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直直地盯着门后的挂钟,视线象是缠绕住了,怎么也移不开。
时针走了一圈又一圈,他的心也一点一点向上提,快到嗓子眼,就要克制不住蹦出来的那一刹,手机声轰然在耳边炸开,响了几下,又突兀地停了。
孙乐知道,这是人已送到楼下的暗号。
他起床,光着脚出去,夏日的天,很早就放亮了,五彩的朝霞已在天际蔚然,他就着清晨的阳光,摁下电子锁的开关。
窝在客厅的沙发上,脑中的意识也一点一滴地被抽离,心脏仿佛狠狠被人捏了一把,张大嘴连呼吸都困难,不知道等了多久,才被玄关处传来的很细微的敲门声惊醒。
他起身,双脚象不会走路似的绊了一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去开了门。
周军!周军!周军!!!……
心里疯狂地喊着那个人的名字,却怎么也冲不出口。
浑身的力气象被抽掉了一样,快要瘫倒在地。
门轻轻地关上,掩着双眼的手被人拉下,压迫感越来越重,属于某人的鼻息渐渐喷到男孩的脸上。
旋即,温热的物体贴上他的额头,鼻尖对着鼻尖,连心跳都震耳欲聋的响。
然后,四片唇就这样静静地贴合在一起。
慢慢的,舌尖交替地沿着对方的唇线细细舔弄,直到彼此都够了,才就着嘴唇和牙齿的交合处互相顶了进去。
那一刻,孙乐觉得,就是自己马上死了,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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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我写了大崔他们劫囚的那场戏的,不过删了,总觉影响不太好。(大家就想象一下吧,一前一后两部丰田陆地巡洋舰有技巧地伏击,剧烈碰撞,然后有AK枪、有喷火器…………完事后丢一辆车在现场,乘另一辆车潜逃,在警方封锁通缉车号前,再换一辆事先备好的商务车走高速入A市。)
79
就这样火热的吻着,直到生理上起了某种反应,他才一下子从周军怀里挣脱开,似乎刚想起来,便仔仔细细地,一个地方都不落地将对方巡视个透。
有些凌乱的头发长了许多,鬓角都快盖住耳朵,一直带着装斯文的银色细框眼镜估计早就没了,因为看他挺直的鼻梁上有道很深的疤,颜色发黯,象有段时间的老伤。
尽管是七月流火的日子,他却裹着件夹克,拉链还拉得很高,这样的装束肯定热得够戗,怪不得孙乐攀着他背部的时候,手心一片潮湿。
少年抬起双手,微微哆嗦地拽着那个小小的拉链头,大概出于紧张的缘故,扯了两下,没拉开,手也竟然滑脱。
听着他急促的呼吸,周军自己脱了外套,露出白色短袖衬衫,以及上面斑驳的血迹。
而最触目揪心的,是他裸露的肌肤上,那深浅不一的伤痕,满目皆是殴打的印记,甚至旧的已被新的覆盖。
脖子上明显是被木棍戳伤,很大一块面积的淤血;手臂上是斑斑点点的灼焦,象被人用烟头钻烫的;手腕由于长期戴着镣铐,有一圈的表皮已经磨得破烂不堪,周围肿了一片,青紫发黑。
孙乐不忍再看,埋头伏在他的肩胛上,无声而激烈的抽泣。
周军用手抚摩着男孩的后脑勺,一下一下,很温柔。他感觉自己想笑,可脸上的肌肉却只会神经性的抽动,眼睛酸涩地半吊着,撑不开也合不了。
可能是两人都觉着这样静谧的氛围很好,也可能是身心倦累得连话也说不动,从相互扶持着进了浴室,到彼此赤裸地倒在床上,始终没有言语的交流。
周军放松地面朝下趴着,结实的后背处处可见皮带和棍棒抽打过的累累痕迹,大腿靠近膝盖关节的上方,也有几处青紫,脚踝上同样有圈肿胀的淤痕,想来收监的时候,除了手铐,还上了脚铐吧。
孙乐用嘴唇一处处地触着他的伤口,周军的身体开始轻微颤动,心却一点一点安定,仿佛温热湿润的唇是落在了心上,将心灵的伤口舔平、煨烫,不管曾经伤有多深、心有多痛,只要这一次温柔的抚摸,便能填平所有的鸿沟,彼此紧贴着再无任何的距离。
四肢缠抱着昏睡了一天一夜,还是孙乐肚子不争气发出的咕咕声,弄醒了两人。他调皮地舔了舔周军的眉毛、眼皮和睫毛,趁对方来不及伸手报复他,挠他痒痒,便一骨碌地翻下床,大声笑着扯过睡衣,边穿边走出去。
周军又躺了一会儿,也跟着起来,正愁没有啥衣服可穿的,却在瞧见椅子上整齐叠放的内衣、衬衫和西裤时,怔了。
刷牙、洗脸,梳头,把自己收拾干净后,他走到客厅,吃饭的圆桌上堆了好几个盘子,有包子、煎蛋、面包。
孙乐正拿着一大盒牛奶从厨房出来,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亏得我把你留我老家的行头带来了,要不,今天你就得做人猿泰山,弄几片树叶盖着,呵呵。”
面对面坐着吃早饭,男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周军清楚他要问什么。
清清嗓子,他想了想,一五一十地将整件事说了一遍。
孙乐认真听完,不得不佩服梁平的情报加脑子,竟给他料了个八九不离十。顺着周军的话,他把劫车的事和接下来出逃的计划简要说了,“周军,我问你一句,这回你信不信得过梁平?”
