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钰潋微微低着头跟在她后面走,没有问她要做什么,也不知道她要在屋里的哪里停下。
她是知道他的父母不在家的。她推开他半掩的房门,坐在他的床边,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他坐过去。看着他的犹豫,她挑眉,“不敢?”
他紧锁双眉,僵硬地走去,坐下。
她把手放在衣服的拉链上。
“别闹。”他打掉她的手。
“没闹。”她“嗤”地一声拉开拉链,黑色胸衣显露。
“缘伊妮!”他恼羞地起身,快速拉上窗帘,害怕路人看到这不堪的一幕,“你这是做什么!”
她丹凤眼俏皮地上扬,带着摄魂的魅力,“你知道的。”
他懒得和她争论,转身要走。
她拉住他,乞求,“连我最后的要求都不能满足吗?我保证做完我就走。”
不是不能满足,只是他怎么舍得毁掉自己心爱的人?除却父母,在他掌心的,一直是她啊。难道他要毁掉她的一生吗……他无法负责,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缘伊妮,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犯贱。”他闭着眼,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字地说与她听。
她苦笑,松了手,犯贱吗?她是犯贱吗?对啊,她就是在犯贱。她不犯贱能怎么办?她这个不该存活于世间的人,她这个无法被容忍甚至被遗弃的存在,不犯贱怎么能证明自己应有的存在?
在隔了很久才往上移动的视线里,她看到他少见的厌恶,她的心已经凉透了,这样的眼神又让她的心结了冰。于是,她笑得夸张,“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去找别人。需要我犯贱的又不止你一个。”
她把自己的自尊践踏,践踏到毫无保留,甚至任人踩踏。她紧握的双手是在赌她的自尊能不能换回自己的渴望,她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在她掌心蠕动,那是血液,她知道,因为手心很疼,疼得她十分清醒,疼得她十分恐慌。
如果啊,如果你会心疼我一下下,是不是会小小的呵护我满足我一下呢。我只是想要一个存在的痕迹,只是想要一个日后可以念想的结晶。这样的我,错了吗?
“不该这样的,缘伊妮。”
“该哪样?”她依旧笑。
“非这样吗?”
她低头,掩了苦涩,只留出好看的嘴角,“非这样不可。”
“我给不了你未来。”
“未来太远了,你我都到不了。”
“对不起。”
“没关系。”她主动踮起脚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这一次的接吻,她淡漠了深情。她能感觉到手心还是热的,她把手心未干的液体擦在他的衣服,每一次的触碰都特别的疼。她不哭,不流泪,她觉得上天会给她最好的答复。
他吻住她的唇,由着她一点一点褪去彼此的衣服。
缠绵的这一刻,爱、痛、不舍、酸涩、难过、幸福,种种情绪,独独没有恨。
日后的缘伊妮再想起今晚,忽然明白了自己亲生母亲的心情,那大概是一种不甘和不舍交杂的情感,让人心生怜悯又觉得活该如此。
凌晨,缘伊妮穿戴整齐,想低头轻吻他安详的脸颊,又怕惊醒了他,这大概是最后一次深情了,她俯下身,吻蜻蜓点水地落在了他的额头,不着痕迹。
空无一人的公园,凉风透过凉薄的衣物与皮肤进行亲密的接触,缘伊妮颤颤巍巍地搂着自己,随后掏出手机,是静音模式。无数的信息和电话,她不想理会,使尽残余的力气将手机“噗通”一声扔进湖中。此刻她有点累,有点冷,有点饿,有点疼。她浑浑噩噩地在椅子上躺着,想睡下去一觉不醒,可是一闭上眼睛父母的对话会盘旋脑海,一句一句,明朗得不得了。眼泪划过皮肤,冰凉的温度。
“缘浩,你不能这么狠心的这样放着伊妮和钰潋的事情不管,我们欠这孩子的已经够多了。”
“你要知道我去找养父就意味着我们必须分开,莉莉,光是这点我就办不到。况且,伊妮要是知道了真相,谁能保证她还承认我是她的父亲,你是她的母亲,爱妮是她的姐姐?她不反过来报复就该谢天谢地!”
“我们幸福了半辈子,伊妮的幸福才刚刚开始,你想想缘雅,我们的幸福都是她换来的。如今,你还舍得再伤害她的亲生女儿吗?”
“我说过缘雅死于孕后体质差!与我无关!”缘父语气激动,“是她自己在知道自己体质不适合生育之后执意要生的伊妮,我早就说过不会娶她!不会娶她!就是她父亲硬逼我和她在一起才会是这样的局面,怪不得我!”
“缘浩,我是以‘第三者’跨入你们之间的,难道你要我内疚一辈子吗?”
“我早说过让你由她自生自灭,你偏不听!现在好了,彼此生了感情,你当时要是没捡回她,指不定他会心软。她根本不该出生!”
