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睦先也是不解地摇头,萧挽缘刚要张口,他却又顿住了,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忽地伸手去摸索她的位置,压低了声急道:“妻主,咱们回去吧。”
“啊?哦,那就回去吧,”既对方不在家,这个年自然是拜不成,萧挽缘应了一声便引着他转身往回走,谁料身后的门却“咿呀”一声开了,林清华满面疲惫地站在门口,见到他们俩,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呃……新年好啊……”
萧挽缘下意识地张口说了这么一句拜年的话,见她面上绷得跟块石头似的,也不知该不该问她出了什么事,正在左右为难的当口,却听林清华张了口:“出去喝杯酒吧?”
“喝酒?”
萧挽缘一呆,随即听到屋中压抑不住的低泣,这才真正惊住了。她跟林清华夫妻两人相识虽不到一年,却是知道林清华待她夫郎一贯是极好的,更何况林相公身子不好,林清华对他从来都是照料备至,生怕他有哪儿不舒坦。甚至林清华离乡背井的缘故,虽没有明说过,萧挽缘也能猜得到,多半是为了她夫郎。
此刻见林清华竟对屋里的人不管不顾,还要约着她出去喝酒,再怎么迟钝也知道这两人之间有了什么不对。庾睦面上已经有些不知所措了,被她握着的手不停地动来动去,终于耐不住从她手心里挣出来:“妻主,我……我去看看林相公吧……”
“那你去吧,自己当心点,等会儿我来接你,”见林清华既不答应也不反对,萧挽缘也只得自己做了主,点点头把庾睦送到屋子门口,看着他走进去坐下来,才朝林清华摊了摊手:“走吧,这会儿哪还有酒馆开着门啊,干脆上我家去喝酒吧。”
她一边说着就转了身,林清华也默默跟了上去。萧挽缘一边推门进屋,一边吩咐锦心烫些酒来。也不去管林清华在想什么,径自拖着她坐了下来:“林大夫,我家可就只有这么两坛子酒,你就是要借酒消愁也得悠着点喝。”
林清华显然是心情极不好,根本不理会她的打趣,自顾自拍开了一坛酒的泥封,就一连喝了三碗。萧挽缘默默地陪着喝了几口,见她还要接着喝,不由叹了口气,伸手按下了。
“喝醉了我就把你扔回对门去……要是撒起酒疯来,也不知道你夫郎一个人能不能制得住你……”
“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清华狠狠瞪了她一眼,却没有再端起碗来。萧挽缘颇无奈地点了点头,心道我可不就是做这一行的么,都换了个世界换了个身体了,还得兼职给人做情感顾问。
“他的心太重了……”林清华虽有些愤愤的,却还是张了口,又懊悔又气愤地捶了捶桌子:“我都快要弄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了。我从家里出来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让他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么,他怎么还那么拧?!”
“到底是怎么了?你不是说他最近身体好了很多,比在家里的时候开朗了么?”见她说得没头没尾,萧挽缘也只得连猜带蒙:“你做什么惹他瞎想的事了?还是有什么误会?”
“我恨不得把心掏出了给他收着,好叫他别那么重的心思,”林清华痛苦地摇头:“没有孩子就没有孩子,我说了几百遍了,我不在乎。他回回都答应得好好的,一眨眼就又跟自己磕上了……他那个样子,我真的是瞧不下去……”
萧挽缘之前也听说过,林清华的夫郎连着两回怀着孩子又掉了,如今基本上是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在林家的时候,病得几乎是奄奄一息了,林清华才摸清楚他的病大多是心病。
“林家的那点家底,我全都可以不要,我们两个就这么过一世有什么不好的?”林清华不住摇头,说话间又忍不住灌了自己一碗酒:“要是实在想要个孩子,我们就收养一个。他这人……怎么就说不通呢……”
“唔……为这个……”
“这到底有什么值他这个样子呢,见天地拿着这个事自己跟自己打擂台,平常就瞎琢磨,昨天晚上喝了几口酒才倒腾出真话来,就又吐了血。他这个样子,我……这日子要怎么过……”
“吓,吐了血?”萧挽缘一惊,劈手夺过了她手上的酒坛:“那你还跟他闹,这一来,他不得更添了心思么?方才听着像是……哭了吧……”
“我……我见不得、实在是见不得了……”
“见不得你也得见啊,”萧挽缘原以为两人只是闹了别扭,现下知道竟然是这么回事,心里也替她难过起来,却还是理智地往外推她:“那你还想不想跟他过了?”
林清华甩开她的手,眼眶已经有点红:“你说呢?我想不想和他过,你说我想不想?!”
“既然还想在一起,那你这算怎么回事?心里难受就把他一个人丢着……你也知道他心重,不想想他这会儿什么感受?”虽然被她甩开了,萧挽缘也并不以为忤,只把他送到门口:“他说不通,你就再换个法子说,他心里别着,你就想法子给他顺过来。你不是医仙么,他心里有多少伤,你给他上多少药。一年两年不成,五年十年还不成么?”
