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扬点了点头,眼看着他把手强行从小薄荷嘴里夺出来,进了厨房,这才边摇着手臂边说:“不哭不哭,妈妈这就喂你。”
厨房里,暖橘色的灯光笼罩在令均的周身,他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无所事事地打开冰箱看了看。
冰箱中空无一物,他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果然还是不爱做饭”,扫视一周,往壶里加满水,摁下加热开关。
厨房的隔音没有外面房间的隔音好,他隐隐约约能听见楼下谩骂的声音。
当年他碰到苏扬的时候,是他面临人生最大考验的时候。原本他的秘密是不能被任何人知道的,可是在分享着同样秘密的人面前,他拼尽全力地为苏扬保住了一条命。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住在一起是因为他无法确保苏扬会不会把他的秘密说出去,到了后来,两个同时被世界抛弃的人竟然开始惺惺相惜了起来。
堃市的地下交易钱庄跟香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年他选择了那儿,就是这个原因。后来,随着于中诚金盆洗手,举家迁回霖海,他就也顺理成章地跟到了这儿。
霖海,他记得那个时候苏扬是痛恨属于这个城市的一切的。但是对于她最终还是会回到这儿,他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那四年里,薄晋洲这个名字,他每天都能从她嘴里听到好几遍。
“出来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令均听到苏扬叫他的声音。
“稍微等一会儿。”水早就开了,他续到暖壶里,从上面的架子上拿下一个玻璃杯,顺手在水龙头下面冲了冲,一起拿了出去。
苏扬的头发已经扎了起来,令均脸上勾出一个笑,“对了,你这坐月子的,身边怎么也没个人照应一下?要不我每天都过来陪你?”
“得了吧你,你要是有这时间,还不如赶紧好好找个女朋友。”苏扬摇了摇婴儿床,见小薄荷不哭不闹的,抬头看向令均,“你帮我把婴儿床拉到沙发那边吧。”
“得令!”他把手里的东西一搁,窜到床边,直接把婴儿床搬了起来。
苏扬跟在他身后,正要说什么,令均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把婴儿床放好,接起电话,听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捏住小薄荷的两个小耳朵,“你他妈的还能干什么?!这点事情都干不好,不如赶紧滚蛋,别让老子再看见你!”
话音刚落,他就关了机,把手机往衣服兜里一揣,松开捏着小薄荷耳朵的手,讨好般地笑着看向苏扬。
苏扬也不理他,慢悠悠地坐到沙发上,轻叹一口气,拿了个彩色的球逗弄小薄荷。
令均看着她的模样,似是想起了什么,默不作声地坐在了她旁边。“以前,我爸也给我买过一个跟这个差不多的球。”
他很少在苏扬面前提起自己的父亲,苏扬诧异地看向他,却见他一脸的平静,很少见的样子。“怎么了?”
她脱口而出的话并没有得到回应,令均惨笑一声,抬手捏了捏额角。
细细密密的雨点打在车顶,发出悦耳的声响。
薄晋洲的车在苏杨家楼下停了许久,不知不觉间,车里的烟灰缸中已经塞满了烟头,他打开车窗,透了一会儿气,刚要下车,突然看到楼道中走出一个他厌恶至极的身影。
几乎是立刻,身穿黑色皮夹克的人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片刻之后,薄晋洲整理了一下衣领,推开车门。
他们两个人的身高相当,薄晋洲勾出一个微笑,“第二次见面了,自我介绍一下,在下薄晋洲。”
“嗯,我听苏扬说过。”令均歪了歪头,“准确地说,我曾经每天都听到你的名字,连续听了……”他挑了挑眉,“大概四年吧。”
雨水浇在两个人的肩头,但是这两个人仿佛都没有知觉,在雨帘当中风流倜傥地立着。
薄晋洲轻笑一声,垂了垂眸,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面上仍然带着风轻云淡的笑,“这我倒是可以想象。”言语间尽是自信。
“那薄先生,是不是应该对苏扬好一些?”令均哼笑一声,接着说:“四年的时间,足够一个人从生到死,再由死复生。不过我很奇怪,为什么过了那么久,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她仍然忘不掉亲眼见证了她所有不堪的人。”
薄晋洲的手已经攥成了拳,他不知道令均口中的“从生到死,由死复生”到底指的是什么。他也从来没想过,令均会知道那么多关于他跟苏扬的事情。更让他觉得讽刺的是,在对方清楚地知道关于自己事情的同时,苏扬甚至不愿意跟他讲讲她是如何认识了这个叫令均的人。
“对了,我叫令均。”
这是初次针锋相对之时,令均留给薄晋洲的最后一句话。
苏扬笑着拉开门,目光在触到薄晋洲阴晴不定的面孔时瞬间就冷了下来。
“怎么?你以为我是谁?”薄晋洲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双手撑在门框的两侧,一副要强行进入的姿态。
苏扬愣了愣,这才注意到他身上已经湿透了,雨水顺着他的发丝流下来。她往里侧了侧身,“先进来再说。”
门关上,一个转身的功夫,薄晋洲已经把大衣摔在了地上。想来是雨并不算大,雨水并没渗到里面。
苏扬给他取过来一条毛巾,薄晋洲看都没看一眼,就把毛巾甩在地上。
她神色平静地抬头看着他,“你搭错线了吧?”