“乐,别人我不管,我——相信你!!”周军推开中间那些障碍物,手臂伸直搁桌面上,掌心覆上孙乐搭着饭碗的手,“那天在省国道上,第一辆车从路边树林里窜出,猛地撞过来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你,一定是你找人来救我。乐,我那样对你,可你……可你……”
眼眶终于还是湿了。
孙乐突然骂了句,“靠!你也知道你做的那事连猪狗都不如啊!!你他妈的还想用几个臭钱收买人心,我操!!”
周军拉过他的手,探过半个身子,凑近为自己抹去不断滑落的眼泪,“乐,我欠你的,算上下辈子,也还不了。”他低声但用力地说。
“那就记在帐上,下下辈子——做猪做狗还给我。”
“那时你在医院里说,后悔遇见我,是真心的吗?”
“什么真不真心的!妈的,我的心都自己长出脚溜号了,周军,你说我玩真的还假的!!”
“乐,要怎么才能找回来……要我怎么做才能找回你的心……用我的心来换,行吗??”
“周军,你还有心?……你还能找着?”
“乐,这颗真心不会再掉了,我会死死看着它。你的心,我也会好好找着它,一定要藏起来,绝不让它逃走!!”
百无聊赖地躲在这套公寓里,整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
虽说两人好不容易又住在了一起,可都没什么心思做爱交欢。相反每天夜间只要相拥着入眠,便都觉得幸福无比。
这样过了几日,某个晚上就和以往一样,吃好晚饭收拾将碗筷洗了,孙乐靠在周军身旁,忽然接到梁平的电话。
“小乐,周军现在是公安部的A级通缉犯,情势挺严峻。”
“A级啊……”孙乐喃喃道。的确,这么大的案子,都搭上副省长和一大票官员了,竟然还有人胆大包天敢劫走主犯,这般公然的暴力对抗,让政府和警方的脸往哪儿搁!
“我得到的消息,专案组推测周军可能逃到A市,已经要求这里的警备区抽调武警一个中队,作为抓捕警力,随时待命。更糟的是,他们内部统一了口径,抓捕的过程中,只要周军有任何反抗的意图,当场击毙,哪怕是在闹市区,也可鸣枪。”
“为什么??”
“A市也有不少人得了周军的好处,要是他翘了,死无对证的岂不省心。”
“妈的!这帮狗娘养的傻X !”孙乐淬骂一口。
“小乐,我总觉得你们两个在一块有点危险。我在A市城郊结合区有个存货的小仓库,新搞到手的,还没用呢,我想,那里应该比这套公寓房更安全、更隐蔽,你最好和周军分开,让他待那儿去。钥匙和行路地图我明天早上会派人叫快传送到,给的地址是你以前干活的那家快餐店,你九点半的时候在后门弄堂口等着,清楚了吗?”
“恩,你说的有道理,就照这办吧。”
断线后,孙乐和周军合计了一下,都觉得梁平的担心很有道理。
“乐,明天你出门,真的——要当心——要很当心!!”周军握着他的手,用劲地捏着,想要克制住颤抖。
照旧一副街上哈韩哈日少年人的装扮,混在时髦的都市人群里,并不显眼。
顺利地签单拿到快递袋,他打开稍微瞅一眼,里面确有串钥匙,还有张打印的示意图。
四下打探一番,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孙乐脑子转了转,决定先不回去,难得出来放风一次,还得再买些备用品存着。
横穿过几条小马路,就到了热闹的商店街。
他挑了家不起眼的卖通讯器材的小店面,付了九百多元的现金,为周军买了部手机和号码。
出门后又走了会儿,正遇上百货公司十点钟开门营业,他趁人少,迅速选了几套还算有名的品牌的休闲服,又惦念着周军穿来的那双鞋子好象脏得不成样了,歪着脑袋连蒙带猜的,让营业员给拿了双43码的运动鞋。
返还的路上,他想象着一贯优雅斯文,死要面子的人,穿上松松垮垮的圆领汗衫和花俏的沙滩短裤,一定又气又闷地连脸都绿了。
谁知周军接过他扔来的袋子,一件件翻出那些衣物,挺高兴地在自己身上比划起来,“看来我还真有本钱装嫩呢,是不是啊,乐!!”