林清华摇头,却也没再推开她,只叹了口气:“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庾睦的性子比他消停多了……”
“呵,咱们啊,是这山瞧着那山好,”萧挽缘笑着摇头:“就方才,我和庾睦还嫉妒你们逍遥快活呢。”
林清华回了家,庾睦自然就跟着萧挽缘走了,临出门还不时回头看一眼。萧挽缘不知他和林清华的夫郎说了什么,见他一脸的放心不下,只好伸手把他往怀里揽了揽:“好了,咱们回去吧。”
“妻主……刚刚,林相公什么都不肯说,可是我能感觉到,他一直都在掉眼泪……你说,林相公这么喜欢林大夫,林大夫为什么事要和他那样置气……”
“咱不琢磨这个事儿了,啊?”
“妻主?”
庾睦一愣,不解地抬头,眯着眼看她。萧挽缘不由自主地伸手盖住了他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谁的感情路都不是一帆风顺,又何必拿林清华和她夫郎的坎坷来让他难受。
第四十四章 感同身受
好好儿一个新年,因着林清华夫妻两人的事,过得倒是有些闷闷的。庾睦虽没有再追问,但他本身就极敏感,跟林清华夫妻又算得相熟,自然能感受到一些情绪。见萧挽缘不愿细说,便点了点头,沉默着靠在她肩上。
萧挽缘只低了头在他额上亲了亲,便伸手环在他日渐粗拙的腰上,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啊,多吃饭少思虑,多睡觉少操心……”
庾睦原先还温温顺顺地靠着她,听了这话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眉宇间的一点感伤也换过了笑意。喃喃道:“那不成了废人……”
“嗯,废人也有我养着你呢,怕什么?”萧挽缘也乐,搂着他到一边坐了:“大过年的,本就该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的,愁眉苦脸的我可不喜欢……”
“妻主……”
庾睦微红着脸,却是凑上来亲了亲她。萧挽缘自然惊喜十分,拉着他加深了这个吻,直把人弄得面红耳赤了才肯放开,推着他到一边坐下了,自己进进出出地忙活起来。
庾睦不解地侧耳听了一会儿,便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妻主,你要做什么?”
“包饺子啊,过年不是要吃饺子的么?”
萧挽缘手上忙活着往面粉里和水,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听得身后一阵窸窣,才忙回过头去,见他要起身过来,才连忙急着阻拦:“哎哎,说话就说话,你起来干什么呢?不是让你在那儿好好坐着嘛?”
“可……可是,这种事……”庾睦有点迟疑,偏着头眯着眼,似乎在想该怎么说,想了一会儿,终于微微咬了咬唇:“妻主……这种事,不是女、女子该做的……我、我去叫锦心来做吧。”
他犹豫再三才说出这一句话,眼里蒙蒙的一层,却已经极力掩饰,却还能看出不甘。萧挽缘见状,也不由有些好笑,伸手在他脸上拍了拍:“怎么了?自个儿跟锦心吃醋呢?”
庾睦咬着唇不言不语,不知怎么竟有点委屈,微微扶着腰靠上来,才摇了头,轻声道:“要是我能做……就好了……”
这种事,本就该是家中的主夫来做的吧。他……才是妻主的主夫……
他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看不见的日子,可是,这一刻却忍不住莫名涌起来的委屈,要是他能够看得见,能够为家人做一顿饺子……
萧挽缘一愣,也不顾手上还沾着面粉,便摸上了他的脸:“真是个呆子,你要不累呢,咱们就一起包……”
“啊?”
“啊什么?过来给你妻主我搭把手,”萧挽缘给他擦了手,便把和好的面团放到他手上,轻笑道:“喏,揪下来,揉成圆的,再按扁,接下来就交给我了。”
庾睦呆站了一会儿,明显地红了眼眶,咽着声说了一句“好”,就忙忙地背过身去。萧挽缘也不说穿,只拍拍他的手,笑着在他鼻梁上刮了一下。
两人一起上阵,自然比原先快了许多,只是萧挽缘包饺子的速度远远及不上庾睦按面团的速度,有心让他停下来歇会儿,又怕他多想,只得手忙脚乱地加快手上的动作。然而只隔了一会儿,庾睦手上的动作却渐渐慢了下来,仿佛是在配合着萧挽缘的速度,隔一会儿才递过去一张压得圆圆的面皮。
萧挽缘略有些讶异地抬头看他,却见他若有所觉地朝自己笑了笑,白皙的面容上还沾着面粉,却一瞬间让人失了神:“庾睦……累么?”
