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朕想带一个孩子来到这世间,竟会这麽难?」慕容定祯消沈的感慨道,又联想到今夜梦境中的片段,心里顿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开口问道:「承远,今年是什麽年?」
「皇上,是昭远七年。」
慕容定祯不堪的苦笑,伸手抚摸著自己的锦被下怀胎的肚子,沈声叹道:「朕的母後就是在永宁七年难产而亡的,恐怕这一次朕也是凶多吉少。」
「皇上,您可千万不能这麽想」曾钦格一听慕容定祯这麽说,瞬时哭著跪在了床榻前。
「皇上,姑母睿静皇後当年如何薨逝臣并不清楚,但只要臣在,就会为倾尽毕生所学为皇上寻求安产良策」薛承远望著眼前十分脆弱又孤独的慕容定祯,很希望能够安抚慕容定祯的心绪,毕竟现在身怀有孕的皇上和以往在身体和情绪上都是不同的。
「是否能为朕在产前矫正胎位?」慕容定祯思索了片刻,也觉得自己实在不应当有如此心灰意冷的想法,毕竟腹中的胎儿现在还活著。
「现在胎儿还未足月,一定能够矫正,即使臣一人之力无法为皇上医治,还可以遍请天下名医,皇上绝对不能放弃」薛承远坚定的道。
「朕不会放弃,就按你的想法来为朕医治,朕信任你」慕容定祯缓了口气,轻轻转过了头,对著薛承远声音沙哑的道。
薛承远沈默著抿唇淡淡笑笑,肩负起了这份慕容定祯赋予他最重的信任和嘱托。
『帝王受 生子』第六十九章
昭远七年 天云国北疆 锡尔勒郡
天云国北疆幅员辽阔,在一望无际浩瀚苍茫的草原上,山丘连绵云淡天低,处处可以看到成群的牛羊和游居住於此的氏族部落。
草原平坦笔直的商道上,来往的商队车马络绎不绝,由於近年以来天云国与大梁国商贸交往渐渐繁盛,在利益的驱使下很多商队千方百计的运送各种丝绸、茶药、瓷器以及其它只产於天云国内的稀有物品来到这里,在天云国与大梁国交界的锡尔勒郡进行交易贩售以换取贵重的黄金。
经过几年的经营和悉心打理,昭远六年汪氏商行已在锡尔勒郡设立了直署的店铺,专门负责接洽生意。
昭远七年,年关过後不久,那支年前远赴大梁国行商的汪氏商队一行车马终於折返回天云国北疆的锡尔勒郡。
「少爷,您可回来了……」这日午时,库德城内人流往来的街道上,站在汪氏店铺门前几位掌柜和夥计穿著的人见到从远处行来的一对车马,立即迎了上去。
「嗯」领头骑在黑鬃烈马上,身披墨缎斗篷腰系佩剑的独臂男子收紧马缰,一跃下马轻轻点头应道。
「少爷,自从您离开库德城後,我这心就一直悬著,盼著您早点平安回来」一位看似四十有余,身穿蓝色长袍的男子跟著迈步走向店铺内的卓允嘉说道。
「康掌柜,吩咐下人将银车和货物都拉到後院,将银箱妥当收纳好」身材高大的卓允嘉褪去了斗篷,英挺的眉目上泛著难以遮掩的疲惫,转过身在内厅的檀木椅上坐下。
「是,少爷」康勤盛恭敬的道,转身出去交代下人几句之後,才又端著热茶走了进来,为卓允嘉倒满热茶,递了过去,探问道:「少爷此次出行大梁国,一切可好?」
「还算顺利,将药材都按时押送到了」卓允嘉握起茶杯,啜了几口热茶。
「我原本担心这一次药材既是大梁宫廷预定的,也许会百般刁难少爷你们一行人」康勤盛听卓允嘉这麽说,也终於松了口气。
「没有人为难我们,倒是在清辽城听说纪连启瑛病重,宫内急需这批药材为皇上治病,因此这次就连货金也给的格外多」卓允嘉淡淡的道。
「我曾听说这大梁皇帝纪连启瑛是个出了名暴虐无道的人。」
「你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又怎能信以为真?世上之事但凡亲眼所见,还常常难以轻信,又何况只是传言?」卓允嘉伸手理了理袖袍,漠然的回道。
「虽是这麽说,但当年乾徽与大梁相战在这草原上是何等惨烈少爷未曾一见,如若不是之後这些年庄王一直驻守著北疆各郡,想来这边界之地也是永无宁日」康勤盛深深叹息道。
「都是过去的事了,多想无益」卓允嘉起身顺手拿起了桌台上的几封书信,随意翻阅了几份,问道:「我走之後兰汀城可有送信来报?」
「还未曾送抵,若要有的话应该就是这两日了。」
「嗯……」卓允嘉微微颔首走到了暖炉旁,正想再张口说什麽时,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
