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青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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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青时雨-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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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回了妈妈一个凌厉的眼色对秦时月说:“都别打岔,秦先生不是说有第二种可能性吗?”

秦时月弯了弯嘴角:“叶伯母不要担心,第一种可能性的概率还是要小些。叶伯父若有仇家,必定是商场上的对头。叶家从商财力雄厚,大小姐的夫婿家有权有势,二小姐的夫婿家黑白两道通吃。这几乎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若真是商场上的对头,是敢想也不敢做的。”

我沉不住气说:“不要卖关子,说重点。”

“第二种可能性就比较简单一些。那就是这个凶手和叶家很熟悉,他知道叶家人的行踪,所以很轻易的就找机会带走了小小姐。凶手得到了钱财以后很有可能是因为被小小姐看到了真实面目。因为凶手是熟人,他怕小小姐泄露身份,只好杀人灭口。”

我蹭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拉着秦时月就往外走。我的脑子里突然涌现出一些破碎而凌乱的画面。

索钱的书信,银行的帐户,五万现大洋,还有桃桃身上绑着的花色稀奇的布条。

桃桃的灵堂设在后院,管家已经写了报丧信让下人送回老家给几位爷爷。按照叶家的祖训,没出阁的女儿若不幸夭折还是要埋在叶家的祖坟。只是桃桃是偏房的女儿,根本进不得祖宗的宗祠,也设不得灵堂。爸爸坚持要守灵七天再送回老家祖坟安葬,怕是到时那些老顽固的爷爷们不知道要怎么刁难。

看我发愣,秦时月安慰得拍拍我的肩膀说:“别难过了,你现在送桃桃最后的礼物就是要找出杀她的凶手替她报仇。”

我点点头擦干眼泪对管家说:“小小姐的破衣裳扔在哪了?”

管家叹了口气说:“回二小姐的话,已经烧了,二小姐要那何用?”

秦时月握住我的肩膀说:“你是说绑了桃桃手脚的布条?花色我记得,若见过定能认出来,我们现在还是去银行查查那个帐户,看看钱提走了没有。”

我想我现在需要的并不是悲伤,而是用悲伤来激发出内心的力量。秦时月好看的眼如月亮一般荡漾,虽然对于谜一样的他,我始终还无法看清。但是我坚信,那个谜底,一定不会让我失望。我忍不住朝他含着泪微笑。

我相信他。这个事实让我自己豁然开朗。

纠结在既定的概念里,是阻碍寻找真相的囚笼,囚笼的钥匙是心,而不是眼睛。

“我说是谁能在这个时候让我的未婚妻笑出来,原来是秦先生。”路星旧不知道何时站在我们身后,他说出的话并没有他脸上的笑容友好:“秦时月,法籍华人,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如果那些秘密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劝你还是隐藏得久一些。”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秦时月的笑意更浓了:“我是法国公民,中国的法律还约束不到我,我是受保护的。若我现在跑回领事馆吼一句,路公馆的少爷朝我开枪了,你猜会怎么样?”

路星旧眯起眼睛:“你害怕了?”

“我只是怕你没本事。”

“耗子在躲猫的时候,也要小心墙角里的老鼠夹子和面包上的老鼠药。”路星旧说:“岳父大人家出了事,我就不多留你了,秦先生请吧。”

“我和秦时月要去银行。”我抬起下巴冷冷得回应他:“路少爷就好好的陪你的岳父大人吧!”

“我的小冰清终于要露出爪子了,不过可要磨锋利了,这么钝可伤不了人。”路星旧的邪魅的脸猛得在我眼前放大,他的眼睛里都是兴味昂然,没等我回不神,他的唇迅速地擦过我的额头。

我气得脸色铁青看他一脸得意的去了大厅。

就当,被猪亲了。

我厌恶得用袖子抹了抹,不自然的拖着秦时月往外走。路星旧,我总有一天会让你知道,即使你是猫,秦时月是老鼠,我叶冰清也不是你嘴边的鱼。

杀人凶手

“对不起,叶二小姐,客户留的信息是假的,我们根本找不到这个帐户的主人。我只能告诉你,钱还没有被取走。”刘行长遗憾地说:“我和你爸爸是老朋友了,你放心,只要有人来提这笔钱,我一定让人将他扣下。关于小小姐遇害,我感到非常的难过,改天一定登门拜访。”

“我会转告家父的,谢谢刘伯父。”

我无心与他客套拉着秦时月匆匆地出了银行的门。那个装满了钱的大楼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我捂着胸口蹲在路边大口的喘着气。

“你还好吧。”秦时月关切地说:“如果不舒服就回家休息吧。”

我强挤出一丝欢笑说:“我没事。我还不想回家,外面的空气比家里新鲜多了。”

“你想过没有,也许那个凶手绑架桃桃并不是为了那五万现大洋,否则,他怎么到了现在还没有来取?”秦时月冷笑一声:“依照我看,那个凶手,怕是不会来取这笔钱。”

“为什么?不图钱,难道真是个与我们叶家有仇?”

