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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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策- 第1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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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院判会如何回禀帝后,端王夫妇已经听不到了——六皇子以子嗣为重,辞过帝后,带着媳妇儿回家去。

现世报现世报,其实行昭在几年前装病的时候就明白过来了,世事就有这般灵便,晚上将装完肚子不舒服,零时一过,新年将至之时,伴着东市集漫天的烟火。

行昭早产发作了。

☆、第两百六三章 阿舒

疼。

这是发作之前,闯进行昭脑子里的头一个字儿。

也不算很疼,细微的疼痛,一抽一抽的,很频繁也有规律。

先是肚子一紧一紧地收缩,动作很轻,几乎不易察觉。

守完岁,行昭躺在床上,肚子一紧就拿手去攥六皇子的胳膊,刚想让六皇子去叫人预备着,哪晓得肚子又一松,跟着就缓和下来了。

这么两个回合下来,行昭满头大汗地定了定心神,抬起头来,却见老六傻傻愣愣地轻咬下唇,直勾勾地看着她,行昭被逗得噗嗤一笑,不笑不要紧,一笑扯着肚子又开始往里缩,行昭随之倒抽一口气儿,推了推老六,“快去让人预备下,怕是要生了。”

六皇子跟着倒抽一口冷气,手往罗汉床边缘上一扶,愣了片刻,立马掉头,麻溜趿鞋下榻,推开门就嚷起来:“快来人王妃要生了!快去请张院判!”

行昭手一滑,险些没撑住。

请张院判顶个毛用啊!

傻蛋,先把她扶到产房去啊!

莲玉和黄妈妈手脚快,一听正院有响动赶紧进来,行昭发觉得早还能自个儿走,六皇子在旁边心惊胆战地扶着,很不放心地问上一句,“我背你吧?要不抱着你也成?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谁要生孩子了还敢落地走的!”

“您可别瞎出主意!”

黄妈妈恨不得把自家姑娘捞过来,“王妃怎么舒服就怎么来!背背抱抱的,动静一大。万一出了闪失怎么办!”

六皇子一听。扶得更紧了。产房一早就备好了,就在正院旁边的一处僻静小院儿,走近道的话不过两三步的脚程,幔帐罩住耳房,里里外外都被打扫得焕然一新,行昭被扶进产房,六皇子想跟着一块儿进去,黄妈妈将他一把拦下:“王爷。男人不好进产房去!您且在外厢候着吧!”

六皇子欲言又止,只剩了个头往夹棉竹帘里一探,模模糊糊看见行昭已经换上素衫,正往床上躺,赶忙朗声安抚:“阿妩,别怕!我就在外面。”

行昭朝他胡乱招招手,算是晓得了。

小苑的灯火一点亮,登时便明如白昼,李公公脚程快,拿着帖子不到一刻钟就把张院判请来了。请来张院判压根没啥用,人又不能进产房里去。李公公呈了两盏热茶来,两个人心不在焉地唠起嗑来。

“女人生孩子犹过鬼门关,将才微臣进府来听李公公的意思,王妃是零时过了之后再发作的?”

六皇子看着产房,点点头。

张院判“哦”了一声,转头去看更漏,再抿了口茶,安抚六皇子道:“王妃是头次生产,快些一个时辰,慢些顶多二三个时辰就能产下麟儿来,您直管安心。”

什么!

两三个时辰!?

六皇子僵直脖子扭过头来直勾勾地看着老张,张院判脖子往后一缩,赶忙加重安抚力度,“。。。王妃身子骨一向强健,有孕之后又将养得很,别人的女人初次生产嚎了三天三夜的都有。。。”

六皇子吓得嘴唇一下就白了,张院判抿了抿嘴,赶紧住口。

方皇后赏下来的那两个婆子是接生的好手,麻溜地换了衣裳,手里提着包袱钻进内厢里去,包袱没捆严实,在灯下明晃晃的照人眼,六皇子呆了一呆,手指了指那包袱,张院判赶忙探头一瞧,小声道:“哦,那没事儿,是剪刀而已。”

