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乐努力张着眼睛,微侧过头,迎向窗外映入的光线,苦苦忍住了漫溢的潮湿。
那天之后,他成了医生护士最满意的病人,不打折扣地配合所有的治疗,大部分的时间,他只是对着大门发呆,不说话也不出声,沉默安静地几乎象是换了个人。
等到可以下床走动了,他慢慢地从病房转到了走廊上,空无一人,寂静得只剩下他一个在微笑。
是啊,自己还能活着,对谁而言,都是令人厌恶而痛恨的事实。
周军,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真如许医生承诺的,两个多星期的疗程,确实治愈了身上的外伤,除了左手的骨头还未完全接合,但对日常的生活,并无多大的影响。
孙乐埋头整理着少得可怜的贴身物品,没有觉察到身后静伫的人影。
细薄的腰肢,突然被一双手从背后环绕住,肩头上有颚骨压着,耳边传来呼吸的温热。
屋子内的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噤声,渴求而又专著地听着彼此的心跳,渐渐融合在一起,柔和的日光下,散开的是渺无边际的思念。
“乐,我们,我和你……回去吧!”终于,周军还是收回了双手,后退一步,艰难地说。
背脊少了温暖的依靠,连心也开始有寒意渗入。
孙乐转身对着他,眼眸一如既往的明亮,看不见伤痛和心碎的痕迹,只有缠绕不绝的爱恋。
周军无法忍受地低下头,楞了片刻后,仓促地说,“快收拾好东西,我在楼下等你。”
依旧是那辆被他嘲笑过“烂大街”的“牛鼻子”,依旧是习惯落座的副驾驶位置。
可是,哪怕重复着同样的事,然而心境却再也回不到从前,一切的一切,早已不对了。
“那天,我发现你的时候,浑身都是血的躺在车子里,差点以为你,死了。”高速公路难得的通畅,周军低沉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中响起,孙乐直视着空荡荡的,一望无际的道路,掌心里凉凉的,都是冒出的汗水。
“殷杰撞击的技巧很高,车辆的尾部毁损得面目全非,而车头却只有轻微的擦痕。所以,他们算是成功地溜了,扔下你和……和……和陆路,等死!”
“陆路,是被我……被我走火,打中的,我……”孙乐轻声坦白道。
“我知道!”周军飞快地截断了他的话,“所有的过程我都已经清楚了。”
孙乐心头一沉,却忘了问他,是如何得知这只有当事人才能说明白的真相。
“陆路……陆路,他……”
“他在A市火化的,按照规定,人在哪儿没的,就必须原地火化,不能回H市。”周军扶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一抽,心中压抑着的恨,被挑起了一角。
“大陆哥呢,娟子姐呢……他们,他们……”
“别问了,闭嘴!!”周军揪着眉头和心口,决绝地吼出声,“你以为我还有脸见他们吗??我真恨不得,死的那个人是你!!为什么不是你死,啊??!!”
“周军,会的,我会死的,害了那么多的人,我怎么还能活得下去?”孙乐在心底默默回应,脸上一片平和。
车没有往别墅的方向而去,周军似是熟门熟路地驶到了城北孙乐的家。
“我走了。”等车停稳当,男孩从后排取过自己的背包,瞥了对方一眼,伸手想要推开车门。
“让我上去坐一会儿好吗?”周军倾身,一把罩住他搁在门把上的手,心神不宁地问着。
孙乐反握住他的手掌,没有丁点犹豫地说,“只坐一会儿?不能多留点时间吗,周军?”
心瞬时撕裂开来,痛得无法言语,惟有放开交缠的手指,无力地跌坐回自己的位置,头仰着靠在椅背上,不再隐藏那滴眼泪,放任它无声滑落。
一前一后地立在灰绿色油漆斑驳的门前,孙乐猛然想起自己的钥匙已然失了踪。
“周军……”他皱着眉,才想出口解释,却不料身后的人象变魔术似的,掏出一把看着还崭新的钥匙,熟练地插进锁孔,“吧嗒”,门应声而开。
男孩诧异又有些悸动地进屋,老式公房的二居室,收拾得整洁干净,连暖气的出风口,摸上去都没有一丝灰尘。
他疑惑地看了周军几眼,没开口问,却转入厨房,一下楞住了。
清楚地记得,自己匆忙离开家的时候,丢了一大堆的碗筷在水池子里,垃圾桶边上还应该留着扔不进的方便面的盒子……怎么,都不见了踪影??
