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是王菀之陪同王妈一起精心准备的,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都是一些云老爷子爱吃的家常菜。云老爷子品尝了一口鲫鱼汤,大赞味鲜爽口。
沾上了过年的喜气,王妈笑容可掬:“老爷,我可不敢领功劳,这道菜是阿菀做的。”
这厢,赵妈妈把话插/进来:“我的厨艺就是和王妈学的,看来阿菀更是青出于蓝了。以后啊,谁娶了阿菀谁有口福。瑾臣,你说是不是?”
慕瑾臣微一挑眉,笑道:“姐说的是。”
王菀之抿着红唇低下头,那模样别提多害臊了。
王妈和王伯对视一眼,王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云老爷子的脸色,毕竟是多年来的心腹之人,他能准确地判断出老爷子的目光已经变了味。
赵纯埋头扒饭,心里啧啧感叹,她妈果然是个人才,总是能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制造出诡异的气氛。
池子里的鲤鱼都躲到水深处最暖和的坑洼地带过冬去了,明明灯火辉煌,赵纯往水里扔了许久的饲料都不见一只鱼游上来,她顿时有些气馁,坐在低矮的石雕栏杆上,托着下颚直叹气。
慕瑾臣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在一片阴影中:“手机借我用一下。”
“啊?”她受到了惊吓,慌忙抬起头,昏暗中直直对上慕瑾臣深如瀚海的双眸:“你自己的呢,干嘛用我的?”
“我的没电了。”
赵纯将信将疑地将手机从兜里掏出来递给他,慕瑾臣拿在手上熟练地按了几个键,过了几秒,他薄唇微启,缓缓质问道:“赵纯,黑名单好玩么?”
不是纯纯,而是赵纯。
似笑非笑,神情难辨。
赵纯看着他翻出来的设置黑名单的界面,噎了一下,然后作势随意地挠了挠耳朵:“你不能怪我的,我已经提醒过你了,你让我为难了。”
慕瑾臣弯腰倾身,两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以不容拒绝的姿态,注视着她:“赵纯,我不是你亲舅舅。”
“那又怎样?”赵纯瞪着他。
他笑,笑容并没有给赵纯带来十里春风,反而将她领进了皑皑白雪之中:“没有血缘关系,我凭什么一定要给你当舅舅?”
赵纯眼睛瞪得更圆了,她连名带姓地指责他:“慕瑾臣!麻烦你有点自知之明,别说我现在不喜欢你,以后也不会喜欢你!你不愿意当舅舅,那我们就做陌生人……唔……”
慕瑾臣一个俯身,以吻封唇。
☆、29独家发表
慕瑾臣的唇温热却略微干燥;他并没有趁火打劫长驱直入,而是这样静静地贴着,干净得不带有一丝情/色。
这是赵纯的初吻,两世加在一起,意义重大的初吻。
她瞳孔大张,毫无焦距地与慕瑾臣近距离对视。显然已经惊吓到呆若木鸡了;完全失去了反抗意识。
倏地,脑子里的一根弦猛然断开;她两手伸出,猛力一推。
扑通一声;溅起千层浪。
相互作用力发挥了它最有效的阐释形式,赵纯身子后仰,头重脚轻地跌进了身后的鲤鱼池里。
即便G市的温度并没有达到酷寒冰冻的地步;但是赵纯被迫吞了好几口池水后,好不容易站直了身体,衣衫已经湿尽,冬季的池水浸透入皮肤表层,她浑身冰凉刺骨,止不住地开始打哆嗦。
“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慕瑾臣伸出长臂,站在栏杆边眉头深锁。
扬手一抹脸上的水渍,赵纯气愤地拍动水面,顿时激起两连串的叠叠浪花。
所有的担惊受怕在这一刹那全数爆发:“不用你好心!慕瑾臣,我真是受够你了!我才16岁,还未成年,你居然也好意思对我下手!虽然你身上喷了古龙水,但我还是能隐约闻到一股人渣味!我告诉你,以后别再来招惹我,咱俩没戏,你想都别想!”
攀着雕花栏杆往上爬,完全找不到一处借力的凹凸点,尝试了两次都在顷刻间迅速滑了下去。
冷风侵袭,她觉得自己快要冻死掉了,两只手已经提不上力,泡在水里的双腿和腰部几乎快要失去知觉。
一声低叹在上空盘旋过后随风而逝,手臂被人握住,一股强劲的力道将她拔空提起,腋下被瞬间托住,一个转身,她已经回到了平地。可惜她根本站不稳,小腿虚软得差点栽倒。
身上多了一件毛呢外套,熟悉却又陌生的气味让她嫌恶地想立即抖落。动作还没有落到实处,人已经被拦腰抱起。
“慕瑾臣,你放我下去,我自己有腿!”
