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在我们的坟地上,有着四个看来像是才被掘出来
的土坑,土坑中积着不少水。随即,我发现¨¨¨发现那四个土
坑,就是¨¨¨昨天葬了那四个死者的¨¨¨其中有杰西少校在
内。可是这时盖上去的土¨¨¨全都翻在旁边,而且土坑之中,
显而易见,昨天埋下去的 体,已经¨¨¨不在了!」
莱恩上校一路说着,声音一路发颤。显然当时,他看到了明
明埋下了死者的土坑,忽然又被翻了开来, 体不见了之际,心
中是如何地震骇。
他不由自主喘着气:「当时,看到这种情形,我一开始是极
度的震惊。但是接着,我却又感到了无比的愤怒,我陡然叫了起
来。我的叫声一定十分骇人,以致在了望台下面的人也听到了,
纷纷向了望台奔了过来。那时在我身後的,是一个中尉,我转过
身来时,他不知发生了甚麽事,一脸惊骇地望着我。我向他大叫
:快召集全体出击,把 体弄回来!」
莱恩说到这里,气息更急促:「当时我想到的是,昨晚,敌
人藉着大雷雨掩饰,进攻了一个晚上,且曾攻到离我们的阵地极
近处。那麽,当然也到达过那个坟地,一定是他们把四具 体弄
走了!」
一个会员插了一句口:「是,这个推测,是最合理的了!」
莱恩苦笑了一下:「越共是甚麽事都做得出来的¨¨¨当然
,他们盗走 体,不至於把他们吃掉,可是他们却会把 体挂在
竹竿上,竖在我们的阵地处,使我们军心涣散。这是十分可怕的
行动,要是一个部队中,有一小部分人,忽然对死亡发生了恐惧
,这种恐惧就会迅速传染,这个部队就会丧失斗志,一下子就会
被消灭了。
「所以,我当时发出了命令,要把四具 体抢回来,还是十
分正确的,并不是由於对杰西少校的私人感情。中尉在接到了我
的命令之後,呆了一呆。『全体出击』他是听得懂的,甚麽叫『
把 体弄回来』,我想他不明白。就在他一呆之间,我也冷静了
下来,我更换了命令:『召集军官开会!』他接了命令,奔下了
了望台去。
「我再度拿起望远镜,去观察那坟地上的情形。那四个空了
的土坑,看起来,像是被炸药炸开来一样,散开来的泥土,大部
分已被雨冲走。所以可以料定,那是大雷雨开始不久之後发生的
事。
「没有多久,十来个军官,一起上了了望台。我要他们观察
坟地,好几个人一起叫了起来:天!他们盗走了 体!有的问:
体对他们有甚麽用?我把我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们,人人面面
相觑。若是真发生了这种事,那自然可怕之极,可是要把 体弄
回来,那又谈何容易!根本没法子知道,敌人躲在密林的甚麽地
方,我们若是全力出击,敌人可以分股消灭我们,而且还可以趁
机袭击总部,我们实在不能轻举妄动的!」
从莱恩上校的叙述中,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
是一个相当出色的军事指挥官,尽管发生的事,令他感到了巨大
的震惊,但是他迅即冷静了下来,理智地分析着对自己这方面有
利或有害的形势,而不是冲动到去鲁莽行事。
他苦涩地牵动了一下口角:「其馀军官都觉得不应该贸然出
击,都主张把 体被敌人盗走的事,告诉全体人员。那麽,不论
敌人用甚麽卑鄙的手段,我们这方面先有了心理准备,总好得多
了。尽管我心中十分悲痛,可是也只好这样子。第二天天虽晴了
,可是天气更热,当这个变故传达下去时,到处响起了咒骂声。
可是咒骂也没有用,敌人躲起来,找也找不到。
「我先下令,把这四个空了的土坑,用泥土填满,我亲自主
持。由於下了一夜的大雨,土坑附近也没有甚麽脚印等可供追寻
。填平了土坑之後,心里好像好过了一些。这时候,例行巡逻的
巡逻队来报告,他们在巡逻时,遇上了敌人,在一阵接触之後,
打死了叁个敌人,俘虏了一个,被俘的一个,看来是敌方的一个
军官。」
莱恩上校讲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向宋维望了过去。他的
这种行动,令得在场所有的人心中全是一怔。为甚麽莱恩向宋维
望去?难道宋维就是那个被俘的越共军官?那真是太凑巧了!
