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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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策- 第1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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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远在西北,长女陈媛嫁到绥王府。

府里的主子统共就三人,陈显、陈夫人和陈婼。

三分之一的概率而已。

行昭抬头望六皇子,六皇子接着往下面说。

“陈显为报陈夫人同甘共苦之恩,身边贴身服侍的要么是大老爷们,要么是年逾六旬的婆子,身边从来没放过妙龄少女。内宅之事不好打听,我便去问二哥,定京城里哪家宅门里的事儿他不知道?他一听陈府的丫鬟和平阳王府的家丁拉拉扯扯,眼睛都亮了,直说‘陈夫人恋旧,身边儿的人用的都是经年的,小丫头些都进不了内院,那丫鬟是陈二姑娘院子里的得脸人儿倒还有可能。。。’”

二皇子一遇见八卦就自动变身包青天的状态,行昭是看见过的。

当下笃定那丫头是陈婼身边的人,可那平阳王府的家丁又是谁的人呢?

这便有了昨儿个六皇子与二皇子,偕同探秘平阳王府之行。

“原是平阳王次子的近侍。”拿在六皇子手上的宫灯动了一动,光也随之动了一动,“我与二哥在和平阳王世子、平阳王次子喝酒,也有人在同那近侍喝酒,酒后吐真言,话儿被人一套,那近侍便迷迷糊糊说了句‘等我们家宁二爷娶了媳妇儿。。。看谁还敢小瞧我们二郎君是庶出。。。’”

周平宁若是娶到陈家次女,自然没人再敢小瞧他了。

可行昭却明白,周平宁绝不是因为陈婼的身份才死心塌地的,他当真是因为一颗心落到了陈婼身上。

话到此处,什么都明白了。

一个一个线索串起来,陈婼的丫鬟和周平宁的近侍有接触已经是匪夷所思再加上近侍说的那番含义不明的话儿,六皇子一贯机敏,如何还猜不出来?

陈婼不好出门,可她的丫鬟总有沐休,出趟门拿点儿东西传句话儿回去总是能做到的吧?名门大户的姑娘家身边的丫头都是一道长大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愿意为自家姑娘遮掩。古有鹊桥相会,今有丫鬟为红娘,话本子里见的还少了?

行昭没有漏掉六皇子话里所说“是平阳王府的家丁苦苦求着陈婼的丫鬟帮忙带话儿”。

她、陈婼和周平宁,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周平宁喜欢陈婼,可陈婼却是陈家嫡支下一辈最后的支柱,理智和冷静告诉陈婼应该斩断这一份孽缘,可少女的情思和爱慕又该怎么办?

当理性和情感相冲突的时候,陈婼难得地选择了优柔寡断。

优柔寡断地回应周平宁的示好,优柔寡断地催化周平宁的爱慕,优柔寡断地舍不得。。。

可陈婼忘了一句话,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陈显看重陈婼的心智和韧劲,却忘了这到底只是一个小娘子,是一个会哭会笑,心里面空空的小娘子,在面对情感与爱人的时候,不会比常人做得更优秀。

在陈婼藕断丝连的主导中,她对周平宁的一腔热血就显得可笑而可悲。

六皇子话一说完,风便吹在耳畔边的声音陡然变大,呼呼作响。

毁了陈婼,等于毁了陈家下一代的希望,陈显是被陈家族人踩大的,他的个性会再返过来捧那些踩过他的人吗?陈放之被贺现压制得死死的,陈媛嫁了个无用的王爷,陈显一死,他的衣钵根本无人可接。

