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喂狗了。”
“要的,烦劳你了……”
“喏,要就快点拿去,我厨房里事情还多着呢。”那人把食盒往他手里一塞,就要离开。萧挽缘落后暮雨一步,看到这场面不由皱了眉,出声道:“站住。”
那小厮原本十分不耐,一听是她的声音,也被吓得不轻,立刻跪了下来,讨饶道:“大小姐,小人不知道大小姐也在……小人……”
“这里头是什么?”
“回大小姐的话,是给少相公的吃食……”
“既是给少相公的吃食,如何到现在才送来?”萧挽缘佯做恼怒,叱问道:“耽误了少相公的身体,你可担待得起?”
“可,可这是大小姐您亲自吩咐过的啊……每日送一餐即可,反正、反正……”
他在那里吞吞吐吐,萧挽缘听得不耐,断喝道:“反正什么?回话就给我好好回话,不要装腔作势。”
“是。大小姐说过……反正少相公有小厨房,既然喜欢自己做吃的,那就自己做个够。”
那小厮被她一吓,回话倒是顺溜多了,飞快地说完,不敢再抬头看她。萧挽缘听得糊里糊涂,见暮雨在一边早就红了眼眶,脑中灵光一现,想起萧江愿“中毒发疯”就是因为吃了庾睦小厨房里做出来的东西,便恍然大悟。
这个所谓的“按原先那样”,应该是萧江愿怨恨庾睦害她中毒而吩咐下去的一些不近人情的事,绝不会对庾睦有什么好处。因此看了看食盒,点头道:“打开我瞧瞧。”
暮雨应声打开,萧挽缘只瞥了一眼,就忍不住蹙眉,几个白面馒头,一碟青菜,一碗米饭,就这么点东西,哪怕是健康人也要吃得营养不良,更别说是身体虚弱的病人了。然而这却又是按照她原先的“吩咐”来做的。
萧挽缘微不可查地苦笑了一下,幸好她还有个“癔症”的借口可以用,大不了就被人说是反复无常罢了。想着便伸脚把那食盒踢翻在地:“这是什么东西,是给人吃的么?从今天起,按我吃的东西照样给少相公送一份。”
那小厮不敢和她辩解,连忙收拾了东西跑回厨房去。暮雨又惊又喜地谢过她,欲言又止道:“大小姐……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们屋里也安个暖炉?”
“啊?你们屋里连那东西都没有?”萧挽缘回想了一下,自己在那屋里住的时候,分明是有一只暖炉的,疑惑道:“刚回来的时候不是就有的么?”
“是、可是前几天,总管来说小少爷那里缺了一个,就把屋里的先搬过去了。”
偌大的家里面,难道就缺那么一只暖炉?分明是那管事在刻薄他们罢了。萧挽缘也不多说,眼看院中有两个粗使小厮走过去,便开口把他们叫住了:“你们,去我屋里,把暖炉搬到少相公那里去。”
两个小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她面上阴沉沉的,也不敢有误,飞快地往她屋里去了。萧挽缘招呼暮雨先进去,把庾睦扶到靠门的地方坐了,自己也端了条凳子坐在门口,扬声道:“你歇了几天,身上可好些了?”
屋里静了一会儿,便听到庾睦略有点哑的声音,低声道:“多谢妻主关心,好多了……”
萧挽缘心里蓦然一定,居然有点安心的感觉。这几天过得虽然挺惬意,也没有遇着什么事,但心里总有股说不出的感觉,觉得整个人飘忽着,十分地不切实际。此刻听到庾睦的声音,便像是从摸不清边际的云雾里,踩到了厚实的地上,好好地舒了口气。
“你放宽心歇着,孩子总会……总会再有的……咱们的日子,还长久着呢。”余光朝身后瞥去,小院中看似没有人,她却知道,有不少双耳朵在听着。因此格外柔下了声音,轻道:“等你养好了身子,我就接你去东厢里住,我……有些想你了。”
最后一句话,她把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含糊在嘴里的。但相信各路的“耳报神”都能千方百计地打听清楚。只是似乎又太过“深情”了些,门里的人半天没有回应,只传来几声压抑的低咳。
“暮雨说你这里还没起暖炉,我让人把我屋里的拿来了,你先用着,”萧挽缘忍住笑意,咳了一声道:“凡事别委屈了自己,有什么不如意的,尽管让下人改了,知道么?”
屋里久久没有声音,就在萧挽缘都禁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演得太过了点时,庾睦才轻轻地“嗯”了一声,回了一声“知道了”。萧挽缘暗自笑笑,只伸手在门上扶了一下,迅速道了声“多谢”,便转身回了自己屋中。
她院子里的人也不是傻瓜,她这么一次两次地维护庾睦,甚至改了从前的千方百计羞辱他的“吩咐”。任谁也能看得出她对庾睦的态度已经完全不同以往了。几个资历老,在萧家待了多年的,甚至还想到他们两人成亲之初,萧江愿似乎也是对庾睦十分好的,心里便不由嘀咕,莫非这位大小姐犯癔症的病好了,又打算像最开始那样对少相公好了?