这下好了,六皇子脸和嘴唇一样白了。

张院判当即捧着茶盏不撒手,他再也不说话了。。。

外厢静下来,内厢一直都没太大动静,行昭卧在床沿边,大口大口地喝黄妈妈熬的鸡汤,脑门上大颗大颗的汗顺着往下直淌,阵痛一直在持续,越来越疼,也越来越频繁,常常这口气儿还没缓过劲儿来,痛感又向潮水一般袭过来。

天色已经很晚了,斗转星移间,痛感越发强烈,行昭不是忍不了疼的人,硬生生地揪着布条不吭声。

那种痛,就像把伤口揭开再盖上再揭开再盖上,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两个产婆检查了情形,异口同声地断言:“顶多还等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啊。。。

行昭手里紧揪着布条,手心全是汗,没事,她忍得了,这样的好日子,前前后后加起来,她等了得有二十年,二十年都熬过来了,两个时辰算什么。

行昭点点头,仰了头又要蜂蜜水喝。

黄妈妈满心满眼里全是骄傲。

“王妃若是还撑得住就站起来扶着墙走一走。”

产婆子拧了把帕子,替行昭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一边轻抚过行昭的后背,一边小声说,“走两圈,活动活动,口儿也就更容易开,生孩子的时候也更好生一些。”

女人生孩子凶险就凶险在怕口儿一直不开,孩子憋在里头,大人疼了这么长时间,折腾久了,生的时候反而没劲儿了。

行昭克制住不叫唤,也是这个道理。

孩子本来应当二月底三月初出生,如今这才腊月底一月初,就这么急急慌慌地要奔出来了,行昭嘴上不说,边疼,心里头边慌张得七上八下,她怕她的孩子出生孱弱,她怕她的孩子有不足之症,更怕她。。。看不到她的孩子出世。。。

产婆子经验丰富,既然敢这样说,行昭便也跟着做,站起来脚下有些软,肚子陡然往下一坠,像是几盆热水泼在身上,腿肚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根本迈不动步子。

行昭当真照着她们说的做,倒把两个产婆子惊了一惊,她们是接生好手,见过的产妇多了去了。呼天抢地的有。骂儿骂娘的有。哭得个撕心裂肺的也有,王妃娘娘这样大的主子,一向金尊玉贵的,还敢忍着痛下床走动助产!?

产婆子惊了一惊后,赶忙一左一右搀在身边儿。

行昭捧着肚子小踱步走,走一会儿走不了。

产婆手劲儿大,一个跨步上来将行昭一把提起来,推着行昭向外走。

行昭一张脸疼得通红。手掐在那婆子身上,却一点儿力道也使不出来。

绕着耳房走了两三圈,行昭克制住自己去瞧更漏的冲动,走到一半儿,膝盖一软跟着就往地上磕去,两个产婆一左一右扶住,又让行昭往床上躺下,又时不时地检查了几遍,手在行昭肚子上顺了顺,眉眼慈和地笑着安抚:“快了快了。孩子的胎位也正,只要口儿一打开。羊水一出来,孩子生得快得很。”

说完又让人煮了一大碗红糖鸡蛋羹进来,行昭捧着海碗吸吸呼呼全给吃下去,吃饱了顶在胃上难受得紧,可身上力气好像又回来了。

行昭当然知道,头一次生产就像将整个身体打开,再重塑,这个苦头她上辈子就吃过一次了。

头一次生产也压根就不像这个产婆所说,口儿很难打开,孩子也很难一下子就溜出来,卡在孩子肩膀上的情形有过,卡在孩子脑袋上的情形也有过,脐带绕过婴孩的脖子的情形也时常出现。

行昭身形微不可见地一抖。

黄妈妈以为她是被风一吹,打了个寒噤,连忙张罗人手把隔间里的窗棂都关得严严实实的,没有风散味儿,满屋子都是一股子很难耐的气味,好像所有知觉都湮灭下来,只剩下痛感与嗅觉在逐渐放大。

这哪是两个时辰啊,行昭半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到窗棂外的天儿都快亮了。

行昭疼得身上直哆嗦,她鼻尖上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儿。

等等,腥气儿!

