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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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策-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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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姐儿看在眼里,心头暗笑,这小娇娇一样的娘子,竟然入了二皇子的眼,费尽心力地让自己将她给单独带出来。贺四娘这才八岁,二皇子却已经有十四岁了,不过张阁老新娶的美娇娘比他整整小十二岁。。。

行昭走得认真,再一抬头的时候,前方石凳前就多了个穿着石青色杭绸直缀的少年郎。

“二皇子!”行昭惊呼出声。

二皇子赶忙做出噤声的手势,又拿眼四处望了望,见没人了这才笑嘻嘻地往前走,半蹲了身子,斜挑眉,压低了声音:“嘘——别叫!我是偷偷摸摸进来的!”见行昭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禁好笑,又想起来压在心头多日的事情,凑拢过去问:“我找你来就是想问你个事!”

行昭愕然,二皇子问她事儿?他能问她什么事儿!

“就是那天,那个郑家的最后怎么样了?”二皇子神情十分雀跃,却将声音压得低低的。

二皇子眉飞色舞的样子和故作深沉的嗓音,让行昭登时像被木棍敲了头,半晌没有反应过来,行昭感到自己的面容应该已经有些扭曲了。

不是只有世间的女人们才好口舌吗!怎么现在的小郎君也有了这个习性!

“您大费周章又声东击西地将臣女叫出来。。。就是为了问这个。。。?”行昭心里腹诽,身子下意识地往后倾,想离二皇子远远的,当今圣上是个严肃端方的人,方皇后是个冷静自持的人,连王嫔看上去都是个极为机灵知礼之人,怎么养出了这么个不着调的二皇子呢。。。

二皇子满脸期待地点点头,口里催促着行昭:“你快说吧!你说完,我还要去前院呢!”

行昭咂了咂舌,心里过了一遍,这才开口道:“薄娘子肯定怀的不是哥哥的孩子。。。至于是谁的,我们家也不知道,父亲将哥哥房里的贴身小厮因渎职将哥哥的饰物流传出去,被赶出了府。。。”

行昭停住话,二皇子却更期待了,睁大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行昭,脱口便问:“那两个婆娘呢!”

行昭心头愈发思索二皇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前世里处事凶狠,一年里抄的家杀的人加起来比前朝百来年都要多,又爱好奢靡,广纳嫔御,太极殿常常一日就用掉三四千两银子。。。

可眼前的这个二皇子分明是个单纯又充满好奇的少年郎。

“她们是平民又是军户,没偷没抢,又不是贺家的私仆,所以第二天早上就把她们给放了。”可却吩咐了城东的几家衙内好好“照顾”这一家人,行昭边想着边开口说。

二皇子大失所望,拍了拍裤腿站起身来,忽然又想起什么,忙高声唤:“平宁!平宁!”

行昭浑身一紧,随即就看见樟木丛间出现了一个着青衫的郎君不紧不慢地往这处走来,每走近一步,行昭的心就揪紧一分,瞪大的眼睛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就会有眼泪流出来。

“你去告诉顺天府,让人把城东郑家那两个娘们折腾一番,赶出定京!我周恪不知道这事儿就算了,知道了就要一管到底!”二皇子站直了身子,掷地有声地说,颇有些魏晋侠士的风范。

周平宁先笑着同行昭作了个揖,口里念着:“温阳县主好。”又笑着答二皇子的话:“顺天府管这个未免太有些大材小用了,这件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

行昭下意识地往后一退,避开那个礼,她突然发现当周平宁出现时,她陡然镇定了下来,开始涌上心头的或悲伤或怨怼或留恋的心情被整理在了一个箱笼里,再打开一看,箱笼里却什么也没有了。

静静地看着他作揖,看着他素来爱穿的青白三江布被风轻扬起,扫在地上像是落在青砖上的一张纸,轻薄且认真,看着他熟悉却尚带青涩的眉眼,只是静静看着,以一个旁观者的态度。

这就是解脱吧。

行昭长长吐出一口气儿,笑着屈膝福了个礼说:“谢过二皇子出手相助,臣女愚钝,才反应过来还没给二皇子行礼。”又冲周平宁一笑,颔首示礼,周平宁是庶子如今也没名衔,行昭却是钦封的县主,这颔首已经能算成极大的礼貌了。

二皇子一脸不在意地摆摆手,直说:“你快回去吧!仔细过会儿有人找!”

面上不在意,心里头却十分得意,手肘拐过周平宁就大步流星地往后走,一转首却看见西边儿远远的,有个水天青碧色的身影踮着脚在嗅高处枝桠上的墨梅,春光无限好,倾洒在小娘子微微侧开的面颊上。

大概年少时的心动,可以只是因为一首萧,一曲歌,一阕词,更可能是一个不经意的抬眸。

二皇子立时一张脸刷的红下了,手足无措地立在地上,又听有人在脆声唤着“寄柔!”,只见那着青碧的小娘子笑着应了一声,便又往那头去了。

“寄柔。。。”二皇子口里喃喃。

行昭正被善姐儿牵着往花厅里走,自然不知道这一段小插曲,否则她一定会大呼一声世事难料,前世里与二皇子相敬如宾的闵寄柔与这一世直撞进周恪心里的闵寄柔,其间的改变,只是因为二皇子的一个心血来潮。

第四十九章 信笺

感谢书友小柬的书评,带给阿渊超多的感动和激励!