不过不管心里怎么想,她既然吩咐了,底下人也不敢违抗,对庾睦的照顾便周全了起来,一会儿功夫,就有两三个小厮抱着东西进了那间主屋,搬了不少东西进去。
萧挽缘坐在东厢窗口,边看着庾睦写给她的纸张,一边不时地往院中看几眼。还没一盏茶的时间,就见管事娘子急匆匆往她这边来,一进门就请罪道:“大小姐恕罪,是老身这里疏忽了……”
“嗯?”萧挽缘故作不解,奇道:“出什么事了么?我这里挺好的,院子里都劳你打点,还正想着要找个时机谢你呢。”
“大小姐莫要消遣老身了,”管事苦笑着跪了下来:“大小姐这里缺的东西,我这就让人送进来……”
“嗯,既然家里恰巧少了一个,我这里等几天也没什么关系,”萧挽缘无所谓地翻过一页纸,大度道:“又不是多大的事,一个暖炉罢了,管事的这么急做什么?”
那管事被她这么一说,一时也闹不清楚她是不是真的不在意。只是她会故意苛刻庾睦,最初也是因为萧江愿的命令,因此心里倒也不是十分畏惧她因为这事发火,点点头站起身道:“大小姐待我们宽厚……”
“嗯,我这里的确没什么,不过少相公那里,毕竟身子特殊,你要多照顾着些,”萧挽缘看似随口地打断了她的话,一边道:“当真闹出什么不可收场的事出来,损的也是我萧家的脸面。”
管事的应声离开,萧挽缘依旧接着看手里的东西,大概是因为他手上没力,又目不能视,笔力有些虚浮,也偶有写得太疏散或太紧密的地方。然而纸上的字虽然不工整,却很是娟秀,看得出有不错的底子,叫人看了,也不由惋惜他的失明。
这一厢她看得入神,那一边庾睦却有些失神。看着几个下人进进出出地往屋里搬东西,心思却有点飘忽。理智上明明知道在门外对他温声细语的那个人并不是真正的萧江愿,耳边却总是浮起当年那人低柔的笑声。
直到萧挽缘最后说了那句多谢,才让他恍然惊醒。萧江愿已经不在了,占据了那个身体的,是一个几乎陌生的灵魂。那种温暖的感觉,想来也只是自己的幻觉。只但愿她能小心谨慎,在妻主回到那具身体前,不要被人看出不对。否则,他恐怕只有一死而已。
“暮雨,你把我写的东西送到大小姐手上了么?”
“放心吧,少爷,我已经交给大小姐的,”暮雨看着眼前的热菜热饭,倒是十分雀跃,走过来扶他道:“少爷,今天厨房做了木瓜乳鸽盅,还有当归姜母鸭,还热乎着,您先喝点汤暖暖身子……”
庾睦在屋中听到了萧挽缘对下人吩咐的事,对此也没有十分疑惑,只点点头,接过他送到手边的碗,小口地喝了一点,笑道:“你呆坐着干什么,和我一起吃吧。”
“不……暮雨不敢造次……”
“哪里有什么造次的,这些东西,都是你去求来的吧,”庾睦叹了一声,放下碗来:“横竖我一个人也是吃不完的,一起吧……免得你一会儿去厨房,又只得些剩菜剩饭。”
“少爷,您……您别这样说,大小姐她是有心待少爷好的,”暮雨拗不过,也做了下来,仍旧劝道:“今天她去了老爷那里用晚饭,还特地吩咐了厨房做这两样菜给您送来……”
庾睦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道:“嗯,我知道。她已经去了吧?”
“去了,锦心和霜清伺候着去的。想是已经到了。”
萧挽缘进屋的时候,还在心里默记了几遍萧老爷成亲的年份和日子,简直比前世上考场前还要紧张,想着临时抱佛脚地多记一点是一点。谁料还没看到人,就先听到了一屋子的笑声。四下略略扫过一眼,见庄瑶和二相公都坐在老爷身边陪着,下面还有几个眼生的少年男子,想来是她的兄弟们。
“来,快看看,咱们的痴人来了……”笑着说话的是二房的主夫,一边说一边从椅子上起来,拉着锦心的手道:“锦心,过来给咱们说道说道,你们大小姐今儿是怎么跟少相公鹊桥会的?”
