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住我们员工宿舍,离这儿坐公交车三站路。”
“他们昨天晚上的值班时间是从几点到几点?”
“是从晚上九点到今天早上五点。”
“您是几点来的?”
“我是早上八点来的。”
“他们告诉你校长办公室出事了是什么时候?”
“我来之后没多长时间,他们就找我了,但具体时间我也不太清楚。”
“是谁把门撞开的?”
“是我和小邱。”
“当时还有谁在场?”
“有马书记,有白主任,还有杜老师。”
“为什么不用钥匙开门呢?”
“谁也没有校长办公室的钥匙呀。”高世勇两手一摊,“毕竟人家是校长,一把手。”
“那屋没有备用钥匙吗?”
“有啊,可备用钥匙放在校长家里,那个时候他趴在地上,到底是死是活,谁也说不清楚,我们也不可能去趟他家拿钥匙吧。”
“撞门费劲吗?”
“老实说,不算太费劲。”高世勇摇了摇头,“本来门框就是木头的,年头也比较老,木头都有点糟了,一撞就给撞开了。”
“进去之后呢?”
“进去之后我们就看见蒋校长躺在地上,脑袋被砸了个大窟窿。马书记赶紧让杜老师报警,又让白主任去找吕大夫……”
“吕大夫是谁?”
“是医务室的医生。然后马书记又让我和小邱守住门,别让人随便进来……后来吕大夫来了……”
“等等,你和小邱守住门到吕大夫来这段时间里,马书记在做什么?”
“他也跟我们一起站在门口,怎么……”高世勇显然又开始觉得也许在警察眼里马书记有问题了。
其实彭晓苗只是想确认一下马书记有没有偷偷对尸体做过手脚,听高世勇这么一说显然是不太可能,她没搭理高世勇的疑惑,继续问道:“吕大夫是过了多长时间来的?”
“顶多也就五分钟吧。她来之后检查了一下,就说不行了,人早就没气了。”
“所以你们连120也没叫?”
“那还叫什么120啊。”高世勇撇了撇嘴,“叫来不也没用吗?”
“你们进去后没谁在办公室乱动东西吧。”
“当然没有人乱动了,一看见蒋校长那个样子,马书记马上就告诉我们别乱碰屋里的东西了。”
这个马书记倒是挺有这方面的意识,彭晓苗暗想道,但她还是不放心:“你确定?”
“确定。”高世勇的口气稍微有点骄傲,“我和小邱是最后进去的,后来又一直守在门边,这些人的一举一动我看得清清楚楚。”
“你等会儿!”彭晓苗忽然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既然门是你和小邱撞开的,为什么你们没有首先进去,反而会落在最后呢?”
“您这话说得,”高世勇又撇了撇嘴,“这不是得让领导先走嘛。”
这个马屁精,彭晓苗暗想,这个时候还记得这种事。
二
过了大概十分钟,昨晚值班的两个保安几乎是小跑着进的值班室。看着他们面色潮红、满头大汗的样子,彭晓苗的心里多少打消了些对他们的疑虑,毕竟这么急吼吼地跑过来不太像心里有鬼的样子。
这两个保安一进来就问:“高队长,怎么了?”
高世勇没好气地说:“你们还问我怎么了,蒋校长死了。”
“校长死了?”两个保安全愣了。过了片刻,里面那个岁数稍微大点儿的才嘀咕了一句:“不可能吧。”
“什么不可能,公安局都来人了,你们没看见这院里的警车吗?”高世勇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彭晓苗和陆青,“这二位就是刑警队的,好好说说吧,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这下俩保安全慌了,都想说点儿什么,却都口不择言,尤其是年轻的那个,口吃得厉害:“不不不……我没,没,没……”
“行了行了,慢点儿说,到底怎么回事?”高世勇颇有威仪地呵斥道。
“那个,”彭晓苗轻咳一声,j□j话来,“高队长,您能先回避一下吗?”
高世勇“啊”了一声——他显然没料到彭晓苗会这么说——才明白过来,只好站起来客客气气地说:“你们聊,我出去转转去。”
见高世勇出去,彭晓苗坐在他刚才坐过的椅子上开始问话:“昨天晚上是你们两个值班?”
“嗯。”俩人稍微冷静了些,一起点了点头。
“你们叫什么名字?”见俩人一起张嘴,彭晓苗连忙拦住,“这样,我问的时候一个人回答,另外一个补充。”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岁数稍大的那个,“你来回答吧,有什么遗漏的再由他来补充。先说说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崔学冰,他叫鲁华伟。”其实崔学冰的看上去也不过二十三四岁,而鲁华伟看上去也就十j□j岁的样子,仍然稚气未脱。
“昨天晚上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值班的?”