将到花厅门口的游廊里,正好能听到里头有石大奶奶奉承的声音:“您是太后娘娘嫡亲的幺女,太后娘娘不疼您,疼谁啊?”亭姐儿跟在后头,脸刷地一下红了。

行昭抿了抿嘴,应邑与中宁来了,善姐儿将才就说了,所以一众小娘子才会急急慌慌地从亭子往花厅里走。耳朵边听到应邑这两个字儿,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贺琰给应邑写的那封信,一叠儿厚厚的,还盖着青泥封的信。

写了些什么呢?

哄瞒?决裂?还是相互指责?

贺琰最重天伦宗族又看重仕途道德,应邑这招釜底抽薪意图毁了行景,叫大夫人知道厉害,却反触碰到了贺琰的底线——行景再是大夫人生的,可他姓贺,毁了宗室长子,就等于蚕食了贺家的根基。贺琰行走朝堂,沉浮官宦几十年,决不允许有人拿贺家同他开玩笑,大夫人不可以,三房不可以,应邑更不可以。

行昭有些幸灾乐祸地想,却忽然想起大夫人如今又撞见了应邑。。。心头一提,脚程便快了些,越过众人,紧紧跟在善姐儿后头。

几个小娘子将跨过门槛,屈身行过礼,就听见了中宁长公主语气里带了几分雀跃:“我们定京城里最出众的几个小娘子可回来了!”又转首向并排坐在上首的应邑与平阳王妃笑着说:“看着她们,这才发觉自个儿已经不年轻了!”

“您都这样说,我们这些老婆子就该找条缝儿叫自个儿埋进去!”安国公世子夫人石大奶奶边说,边招招手,唤来亭姐儿,帮着她抚了抚裙裾上微不可见的褶子,笑着朝上头介绍,“。。。这是小女亭姐儿,往日是个十分娴静的个性,今儿个也能和小娘子们嬉闹起来了,我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又说:“亭姐儿五月及笄,到时候备八珍礼盒请中宁长公主做赞者,您可不许辞!”

石大奶奶说到“玩闹”二字时,善姐儿敛了敛眼睑,含了下颌。是她提议让小娘子们去后厢的,就算是耽误了两位长公主的时辰,石大奶奶当着主家的面,用哪个词不好,却选了“玩闹”两个字儿。小娘子们当以端静为长,这明晃晃地是在斥责自个儿这个主人家没当好,把原来娴静自持的小娘子招呼着玩闹嬉耍去了,这是瞧准了自个儿不是王妃肚子里出来的,平阳王妃懒得帮自个儿出头罢了。踩踩自个儿,说不准还能讨着平阳王妃的好。

善姐儿余光里瞥了眼如坐定般平静的行昭,心头不敢埋怨二皇子事儿多,却把账算在了行昭头上。

果然,平阳王妃没搭话,端了茶盅小啜几口。

“安国公世子夫人这样的人,也能养出个性十分娴静的姑娘?”中宁没接话,说话的是应邑,语气中清晰可闻的满是轻蔑与嘲讽。石大奶奶一瞬间脸涨得通红,亭姐儿几乎泫然于睫了。

行昭抬了抬眼,应邑依旧穿着一件正红右衽夹金丝绣丹鹤牡丹纹的十六幅综裙,补子上绣的是靛青蓝为底儿,鸳鸯迎春花图案,面容精制,眉毛勾得高挑,将一双丹凤眼衬得更媚更厉,可神色却有些怏怏,靠在椅背上,微蹙了眉头,十分不乐意的样子。

中宁在左边儿拉了拉她衣角,应邑的神色这才缓和些,长舒口气儿,看了看左下首如坐针毡般难安的大夫人,又蹙了眉头说:“临安候夫人怎么也来了?”

“自然是平阳王妃下的帖子,说是请阖府亲临春宴。”太夫人像是没听出应邑的沉闷,笑呵呵地转了头同平阳王妃说道:“听说小娘子们去瞧了府上的孔雀与仙鹤?我记得我们那时候的春宴是通家之好要么在湖舫里摆全鱼宴,要么在山间里采来极新鲜的口蘑混着泉水蒸煮,那滋味现在都难忘呢。”又笑着同石大奶奶说,“你婆婆自小和我是手帕交,她最喜欢吃鱼了,所以每回说要去骊山上香,她都不去。若要去流水坞看水灯,她去得比谁都早!”

平阳王妃自然不会甩太夫人面子,亦笑着回:“那平善倒是误打误撞了!”

石大奶奶这才找了个阶儿下,感激地朝太夫人笑笑。她只是想讨好平阳王妃,哪晓得这面却惹了那位长公主的眼,心里戚戚,想起安国公的近况,公公是个大手笔的人,一抛洒就能抛洒出几百两银子,只为了买个前朝的旧瓷花斛,婆母又是个不管事儿的,几个小叔子哪一个是省油的灯,要是亭姐儿嫁了二皇子,谁还敢小瞧了大房?