锦心被他拉扯着,也只是掩口笑笑,讨饶道:“二相公莫要拿我玩笑,我们大小姐回去岂不是要怪我多嘴。”
“就是,老二家的,就你得理不饶人,非要闹得我家这孙女面红耳赤的,”萧老爷笑着嗔了一句,摇头道:“再说,要打听这事儿,你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哪,好歹要叫人拿个门板儿,在你和锦心小子中间隔上,才好说悄悄话嘛。”
他这话一说,一屋子人都哈哈笑了起来,二相公直笑得直不起腰,按着眼角道:“老爷方才还说我,自己埋汰起人来,怕是比十个我还要厉害哩。”
萧挽缘听出他们拿她下午和庾睦隔着门说话的事打趣,虽然不觉得有多羞恼,却还是配合地低下了头去:“老爷和二姨夫这是变着法儿拿我开心呢,也罢,就算是孙女的一片孝心了,你们爱笑便笑吧。”
第十三章 走水
萧老爷笑着摇了摇头,招手把她叫到身边,才道:“女孩子家,晓得要对家里夫郎好,总比在外头鬼混的强,你这性子倒是随你奶奶。”
萧挽缘笑嘻嘻地凑到他身边,点头道:“爷爷说的是,还是爷爷对孙女好,二姨夫,你以后可不许拿这事笑话我了。”
“可不是么,”二相公也笑了起来,半是玩笑地道:“老爷就偏疼大小姐呢。这也是大小姐懂事,不像我家鸿飞,整天介没个正经样子,屋里头的人倒是不少,如今两三个侍夫都挺着肚子,等着我这个老头子去伺候呢。”
“老二家的说什么瞎话呢?说破了天,也没有老丈人伺候女婿的事,”他那里还兀自笑着,萧老爷却忽地冷下了脸,淡道:“长幼有序,这种话就算是玩笑也不成。”
“是,老爷,我省得的,”二相公被他这么一说,面子上一时有点下不来,也知道是自己理亏,只道:“其实说到底,我平常就算忙点,多顾着点他们,心里也是欢喜的。毕竟他们肚子里,说不定就有咱们萧家的曾孙女在。想着能给家里开枝散叶,我这把老骨头,多干点事儿倒也有力气。”
“你这张嘴啊,还真是厉害,我还没说自己老骨头呢,你哪里老了?”萧老爷听到曾孙女三个字,心里也没了气,虽说萧柏青是他亲生的女儿,他平日里固然要偏疼一点,但萧家本来人丁就不兴盛,二房里要是真的生下女孩,那就是他萧家的长曾孙女,他自然也是欢喜的。因此只朝庄瑶安慰般看了一眼,对二相公笑道:“那你还不赶紧回去瞧瞧我曾孙女,你女儿那几个侍夫都是小户人家出来的,可千万别不上心,一个不注意地磕着碰着了。”
二相公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弯腰行了个礼,就真的回去了。他前脚一出屋子,庄瑶面上的笑也就收了,朝萧挽缘皱了皱眉,低声道:“我当你是全好了,你怎么偏生在院子里闹了这么一出?岂不是专叫别人看戏了么?”
萧挽缘见屋里的几个小厮都退了下去,便知是萧老爷和庄瑶有话要私下里和她说,因而起身垂手站住了,才道:“爷爷,爹,我今天这出,原本就是演给有心人看的。”
庄瑶还有些不信的样子,倒是萧老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你说说看……”
萧挽缘胸有成竹地点点头:“以前女儿被人暗害,是因了庾睦的关系,若是他现在就失了宠,保不齐从前那人要走旁的路子再寻机会来害我。与其这样,倒不如还把庾睦抬到原先的位置,让暗处那人瞧瞧,甚至给他些好机会,引诱他故技重施……”
这件事并不是她随手找来的借口,下午在屋子里想着如何应对庄瑶和萧老爷时,就想过这个法子。对萧江愿下毒的人要是除不掉,就一直都是心腹大患,将来对自己,对庾睦,都不是好事。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把他揪出来。何况,她也正需要一个机会,可以光明正大地改掉以前下的那些折磨庾睦的命令。
萧老爷和庄瑶显然也有些动心,萧老爷率先点了头:“你要这么做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凡事千万要多加小心,千万以自己的安危为重。别叫我这个老头子,将来没脸去见你奶奶……”
他既同意了,庄瑶也不好说什么,想了想,要是能除去暗中加害的那人,的确好过以后日夜提防,因而也应道:“老爷放心,虽说她屋里人不顶大用,到底江愿自己是个明白孩子,再加上锦心在一边帮衬着,想来不会有事的。”
萧老爷点点头,见萧挽缘还是束手站着,面上便添了一点笑意:“江愿,跟爷爷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还放不下庾家那孩子?”
“爷爷?”
“我虽然老了,可眼还没花,心眼更是清楚着,”萧老爷笑道:“你从前就一心要娶那孩子,就算他病后瞎了眼睛也没肯悔婚,要不是天意弄人,叫你中了那毒,想必也是能跟他恩爱一世的。”
萧挽缘不知该说什么,庄瑶则面上一冷,只低下头去,萧老爷朝两人看看,终于对庄瑶道:“我晓得你不喜欢庾家,不过那孩子既然嫁进咱们家,就是咱家的人了,你也不要太跟他计较。何况,我看他对江愿,总还是一心一意的。”
庄瑶听了这话,也只得道:“老爷说的是,我有分寸的。”
萧挽缘原本以为庄瑶不喜欢庾睦只是因为他的疏忽害了萧江愿,现在看起来,似乎也并不全是如此。不知道庾家和庄瑶结过什么恩怨,会让他这么看不惯庾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