只有陈婼——所以前一世陈显将她送进了宫里母仪天下。

他的后辈没有能扶得起来的人,那就只能拜托陈婼能生一个皇帝,看在血脉亲缘的份儿上,名正言顺地再给陈家几十年,再给陈家能再出一个能人的时间。

前世后头的戏,行昭没看完。

陈家的野心是到此为止,还是继续谋朝篡位,行昭也无从断起。

“让陈婼和平阳王庶出次子的隐秘暴露于世,陈婼的下场不是嫁给周平宁,就是被陈家封锁从此再无消息。头一种状况纵使伤不了陈家根本,也能永绝后患——一个闲散宗室的庶出之子能有多大出息?权利的边都摸不到。。。若是我们再狠一点儿出现后一种状况,陈婼直接销声匿迹,无疑是给了陈家人一个自断臂膀的打击。。。”

行昭抬了抬下颌轻声说道,望着黑黢黢的天际。

这就是底牌。

陈婼没有想过方家会避开庙堂上的试探和攻击,直接选择把她当成靶子。

陈家的后着,行昭猜得**不离十——他家是该有这样大的底气,猜到了陈家的后着,自然能明白陈家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直到猜到陈家人掌控的势力,行昭这才明白,为什么前世陈家会逼得闵寄柔由正转侧,会让二皇子成为傀儡,挟天子以令诸侯,从而掌控朝政。。。

既然猜出了陈家的后招,也有了应对之力,那自然就不能构成威胁,算作机密了。

最难控制的是人心,最无法预料的就是人力。

在行昭看来,陈婼才是陈家的底牌。

一将抵千军,擒贼先擒王,不能给陈婼蹦跶的机会,只有千年做贼的哪儿有千年防贼的,解决完陈婼,便只等瓮中捉陈家了。

陈家最后一个未知的后手就是陈婼,而行昭正计划着要把这一个后手铲除掉,前路便只等陈家自以为是,自露马脚,便可击之。

这就是在不久之后要成为端王妃的女人。

六皇子与有荣焉,轻勾嘴角,缓缓一问:“当时,阿妩是怎么知道陈婼与周平宁之事的?”

陈婼做得隐秘,只有身边一个贴身丫鬟知道,陈显与陈夫人看重次女,自然全心信重。在陈婼十岁之时,陈显便将陈家内宅拿给陈婼打理只当练手,练来练去却变成了以公谋私,自图方便,鸿雁传书近两载,陈夫人竟丝毫不知。

平阳王庶出次子不受重视,连一夜未归,平阳王妃都不会过问一句,而此人待亲眷心腹实在用心,平王妃所出的世子嫡长之位不可动摇,平阳王妃妇人之手想养废也只能养废庶女善姐儿,子不教父之过,儿子的教养从来都是父亲用心,平阳王妃自然也插不进手来。

一个世家女,一个宗室子,自幼相识便两厢情悦之事,是瞒得天衣无缝。

阿妩如何知道?

六皇子话音一落,行昭浑身一僵,僵直半晌,这才缓缓抬头,直视六皇子的眼睛,轻声出言。

“因为一场梦,一场旧梦。”

庄生梦蝶,真假未知。

是能算成一场旧梦。

行昭说完便轻轻阖了眼,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她与陈婼皆心系往之的周平宁当然不差,进退咸宜的谈吐、丰神挺拔的皮囊、温文尔雅的气质。。。哦,见惯了定京纨绔子弟,再见一个被嫡母压制、被宗族抛弃,却隐忍内敛的美郎君自然觉得新奇。

情爱里面最要不得的就是新奇,一新奇便想去探寻,一探寻便将自己扔到了无底洞里。

然后,再也爬不出来。

前世的她是怎么知道陈婼的呢?

是在她奉子逼嫁时,周平宁坚持不以正妃之位相许,她哭闹不休,应邑只当看了场好戏,而那个时候的方皇后闭门谢客再不管凡尘俗世——在她最庇护的外甥女做出这般伤风败俗之事时,方皇后已对红尘绝了念想。

只有贺琰觉得脸上挂不住,便让周平宁到贺家相商。

周平宁面对贺琰低头无话,可面对她却只说了一句话。

“那日醉酒铸成苦果,已是万般后悔,原是我对不住红线,正妃之位只能是红线的,你。。。终究还是我府邸里最尊贵的女人。”

“红线是谁?”