“啊?”庾睦一愣,很快摇头,嘴角勾起了明显的弧度:“不累。”
“傻子,我是说,对着我,可以不用这么累,花这么多的心思琢磨我的需求,你怎么样都好……”萧挽缘怜惜地擦了手,抹去他颊上沾着的一点面粉,柔和了声音:“觉得怎么舒坦就怎么样,让我来配合你……”
捧在手心的笑颜微微一僵,很快又灿烂起来。庾睦不再说话,只专心做萧挽缘分派给他的事。待两人说说笑笑地包好了饺子,外头也黑了下来。城中各处都开始有烟花炮竹的声音,一时间便显得热热闹闹。
锦心煮好了饺子,便极知进退地打算退回自己屋里。萧挽缘朝他笑笑:“多谢。”
“小姐,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小姐要是于心不忍,不如把给我的红包包厚一些,”锦心莞尔:“不打扰小姐和少相公了。”
萧挽缘也自失笑,她原本不喜欢锦心的算计,这时候倒是十分欣赏他的这份通透。见他一弯腰退了出去,便笑着扶庾睦在一边坐了,拉着他的手指点桌上碗碟的位置。
“妻主……你……喜欢锦心这样的性子么?”
“唔,还成吧,”萧挽缘见他偏着头,有些不解的模样,不由有点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喜欢聪明人,前提是……他别总想着爬上我的床……不过,你例外。”
庾睦一怔,待到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不由红透了脸,连送到嘴边的饺子也掉进了盘中。萧挽缘见他猛然别开的眼里竟有点湿润,也觉得这玩笑对于深受“三从四德”教育的男人来说过头了点,连忙压住了笑意:“哎,别生气,是我无礼了,再不开这种玩笑了……好么?”
“妻主……”
“嗯,”萧挽缘一边答应,一边重新舀了一只饺子,蘸了醋送到他唇边:“哪,忙活了半天,都还没吃上呢,先尝尝,看好不好吃……”
两人笑闹一阵,牵着手在屋外看了一会儿烟花,庾睦便开始连连揉眼睛。萧挽缘却抓了他的手阻止:“不能揉,有哪儿不舒服么?”
被她抓住了手,庾睦却也不挣扎,眨了眨眼,面上竟显出一点顽皮:“困了。”
萧挽缘没想到竟是这个答案,笑容一停,瞧着他的面容在烟火下忽明忽暗,雾蒙蒙的眼中却似时时有星光闪烁。心头一震,已经下意识地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对着别人你可不许这么招人啊……”
正月还没过到一半,庾睦腹中的孩子便像是也得了春日的讯号,竟开始在他腹中动手动脚了。萧挽缘第一次摸到的时候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来这孩子似乎的确是有四个多月了。
庾睦也极为新奇,他虽不是第一次有孩子,却也是头一回感受到胎动。张着唇呆呆地坐了许久,才止不住地咧着嘴笑起来,喊了两声“妻主”,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一个劲地笑。
“别这么乐呵,等他往后闹腾起来,可有得你受的,”林清华瞧着夫妻两人乐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不由撇嘴,问道:“最近眼睛怎么样?”
“还跟年前差不多,能看得见一点……”
庾睦老老实实地回答着,下意识地转开眼找寻萧挽缘的身影。萧挽缘会意地坐到他身边,见林清华皱紧了眉,不由心里一紧,声音却还维持着原先的笑意盎然,只朝庾睦笑问道:“坐了老半天了,要不要进去歇会儿?”
接到她丢过来的眼神,林清华也了然地点了点头:“嗯,你如今不能操劳,为孩子好,的确应该多休息。”
听到对孩子好,庾睦也不再坚持,让萧挽缘扶到屋里,便温顺地合上了眼,萧挽缘低头亲亲他,正要说话,却被他抓住了手。
“妻主……就算眼睛好不了,我也要这个孩子……”
“嗯?”萧挽缘一惊,直觉他的手凉凉的,忙摇头:“胡说,整天地瞎想什么呢?你和孩子,都会好好的。”
庾睦没再反驳,牵着唇笑着点点头,便乖乖缩进被窝,甚至还伸出手朝她挥了挥:“林大夫还等你呢,快出去吧。”
他笑得十分惬意,一时之间,萧挽缘竟有点恍惚刚才听到的那句话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直走到外间,见林清华皱眉坐着写药方,才回转了神思,紧张道:“怎么回事?他的眼睛……”
“没有原先想的那么好……”林清华摇摇头,略略压低了声音:“要是按着预计的……他这会儿应该能瞧得见茶碟杯盏这么小的物件了。不过我看他,似乎连椅子在哪儿都只能勉强看得到。”
“嗯……所以说?”
“所以说,恐怕只能这样了……”林清华叹了一声,极难得地有了点歉然的意味:“或许,等孩子生下来,能再稍微好一点……不过,你也别太指望……”
萧挽缘心里一痛,想起庾睦方才轻轻浅浅的笑容,喉间便像是堵了什么,竟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机械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
“好像是猜到了,”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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