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律师,小姑娘都亲自来请了,您还是快点过去吧,毕竟答应了的事,就要做到不是吗?”于正则打破僵局,嘴角带着一枚若有若无的笑。
暗潮涌动中,薄晋洲看了苏扬一眼,没再说话,迈开脚步走向跟她背道而驰的方向。
苏扬在原地一动不动,嘴角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
“请坐吧,我今晚的女伴。”旁边立着的人微微转了个方向,手虚虚地搭上苏扬的肩膀,十足的君子做派。
台上已经有学校领导开始讲话了,苏扬忍不住地看向薄晋洲离开的方向,奈何他们的座位隔得太远,任凭她已经掩藏不住自己的情绪,可隔着人海,还是看不到他的身影。
“呵”的一声,让苏扬收回了思绪。她侧回头,不安地捋了捋发丝,手腕被人攸地握住。
“于先生。”她尴尬地笑了笑,想要收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了些。
四目相对,苏扬的眸光渐渐冷了下来,却见于正则勾唇一笑,蓦地松开握着她的手,指了指她的手腕处。
苏扬迅速地看过去,只见她的手腕内侧不知什么时候被马克笔勾了一个黑色的点点,她轻声“啊”了一声,懊恼地说:“还是不可擦除的那种。”
“有笔吗?”于正则看着她的样子禁不住问出声,苏扬看了他一眼,“笔?”
“嗯,什么颜色的都可以。”
苏扬从文件夹里抽出一支红色的笔,目光懵懂地递到于正则的手中。
只见他反手将苏扬的手握在了手中,她身体一僵,垂下眉眼,见他一笔一划地在她手腕勾勒出一朵花的形状。
一会儿的功夫,一朵小巧精致的梅花取代了原先那个黑色的污点。苏扬望着还没干透的花朵,不自觉地勾起唇角。“于先生真是全才呢,居然还会画画。”说着,她凑近了些,仔仔细细地观察一番,“而且画得还很好。”
她的笑如同冬日里的暖阳,于正则微微一怔,迅速别开视线。他把手中的笔递还给苏扬,伸手扶了扶金丝框眼镜。
“下面我们欢迎著名律师薄晋洲薄律师上台为我们致辞。”台下的掌声如排山倒海一般响起,苏扬抬起头,薄晋洲边系着袖口的扣子边往台上走去,他的背影看上去跟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他转过身来的时候,目光扫过苏扬的面孔,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留。
多少年后,苏扬已经忘了那天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可是她永远也忘不了,当他挥斥方遒般地指点江山之时,她无法站在他的身边给予他任何的支持,不管是迫于现实,还是迫于无奈。
繁华的宴会厅中,闪光灯此起彼伏。
苏扬从自怨自艾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翻开手里的文件夹,对了一下时间,转过头看向于正则,“于先生,接下来是您的致辞。”
他微微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弓开苏扬这边的手臂。
苏扬愣了愣,不自觉地就想往台上看,然而只是一瞬,于正则就主动牵起了她的手,往自己的臂弯处一放,冲她扯出一个微笑。
两个人一动一静之间,薄晋洲的演说已经结束了,全场雷鸣般的掌声之中,苏扬转回头,对上薄晋洲波澜不惊的目光,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头。
凉凉的触觉把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她看向自己被于正则握住的手,刚要挣脱,就听他说:“阿均说你倔,可是依我看,你根本就是犹豫不决的性子,不过好在只要你做了决定,就能做到义无反顾。”
他的眸光沉沉,台上的主持人已经提到了于正则的名字,只见他攸地一笑,回过身面对着众媒体,笑言道:“我并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不过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勤奋好学的同学创造了更好的学习环境,所以就不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他冲着媒体的方向微微颔首,闪光灯闪烁,苏扬当时并不明白,只是说一句话,为什么一定要牵上她。
当然,第二天她在报纸的头条看到她跟于正则并肩而立的照片时,才恍然明白,一切,不过是令均为了让那个人或者于正则放心而做出的动作而已。
与此同时,于家的别墅内,令均听着郭荣对香港那边情况的汇报,双眉已经蹙成了一座山峰。
“陈启建?”他沉了沉声,“缅甸的线?”
郭荣点了点头。
早在于正则上次回香港的时候,陈启建就主动给了他一条缅甸的线作为认同他作为于家掌门人的身份。
香港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毒枭均以王阳辉、陈启建和魏明达为首,除了那条缅甸的线,王明辉和魏明达给出来的都是香港当地的场子。
却见令均冷哼一声,“用这么一条线来做诱饵?我是该说他单纯还是愚蠢?”