周平宁自然不肯再说,甚至颇为后悔一时口快说出这个女人的名字。

他不说,行昭便自己去找。贴身服侍的丫鬟、表姐表妹,堂姐堂妹,通家之好的女儿。。。没有一个人的名字唤作红线,行昭几近绝望,终于在一个地方听见了这个名字。

二皇子登基改为隆化,她在隆化帝皇后的凤仪殿里听见了这个名字。

陈红线陈红线,红线穿来已半焦,好一个妩媚清雅的小名。

一切水落石出。

风仍在刮,刮脸刮骨刮心。

行昭紧紧地闭着眼睛,浑身都在发抖。

她鄙夷她的愚蠢和自轻自贱,陈婼的狠毒与周平宁的冷漠,本就是她自找的,与旁人无干。

她只想看看这辈子没了阻碍与磨难,陈婼与周平宁是不是还会情比金坚,甘做连理。

她有多么厌恶自己的愚蠢,就有多么怨恨那对佳侣的所谓情深。

多可笑啊,又多可悲啊。

三个人的故事里,她只配缩在墙角扎小人。

这是行昭这辈子头一次无比清晰地回想起这一桩事儿,像是落进了冰窖与水底。

却陡然背上一暖,全身都被温暖的、一股男子汉气息所包围。

行昭猛地睁眼,下颌一抬,下巴便顺势搁在了男人的肩上。

六皇子周慎单手将行昭揽在怀中,手轻轻地摸了摸行昭的后脑,鬓发摩挲在行昭的侧脸上,鬓发很扎人,像是一下子就扎进了心里。

原来耳鬓厮磨就是这个意思啊。。。

行昭陡然哭得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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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两百二四章 将嫁

旧梦一场,也该醒了。

其实行昭真心觉得自己早在重生伊始就已经醒了,可重新回忆起那段过去,心尖尖上仍旧像是有柄钝刀子在一点儿一点儿地痛。

那天晚上她抱着六皇子嚎啕大哭,据莲玉表达,“我守在巷口外听您哭跟狼嚎似的,恨不得去把李公公的耳朵给堵住。。。姑娘啊,您和六皇子虽然是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到底要成婚了,您也好歹顾忌点儿端庄淑德吧。。。”

她在老六跟前哭得那叫一个眼泪鼻涕飞流直下三千尺,当晚被老六送回凤仪殿后,连靶镜不太敢照。。。嗯,还是偷摸觑了觑的,眼睛红得像兔子似的,眼神迷迷蒙蒙的找不着聚点,一张脸邋里邋遢得哭得全是泪痕。。。

嗯,只能寄希望于黑灯瞎火的,六皇子看不太清楚了。。。

再一想,人小顾氏就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娇弱扶柳的。

由此可见,哭也是门儿手艺,也是得挑人看脸的。

没生出一张风华绝代、媚态横生的脸,就干脆甭学人家的哭功,趁早把泪水憋回去变成汗水,在容忍你的人跟前不顾形象地哭上一哭,别人还能宽容宽容。想跟小顾氏似的逮着个人就哭,然后就心想事成了?

您呐,先把镜子拿出来照上一照,得嘞!啥话都甭说了!

行昭红着眼被六皇子送回来,方皇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问说了些什么,也没问为了什么哭的,缄默得像极了六皇子的态度。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没有选择刨根问底,这让行昭万分感激。

其实若是六皇子或是方皇后深究下去,行昭未必不会说,心胸放宽,那只是一场梦罢了,梦里的悲欢如何敌得过眼前的真实。

大年将至,行景连递了三道折子想回来参加婚礼,从福建走水路来京,快则两个月,慢则六个月,皇帝就是想批也没法子。

行昭成亲,行景却不在,这算是完满之中的缺憾。

说起来,这是行昭这辈子过的最后一个还能将头发披两缕下来的年节了,她上辈子嫁得晚,方皇后庇护她,择婿慢慢地选,临到十七八才嫁出去,打死她也没想到这辈子竟然十五未到就要嫁出门子了。