“也许,是为了别的。”秦时月的眼光投向很远的地方,他眼神里有妖娆的藤在纠缠,眉宇间都是忧虑。

也许是一夜没休息,加上惊吓和悲伤,此时整个人像踩在一团棉花上。秦时月的黑眼圈重得要命,他坚持先送我回家,然后才回了法租界。

次日丫鬟送了封信上来,信封上铿锵有力的几个大字。

叶冰清亲启。

我好奇地打开信封,一张白纸上写着,喜来茶楼左,剩下的就是一串凌乱的数字。

楼下的老妈子叫我下去吃饭,我慌忙折好塞进怀里。

在楼梯口远远的就听到女人的嘤嘤地哭声:“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老爷,您不要太难过,这都是命……”是余家的大少爷余子凡和大少奶奶玉贞来了。跟二姨太比起来,这个女人才是天生的戏子,眼泪流得格外悲切。

余子凡也红了眼圈,看了眼坐在一边面无表情的凌月说:“三姨太节哀。”

三姨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算是回应了。

妈妈留他们夫妇在家里吃饭,三姨太格外的不自在,却也不好发作,只夹着眼前的菜。我的心里自然明了他们之间有过爱慕之情,于是不咸不淡的说:“余大少爷也真是有心,余子漾好像被国民党放榜通缉呢,还有时间三天两头往这边跑。”

“二小姐见笑了,叶家发生那么大的事,我们家那么多年承蒙叶老爷照顾,若不来倒是失了礼数。”余子凡尴尬地笑两声,眼角依然瞄着三姨太:“不知道……凶手有线索了没有……”

“还没。”

“哦。”余子凡脸古怪地抽动两下:“凶手不得好死。”

这句话让一家人都沉默下来,三姨太用手帕捂住嘴,又哭起来。饭桌上压抑得令人呆不下去,管家跑进来说:“老爷,路少爷来了,那位秦先生也来了……他们说,找到了凶手……”

“快请!”爸爸眼睛顿时有了神采。丫鬟沏了茶奉上,两个男子面对面坐着看着对方各自脸上都有玩味。余子凡和玉贞忙称店里太忙,先告辞了。路星旧啧啧两声说:“怎么我一来,就有人要走呢?”

余子凡满脸的惊慌:“路少爷言重了,我们本来就是要走的。”

“你那店子里终日冷清大概有个老伙计就足够了。你坐下,你和你的夫人唱主角的戏,少了你们怎么能行?”

我的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余子凡,余子漾,三姨太,桃桃,五万现大洋。这看起来没任何关联的人和东西,如果串在一起,仿佛就是一个完整的线索。我怎么没想到呢。我悄悄的走到秦时月身边,他朝我笑笑低声说:“既然他要抢功,就先让给他。”

路星旧得意地看了眼秦时月说:“岳父大人,这件事还真要从七月七日那天说起。那日我带人了抓了秦时月,余子漾还有岳小满。那时是我误会了秦先生,在这里给秦先生陪个不是。也怪我手下的兄弟不懂规矩,余大少爷去看他弟弟的时候,兄弟们讨了些酒钱,于是余大少爷以为有钱好办事,就去给我们路公馆的一个败类送了礼。那个败类跟余大少爷要五万块现大洋,然后就放了余子漾……”

“是你……”三姨太的表情像是见了厉鬼:“是你!”

“三姨太先不要着急,听我说完。”路星旧脸色缓了缓:“我自然不知道是不是余子凡绑架了小小姐,但是这五万现大洋不是小数目,奇…书…网大概凭你们余家现在的状况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我路星旧做事一向靠证据,这一切太巧合了,所以,咱们不妨亲口问问余子凡,这两件事到底有没有关系。”

余子凡腿一软跪在地上吓得舌头都打结了,结结巴巴地说:“没有,没有,小小姐不是我杀的。我根本就没有杀小小姐啊。我确实绑架了小小姐跟叶老爷勒索钱财,不,小小姐是别人绑架的,不是我故意要绑架的,我真的没有杀小小姐。”

“那她怎么死了?”路星旧讥讽地笑笑。

余子凡已经语无伦次,他的妻子玉贞见事情败露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老爷太太,你们相信我们,小小姐真的不是我们杀的。我们只是想拿到五万块现大洋救出子漾啊。”

三姨太突然像疯了一样的扑上去被爸爸拦住,他的手微微发抖:“凌月,不要脏了你的手,路贤侄,把他送到警察局去,我要他们给我女儿陪葬!”

余子凡此时百口莫辩,冲着三姨太吼:“桃桃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杀死她?凌月,你相信我!我把她送到梁桥胡同的时候,她还是活着的。”

三姨太的脸顿时白下来,身子抖得如风中的残叶:“你胡说什么……”

余子凡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可是说出的话已经是泼出去的水,三姨太脸上的绝望已经彻底出卖了她。爸爸的脸因为盛怒而扭曲着:“把他给我带走,把他的舌头割下来,我要他死!”