“前几天,我打扫了一下,好让你回来有个家能住。”周军靠着门框,静静地说。
“有个家能住?能住几天?你,还能让我活几天??”孙乐悲凉地喃喃自语。
周军看着他额前垂顺的发丝,和若隐若现的,总也好不了的伤痕,竟升起一种异样的冲动。
由着本能的反应,不再去想生离死别的巨痛,他用力地将孙乐拖进卧室,粗暴地吻住了颤抖的嘴唇,狠狠地撕咬着,舌头强硬地撬开对方的牙关,不顾对方的反抗,膝盖死死顶在了颀长的双腿之间,困住了挣扎的少年,也困住了绝望的自己。
干燥的暖气,让屋内的温度越升越高,可孙乐的身体,却一阵阵地发冷。
两具火热灼烫的身躯纠叠在一起,还是无法驱除刺骨的寒冷,相反的,依靠得愈近,冻伤得愈深。
或许是因为,两颗心,都已经冻结成冰,再无丝毫的热量传递,连温热的血液,也慢慢冰冷凝结。
“乐,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拿你怎么办?”周军痛楚的低语,梦魇般地在喘息中传来。
孙乐狂热地回应着他的啃噬和伤害,忘情地投入夺人心智的拥吻和性爱中。
他拉着周军的手,三下两下地除去了自己身上的衣物,赤裸苍白的身子紧紧贴着他,拼命想要嵌入对方的体内。
“不行……不行……”隔着西裤,两人已肿胀地难以忍受的阴茎直直摩擦着,周军忽然被他迷散混乱却异常亢奋的神情所震住,哑着声推开他。
“我行的……周军,我行的……”男孩却不依不饶地,铁了心地缠绕上来。
害怕着再被拒绝,他索性一挺身,把高大的人影推倒在身后窄小的单人床上,坚决地扯开了对方的裤子,手掌包裹住炙热坚挺的性器,在了如指掌的敏感处或轻或重地揉搓套弄着。
“乐,你不要这样……不要……啊……不……不要……”
周军心力交衰地抵抗着,声音已经乱得变了调子,破碎的呻吟断断续续地逸出。
孙乐神智涣散的迷恋着他矛盾纠结的表情,“军……我真的……很爱你……死了,也不会忘记你……”
他爱抚地摩挲过周军俊秀的眉目,不断下滑的指尖在浅浅的酒窝的位置留恋不舍,“军……你要好好的活着……一直笑,一直要笑……”
周军沉醉在他的柔声细语中,哀伤得无法自拔。
“啊……乐……”感到阴茎的顶端突然陷入湿热滚烫的甬道口,他猛地回神叫了出来。
“不想让我受伤……你就别乱动!”
“乐,你……你何苦??”
孙乐疼得脸色惨白,额头上蒸满了细小的汗珠子,却硬是挤出了一丝笑意。然后,一咬牙,将身子往下重重一沉,撕裂的剧痛一下传遍了全身。
整个性器被紧窒滚烫的肠壁密密包裹着,刹那间,无边的快感从耻骨处传便全身,男孩的体内润滑炽热,象要把人融化了一般。饱涨的情欲使周军再顾不得其他,挺腰抽送,猛烈地撞击,不停顿地索取……过了良久,发泄的欲望如潮水涌来,他低吼了两声,颤抖着射在了孙乐的身体中。
等到晕眩的感觉逐渐淡去,他睁开眼,找寻到孙乐的极力掩饰疼痛的眸子,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嘴角却有着一抹虚弱但是勇敢的笑容,“我说,我行的,周军……我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周军轻柔地把他泪湿的脸抬起来,捧在手中,绝无顾及地呢喃,“乐,我不会忘记你的……我也要说到,做到……你死了,我也不会忘记的……”
56
一天天数着指头过日子,孙乐真正尝到了度日如年的滋味。
一个人安分平静地待在家中,脑子里满是周军的影子。
想念他,不是因为伤心绝望,回忆中,更多的是耳厮鬓磨、肌肤交缠的甜蜜。
扣心自问过无数遍,他还是不曾后悔爱上这般霸道,却又深情的男人。
周军,如果时间能够倒转,一切可以重新来过,我的选择始终不会改变,哪怕死亡也不能吓退我,真的!