身旁立着的郭荣抬了抬眼,心中已是一震。
这兄弟二人皆是人中翘楚,对人对事城府都极深,如此下去,恐怕……
来不及细想,令均已经站起身来,他脸上带着清清淡淡的笑,“既然陈启建已经按捺不住了,那我就替我哥走一遭,是生是死,他都得给我老老实实地受着!”
“可是二少爷,大少爷一直担心这条缅甸的线有诈。”
“不怕他有诈,就怕他没诈。”令均微微扬了扬唇角,“他不是想要于家人的命吗?我去给他送,只不过,他要是没命接,那我可就没办法了。”
说着,他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大步走出了书房。
别墅铺着米色波西米亚风格的地毯,配上浅棕色的主色调,整个家都显得格外温馨。
令均无声地走在明亮的走廊中,突然听到一个房间中传出的欢声笑语。他顿了顿脚步,往那个房间看出。
透过狭小的门缝,关窈正捧着关永年的脸,“吧唧”亲了一口之后,摸了摸他的头,“永年真棒,这次做的题目一道错的都没有呢!”
关永年害羞一般地低下头,扭扭捏捏地拽了拽刚才被弄得有点歪的衣领,一枚挂在银色链子上的戒指从他的颈间滑落,关窈似是被定住一般,连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关永年注意到她的视线,低下头看了一眼,突然扯开一个笑,“这是我二叔给我的戒指,是二奶奶留给他的呢!”
“二奶奶?”关窈露出惊讶的神情,“上次你跟我说令均是你二叔,怎么你管他母亲叫二奶奶?”
“哦,这个呀。”他往后退了一步,直接坐在了地毯上,仰起头看着关窈,“我爸爸说,二叔的妈妈和他的妈妈不是同一个人,我也不大明白,要是不是同一个人的话,为什么二叔又叫他哥。”
令均轻笑着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将门掩上,继续往前走去。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令均发狠般地踩着脚下的油门,车子越来越快。
“二少爷……”郭荣担忧般地看着他,不禁叫出声。
令均瞥了他一眼,脚下的动作并没放轻,“已经快九点了,宴会就要结束了。”
郭荣没再多说什么,他将自己的安全带拉紧,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
车子在霖海政法大学的停车场等待停车位时,郭荣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是大少爷。”
“你先过去吧。”说着,他把烟在烟灰缸里点了点,“我在这儿等着,要是现在就结束了的话,我就直接把车开过去。妈的停车位都这么紧张,下回让我哥再捐个停车场。”
郭荣无声地笑了笑,推门离开。黑暗之中,他的身影渐渐变小。
一个带着黑色鸭舌帽的人目送着他离开,在阴影处勾了勾唇角,整了整衣领,一步一步地步入月光当中。
星光璀璨,令均拿烟的手指僵了僵。
他起身将副驾驶的门推开,眼看着那个人坐了进来,冲他扯出一个眸色深深的微笑。
“你终于肯现身了,Nick。”令均目视前方,完全忽略掉那个人充满邪气的笑容。
黑暗之中,他手里的烟闪着红光,衬得他的眸子更加黯淡。
于正则面对他时毫无芥蒂的目光、苏扬谈起被监听时无声的哭泣、于中诚被放大的遗像中野心勃勃的双眸、关窈在对他说“我自己有眼睛,有心”时坚毅的神色……
所有的一切在他眼前如同电影画面一样掠过,他狠狠地抽了一口烟,“你要是不相信我,当初又为什么要选我。”
“令均,你会说出这样的话我真的很失望。这个世界上哪里有绝对的信任,如果你想让我完全相信你的话,放弃关窈,把苏扬禁锢到你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人的名字终于出来了 他叫Nick
第52章 (52)
于正则和苏扬一起走出宴会厅的时候;令均正靠在一棵杨树上抽烟。
见状;苏扬微微蹙了双眉;一刻不停地走到他旁边。
“你的烟真是越抽越凶了。”
令均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大团大团的烟圈吐到她的脸上,见她被熏得轻咳,他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说话间,于正则已经走到了他们的旁边。令均的一举一动落入他的眼中,他轻轻一笑;“刚才在家里见到关窈了吧?有没有好好跟人家道个歉?”