回答他的,是男孩耍横摔来的一只硬底拖鞋,外带一句响亮的脏话,“我操!!你还嫩得一晚射到亮呢!!”
送周军离开前,孙乐从卧室的抽屉里拿出包烟,拆完封口,自己塞了根,也给他递了烟,点上火,有点不好意思,偏又故意掩饰,结果弄得特显矫情,“喂,这口味还成不?我上次见着烟壳子蛮漂亮的,就顺便买了几包。”
周军将手里蒙蒙的烟雾吹得乱七八糟,弹弹落在裤子上的烟灰,单刀直入地笑言:“乐,你能确定,是因为这盒子扎眼,而不是为我挂念着心??”
一直不太会抽烟的少年笨拙地呛咳了几下,很是别扭地横他一眼,心里却有些黯淡,“周军,你不在身边,我会找你的味道想着你。你呢,你会找什么来记住我?……”
虽然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按照着既定的轨道发展着,可太过顺利的进程和毫无波澜的事态,却让孙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仁川——温哥华,从此无忧的舒心生活……这番景象,他每次努力的想象,可脑中总是淡淡的雾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他隐约觉得,那也许就叫做没有未来吧。
转眼,他和周军已分开了整整一周,期间,梁平来过两次电话,说是案子在主犯潜逃的情形下,由省高院公开审判。
“公审了?怎么样??”周军听着孙乐的转述,忍不住插问。
“这才第一次开庭,梁平说,可能会拖一阵,毕竟牵涉了那么多的人。不过,基本内定了,除了当官的,你的人里面,两个死刑、三个死缓、三个无期,其他的,最低五年。”他顿了顿,提了口气,声音忿然地有点抖,“小亚,他们居然也要判,可能三年,有期。”
“我他妈的真烂得可以!!一辈子没干过好事,最后还撂下个烂摊子让人替我收拾,老六他们跟了个什么傻X大哥,最后竟然自己滑脚溜了,让一帮兄弟吃枪子,我真是潇洒啊!!”
周军的话很偏激,可他说得很冷静,很抑制。
“那你就好好地活下去,至少你还能还我的债,你他妈的别想赖帐!”孙乐心里堵得难受,攥紧手机,他低低吼了回去。
梁平的第二通电话,带来的绝对是好消息。
“小乐,所有的事都搞定。货轮停在N市,是J省的地盘,可就在A市旁边,大后天晚上出发。你们那儿过去走废弃的国道,一个小时就到,护照和机票都在船上。我找了大崔,他答应把你们送过去,具体的,你们和他商量。”
“哥,我——该说啥好?”
“留好自己的命,以后我有难别忘了伸把手,就算谢我了,小乐!”
和大崔联系上后,三人靠着电话,商量得出两个方案。
孙乐坚持让大崔和周军一起,在国道口等他,理由是他还未暴露,一人出门安全性还能有保证,而且在火车站这种热闹的地段,甩公安也方便。
只要坐上去J省的慢车,两站后下来,出站台走十分种就到,也挺便利。
另一个方案就是,万一有人被公安瞄住,大崔另外安排了辆车,随时负责转送。
八月初的那天晚上,夜幕低低地压在城市上空,刚下过雨的街道蒙着层水气,好象施过粉黛一般,嫣然朦胧的美。
孙乐把所有必备的东西一古脑的塞进大大的登山背包,换上自己最喜欢的绿色球鞋,虽已刷洗得泛白,可倒也显得不那么跳眼。
对着镜子带上棒球帽,他微微笑笑,看了眼手表,离列车到站时间只有一小时多一点了,他赶忙匆匆地出发。
当他离开小区的大门,拐角处一长排停靠的车队中,黑色的桑塔那缓慢起步,一个公安低语,“干活了,大家都集中点精神。”
车子远远跟在了孙乐叫的出租车后面,跟的有技巧,隔了二十多米。
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警方的便衣车后,还跟着辆出租车,车内的普通年轻男子默默观察着前方的状况。他拨通了大崔的电话,“崔哥,估计的没错,孙乐果然被盯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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