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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市渐渐入春,气温缓缓攀升回暖,医院花坛里的花草也萌芽吐苞。
傅薇整天穿梭在同一家医院里,每次走过二楼时脚步都会加快,仿佛怕撞上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飞快地走上三楼,关上付其誉病房的门才松一口气。
付其誉每每不动声色地笑她一阵。
他的手术马上就要临近了,傅薇加紧了自传的撰写,终于在他手术前几天赶出了初稿给他审阅,说是治疗期间的陪伴礼物。付其誉欣然收下,每天她不在的时候就翻几页。他醒得久了精神其实并不特别好,细水流长地看着,一连看了好久也没翻过三分之一。
傅薇只说:“不着急。等你术后康复期间,无聊的时候再看。”
这句话里包含了美好的祝愿。
付其誉心照不宣地笑,看起她的文稿时更加一字一句,放慢了阅读速度,有时会就着她的词句跟她聊几句,说说笑笑,让她把脑子里那些烦恼都暂时抛开。
周舫媛一直没有出现过。傅薇怕她再次做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惹怒了周家,就定时给周舫媛发消息,报告一些简单的情况。其实根本没有必要,但总算安了那位傲气却又放不下付其誉的大小姐的心。
有时候她会好奇,付其誉和这位大小姐,究竟是怎么认识,又是怎么相知相恋的呢?
但傅薇心想,留着点故事,以后再讲吧。
这种害怕失去的心情让她清晰地认识到,她在潜意识里已经慢慢地接纳付其誉,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把他看成一位无话不说的亲人。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一种平淡的温馨。
她沉得住气。祁叙那一头,就不怎么温馨了。
在连续几天不见傅薇踪影之后,祁先生的光荣告白事迹终于还是被易白知道了。 听他一笔带过地讲完,易白暴跳如雷,难得破口大骂:“祁叙你脑子有坑?这时候你跟她表白,她当然一时接受不了了。你就不能先把她骗回去再说么?!”
太阳从西边出来。祁叙罕见地抿了抿唇,居然一句话都没有反驳。
两周以来,他在术后恢复得很好,一向不想在医院多待的他已经准备回家休养,但傅薇却迟迟没有出现过,显然是在逃避他。于是养病的某人养着养着,养出了心病。
易白发完火,无奈地坐了下来:“……你真的看上她了?”
祁叙默然不语。
“兔子不吃窝边草啊!”易白痛心疾首地看着他,“别的小姑娘还好说,说几句好话,送两朵花,以你的条件基本都能拿下。可傅薇不行啊……人家这么多年忍下来,还不知道你是什么臭德行?”
“我觉得你这回啊……难咯。”易大律师作完判定陈词,恨铁不成钢地打听,“喂,你怎么跟她讲的啊?”恶魔的春天,真是让人无比地好奇。
但显然,某位自信心爆棚的祁姓先生完全没有把易白的忠告听进耳朵里,此刻已经在盘算着怎么把离家出走的傅薇小姐弄回家。听到易白的问话,祁叙随口把对傅薇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易白再次暴走:“你特么脑子真的有坑?!把结婚当合资项目使?!”
“我没有。”祁叙难得蹙了蹙眉,认真地看着他,“我觉得她有权力了解我一开始的想法。但事实上,我知道对她的真实感觉。很可惜,她没有耐心听完。”祁先生对此表示遗憾。
就算他再怎么脑回路诡异,这点觉悟还是有的。但……“你这么想,她不一定这么想。”易白扶了扶额,开始绽露其情场高手之本性,“咳,下个月我老婆的设计会你来捧个场,兄弟我可以考虑帮你补救补救。”
※※※
S市的另一个角落。
一个月以来,这已经是宋子缺看到这个人的第七次。
每天他在上班路上,都会看到那个在餐厅门口遇见的中年女子,鬼鬼祟祟地躲在人行道上的公交车候车亭里,偷偷向他的方向看。
宋子缺烦不胜烦:这个奇怪的人究竟想做什么?!
他甚至为此拨通过小区保安的电话,但这个人只是整日整夜地守在马路上,并不进入小区,没有任何偷盗犯罪的迹象和能力,甚至也不尾随他出去,算不了跟踪。
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以至于被监视了——可是,谁会请一个衣衫褴褛,满面尘垢,还不懂得隐藏自己的踪迹的人当监视员?
终于有一天,宋子缺阔步向她走去。那人一见到他的动向撒腿就跑,但还是被他轻而易举地逮住了:“又想逃?”