“我搭错线了?”薄晋洲眸光中透出一股寒光,蓦地,他伸手掐住苏扬的脖子,四目相对,苏扬笑得一脸讽刺。
“有的时候,我真恨不能掐死你。”薄晋洲语气淡淡的,似乎只是在跟她话着家常。
第14章 谁曾言情深几许竟误年华(05)
天气雾蒙蒙的,给整个霖海市笼罩上了一层晦暗的色彩。
这个冬天,空气质量差得出奇。
苏扬的面色渐渐变成惨白色,薄晋洲眸色深了深,松开掐着她脖子的手,快步走向婴儿床。
小薄荷手里抱着彩色的球,啃得正开心。薄晋洲松了松领口,颓然地坐在了沙发上。
在外人面前,无论是遇到多难缠的事情,他永远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冷静而自持。唯独在面对关于苏扬的事情时,所有的自控力统统都会化为乌有。
安静的房间里除了小薄荷咿咿呀呀的声音,没有任何声响。
半晌,苏扬挪动了一下脚步,兴许是因为站得太久了,腿有点发麻,她的身体歪了歪,眼疾手快地扶在了墙上。
几乎是立刻,薄晋洲站起身来,在对上她讽刺的双眸时,敛了脸上略显慌张的神色。他轻咳一声,似是在掩盖什么情绪,“今天晚上我睡沙发。”
“如果是因为令均的话,大可不必,他忙得很,至少今天,不会再过来了。”苏扬蹭到沙发边上,坐下之后,双手交叠捂着腹部,双眸紧闭。
离得近了,薄晋洲才注意到她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一时之间,所有的情绪都被恐慌所取代。
他坐得离苏扬近了些,伸手把她揽到怀中。
或许是因为痛感太过明显,苏扬不想挣扎,她把头靠在他的怀中,温暖席卷而来。
薄晋洲手上的温度隔着她的手传到腹部,原本冰凉的手被他捂暖,连带着,她整个人也觉得暖融融的,迷迷糊糊的,不想再睁开眼睛。
苏扬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她的目光对上薄晋洲淡然的目光,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他怀里睡着了。
她清了清嗓子,直起身来。
薄晋洲动了动有些酸痛的肩膀,清清淡淡地开口问她:“晚上想吃点什么?”语气清淡的像是两个人之前的剑拔弩张根本就不存在。
苏扬别开视线,望了眼婴儿床中睡得正香的小薄荷,不自觉地扬起唇角。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你当初还要用那种方式来试探我?最可悲的是,即便这样,我还是生下了你的孩子。苏扬看着攥着小拳头的婴儿,眼角渐渐垂了下去。
吃过晚饭,雾气也散了许多。
见苏扬并没有赶自己走的意思,薄晋洲默默地换上睡衣,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减到最低,在沙发的一角坐下,拿出公文包里积攒了几天的资料,一页一页地翻了起来。
小薄荷已经睡着了,苏扬百无聊赖地摁开电视,把频道从头调到尾,发现几乎所有的卫视都在播同一部抗战题材的电视剧,为数不多几个没播的,也都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肥皂剧。
她关了电视,慢悠悠地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可悲地发现自己完全没有事情做。
薄晋洲手里的资料又翻过去一页,他看得认真,并没注意到已经烦躁到极点的某人。
突然,身边的沙发陷了下去,柔软的身躯触碰到他的胳膊,他偏过头,对上苏扬有些尴尬的双眸。
“怎么了?”
苏扬想了想,目光扫过他手里的资料,是一起刑事案件。“需不需要我帮忙?”