各人一起循着莱恩的目光,向宋维望去,宋维却恍若无觉,
根本未曾注意到有人在看他,仍然是一片惘然之色。看他的神情
,像是莱恩在说些甚麽,他根本没有听进去,而他只自顾自在沉
思。
莱恩收回了他的目光,继续道:「我一听说有俘虏,自然十
分高兴,立时回到了总部。部下把俘虏押了来,那是一个典型的
越南人。虽然在越南作战了那麽多年,可是对於东方人的脸谱,
尤其是典型越南人,我还是不容易辨认,看起来,每个人几乎都
是一样的。当时我就开始审问,这个俘虏的态度十分倔强,一句
话也不肯说。我的越南话相当流利,我可以肯定,他是一定听得
懂我的话的。他甚麽话也不肯说,自然¨¨¨也吃了点苦头。
「战场上,能记得日内瓦有关战俘的公约的军人,不是很多
。而且敌人对待我们的战俘,更是无所不用其极,也难怪我们给
他一点苦头吃。可是他真是十分倔强,仍然是一言不发。直到後
来,我问到他们卑鄙地盗走了 体时,这个俘虏才现出了极度讶
异的神情来,一脸不屑的神色,发出冷笑声。」
莱恩说到这里,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抚摸了一下:「他听得我
一再逼问那四具 体的下落,才开了口。他说:『我们为解放祖
国而进行神圣的战争,只想到如何把活着的敌人消灭,谁会去浪
费时间对付已死的敌人?』
「我当时,相信了他的话,我还怀疑可能是其他部队干的事
,他不知情,於是再审问下去。他却只是一味冷笑,像是昨晚进
攻的事,他全都知道一样,看起来他的地位不算低。
「他的地位究竟有多高,我没有机会知道,因为前哨接到了
敌人喊话通知,愿意将四名我方的俘虏来交换他。四名我方的俘
虏全是军官,我见在他身上,也问不出甚麽来,就答应了交换。
「四具 体,如果不是被越共的士兵盗走的,又到哪里去了
呢?」
莱恩用这个问题,把他的叙述告一段落。
老实说,如果不是在莱恩的叙述中,有宋维在当场作怪地捣
乱了几次的话,莱恩所说的事,实在不算是甚麽奇事。他提出了
这个问题,一个会员立时道:「就算不是越共盗走了 体,当晚
的战斗十分激烈,双方都动用了重武器,是不是?」
莱恩点头:「是!」
那会员道:「这就是了,炮弹飞来飞去,恰好有一些落在坟
地上,把坟炸了开来, 体被炸成了粉碎,又被大雨冲走了,那
算是甚麽奇事?」
另一个会员道:「只根据一个战俘的话,也靠不住,也有可
能,根本是被越共盗走了的。」
有一个年轻的会员道:「莱恩先生,恐怕你讲的事,不合本
会的入会标准!」
这个会员的话,显然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所以一时之间
,都静了下来。
通常,在这样的情形下,就表示申请入会者的申请被否决了
。主人会讲几句委婉拒绝的话,好使申请者不至於太难堪。
主人已经准备讲话了,但或许是由於莱恩是那鼎鼎大名的先
生带来的,所以他觉得措词方面比较困难些。一时之间,还未曾
说出话来。
而就在这时候,宋维忽然道:「不必那麽快下决定,他讲的
事,还只是上半部。听他把下半部讲了之後,再说不迟。」
宋维的话,令得人人都觉得极度愕然。
几乎从莱恩上校一开始讲话之际,宋维的话、怪异的行动,
大家都十分明显地对他表示不满了。而且,他讲的话如此奇特,
他怎麽知道莱恩的故事只讲了一半?莱恩讲了一个在战场上,四
具被葬下去的 体,在一个大雷雨之夜,经过一场攻防战之後,
失踪的奇事。当他问了那个问题之後,应该是告一段落了,何以
宋维知道还有下半部?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静了下来。看宋维的神情,像是只说了
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一样。而莱恩上校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人人
都可以清楚地听到他的吸气声,接着,他直视着宋维,问:「宋
维先生,你肯定我们以前没有见过面?」
宋维连想也不想:「没有见过!」
莱恩问了一个人人都想问的问题:「那你怎麽知道我的事还
有下一半?」
宋维仍是连想也不想:「要是你要讲的事,就是那样平凡简
单,那位大名鼎鼎的先生,怎麽会特地介绍你来?你以为能见到
这位先生是那麽容易的吗?我心中有一桩奇事,想请他帮助,可
是他根本没时间见我!」
宋维的解释,听来勉强可以算是合理,莱恩也想不到甚麽来
反驳。大家的兴致更浓了,几乎没有人相信宋维的解释,但是也