她在他怀里扑腾,被他强行制住:“女孩子家还是温顺一点好。”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将她所有的胡搅蛮缠一笔带过。赵纯觉得,如果她哪天进了疯人院,那一定是被慕瑾臣给逼疯的!
干爽洁净地出门,却浑身湿哒哒地回来,这个原本安详的除夕夜注定不会平静。
云家的私人医生被王伯一个紧急电话叫过来,娴熟地给赵纯测试了一□温,受惊加着凉,她发起了高烧。
廖医生询问赵纯的意见:“是吃药还是输液?”
赵纯不想手腕被扎针,刚要开口,赵妈妈先行替她做了决定:“输液吧,好得快,少受点罪。”
赵纯尽可能地将自己裹进被子里,明明已经泡了热水澡,可她缩在被下的身体却还是冷得直发颤。
头很晕,太阳穴那块疼得厉害,她真的好想对赵妈妈说,抗生素不是营养液,它是寒凉药,不要把输液当做退烧的万灵丹。
最后她什么也没有说,晕晕地陷入了混沌状态,眼睛一闭就稀里糊涂地昏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还没有亮。
冬季昼短夜长,她无法通过天色准确地判断出具体时间。
输液管滴答滴答地工作,身体还是虚,有气无力的。
头一歪,她看见了慕瑾臣。
他坐在不远处的双人布艺沙发上,身上盖着厚实的毛毯,一手支着头,靠在扶手上似是睡着了。
赵纯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凝望着他,房间里的吊灯白花花得亮得刺眼,脑子里倏地划过一道悲怆的电流。
她有点想哭,流连在慕瑾臣身上的目光忽然间掺杂了几许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他是要和自己耗上了么,那什么该死的养育之恩就必须要靠婚姻来偿还么?
这场拉锯战,认命与不认命的两个人,终究是要撕破脸的。
就这样睁着眼睛,仰面直视着天花板,屋外黎明的曙光划过天际,从窗帘的缝隙里一丝一缕地照射进来,赵纯清醒地等来了太阳升起。
新的一天,多希望又是崭新的心情。
只可惜,慕瑾臣却偏偏没能让她如愿。
头顶的吊瓶已经被他中途换过一次了,他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是去查看药剂还剩下多少,是不是该考虑拔针头了。
走近了才发现赵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神情呆滞,像是陷入了沉思。
他扯起一丝笑道:“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闻言,赵纯扭动了一下脖子,抬眸盯着他:“小舅,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笑起来的样子看上去丑得要死。”
他听了也不生气,而是坐上了床沿,微微俯身:“是么?”
“你又要做什么?”有了之前的心理阴影,赵纯急忙从被窝里抽出手来捂住嘴巴,一双大而亮的眸子因着生病的缘故而显得湿漉漉的。
慕瑾臣心头一软,好笑地伸手探了一探她的额头:“烧退了,一会儿让王妈给你煮点粥,饿了么?”
赵纯不答话,皱着眉头死命瞪着他。
慕瑾臣见她依然是一副全然戒备的样子,淡淡地将目光移向别处,思绪像是飘出了很远:“纯纯,我们以前一直相处得很好。”
“你也说是以前!”赵纯咬牙切齿。
他将目光收回,沉静地问:“究竟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
“当然是你变了!在其位,谋其政,你别越俎代庖,妨碍我的生活!”她捂着嘴巴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他们两个都变了,但是论起质的飞跃,其实赵纯变化更大。
她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了,归根究底算不上是变化,应该属于变身才对。
鸠占鹊巢,赵纯很不喜欢将自己和专门喜欢侵占他人身体的妖魔鬼怪扯上联系,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她的确可以算得上是一缕孤魂。
慕瑾臣眼睑微垂,低低地笑出了声:“那还真不好意思,我就是想干涉你以后的生活。不但如此,我还要参与进去。”
说到以后,赵纯真的很迷茫,但是在慕瑾臣面前,她将这份失落的情绪悉数掩藏了起来。
咬了下苍白的嘴唇,赵纯紧盯着他:“小舅,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呢?我只是一个孩子,从我一出生起就喊你小舅,在我心里,你是长辈,是亲人,可是你最近在做什么?你在逼迫我你知道么?如果不是我察觉得早,你是不是要一直跟我玩暧昧下去?我不是小猫小狗,想到的时候就可以随便逗弄几下。如果你说你喜欢我,那我真的要笑死了!”
“你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慕瑾臣给她掖了掖被角:“纯纯,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培养你妹啊!
知道什么是最俗气的肉文么?
就是小白花这种毫无招架能力的小白女主,被恶毒女配设计陷害后,男主打击报复的手段除了OOXX,就是XXOO!
虐完身后又虐心,男主会将女主贬低得一文不值,就连面部表情都能表现得极度厌恶。
不怕被母猪咬,就怕被公猪拱!
如果培养出来的感情真的能无坚不摧,那她就不是后妈了!