这样的变故一时间让我难以消化,余子凡被拖走,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三姨太怯怯地叫了声老爷。她自知已经无法隐瞒,索性呆坐在地上不再为自己辩解。毕竟,女儿已经死了,她已经心如死灰。

“贱人!”一向与三姨太关系甚好的妈妈突然发了难:“管家,把这个贱人给我关到房间里去,派两个人好好的看着她!”

管家领了话就去了,三姨太回头看了眼爸爸,幽幽地叹了口气。

天狗吃月亮

我本以为三姨太会被扫地出门,正考虑要不要去帮她说情,却见玉洁从爸爸的书房里出来。她定是为了三姨太的事去了,出来说,爸爸正在气头上,说要打断那个贱人的腿。我索性也不进去了,再提起凌月的名字定是火上浇油。

妈妈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跟二姨太唠叨:“老爷对她那么好,她怎么能做出那种败坏门风的事来。”

二姨太脸上倒多了几分自在,讥讽地摆弄着刚做的头发说:“她呀,还不是少女怀春,那余子凡年轻时也是嫩得能掐出水来。两个人看对了眼那还能清白?”

“是我错看她了。”妈妈失落得说:“当时老爷要娶她我就该劝住老爷,哪知道凌月嫁过来时肚子里已经有了别人的种。我还当桃桃是早产,没想到……”

“算啦,她命太硬,享不了福。”二姨太鄙夷地砸砸嘴:“还不知道老爷要怎么处置她呢。只是明知道桃桃是个野种,这还要埋到我们叶家的祖坟里,这是什么道理?”

“这种丑事怎么能宣扬出去,我们叶家的脸往哪搁?孩子已经死了,别满嘴不干不净的,她姓叶,那就是我们叶家的孩子,当然要埋祖坟里!”

二姨太冷笑一声:“老爷这绿帽子还戴上隐了,埋就埋吧,关我什么事哩?还不是老爷想起来心里会憋屈?大姐是家里的主心骨儿,什么事还是要你自己担待,这是跟谁过不去呢?”

这话说着难听,妈妈瞧出来这是变着法子骂她窝囊,被欺负到家门口了,还要给别人擦屁股。她气得脸都青了,转身上了楼,在楼梯口扔了一话:“怪不得老爷不待见你,活该!”

二姨太虽然表面不动声色,指尖微微地颤抖,险些连葵花籽都捏不住。

管家说秦先生在大门外,请二小姐出去一趟。玉洁听了咯咯地笑:“冰清,你可是有婚约的人了,难道是去秦老师家补课?”

“你管得着。”我的脸涨得通红,飞似的奔出后花园。

秦时月看起来并没有那么高兴,他的格子衬衫上落满了灰,见了我就说:“我又去了趟梁桥胡同,我怀疑桃桃不是被余子凡杀的。桃桃脖子里的手印比余子凡的手要小,比他妻子的手要大。”

我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怀疑有什么用拿出证据来呀。”

秦时月也泄了气,我们沿着街道慢慢地走。他踢着青石街道上的石子,头发微微地遮了眼,细碎的光铺进他深潭一样的眼睛。他眼中的少女穿着白色的洋装,长长的头发被风吹起来,苍白的嘴唇微开着,如初开的百合。

我只顾着看他,却没注意鸣着笛的汽车。秦时月几乎是将我抱在怀里,只听见疾劲的风声,车里的司机不干不净的骂,他妈的不想活了!

太温暖了,他的胸膛里心脏有力的跳动,仿佛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旋律。

我止不住地微笑。

“叶冰清,一辆车就把你吓傻了吗?”

“啊?”我回过神,他已经在笑了,笑得我心虚地低着头,心一直在狂跳:“我才没有傻,是你傻。”

“我才不傻呢。”秦时月眯了眼睛猛得凑到我脸前,我吓得闭上眼睛,以为他要亲我了。我的心里乱乱的,不知所措地咬出嘴唇。没想到他只是在我脸上吹了口气说:“既然不喜欢那个小白脸还订什么婚?难道是因为他们家的权势?”

他这句话的确是开玩笑的口气,脸上也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

我的心仿佛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伤口哗哗得淌血,疼得我眼泪都流下来:“权势?我叶冰清才不在乎什么权势!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被他抓了,我担心拒绝他后没办法去救你。谁知道你被领事馆的人救走了连一声都没哼。这一切都太不值得了!我真的很恨我自己。看了密信以后以为你是特务,还是讨厌不起来。我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我真的很讨厌自己喜欢上你……”

“冰清……”秦时月迟疑得伸出手,眼睛里有了隐忍的挣扎。

我退开一大步低下头说:“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说这些,我该走了……”我转身却被秦时月抓住了手:“冰清,你的出现真的是打乱我的一切计划,我要拿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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