“我为什么要跟她道歉?”令均把烟头摁在树干上;口气中是理所当然的冷酷。
“我也觉得……”苏扬话刚出口;令均就已经把目光移回到她的脸上,他的神色让她一怔;短暂的停顿之后,令均开口:“你觉得什么?你觉得的就是对的吗?什么时候你才能听听别人的想法,稍稍理解一下别人的想法?”
一阵风吹过,树叶扑簌扑簌地发出声响。
一片树叶在苏扬和令均之间划过,四目相接,她看到令均的眸中闪过一丝不忍。
令均很少会在她面前这么情绪化,除非他在焦虑,在做一个他不愿意做出的决定。
而能让他焦虑至此的……
一切了然于胸,她在片刻的沉默之后,突然像是小狮子爆发了一样,“令均你发什么神经!如果不是为了你好……如果……”
“你还是那么自以为是,到底什么才是为了我好,你真的知道吗?你连什么对你自己好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在这儿教训我?”
在令均咄咄逼人的追问当中,苏扬往后退了一步。“你说得对,我不知道什么才是为了你好。”说着,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步入黑暗之中。
离两个人几步路之遥的于正则微微扬了扬手,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郭荣就急急地追了上去,跟苏扬一同消失在暗夜当中。
四周再度归于沉寂,除了宴会厅中时不时爆发出的掌声,只有树叶扑簌的声音一直提醒着令均,他刚才真真切切地对苏扬说了那些他明明知道会伤害到他的话。
“你是怎么回事?”于正则沉沉的嗓音出声,望着令均的双眸深不见底。
沉默,沉默。
半晌,令均轻笑一声,“哥,你最近见她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点儿?”
“你不是很喜欢她吗?怎么?她来当你的嫂子不好吗?”
仿佛石破天惊一般,令均震惊地看向于正则。“你明明不喜欢她,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于正则抬手扶了扶镜框,“她长得漂亮,又能作为把柄握在手中,如果可以的话,我为什么不能娶了她?”
“她不会愿意的。”瞬间的惊讶之后,令均恢复了面无表情,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于正则,徐徐开口:“哥,不要管我的事,也不要插手苏扬的生活。”
学校门口的夜市格外繁华,从人群中挤过,苏扬不时地回头张望。
刚才令均对她那种态度,明显不正常。如果没有猜错的话,Nick应该就在学校附近。
她的脑海中不停地闪过那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对她说过的为数不多的几句话:“杀了她,一了百了。”“我说过,我要保证的,是令均的绝对忠诚和秘密的绝对保守。出了任何的差错,后果你知道的。”
慌乱之中,她被迎面走过来的人撞到肩膀,匆匆忙忙地说了句“对不起”,她已经走到了马路边。
抬手招来一辆出租车,苏扬回头看了一眼人声噪杂的夜市,轻舒一口气,对着出租车司机说:“师傅,观澜花园。”
大概是因为夜里不会堵车,平时半个小时左右的路程只走了二十分钟就到了,下了车,苏扬一阵小跑直奔家的方向,到楼下的时候,她抬起头,看到六层亮着橘色的灯光,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安全感。
小薄荷已经睡着了,一进家门,孙阿姨看着她松了一口气,“怎么那么晚?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
苏扬疑惑地掏出手机,“哎呀,对不起孙阿姨,之前调静音了,我没看到……”她的声音软绵绵的,孙阿姨舍不得多说她,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下次可别这样了。”
急匆匆地洗了个澡,苏扬套上一身衣服,直奔小薄荷的婴儿床。
她还从来没离开小薄荷这么久过,一时之间,她有些想念她软软的触感,一探身,把她抱入了怀中。
小薄荷不满地“嗯嗯啊啊”了几声,在她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夜色凉如水,苏扬靠在床头翻着一本用来消磨时间的小说,床头灯开开关关了数次,始终也无法安睡。
一声惊雷响起,她的身体为之一振,看向窗外。
尽管有着窗帘的阻隔,可她依然能看到闪电发出的亮光。下意识地看向婴儿床,小薄荷已经攥紧了拳头,双眉紧拧,竟然像极了薄晋洲不安时的模样。
她急忙下床将小薄荷抱了起来,双手替她捂住耳朵的时候,又一声惊雷响起。
很快,外面就稀稀拉拉地下起了雨。
似乎这一年雨水特别充足,苏扬恍恍惚惚地想着,突然她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薄晋洲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入她的耳中,原本慌乱的心一下就安定了下来,苏扬用尽全力忍住喷薄而出的依赖感,语气冰冷地说:“这么晚了,薄律师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挂了。”
楼下,身着黑色大衣的人静静地仰视着六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