终于吊完了两瓶生理盐水及抗生素,赵纯坐在餐桌旁用勺子舀着粥,轻轻吹着表面的热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身后有人在恶狠狠地盯着她。
警惕地扭着脖子望过去,王菀之手里拿着块抹布在擦拭橱柜。
赵纯心里咯噔一下,求主保佑,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啊。
此地不宜久留,她好想现在就蹦下椅子赶紧逃离。只可惜,赵爸和赵妈的一片孝心可昭日月,不到正月初二,他们是不会提前走的。
吃过早饭后,赵纯百无聊赖地窝在房间里看电视。
吉他辅修班给她放了七天假,她原本是想趁着这几天睡个好觉的,在这个阴森森的地方住着,不做噩梦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纯纯,我可以进来么?”
随着房门的敲响,赵纯脑内的所有神经都紧紧绷直了。
咳了咳嗓子:“菀之姐,进来吧。”
按辈分算起,她应该管王菀之叫一声阿姨的,但是小白花小时候见到小姑娘都会亲亲热热地喊姐姐,赵妈妈扭正不过来,后来也就随了她。
王菀之胸前抱着六只叠加在一起的趴趴熊,从上到下,体积一个比一个大:“纯纯,这是送给你的新年礼物,喜欢么?”
赵纯咧着嘴笑:“喜欢,谢谢菀之姐。”看来王菀之将小白花的喜好摸得很清楚嘛,连她最爱什么卡通公仔都知道。
从她手里接过,赵纯将趴趴熊安置在床头,一转身,却发现王菀之已经自行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她眨巴眨巴眼睛:“菀之姐,你还有什么事么?”
王菀之十指交叉,一派随意:“没事啊,很久没和纯纯聊天了,再不和你亲近亲近,你这小丫头恐怕就要跟我生疏了。”
“怎么会?”赵纯顺势坐在床边,没有再靠近一步。
王菀之半眯起眼,她的妆容画得很精致,原本就瓷白顺滑的皮肤因为眼线和美瞳的缘故更增添了几分亮色:“纯纯,你在学校有喜欢的人么?”
赵纯所幸顺着她的话题往下胡诌:“有。”
她微低着头,无措地搓着手,忽然又把头抬起来,急切地说:“菀之姐,你可千万别跟我爸妈说,他们要是知道我早恋,一定会骂死我的。”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王菀之笑得温婉:“放心吧,我也是过来人嘛,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自然会替你保密的。”
顿了顿,她为了能让自己更放心一些,笑着问:“纯纯,你喜欢的男孩长得好看么?对你好不好?”
赵纯娇羞地抿着唇甜甜地笑:“嗯,他对我很好,人也长得很帅。”
好不容易把王菀之给巴望走了,赵纯抚了抚笑得快要僵硬掉的嘴角,深深叹了口气。
艾玛,果然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
☆、30独家发表
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趴趴熊;在如今这个窃听器泛滥的年代,谁知道里面会不会藏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只是在脑子里简单地闪过这么一个念头,赵纯忽然觉得自己真相了!
王菀之是谁?美女蛇!
王菀之送的东西呢?蛇信子!
趴趴熊再可爱,也阻止不了她这颗想要将之丢弃的心。
晚上临睡觉前,慕瑾臣给她送来一杯热牛奶:“你昨晚睡得不踏实,梦呓了。”
赵纯瞳孔一缩;却故作镇定地问道:“我说什么了?”
慕瑾臣轻笑一声:“没什么。”
狐疑地瞅了他一眼,赵纯有些惴惴不安;强行按捺住想要刨根问底的欲/望,趁着自己还没有低下姿态之前将慕瑾臣轰了出去。
你匍匐在地上仰视别人;就不能怪人家站得笔直俯视你。
赵纯对此深信不疑。在敌人面前,她从来不肯服软认输。
慕瑾臣对于她来说,是阻挡在阳光大道上的一只拦路虎。既然已经不用再佯装成楚楚可怜的小白花;她自然要摆出谱来明确地表明自己坚定不移的态度。
大年初二和赵爸赵妈一起离开云宅的时候,赵纯故意将趴趴熊遗落在了卧室的某个角落里。
倘若以后被追问起来,她可以坦荡荡地说是一时疏忽把它给忘记了。
然后下次过来,继续“大意”地忽视掉它……
从小时候到现在,赵纯唯独拿得起放得下的只有筷子。
叶昕的拧巴程度完全颠覆了她对闷骚竹马的期望值,说不难过那是骗鬼的。
也许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手持大纲,将一切尽在掌握的伪萝莉,而是早已脱离大纲,必须一步一个脚印走得小心翼翼的赵纯。
所谓入戏,就是不可以再把自己视为旁观者,她已经置身剧中,灵与肉完美结合,她就是赵纯,赵纯就是她。
再怎么心酸委屈也好,既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