「少爷!」康勤盛看站在暖炉旁的卓允嘉一手紧紧捂住胸口双眉紧拧,连忙两步上前,道:「少爷,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什麽,大概就是累了」缓过了一阵疼痛,卓允嘉睁了睁炯亮的双目摇手道,心中却忽然想起了回程锡尔勒郡时商队中莫名死去的两个随从。
「我还是立即派人为少爷请个大夫来」康勤盛看著卓允嘉的样子,不安的道。
近来盛有传言一些商队在行往大梁国後,就有人身患恶疾重病不治,一时间让许多与大梁国有生意往来的店铺都人心惶惶。
「也好」卓允嘉实在是不舒服,只好勉力的道,这一路他几乎是在马上强撑著从草原回到库德城的。
「那少爷您去院内卧房先歇著,我这就去请大夫,再吩咐下人为您做些可口的饭菜」康勤盛伸手请卓允嘉到後院休息,自己则快步退了出去。
傍晚用过晚餐後,康勤盛立即带著库德城内最好的大夫前来汪家商行为卓允嘉诊病。
「公子最近可是去过大梁?」坐在卧房圆桌前,一名长须素衫的年老大夫为卓允嘉切脉许久後,又慎思了片刻,发问道。
「是曾去过」卓允嘉将手抬了下来,轻轻甩了甩衣袖,沈声回道。
「可否让老夫一看公子胸腹下的皮肤」大夫听後,想再进一步确认自己的判断。
卓允嘉和康勤盛虽然都有些不解,但毕竟是请大夫过来诊病,也不好推搪。卓允嘉於是起身几步走到床榻前,解开了自己的衣衫。
那大夫跟随了过来,康勤盛将烛台拿近了些,以便大夫能够查看的仔细。
「果然」大夫伸手触摸著卓允嘉的胸肋下,眯起眼睛,在灯火下看到了一连几小片灰暗色雪花状的斑迹,神色顿时一凛。这斑迹在疾病初始时因与肌肤颜色相近,若不是在沐浴之时仔细查看,或许很难辨别的出来。
「什麽果然?」康勤盛有些焦急的追问道。
那大夫转过了身子,走回到桌台前轻轻捋须,像是有些为难是否应当将实情告之眼前人。
「请大夫但说无妨」卓允嘉的回应倒是稳健沈著。
「老夫可以确认,公子患了『寒血症』」那大夫缓缓的道,望向了卓允嘉,他知道这三个字将对面前这位青年人意味著什麽。
「寒血症?!你可当真?!」康勤盛惊道,脊背上瞬间冒出冷汗。
在这北疆之内,谁都知道这寒血症是致命的血液恶疾,患病之後少至几天,长至半月全身血液将如寒冰似凝结成块,不治而亡,而病因却迄今无可查询。
「老夫在库德行医数十年,也见过不少患『寒血症』的病人,今日诊治应当算是准确无误。」
「寒血症?」卓允嘉并没有太过震惊,或许在商队中死去两名随从後,对於自己一路上的症状早已隐隐有过如此的揣测,而从大梁回程锡尔勒郡草原的路途遥远荒僻,根本无法及时医治疾病。
「这恶疾相传源於大梁国冬日冰封千里的应海海畔,乾徽永宁二年时曾在北疆大肆传播,当年因此恶疾北疆之内死人无数,主要是此恶疾作用於血液且来势迅猛,根本无药可医」大夫有些沈重的娓娓道来。
卓允嘉并没有显得激动或者太过不舍,忽然觉得或许这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解脱。
七年,残缺著身体隐姓埋名活在天涯的角落,担负著对於全家的责任,娶了自己毫无爱意的女人,风里雨里的为著生意奔波,而那颗心却根本没有活著的感觉,有时候想想,每多一天都是多一份折磨。
这样的日子,真的,够了。
「那我还剩多少日子?」卓允嘉沈声问道。
「老夫查探了公子的脉息,看来公子向来勤於练武,虽曾断臂体力却也应强於常人,如此一来,或许公子还会最多有两个月的时间。」
「两个月?」卓允嘉无语的淡淡苦笑,两个月怕是连兰汀城都回不去。
「这寒血症是否真的无药可医?!」康勤盛并不死心,虽然向来听说在北疆内因寒血症而死人无数,却还是怀著侥幸的心理祈盼能有那麽一线希望。
「据老夫所知,对这血液恶疾,没有。这麽多年,在这库德城内若是哪家有人患上了寒血症,确诊的那天也通常就是开始准备後事的日子……」
身後二人还在不停的说著,卓允嘉却起身走到了窗前,推开了木窗,静静的望著天外高悬的一轮明月。
如果说他将不久於人世了,这世间他真正放不下的,只有那个人。
在这一刻,他竟是这麽想他。
『帝王受 生子』第七十章
昭远七年 天云国 皇宫内
清晨,朝阳还未升起时,庄严宏大的天云皇宫被浓浓的雾霭缭绕,殿顶的金色琉璃瓦上覆盖著层层白霜,空气湿润幽冷,由西向东的宫廷道路两旁,只有少数侍从在清理打扫著各个院落。