这个人看上去像是有什么伤残或者疾病,走起路来步子都不是很稳,更不用说跑得快了。
破天荒地,那人见自己跑不掉,竟反过来抓住了他的袖子,浑浊的眼里亮晶晶的,像是有水光闪过。那沙哑的声音几乎像是巫婆的配音演员,难听又诡异:“媛媛……媛媛在哪里?”
宋子缺皱了皱眉,这个名字一听就是女孩子的闺名,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易如反掌地摆脱了她的手,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你要找的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盯上我,但这对我的生活造成了很大困扰,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报警。到时候你会被拘留。”
这个人的症状,有点像是某种精神疾病。也许需要请求特殊医疗机构的帮助。如果不是她太没有伤害性,估计他早就采取措施了。
那个人还是疯狂地摇着头,像第一次和他说话那样,只是做着动作,而不再说话,眼里满是痛苦的神色。
宋子缺想要挣脱她离开,对面的人却突然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他连忙拽住她,才发现这个乞丐一样的中年女人瘦得几乎没有重量,也许很多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半翻着眼睛,意识恍惚。
他考虑了半晌,还是在街边买了碗粥给她,等她缓过来,又从钱包里抽出几张一百给了她:“不要再跟着我了,我这里没有你需要的东西。”坐在地上的人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沙哑的声音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
宋子缺解决完那个奇怪的跟踪狂,在家门口接到了一通电话,拿起手机应了一声:“简小姐。”这位国际知名时装设计师的年龄已有五十,却至今单身,不服老的性格,熟悉她的人都喊她一声简小姐,要不然一定惹得她不高兴。
对方咯咯笑了起来:“是我。下周有一个中法设计师交流论坛,缺一个翻译,介不介意帮一个忙?”
宋子缺答应得很爽快。
简素也高兴地谢了他一句,因为经常合作很熟络,也没再多客套,直截了当地聊起私人话题:“你看我,一忙起来就忘了……上回给你介绍的女孩子,后来怎么样啦?”
宋子缺干咳了声,敷衍地答:“……还好。”
作者有话要说:
#论队友的重要性
这章过渡一下,后面是集中的一大波甜腻戏……请勿蛀牙QAQ
***
=v= 以及,感谢阿惘君的地雷呐,破费啦QAQ
迟到地祝大家新年快乐…v…
☆、第三十二章 鸿门之宴
那之后;傅薇回到了两点一线的生活。从住所到医院,每天面对付其誉。连病榻上的人都笑着对她说:“虽说让你慎重考虑;但也不用拖这么久。”
这么久,久到她自己都快忘了;有一个答案悬而未决。
“你这么着急看笑话啊?”傅薇嗔怒地看着他,一边给他削她买来的苹果。纤薄的苹果皮从她指尖被削下;厚度均匀好看;却脆弱。忽然一慌神;就从中间断开了。 傅薇险些切到自己,在付其誉担忧的眼神里镇定地捡起柜子上的纸巾,擦了擦手上沾到的苹果汁;还散发着水果的清香。
清新怡人的香气里;她捡起来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半截苹果皮,握在手里,猝不及防地想起了那个总爱一刀切到底的偏执狂。永远厚薄均匀,宽度一致,像是经过精密计算一样,手握着雕刻刀一般的完成一项作品。然后……幼稚而璀璨地胜利一笑。
“傅薇?”付其誉的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这是,在发呆?
傅薇尴尬地“啊”了一声,回过神,局促地扯了扯嘴角:“……”却想不出要说什么话。
看来,还没给出答案,就已经开始给人看笑话了啊……
傅薇手里捧着削了一半的苹果,掌心还挂了半截断裂的苹果皮,眼睛无意识地移向沉寂的手机。咳,某人自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居然,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傅薇觉得自己的咬牙切齿真是十分地莫名其妙,低头忿忿地自顾自切起剩下半个苹果,下刀子的角度都刁钻凶狠了一些。病房的百叶窗滤尽了清透的初春日光,像一团清薄的云雾似的,托出她安静微愠的表情,长发随着她手上用力的牵动而自肩头轻轻落下。
付其誉看着她仿佛专心致志的侧影,轻轻一笑,脸上写满了“拿你没办法”。那人兀自慢条斯理地折磨着一只无辜的苹果,这厢付其誉看了许久,轻声提醒道:“手机响了。”
傅薇再次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手里举着刀子左顾右盼,快速地抓起了手机。却不是那个熟悉的号码。
不知为何,心里那一种无端的庆幸与放松里,居然还有一点点失落。傅薇接起电话,连语气都有些发沉:“简姨。”
对方仍是活力洋溢的语气,用流利而热情的法语问候了她两声,直入正题:“小薇薇呐,简姨下个礼拜就要回法国了,出来陪简姨吃顿饭,就这么说定了,今晚派祁叙去接你!”