行昭猛地睁开眼,产婆照例佝下头来检查,欢天喜地地扬声道:“羊水破了!王妃娘娘,您赶紧深吸气再吐气儿!”

产婆一个在身下看,一个吸气吐气给行昭做示范,行昭攥紧了拳头,嘴里含着块儿布巾,眼睛眯成一条缝儿,模模糊糊中根本就看不清那婆子的示范,耳朵里“嗡嗡嗡”发响,婆子的呐喊声就像漂浮在云端,凭着本能用了一把力气后,牙关一松,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儿,隔了一会儿,再深吸一口气儿,又来一次。

婆子的声音放得比她还大。

“王妃!使劲儿,使劲儿!吸气,呼气!”

“王妃,快了快了!”

全是产婆的声音,根本听不见行昭的声音。

是没有力气喊叫了,还是情形危急已经喊不出来了?

六皇子心头一紧,抓心挠肝地慌张,几个时辰不阖眼没关系,就这么几句话儿反倒让男人眼眶一红,猛地一起身想往里面进,张院判赶紧拉住,“您可别进去,您一进去王妃受了惊怎么办?”

六皇子脚下一顿,手顺势扶在廊柱之上。

旭日初升,天际边处已有一轮浩阳,冲破黑夜桎梏,直上云霄。

太疼了。

行昭深吸一口气儿,牙齿紧紧咬住布巾,整张脸像是在水里面浸过,嘴里全是咸味儿,再鼓足劲儿用一把力气,手肘撑在床榻之上,终究是“啊——”的一声唤出了口——

“生了!生了!”

行昭重重地跌回床上,头发被汗打湿了,粘在脸颊之上,眼神空洞地,直勾勾地看着床板,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粗气儿,忽而想起什么来,强撑起半侧身子,伸手去够,“孩子。。。孩子!”

黄妈妈脸上眼里全是泪,小心翼翼地拿剪刀剪短脐带,泣不成声地捧到行昭眼前去,“姑娘。。。是个男孩儿。。。健健康康的全须全尾的男孩儿。。。”

小东西还没来得及洗干净,身上脏兮兮的,行昭摸了摸小家伙的手再碰了碰他红彤彤的小脚,心头泛酸,长长地喟叹一声,疲惫袭来,眼神迷蒙之中看见门口人影一闪,接着便没了意识。

ps:  没生过孩子tat幸好身边有人妻,有bug明天再改了吧~

☆、第两百六四章 新生

行昭再醒来的时候,已是临近黄昏了。

还睡在产房里没挪地儿,行昭一睁眼,就看见高几上摆着几支粉嫩嫩的梅花,一支将开未开,一支羞答答地尚还含着苞儿,粉嫩嫩的色配上甜白釉的双耳梅瓶,显得很清新。

产房血腥气儿大,放点瓜果花草去腥气儿。

行昭眼神挪开,便正好能透过屏风,模模糊糊看见一个高高大大的影子抱着襁褓走走停停,行昭弯唇一笑,手肘撑在身后,开口唤他,却发现声音有些哑。

“阿慎,孩子。。。”

“唉!”

六皇子应了一声儿,赶忙绕过屏风,把手里的襁褓随手扔在了小案之上。

行昭登时大惊失色,顿觉浑身上下都是力气,赶忙往前探身去够那襁褓,尖声叫,“周慎,你在做什么!”

六皇子将要坐下,听行昭母鸡护崽似的,坐也不敢坐,赶忙弯腰把媳妇儿扶正,再伸手正了正襁褓,朗声笑起来:“你自己看看!”