「薛大人,您来了……」乾玄殿内,曾钦格刚端著瓷器侍盘从内殿里踏出来,就看到身著靛青色锦缎官服,精神抖擞的薛承远快步行入院内,於是赶忙迎了上去。
「皇上起身了吗?」薛承远停下步伐,摆手示意两名随从先提著药箱走去厅堂内准备,自己则向曾钦格询问了起来。
「皇上卯时初就起了,现在正靠在床榻上批折子。」
「这麽早?」薛承远一皱眉,道。
「唉,就这样还曾起夜了两次,皇上如今身子沈了,根本睡不安稳」曾钦格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的道,现在伺候著怀胎月份越来越大的皇上,真是让他常常觉得不安。
「知道了,从今日起就需要开始为皇上顺胎位,你尽快差人去准备些热水端进来」薛承远抚了抚衣袖,温声吩咐道。
「是,薛大人,奴才这就去。」
进了乾玄殿,薛承远在外殿厅堂中仔细检查所有药材和用具都带齐了,才在锦帘外恭敬的行礼禀道:「臣,薛承远前来为皇上请脉。」
「薛大人,皇上宣您进殿」语毕不久,就有宫侍掀开了内殿的锦帘走出来传道。
古朴的内殿整洁而雅致,殿内燃著的薰炉散发出清淡宁神的安胎香气,烛台上的灯火柔和明亮,身著白色亵衣面容俊秀消瘦的慕容定祯正躺靠在床榻上,手中拿著一本奏折仔细研读,薄薄的水蓝色丝缎锦被将被下挺起的腹部勾勒的分外圆润饱满。
「臣给皇上请安」薛承远走到榻前跪下,行礼道。
「起来,承远」慕容定祯将折子递给了床榻旁的内侍,轻轻揉了揉眉间印堂。
「皇上身子感觉如何?」薛承远坐了下来,拿过缎垫放在了慕容定祯的手腕下,一边诊脉一边问道。
「还好,只是身子越来越重,觉得有些累」慕容定祯抬手轻轻揉抚著腹侧,挺了挺腰,淡声回道。
怀著这一胎和当年的感觉大相径庭,也许这些个月为保胎气一直悉心安胎的原因,刚刚七月,这肚子就圆挺的厉害,已经和记忆中当年催产时差不多,慕容定祯难以想像真到足月时自己又将会是什麽模样。
「从脉象上看皇上和腹中皇子一切安好」薛承远专注的切脉後,收起了缎垫交给随从,对著慕容定祯道。
「那就好」慕容定祯有些疲惫的点点头,修长的手还是不停的轻揉著腹侧。
「皇上,从今日起臣就要为皇上顺胎了,大概一直要延续到皇上临盆前。」
「可会伤到胎儿?」慕容定祯难免会觉得有些担忧,如今自己怀胎七月,不愿再有任何会促使自己早产的闪失。
「臣一定会格外小心,只因若是现在不为皇上顺胎,临盆时胎儿难产恐会陷皇上於险境之中」薛承远看著慕容定祯的眸子,又一次陈述道。
「那就开始吧」慕容定祯想想这也是无奈之举,男子怀胎艰难临产前身子会更弱,这些他也早有准备。
曾钦格端进了热水,薛承远清洗过双手,挥退随从,殿内就只剩下薛承远与曾钦格两人来伺候慕容定祯顺胎。
「皇上,近来可有常出去走走?」薛承远在床榻上坐下,将手伸进慕容定祯的亵衣内,顺著慕容定祯隆起的腹部弧线,小心的摸索著胎儿的轮廓。
「很少。」
「等天气转暖一些,皇上应当多出去走走,这样会较为有利於校准胎位」薛承远还在持续著手上的动作,因怕慕容定祯有孕敏感的身子觉得疼痛,决定在顺胎的同时和慕容定祯说些家常话。
「朕会的……」慕容定祯微微蹙眉,腹中已经能够感觉到因薛承远触碰自己的肚子在使得胎儿慢慢翻动。
「皇上若是觉得疼,就告诉承远。」
「继续,朕受的住」慕容定祯慢慢舒了口气,经过薛承远的一番动作,他的腹底是开始觉得有些撑痛。
「那皇上近来胃口如何?可有按时进食?」薛承远不断的和慕容定祯说话,以分散他的意识,手上则开始加力,双手贴在慕容定祯温热的腹部上,为慕容定祯扭顺胎位。
「……」随著薛承远对胎儿稍用力量的扳动,慕容定祯仰了仰身子,侧过了头局促喘息著。
现在他怀胎七月体况特殊,腹中任何触感都会极为迅速的传播开来,薛承远虽然只在轻轻的扭动胎儿,却还是让慕容定祯觉得疼痛难当。
薛承远见慕容定祯开始虚弱的喘息,立即拿出了银针,掀开了锦被,为慕容定祯扎在了胸腹的安胎穴位上,又探到慕容定祯的脚骨旁,抬起慕容定祯锦被下白皙紧绷的脚掌,按捏著顺胎的穴位。
躺在床榻上的慕容定祯全身酸痛难忍不再多言,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喉间发出著轻微的闷哼声。
「皇上」曾钦格拿著丝帕,站在床榻旁俯身为正在顺胎的慕容定祯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