“……”傅薇被她一噎,想也没想地拒绝,“不要……”
或许是她的拒绝太过直接,对方的语气明显地有些不悦:“怎么了,这么快就嫌弃我老太婆了?”
年龄一向是简姨的敏感话题。
傅薇没胆子惹怒她,软言软语地说:“不是……简姨……”她深呼一口气,还是决定坦白,“咳,其实我和祁叙最近在吵架,我又搬出去了……”
出人意料的是,简素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极其淡定地回复:“简姨当然知道了。没关系,你跟他吵架,难不成连简姨都不要了?”
傅薇被呛得没话说,无力地推拒了几声,想来想去碍于情面,还是答应了:“好吧……”她挫败地败下阵来,对方愉快的声音刚要响起,她突然一抬头,问道,“唔,是祁叙安排的?”
“不是。”简素仿佛是要安她的心似的,回答得格外爽快,“都是简姨的主意,你尽管来好了!”对话那头的简素说完这一通话松了一口气,这年头小朋友们闹个别扭,还得她一把老骨头出面唬人。
“哦……”傅薇的语气很平淡,拉长了的一声,低低的,听起来像是有什么委屈似的。过了一会儿,她才用听不出感情的语调回答:“不用他来接我。告诉我时间地点,我自己过去吧。”
简素“欸”了声正欲争论,想了想,还是由他们去吧,反正她收到的任务只不过是——“晚上七点,回家吃便餐吧。我也好久没有去你们家了。”
傅薇听到“回家”两个字,愣了一下。良久,她拿着手机点了点头:“好。”
挂掉电话时她还是发了许久的呆,直到在某个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里醒过神来:“……你看着我做什么?”
付其誉讳莫如深地忍住了笑意:“年轻女孩子很有趣。”
这人!“……”傅薇又气又惭愧,只能没有杀伤力地横他一眼。
※※※
七点。等傅薇抵达久违的城西别墅时,简姨的身影没有出现。
如约而至的傅薇在客厅的沙发上如坐针毡,只能不停地给自己找点事做,一遍又一遍拨打简姨的号码。永远是无人接听。在她几乎要怀疑简姨出了什么意外的时候,简姨接通了电话,压低声音道:“我现在在开一个会,等一会儿再跟你联系。”
傅薇刚想说一句什么,对方就已经挂断了电话,再拨打就是关机。
她忿忿地看着黯然的屏幕,突然回想起刚才电话里的背景音——一种只有重要会议上才会有的安静,有一个雄浑的中年法国男子在发表演说,同时,有翻译的声音。那个翻译的嗓音是她熟悉不过的。
宋子缺?
她仔细又回想了一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心里头的愤怒更加加深了一回——什么下礼拜就要回法国!什么践行餐!什么好久没有在家里团聚了!根本都是简姨编出来的借口……傅薇查了一下话费余额,最近几通扣掉的钱果然不是市内通话,而是国内长途。
这意味着,简姨她从一开始就在有意识地把她骗过来,而自己在出差,根本没有打算现身!
安静的客厅里只有一个怒气慢慢膨胀的傅薇,却不知该往何处撒。现在要如何是好?直接掉头走人?还是去质问祁叙,是不是他的主意?
那不是明知故问!
说到祁叙……傅薇平复了下不甘的心情,抬头看了一眼开放式厨房里那个清隽的背影,下厨后宁愿扔掉自己身上穿的衣服也不愿意围上围裙的偏执病患者,忙碌在锅碗瓢盆间,却看上去一身清爽。
对方自从给她开门的那一瞬间交换过一个沉默的眼神外,与她再也没有过任何交流。一直自顾自地在厨房里忙碌,动作甚至有种说不出的轻快与愉悦——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此刻气氛的压抑和傅薇分分钟想夺门而出的狂躁。
这家伙想搞什么鬼?傅薇凝视着他掌勺的手,撩起一半的白色袖管下胳膊修长有力。她看着那只手的手背,集中着视线想要看清一些——前两天他一直靠着输液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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