行昭一张脸刷白,探头去看——襁褓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只小枕头。

“我粗手粗脚的哪里敢抱孩子啊!我敢,黄妈妈也不能让啊,我就是试一试,过过瘾而已。。。”

果然,再温馨深情的戏码,搁在端王府都能演成一出滑稽剧。。。

行昭哭笑不得,拿起小枕头一把扔在六皇子身上,六皇子笑眯眯地伸手一挡,顺势伸手将行昭揽起身来,把枕头垫在行昭腰后,“张院判说坐月子这样垫着坐舒服。。。”声音更轻了,“饿了吧?黄妈妈说吃红糖荷包蛋比较好,再加几颗枣子补血,你说好不好?”

还没等行昭回应,六皇子便扭脸吩咐外头。

里头的声响传出去,黄妈妈赶紧抱着孩子进内屋来。行昭双眼发亮。支起手肘坐得直直的,大红底儿福禄寿纹的襁褓稳稳放在行昭身边儿,行昭下意识地将身子往里靠了靠,歪头去瞧。

母亲的笑都是无意识的。

六皇子看着行昭满面绯红,嘴角微勾的样子,也无意识地跟着笑起来。

“他好小啊。。。”

小家伙睡得正香,行昭声音压得低低的,发出短短一声喟叹,她的手掌都比小家伙的脸更大,脸上肉嘟嘟的可骨架子看上去不大。头发乌黑黑的,大约是在睡着。嘴巴嘟嘟的,安安静静地闭眼睡觉,小孩子还看不出美丑,白白胖胖的就算美,行昭却硬生生地从自家儿子脸上看出了朵花儿。

“不算小了。”已经当了一天爹的六皇子对业务很娴熟,“张院判说虽然早产凶险,万幸没遇上难产。还好孩子也不算太瘦弱,慢慢养起来,总能养好的。小郎君也没必要养得太娇弱,那些世家大族里的郎君们整日涂脂抹粉的,一看就是养废了的,练弓练剑,扔到沙场上去摸爬滚打,我不信这样养出来的孩儿还能软弱娇气。”

行昭想伸手去摸阿舒的脸,手伸到一半停住了。目光柔和地静静地看着小家伙。

怎么看都看不腻。

这是她与他的血脉延续,是许多人爱与希望的寄托,她的,六皇子的,方皇后的,淑妃的,方祈的,邢氏的。。。

还有方福的。。。

行昭俯身,半阖了眼,轻轻拿鼻尖碰了碰他的脸颊。

小家伙轻轻皱了皱鼻子,行昭望着他笑得更开怀了,转身问老六,“阿舒吃过东西没有?”

六皇子欺身半坐在床沿边儿,摇摇头,轻声轻气儿道,“喝了几口奶,一大早把舒哥儿的生辰八字报到宫里头去之后,林公公亲自领了五个奶娘过来,说是皇后娘娘静悄悄选了半年选出来的人手,皇后娘娘赏下人来,咱们原先找好的乳母就被送到雨花巷去了,左右大姐产期也进了。五个人排成排儿站着,哪晓得舒哥儿几个轮着抱了抱也不肯吃,哭累了之后,又轮着抱了一圈儿,终于是肯吃了,听黄妈妈说也没吃多少,就一直睡到现在。”

奶娘。。。

多少世家大族的郎君娘子们待奶娘比待亲娘还亲,定京旧俗,世家奶奶们产下子嗣都是不能放在自己身边儿带养的,一是当家奶奶事儿忙,二则是“不体面”,奶娘在主子跟前就是半仆,在仆从跟前就算是半主,地位隐隐超然,很是得意的位子。

行昭吃够亏了,她要把她的孩子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压根就没打算让奶娘和阿舒多亲近,点点头,让那个中选的奶娘进来,“。。。我得看看是什么样的人。”

六皇子自然明白,招招手,不多时就有个穿着绛色麻布,青口棉鞋,打扮得干净利落的妇人绕过屏风走进来,一进来头丝毫未动,埋着头给上头叩头跪拜:“民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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