没有甚麽人可以说得出所以然来,是以大家都望向莱恩,希望他
再讲下去。
莱恩望着宋维,神情仍是十分疑惑。过了好一会,他才道:
「 体不见的事,由於连日来都有战斗,大家都忘记了。而且也
没有预料中的,敌人把 体拿出来示众的情形发生。在战场上,
活着的人,尚且随时可以失踪,死人失踪的事,当然更不会有甚
麽人再追查下去。只有我,因为杰西是我的好朋友,总觉得这件
事有点怪。
「一个多月之後,我有了假期,离开了阵地,到西贡去度假
。那时候的西贡,有着畸形的繁华,那种畸形的繁华,是世纪末
式的。当时,我就有一种感觉,这种情形是不可能永远维持下去
的。
「到了西贡的第二天,我就根据杰西所讲的地址,去找他爱
的那位越南少女。一路上,我盘算着,见到那位少女之後,该如
何开口才好?我是自己驾驶着吉普车前去的,停车问了两次路,
才找到那家杂货店。我一走进去,就有一个中年人,怒容满面向
我迎上来。
「当时的西贡,所有的商人,对於美军,都大表欢迎,繁荣
的市面,可以说全是由美军的消费而来的。那中年人一眼就可以
看出来的敌意使我愕然间,他已经用十分粗暴的声音道:『滚!
我们这里,不接待美国人,滚,越快越好!』
「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一面呼喝着,一面还作出赶人的
动作。我不想和他打架,只好随着他的动作後退,一直退到了店
门口。
「到了店门口,我再向这家杂货店的招牌看了一眼,肯定就
是我要找的那一家。我站定,那中年人仍然声势汹汹,双手叉着
腰。我耐着性子道:『对不起,我来找一个人,一位小姐,阮秀
珍小姐。』那中年人一听,双眼瞪得极大,青筋暴绽,样子更凶
狠了,他大叫一声:『滚!』
「这时,已有不少看热闹的人聚拢过来。
「我又好气又吃惊,忙又道:『我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告诉
她,阮秀珍小姐在不在?』我说的是标准的越南话,对方一定听
得懂的,可是他的反应,奇特之极,竟然一个转身,就双手捧起
一个大瓦罐,向我直摔过来!
「我一跃避开,瓦罐落在地上,摔成了粉碎。这时,我也不
禁生气,那中年人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甚麽不对,又捧了一只
瓦罐在手,一面大声骂着,骂的话粗俗不堪,一面又叫着:『别
以为我不会杀你们,滚,滚得越远越好!』
「越南人有反美的情绪,这一点我很清楚,可是看那中年人
的情形,又不像是甚麽激烈的反美份子。我正准备向他理论之际
,忽然有人在我身後,拉我的衣袖,同时,有一个十分动听的声
音在我身後响起:『先生,秀珍的爸爸生起气来,根本不讲理的
,你快走吧!』我回头看去,看到一个圆脸大眼,很淘气灵活的
少女,就是她在对我说话。
「我忙问她:『你认识秀珍?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诉她!
』那少女咬了咬下唇:『我们找一个地方说话好不好?你看,秀
珍的爸爸要冲出来了,我在下条街街口等你!』
「这时我才知道,那中年人是阮秀珍的父亲,他已拿着一条
十分粗大的木棍,凶神恶煞般冲了出来。我知道事情一定有曲折
,连忙跳上了车子。虽然立即发动了车子逃走,车头灯还是给那
疯子的木棍打碎了!
「我驾着车,到了下一条街,那少女已经在那里等我。我伸
手拉她上了车,她道:『我叫彩云,是秀珍的好朋友。』
「我有点惊魂甫定之感,只好道:『彩云,你好,我叫莱恩
。』出乎我意料之外,彩云抿着嘴,笑了一下,她笑起来¨¨¨
极其动人,我不由自主有点发怔地望着她。她道:『是,我知道
一定是你,杰西向秀珍说起过你,秀珍告诉了我。』
「我听得她提起了杰西,不禁长叹一声,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来。彩云显然是个很活泼爽朗的女孩子,她在不断说着话,她的
话,令我呆住了,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彩云在说着:『秀珍和杰西私奔了,所以秀珍的爸爸恼怒
到了极点,一见到美国人,尤其是美国军官,就要骂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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