大年三十儿,皇帝身子撑不住,家宴就散得早。

方皇后领着行昭回了凤仪殿,围坐在炕上吃饺子,铁定是蒋明英私下里做了手脚,行昭一咬就咬到了一个包着铜钱的饺子,差点儿没将牙给嘣掉,行昭捂着腮,把铜钱冲方皇后扬了扬,弯眉咧嘴笑。

方皇后边儿把小娘子一把揽在怀里,边笑呵呵地连声称,“大吉大利,大吉大利!我们阿妩会顺顺当当地出门子!”

会不会顺当地出嫁呢?

有方皇后坐镇,不顺当也会变得顺当。

定京的旧俗和江南不一样,江南风俗是在婚期前一天抬嫁妆和置办奁俱送往男方家,定京旧俗是择吉日炫嫁妆。

没错,女儿家的嫁妆就是拿来炫耀的,炫耀娘家财大势大,炫耀家族煊赫富有。十里红妆,良田千亩,从床、桌、器具、箱笼再到被褥一应俱全,铺子、钱财再到良田都得置办下来,家境优渥的新嫁娘完全可以依赖嫁妆富足地过完一辈子。

正房能直得起腰杆挺得起颜面,虽与婚聘文书,朝廷认证不无关系,可只有正室有嫁妆,只有正室才敢挺起腰杆说,“老娘嫁到你们家,连你们家的恭桶都没用过!”

不取你家一粟一粒,自然能过得理直气壮。

能让行昭理直气壮的一百二十八抬嫁,在年后从宫中绕了整个定京城进了八宝胡同里的端王府家门,六司库里的最后一抬还没出去,第一抬嫁妆老早就进了端王府的大门儿。新拨去的端王府内侍搬嫁妆清点、入库、上册忙前忙后,忙了整整两天。

嫁妆一发出去,凤仪殿后厢的厢房登时空了下来。

没了人后院后院地跑,空落落的,自诩淡定的新嫁娘行昭这才有了点儿猫爪子挠的感觉。

不是怕也不是惶恐,就觉得舍不得。

旁人说皇宫是天底下血腥气儿最重的地方,行昭却觉得凤仪殿最像家,熟悉的朱漆长廊,夏天拿来糊窗棂的桃花纸、冬天拿来挡风的玻璃罩,一水儿方正端重的黄花木家俱,盛夏的碗莲,初秋的山茶,咯吱咯吱响的大门。。。

新嫁娘难得的伤春悲秋立即就被忙忙碌碌的现实击碎。

嫁妆落定了,那陪房是不是该敲定了呢?

瑰意阁满院子的人得带去,桓哥儿帮忙找了十几户信得过的庄把头当做陪嫁,管事、账房都是现成的——贺太夫人把方福留下的人手送了过来,方皇后却不太敢用,愁了几天,六皇子解了燃眉之急——推荐了几个知根知底儿的人手,行昭在旁边儿另加了个人选。

“临安侯府的张德柱,是白总管的徒弟,上回哥哥娶亲,就是这个小管事给阿妩带的路,为人机灵能干,说话儿句句在点子上,还晓得特意避开贺三夫人,不叫阿妩与何氏当场打个照面——这个示好是最难得的。”

贺太夫人巴不得行昭和何氏掐起来,这个张德柱却敢悖逆太夫人之意,如果是贺太夫人特意安插下的一步棋,那行昭也想看看这步棋能干什么。

方皇后点头,把人都退了回去,点名只要张德柱,贺太夫人隔了两天送来了张德柱一家的卖身契,行昭却把他调到离定京百里之外的威河庄子上当管事,相当于流放。

行昭身边儿姑娘家多,见多识广的管事妈妈没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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