“我怕她恨我啊,我怕她恨我抢走了她母亲的丈夫,我怕她恨我害死了她的亲生母亲啊。”缘母终于泣不成声。
剩余的温情瞬间秒杀。刀尖准确无误地□□自己的心脏,连痛都来不及叫喊。
天空暗了,大雨滂沱。
有人生,没人爱的孩子。
当你一声一声唤着“缘伊妮”或者“伊妮”时,是不是想起了那个叫做缘雅的女人?是不是在心里默念着,我欠你的,又还了一些呢?
为什么要出生呢?
这样的问题应该去问谁呢?
如果有流星可以一个许愿,我能够许怎样的愿望呢?
安乐死去?
蝼蚁尚且偷生,好像还没有去死的勇气。
忘掉自己的身世,一如既往的生活?
好恶心,明明认为自己是不该出生的,“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好恶心”,一定是这样想的吧。
让自己失忆?
丢了过去,还会有未来么?空洞的世界……
可以要更多更多的愿望么?
如果不可以的话,让一个疼爱自己的人降临吧。无论自己多么坏脾气,多么无理取闹,多么任性,都会不离不弃。
看,我多么痴心妄想。
“缘伊妮!”
还在焦急地叫着我吗?
“缘伊妮,你醒醒。”
你在想什么呢?
“缘伊妮!缘伊妮!”
曹夜不知喊了多少声,缘伊妮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见是曹夜,张嘴哇哇哭了。
曹夜目光扫过她身上的伤,怒了,“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杀了他。”
缘伊妮摇头,喘不过气,“是我,我欺负他。”
曹夜望着她的花脸“扑哧”一笑,点了一根烟,坐在她的身旁,“他有那么好?我那么比不上他?”
“不是你不好,而是,我要的,你给不了。”缘伊妮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小孩。
“这回答太文艺,别欺负我语文不好哦。”曹夜低笑。
“你逗我,你明明是天才。”
“笨蛋,就算是天才,也会有无法理解的事情啊。”
缘伊妮不想回家,曹夜送她去酒店;缘伊妮说想静静,曹夜把手机落下说:“有事找我打手机里阿布的电话,随叫随到。”
缘伊妮点头。
“别光点头。”曹夜把手机塞到缘伊妮的手里,无意看到她手心干涸的血迹抬起眸愣了一秒继续说道,“我希望你每一个需要我的时刻都会毫不犹豫地呼叫我,缘伊妮,我一直都没走远过。”
那一声“缘伊妮”,是缘伊妮从没听过的语气,温柔细腻的感情,心疼的哄,都有那么一点点被包含在里面,她眼酸,不想说话,紧握着手机不吭声。
送走曹夜之后她走进卫生间打开莲蓬,水哗啦啦地流,滑过肌肤。是一种渐进的过程。
爱情。
你理智的不去碰它,它赖着你死活不肯离开,非要你接受它。你鼓起勇气接受它,让它融入你的生活,占据你的心扉,它却毫不犹豫地抽离,不管你是悲是喜,是死是活。毕竟是两个人的事,一个人做不了主。何况少了谁,世界都在转。
亲情。
大抵是把一些不相爱的人绑在一起故作亲密无间的摸样。
友情。
夏紫叶,楚惜雨,或者更多更多,亦或很少很少,寥寥无几。
没关系,都没关系,反正都是过去式了,永恒的过去式了。没有人会在乎她,没有人会爱她。这么多年的所有感情,全是假的,这么多年认识的人都带着面具。
缘?
她脑海中闪过梦缘集团,突然醒悟了,怪不得会以两件限量婚礼做报酬,明明不该得到那么丰厚的报酬。
她将水温调到最低,低着头,一只手握着开关,一只手自然垂下。
那么楚惜雨,也该知道的吧!?她的公司跟梦缘集团是多年的合作伙伴,幼时她就常常听楚惜雨说起梦缘集团。那么接近自己的目的呢?来看一场笑话吗?是梦缘集团的眼线?转入新斯学院呢?认识冷殇、冷寒冰和韩诺琪呢?