气氛终究是恢复了,平阳王妃时不时问问这个小娘子念过《解文说辞》了没,要不就问问那家娘子针法学到哪里了。小娘子们一个一个红着脸回。在场的夫人奶奶们总算是看明白了,那两个长公主来只是来凑数的,正经相看的是这位平阳王妃,一时间态度便更为热络了。

满室热闹里,只有两个人没有说话,一个是行昭,毕竟她不是主角,再来一世,什么都看开了,也能乐盈盈地为他人充作绿叶。

另一个便是坐在上首的应邑长公主。

应邑神色愈加黯淡,看大夫人听完太夫人的话,神色好像平静了很多,白白的圆圆的脸舒展下来,瞧起来日子像是过得舒坦极了。心头不禁气闷得想跳起来,无端地想起了贺琰那个清早送来的信,上头言辞恳切,语气温和却句句像刀一样戳在她的心头,贺琰说起了少时的时光,那大概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了吧。十四五岁的贺琰还很青涩,连送一个对半铜镜给她,都会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渐行渐远的呢?是了,是因为那个是非不分的老临安候,在临终的时候还牵挂着贺老三,还有那个不知死活的妾室,执意要上书朝堂,将嫡系一支从家谱中除名,还要告贺琰的忤逆之罪,结果自然是不了了之。可就从那个时候起,贺琰便更加沉闷下来了,日日练剑读书,要不就是在太学监里整日整日地闷着写字,再也没往宫里边乱跑了。

记忆中她再见到的贺琰时,他穿着一身红袍,还有一个长着圆圆白脸的小娘子形容怯怯地跟在他身后——这是新任的临安候大婚之后,带着同样出身名门的新妇来进宫谢恩。她质问他,他沉默。她打他,他不动。

她哭得肝肠寸断,他便垂着头说了这样一句话:“现在的我娶不起你。在我的心中,你很重要,可家族和前程,比你更重要。”

应邑想起往事,心里头绞疼,在那封信的最后,贺琰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贺琰自小练米芾,写字间却带了些王羲之的洒脱和随意,那行字如同烙铁一样,印刻在应邑的脑海里。十五年前的她不懂这个意思,可如今的她却懂了。

当初他们的分崩离析是因为家族,如今还是因为家族。十五年前的贺琰不可能因为情爱娶她,现在的贺琰更不可能。情这一个字,在世家簪缨里算得了什么,如日中天的临安候更喜欢的是权势与宗族。

说得明明白白的,像耍赖一样,摊开了说,我就是这样,你愿意等便等,不愿意接受就再见吧,反正也不是没有分离过。

应邑绝望一般眯了眯眼睛,这样也好,她至少是排在贺琰心中的第三位,再没有女人比她能靠前了,只要她能给贺琰带来权势与保障,那是不是贺琰就会更喜欢她呢?

或者。。。

应邑直勾勾地望着下首笑得温和自矜的方氏,或者方氏再不能带给贺琰足够的满意,是不是。。。是不是贺琰就能狠下心来了呢!

第五十章 风起(上)

从平阳王府回来几天后,行昭才反应过来——行明入选,不会只是因为二皇子想趁机问问薄氏与郑家的结果如何吧?

行昭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前世没有薄娘子这一出,自然没有挑起二皇子的好奇心。因果因果,如果说薄娘子是因,那行明入选就是果。如果行明入选是因,那又会结成怎样的果呢?

想着想着,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了二皇子那副神色飞扬的模样,不由得笑起来,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就从二皇子与六皇子迥异的个性上,便可觑一二吧。

又想起那天应邑的神情举止,安静又温和,连晚宴与大夫人同桌食饭时,也没有挑刺儿和借题发挥。

反常及为妖,行昭叹了口气儿,索性以不变应万变,只要方家不倒,只要太夫人还站在方氏这个阵营里,只要哥哥靠谱起来,应邑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对于方氏来说,贺琰是靠不住的。行昭就不信这样一个男人,应邑还能靠住了。

想起行景,行昭笑着低头,左右瞧了瞧已经要绣好的,白蓝杭绸底儿,绛红云丝线中又夹了些金丝的岳飞战金人像荷包。听玉屏说哥哥最近都窝在房里念书,连早晨起来也不像往日那样去垂门那里打拳了,每日从明先生那里上学回来后,就窝在书斋里,读完《老子》又读《资治通鉴》,还找了前朝练起了柳公权。

贺琰晓得后,没说什么,转身就赏了三盒徽墨和几刀澄心堂纸下去。

太夫人倒是很高兴,把行景叫到荣寿堂里,细细嘱咐了大半天:“。。。看书也不许看太晚了,在油灯下头日熬夜熬,熬得瞎了眼睛的读书人还少了?我们家不在乎你考什么功名,只要能懂得用功都是好的。。。”

行昭麻利一挽就把尾针收了线,将荷包扑在炕上,手一抹过去,荷包上的褶子就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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