薄晋洲不知道她正闲得发慌,微微一笑,“不用,我一会儿就看完了,你去休息休息吧。”
“休息休息!我都快休息出病了!”苏扬突然抬高声音,薄晋洲挑了挑眉,刚要说什么,小薄荷的哭声就传了过来。
苏扬连忙起身,一只手摇着婴儿床,一只手拍着小薄荷,嘴里念叨着“小荷乖呀,睡觉觉呀”。
薄晋洲忍俊不禁地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摇了摇头,又低头看起手里的资料。
没一会儿,小薄荷就又睡了过去。苏扬坐在薄晋洲的身边,正要开口,薄晋洲蓦地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他眼中含着笑意,“你现在不适合动脑子,我包里有程知予让我带给你解闷的书,你自己去拿吧。”
本来程知予是想来家里看苏扬的,可陈锦言说坐月子的人不能太过操劳,不如等孩子足了月再过来。她一想,觉得也有道理,就把本来准备自己拿来的书给了薄晋洲,让他转交。
薄晋洲的公文包看上去装不了多少东西,苏扬拉开拉链,才发现里面居然装了五本书。一本一本地取出来放到桌上,夹层中一个红色的小荷包被带了出来。
她愣了愣,把小荷包放在了手心。
这是她很久很久以前送给薄晋洲的元旦礼物,久到连她自己都已经不记得这个东西了。荷包也就有她的掌心那么大,上面绣着白色的荷花,绿色的荷叶上绣了一个薄字,荷包的右下角,还有一个小小的苏字。
当时她把这个东西送给他的时候,心里是在想他们两个人以后一定要和和□□的。嘴角无意识地扬了起来,她把荷包小心地塞回原处,抱着五本书坐到了薄晋洲的旁边。
程知予爱看言情小说这一点,薄晋洲听陈锦言说过。陈锦言是怎么说的来着?看甜蜜的小说自己的生活也能跟着甜蜜起来?
他听到这话的时候觉得程知予是还没长大呢,可他在看到苏扬微微扬起的唇角时,突然觉得,程知予说的话可能也有点道理。
他微微侧了侧头,看了眼书里的内容,“讲的什么啊?看得这么起劲?”
苏扬还没来得及收起眼中的笑意,就那么目光暖暖地看着他,“一个配音演员追姑娘的故事。”说着,她轻笑一声,“有点幼稚,可是还挺有意思的。”
薄晋洲的目光停留在苏扬温柔的侧脸上,一时收不回来。半晌,他轻咳一声,“那等你看完了跟我讲讲。”
“你肯定不喜欢的。”说着,苏扬把书翻过一页,调整了一下坐姿,屋子里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一本书翻了一半,薄晋洲手上的资料也翻完了。他飞快地在资料的背面写下一些关键点,合上文件夹,轻舒一口气。
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多了。他把书从苏扬的手里抽出来,“好了,看太久了,该伤眼睛了。”
苏扬没多说什么,扶着沙发的扶手站起身来,稍微走了几步,突然回过身,“你要不要去洗个澡?”
他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微微怔忪之后,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苏扬也跟着点了点头,“去洗吧,浴巾在里面挂着呢。晚上……”她抿了抿唇,“晚上可能老得起来照顾小荷,睡沙发的话,恐怕会吃不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苏扬有些尴尬地捋了捋额前的碎发,薄晋洲似是从梦中惊醒,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你的意思是,我也可以睡床?”
他今天来来回回地跑了好几趟,还淋了雨,尽管不想承认,可苏扬还是觉得心疼。
她默不作声地把床上的被子和床单统统撤掉,底下露出来一床白底紫花的被子。苏扬一向都有在床下面铺床被子留作备用的习惯,薄晋洲见状,大步走到床边,一伸手,刚好握住苏扬握着被子一角的手。
她没急着把手伸出来,反倒是薄晋洲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苏扬冲着衣柜扬了扬下巴,“帮我拿个被套出来吧,就在……”
“在大衣柜最左边最下面的那一格。”薄晋洲顺着她的话说了出来,自顾自地找出来一套白色的被套。
薄晋洲想起来第一次苏扬当着他的面换被套的时候,她坚持不让他插手,他就寻了个借口说要出去接电话。
苏扬以为他出去了,拽了被子的两个角就钻进了被套里面。
她整个人被白色的床单笼罩,鼓捣了半天,终于把两个被子的角和被套的角各自栓好,往回倒退着想要爬出去的时候,才发现被套的拉链被人拉上了。
后来薄晋洲拉开拉链,在她爬出来之前也钻到了被套里面。那个时候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他被她挠得心痒痒的,两个人被被套笼罩着,他完完全全地把她缚住,在半是密闭半是透明的空间中予取予求。
回过神来的时候,苏扬已经接过被套,抖落开之后,似乎也是想起了那段往事,有些不自然地停住了手里的动作。
薄晋洲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那我先去洗澡,麻烦老婆帮我套上被套。”
熟悉的称谓让原本就尴尬的气氛更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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