呵呵……
好冷,真的好冷。
缘伊妮缓缓蹲下去,躺在地砖上,蜷缩成一团,那是没了安全感的姿势。她闭着眼,流出来的液体和水混合流到地上。
太冷了,真的是太冷了。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25
“呜呜……缘爱妮,你再给我点食物好不好……我饿,我好饿……缘爱妮……”缘伊妮手无足措地揪着自己许久未洗的头发,慌乱的赤脚在木质地板上走来走去,灰蒙蒙的瞳孔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伊妮,你到底要我怎么做?”缘爱妮无助。
想到找到她的那日,凉水不停地冲刷着蜷缩在冰凉地砖上的她,缘爱妮就特别特别的心疼。而她苏醒,是找到她的第三天傍晚。病床上的她不停说饿。看到食物狼吞虎咽,食量超过正常人的好几倍。起先都以为是因为昏睡过久导致饥饿,后来见她吃到呕吐依旧边吐边吃,才知道是情绪引起的“暴食症。”
回到家的她时而猛吃,时而绝食。猛吃可以控制她的食量,但更多时候,吃过就吐。绝食,任人逼迫也是滴水不沾。折磨之下,没瘦,反而发福。一个月不到,昏迷了数次。再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营养已经严重不良,照此下去,体内消化系统会紊乱难以治愈。只好断断续续的靠打镇定剂后输液为她维持营养。打镇定剂,是缘爱妮最揪心的时候。缘伊妮红着眼眶求饶,所有人熟视无睹按住她。药剂发挥作用,她安静的像初生儿。
她已经不能一如既往地去责骂她的自我折磨。她失去了资格。她于她,在她的脑海,是杀她亲生母亲的凶手的亲生女儿,如今,还软禁了她。
缘伊妮喜欢和夏紫叶在一起,见到夏紫叶,她就会安静地看着窗外的天空,不哭,不吵,不闹。安静的和正常人一样,唯独还是没有食欲,连水也喝不下。有时候在夏紫叶的劝说下,喝一口水,再吐上好半天,明明胃里什么都没有了。
缘父和缘母几乎不会出现在缘伊妮的面前,他们的出现总会让缘伊妮失去控制,抓狂地撞墙,下跪,自己抽自己的脸不停说“我错了,我错了……”,揪着自己的头发赤脚不知所措地走来走去……
她不能再承受任何刺激,哪怕一丁点儿。
红色的帖子印着“订婚宴”三个喜字。送来的这天,缘伊妮格外精神。
她把喜帖放在地上,蹲着,盯着它,良久,指着它仰起头看着夏紫叶,“想去,我想去。”
短小的五个字让夏紫叶和缘爱妮泪如雨下。陪伴她的这些日子,除了打针求饶,饥饿求食,这是第一次说话。带着让人委屈的语气。
这是爱情吗?纵然他将她一个人丢在路旁,让她像个孩子孤独无望,也只能在有关他的事面前做出一丝反映吗?
紧张地再三询问夏紫叶今天的自己是否漂亮,在得到夏紫叶不断的赞美之后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司机透过反目镜打量着缘伊妮,忍不住觉得好笑。该瘦的地方胖,该胖的地方一般,这样的胖子能有多漂亮?何况发福的脸上,眼睛都快成一条线了,哪有漂亮可言?
车停在酒店外。偌大的海报让众人眼前一亮,缘伊妮的心里“疙瘩”了一下。男主角是凌钰潋,女主角却不是自己。
订婚宴的排场很大,清一色的私家车停在酒店外,光是气势就很足了。
缘伊妮别过脸,朝夏紫叶久违地笑了。
远处的缘爱妮倚靠在慕晓峰的身上蹙眉。
慕晓峰心疼的搂着妻子,吻着她紧蹙的眉心,“伊妮她会原谅的,她一直是一个善良的孩子。”
原谅了,她会幸福吗?她的妹妹还会幸福吗?抚摸着自己两个月大的肚子,她问着自己,找寻不到答案。那个愿意给她答案的人已经不愿与她多说一句了。
主角是最闪耀的,所有的配角在围着主角转。
夏紫叶把缘伊妮安置在不起眼的角落,叮嘱不要离开,然后匆忙去和凌奶奶打招呼,计划用最短的时间回到缘伊妮的身边。可惜她忘了缘伊妮和凌钰潋在一起时是如何羡煞旁人。那日求婚的场景百日不久,那个英俊少年下跪求婚的场景多数人都历历在目。如今分手了,怎会少了看好戏的人呢?即使缘伊妮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都会因为那里坐着缘伊妮而变得耀眼。
看到缘伊妮这番摸样,众人均被吓了一跳。
有人过去冷嘲热讽一番,有人看不过去好心劝说让其放手。
她面无表情,不笑,不答,不看他们。目光只跟随凌钰潋移动。
有人见状,笑着怂恿她去敬酒。岂料,原以为会不敢敬酒的缘伊妮端起酒杯朝凌钰潋走去,谁也拦不住。
怂恿的人赶紧躲开,周围倏地安静下来,缘伊妮笑,朝白素素敬酒,“敬你一杯,举案齐眉。”喝下一杯,灌满,朝凌钰潋敬酒,“敬你一杯,白首偕老永不悔。”
她不去看他们的表情,自顾自的不停地灌酒,晃悠悠地走开。
凌母觉得眼眶有些热,背过身去。凌父无声叹了一口气。
他们曾是认定她的,若是没有那场事故,她是他们最好的儿媳,如今,她于他们而言也是最好的闺女。
凌钰潋望着她的身影。她胖了,说明她有吃好睡好,过得还好。没有再拨他的手机,说明她在努力遗忘他。来参加他的订婚宴,是原谅了他。
是这样吗?
不是的,他有好几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