“晚上九点,但我们是八点半来的,因为,因为公司规定我们上岗要提前半个小时来和前一班交接。”崔学冰似乎比刚才好了点,但还是有些磕巴。
“你们来了之后就一直在值班室待着?”
“嗯,到十点多的时候,小鲁出去转了一圈,主要是看看学校里还有没有人没有走。”
“还有人吗?”
崔学冰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用眼睛扫了扫旁边的鲁华伟:“你说呀。”
“哦,”鲁华伟好像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应该自己回答似的,“没人了,灯全黑着,一个人都没有。”
“所有灯全黑着?”彭晓苗想了想,“连校长室的灯都黑着?”
“嗯,都,都黑着,连,连厕所的灯都关,关了。”
“能确定吗?”
“能,能,要,要是有开,开着的,我,我就去看了。”他还是结巴得厉害。
“杜维菁老师你们认识吧。”彭晓苗又转向了崔学冰。
“认识。”崔学冰点点头。
“她昨晚是几点钟离开的?”
“她走得晚,差不多人都走光了,她才走的。”
“她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吗?”
“不是,她走了之后,里面又开出一辆车来,那车开走之后,又有个学生离开了。”
“那辆车是你们学校的吗?”
“不是,那车没挂通行证。”崔学冰摇摇头,“说起来我还奇怪,按说外面的车是不允许进校园的。后来问了前面那一班的人才知道,那车是校长让放进去的。”
“校长说没说为什么要把那车放进来?”
“没有,前面那一班的人说,那车来的时候说是跟校长说好了可以进,他们就给校长打了个电话,校长说让他们放进来,他们就放行了。”
“这种车辆进校园有记录吗?”
“有。”崔学冰一边说一边从值班室的桌子上拿过一个硬壳本子来,翻了翻,“嗯,在这儿呢。”他一边说一边把本子递到了彭晓苗面前。
那是个外来车辆进出登记簿,昨天似乎就这么一辆外来车辆进来过,她记下了车牌号,又看了看时间,这辆车是晚上八点四十进来的,九点五十七分才出去,而后面签的名字是左联祥。
“这辆车上坐着几个人?”
“两个人,一个男的,大概四十岁吧,倒是挺精神的,还有一个男孩子,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
“最后那个学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差不多前后脚,那车刚走,那学生就出来了。嗯,其实这辆车和杜老师也是前后脚离开的,差了没两分钟。”
“这两个学生你们认识吗?”
“我不认识,这学校的学生太多了,我们俩能把老师认过来就不错了。小鲁,你认识吗?”
小鲁默默地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也许口吃真的很困扰他。
“那如果看见这两个孩子或者是照片,你们能认出他们来吗?”
“这个……说不太好……应该能认出来吧。”
“行,到时候如果有必要,你们就帮我们认认。”
“行……”崔学冰迟疑着回答道。
“你让局里查查这辆车,再去看看现场勘查得怎么样了,估计现在应该有些初步的结果了。”彭晓苗把那张记了车牌的纸交给陆青,又指了指被警戒线围起来的校长办公室,“我去找趟杜维菁,看看她找到那俩孩子的相片没有。”
彭晓苗找到杜维菁的办公室的时候,她就坐在桌子后面发愣。彭晓苗敲了敲敞开的房门,杜维菁猛醒过来,回头看看门口:“啊,您来了。”她慌不迭地站了起来。
彭晓苗微笑着走过来:“我是来看看,您找到相片了吗?”
“嗯,找到了。”杜维菁的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她打开手边的笔记本,从里面拿出两张照片来指给彭晓苗看,“这是管凌,这是左路。”
这是两张一寸照片,照片上的两个男孩都穿着校服。左路眼睛很小,没戴眼镜,似乎视力还不错,脸上胖乎乎的,仿佛一直在笑似的,虽然是证件照,看上去也挺招人喜欢的。而管凌的模样就没有那么讨喜了,他板着脸,一副黑框眼镜后面两只眼睛呆板地凝视着对面,脸上有几颗颇为显眼的青春痘,嘴唇上下也稀稀拉拉、参差不齐、东倒西歪地长了不少短髭。
彭晓苗拿着两个人的照片看了看:“这两个人学习好吗?”