他把头埋在留有爱人味道的外套里,无声地笑了。
无聊时趴在窗台,看着行色匆匆的人们手中大包小包的袋子越提越多,他回头翻了翻日历,原来,农历新年就在眼前了。
小年夜那天,孙乐约了大虎,一起去少管所看小锤子。头一面瞧见娃娃脸的小子,竟然因为念书多了而带上眼镜,他夸张地笑弯了腰,似乎被玻璃片反射的光给刺中了,眼睛瞬时闭阖,未梢偷偷湿了一片。
临走前,小锤子依旧拜托两人去老妖的坟上替他烧些纸,孙乐一反常态的犹豫,看在了大虎的眼里。
“小乐,你,还跟着周军呢?最近没出什么事吧?”他的疑问如石沉大海,对方默默前行,毫无想要回答的征兆。
出了门,大虎紧跑几步,抗起上了锁的自行车扔进后备箱,“上车,我送你……靠,你给我说说清楚,到底发生了啥事!!”
两人互相闷气憋了一会儿,还是孙乐先开口,低声地说:“大虎,你别为我操心了。你知道,我就这个德行,哪天不闯祸、不惹事,浑身的骨头都犯痒。”
“那周军,也由着你折腾?他就不管?操,这个大哥可不是好说话的主,要是你真惹毛了他,心一狠,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明白……他的性子和脾气,我都知道。”孙乐呢喃般地轻语。
“小乐,你要不,就回来吧。”大虎斟酌着,一字一句艰难地说,“梁哥以前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但他,心里还是想着你的。跟着他,至少你身上的伤疤,不会再多了。”
“回不去了!”孙乐歪在车座里,口气一下变得很冷,“要我忘了他做的那些事,要我当那些事都没发生过,大虎,绝对不可能!绝对办不到!!”
第二天便是除夕,推开窗望出去,几乎每家每户都在忙着采购年货、准备年夜饭,平日冷清的小区,今天却透着浓郁的喜气,连带孙乐也被感染了。
突然心血来潮地搓了块抹布,从里到外的,干起大扫除的活。
一个人忙到吃午饭的时候,屋子整了个干净,他却又嫌窗户的玻璃灰蒙蒙、脏兮兮的,实在看不顺眼,扒窗台跳了上去,大半个身子斜在6层楼的窗外。
从周军站的角度眺过去,挺危险的。
不知不觉中,他靠着巷子拐角的石灰墙壁,已经立了一阵儿,地上零落丢散的,是几个烟蒂。
因为节日放假的缘故,人们三五成群,络绎不绝地从这条小路经过,却都只顾乐着和家人亲友谈天,没有人会留神注意一旁神情淡漠而忧郁的男人。
让人提心吊胆的身子缩了回去,窗户也关得紧紧的,还顺手拉起了窗帘……男孩的一举一动,好象要与世隔绝似的。
周军拍拍衣服上的粉尘,打开手机,转身边走边拨着号码。
“乐,是我。”
孙乐歪头夹着电话,手上拿着热水瓶,准备泡方便面。
“周军?”
“明天早晨十点,我叫人开车来接你,去‘金露’……在那儿,我等你。”
“恩,好的!”
守岁的这个晚上,他睡得很踏实,很甜,不用再一整夜地瞪着天花板,也不用一只一只从小羊数到羊毛毯,甚至连午夜零时,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也没有吵醒他。
大年初一的上午,孙乐准时被带到了周军面前,对方没抬眼,依然保持着闲适的姿态,悠然地看着前方的大幅液晶屏幕。
少年的视线也跟着转了过去,画面中血肉模糊的身影,猛地击中了他,心紧缩抽痛,攥住的手背上,青筋暴出。
“这里,我私人的房间,是专门用来监控地下室行刑的。”周军的语气很平和,但也没什么温度。
孙乐了然地点点头,他记得清楚,自己第一次被关在这儿时,就曾有进了影院的错觉。
“殷杰……在你出事的后一周,我就找着他了。”周军自然纯熟地握住男孩的手,站起来,“该招的,不该招的,他都招了。”他说得拗口,象是话里有话。
孙乐不转睛地瞪着屏幕,虽然经过消音处理,可目睹如此残酷的殴打,脑中还是克制不住地想象着对方尖锐穿透的惨叫声。
双手已经断了,是被消防斧砍的,整齐的切面,看得出用的力道很大。
赤裸裸的上半身,交错的是鞭打的印记,如火烧炮烙。
脸是最看不清的部位,血液凝固遍布,五官也已扭曲变形。
“我说过的,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周军冷冷地说完,取过桌上放置的对讲机,下了新的命令,“彪子,把他的眼睛挖了,别让他知道,自己死在谁手里!”
孙乐的眼皮开始跳动,血风腥雨的一幕就这样上演,画面放到了最大,逼真得骇人,他神经质地后退一步,目光已无力移开。
尖利的刀直直插入眼眶,左右一捣,血污的小圆球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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