“都还不错。”杜维菁瞥了一眼照片,“左路有点偏科,语文和英语都不是太好,我总是得给他开小灶补课,可一直都没什么效果。管凌只比他好一点,不过管凌倒是挺喜欢看书的。”
“他喜欢看什么类型的书呢?”彭晓苗随口问了一句。
“侦探小说,什么福尔摩斯、波洛、东野圭吾、老李探案笔记之类的……我给他们布置看名著的课外作业,他就给我写了几篇福尔摩斯的读书笔记交了上来。我跟他说看这些书不行,他还嘴硬,说全世界都知道福尔摩斯,怎么就不算名著呢?”
“脾气这么拧啊。”
“其实他们俩跟谁都没打过架,这是第一次,我也说不清到底为什么。”杜维菁说到这儿,忽然把手机拿出来了,“光顾着聊天了,都忘了你还要那两个家长的电话了。”
“是啊,我也差点忘了。”彭晓苗一边笑着一边看了一眼杜维菁的手机屏幕,那上面显示“左路爸爸139XXXXXXXX”、“管凌妈妈186XXXXXXXX”,她不觉有些奇怪:“您知道这两个家长的名字吗?”
“这个,其实我们一般都喜欢用某某的爸爸,某某的妈妈来称呼学生家长,毕竟说的是学生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彭晓苗看看这两个号码,“您跟这两位家长联系过吗,他们为人怎么样?”
“联系过,左路的爸爸倒还行,管凌的妈妈就……”
“怎么,脾气不好吗?”
“到也不是脾气不好,她不太关心孩子。听说管凌的父母早就离婚了,现在是他妈妈在支撑,他妈妈把心思全放在工作上面,对管凌的事情管得不是太多。我给她打电话,她还挺不耐烦的,说既然把孩子放在我们这儿了,为什么我们不好好管教什么的,这样的人真是……”
杜维菁说到这儿有点不愿意说下去了,彭晓苗对她说的这种情况倒也并不太感到意外,她也确实听过和见过一些家长拿学校当托管所,认为把孩子往里面一扔就不用操心了。
“这个左路的爸爸是干什么的?”
“他们家好像是开公司的,太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有个问题想请教您一下,听说昨天晚上蒋校长把左路爸爸开的车放进了院里,您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吗?”
“这个,”杜维菁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这我也说不好,可能他不想在没见面之前就跟学生家长把关系搞僵吧。”
“嗯,”彭晓苗想了一下,“我还是问问他们本人吧。还有一件事,您能具体说说昨天这两位家长和蒋校长谈完之后来接孩子的情况吗?”
“嗯,我就记得他们俩是前后脚来的我办公室。两个人一来就把孩子接走了,然后我就去了蒋校长的办公室。怎么,这个……”
“哦,我就是再确认一下。”彭晓苗含含糊糊地说道。
离开杜维菁的办公室,彭晓苗先给左路的爸爸打了个电话,电话倒是很快就接通了:“喂,谁呀?”电话那头的声音懒洋洋的。
“您是左路的爸爸吗?”彭晓苗试探着问道。
“是啊,我是左联祥,您是哪位?”
“我是市局刑警队的,现……”
“我说你不要开玩笑好不好,”左联祥的语气忽然变了,他似乎很是恼火,“你有事说事,拿刑警队出来吓唬谁。”
“我没有开玩笑。”彭晓苗只好强调了一遍,“我就是市局刑警队,现在在你儿子的学校,有些事情想问问你,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你在我儿子的学校?”左联祥仍然不太相信,“我儿子怎么了?”
“你儿子没事,是你儿子学校的校长被杀了,听说你昨天跟他见过面,我们想向您了解点儿情况。如果您方便的话,麻烦现在来一趟,行吗?”
“你真是刑警队的?”左联祥似乎仍然不相信,“你说蒋校长被杀了?怎么可能呢?”
“所以我说您最好能来一趟。”
“可我这儿还有一堆事情……”
“您也可以定个地点咱们见面说,您公司怎么样,那个地方就很好。您要是发现我拿假警察的身份骗您,您当场就可以把我轰出去,不用担心我会对您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彭晓苗有点没好气。
“这个……”左联祥显然有些犹豫。
“还有个事情要跟您说一下,我们可能要对您儿子问话,这个希望你们家长能理解。”
“问话?为什么要问话?”左联祥的情绪又开始有些激动,“他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是我们警方根据实际情况判断的,再说我们也只是简单了解点儿情况,例行公事而已,您不用太在意。”
“你这话说得……你等着,我现在就过去,这个号码是你的手机吗?到门口了我给你打电话。”
左联祥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彭晓苗看着自己手机屏幕上左联祥的电话号码,冷笑了一声:“小样,我还治不了你了?”
接下来彭晓苗又拨通了管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