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嘛。”莫然笑了笑。
一
“吕显德那天晚上让人化妆成自己开着车直往西走的目的就是为了给自己提供不在场证明。他说犯了哮喘也是为了给自己戴口罩找理由，好让车里的人看起来像自己罢了。但犯哮喘这个托词他并没有对耿玉仙说，一来他不可能瞒过对方，另外，他也觉得反正耿玉仙是要被自己杀死的，说不说不重要。”说到这儿，莫然谨慎地看了严局一眼，而对方仍然面无表情，这让他心里微微有些不安，但还是继续说道，“这表明他是想做一些不希望其他人，尤其是不希望我们警方知道的事情。他在九点多给耿玉仙打的那个电话，秘书姚赫并未提及。我想这不是姚赫的疏忽，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吕显德曾经打过这个电话。要知道，那个电话是九点十三分打的，而姚赫是九点二十左右离开的办公室。我觉得姚赫不可能在总经理走了没几分钟后就离开，万一在电梯或楼道里遇见，是会给总经理留下坏印象的，这点姚赫作为秘书不可能不清楚，所以九点十三分这个电话应该是吕显德离开办公室后打的。那时刚刚九点多，不算很晚，他又是刚刚下班，除了见自己的妻子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事情了。他何不好整以暇地在办公室打完电话后再离开呢？他之所以不在办公室给自己的妻子打电话，是因为他心里有鬼，不想让人听到清光园这个地名。清光园这个地方又是那么僻静的地点，如果他不是想对耿玉仙下毒手的话，我想不出他为什么要做出这一连串的举动。虽然他当时并没有拿凶器，但对于他来说，杀死自己柔弱的妻子恐怕并不是什么难事，而且如果刻意准备凶器的话，恐怕会让人觉得这是一起有计划的谋杀，而且警方有可能从凶器追查到凶手。这点倒是和耿家姐弟不谋而合，那两个人也是在地上随便捡了一块石头把他砸死的。只不过耿金仙和耿宝成也同样心怀叵测，吕显德搞的这些花招反而帮了他们的忙。如果不是耿金仙和耿宝成自己露了马脚，恐怕我们现在还在那几个村子里忙活呢。”
“说到底，还是通过基站确定了他们的位置才破了案。”严局往后靠了靠，“要不然咱们也抓不住这几个人，进一步的证据等尸检和痕检的结果吧，再通过交管局查查监控，把这个案子的证据链夯实。不过，”严局说到这儿，看了看莫然，“一定要查出那天晚上是谁假扮的吕显德，还有，他的车现在在哪里也要搞清楚，不然这个案件就还有缺失，明白吗？”
莫然连忙说：“是，我准备马上联系当地公安，加大搜索力度。”
“嗯，现在倒是已经可以公开搜索了，不过你可能没有多少人可以支配，彭晓苗他们现在正在查护城河边的那具尸体，好像进展得并不顺利。”
“我明白，不过，严局，”莫然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这个案子虽然说没有全结，但也办得差不多了，我是不是可以分点时间到护城河那个案子上去了。”
“先不忙，先不忙。”严局阖上卷宗，用手指戳了戳封面，“我看这个公司副总薛国平也是个重要人物，恐怕接下来你要多注意他。”
“是。”莫然虽然迷惑不解，但也只能接受命令。
彭晓苗那边的进展非常不顺利，尸体身上除了衣服之外，再没别的什么东西了，而衣服也是很普通的牌子，想通过随身物品确定死者身份基本上是没戏了。死者身上也没有纹身或者胎记、痣之类的记号，指纹库里也没有与死者相符的记录，在失踪人口信息库里也没有相似的记录。
而根据法医的验尸报告，死者的死亡时间大约是当天凌晨的一点到三点之间，死因是溺亡，而在进一步分析之后发现，溺死他的水中基本没有什么微生物，却含有少量的游离氯——基本上可以确定，他是被自来水溺死的。至于他脑后的瘀青，基本上可以判断是被钝器击打造成的，这一下并不致命，但造成了比较严重的脑震荡，足以致人暂时昏迷。此外，在他身上还发现了绳索捆绑的痕迹，似乎这个人在死前曾经被人拘禁过。
现场勘查的结果也不乐观，附近没人看到是谁抛的尸，而在警察到达之前，已经有不少人——其中大部分是晨练的——闻风过来看热闹。警方到的时候，现场已经遭到了相当程度的破坏。尸体周围是泥巴地，被这些看热闹的人踩出不少脚印，平时还有很多人往这里扔垃圾，一时也难以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这可怎么办。”一大早上的，陆青就在愁眉苦脸地看着那份验尸报告。
“只能等新线索了，查监控录像，等失踪人口报案，要是还没有结果的话，就只能悬赏征集线索了。”彭晓苗倒似乎并不是太在意。
“电视台好像已经播了吧，另外咱们的局里也在报纸和网上发消息征集线索了，只不过现在还只是当新闻在发，暂时不是有偿的。”张新梧显得胸有成竹，“我估计咱们局里的电话很快就会被人打爆了吧。不用太担心，有时候这种案子拖了七八年破不了也是正常的，但要真是突然有了关键线索，可能一天就全解决了。办案子这种事情，光靠脑子是不够的，多少还得有点儿运气。”
“你什么时候也相信运气了？”彭晓苗看了一眼老张。
“不信运气不行啊。”张新梧抱着个杯子往椅子里一坐，顿时显得老气横秋的，“你看咱们从早上折腾到现在，啥结果也没有。人家莫队自己一个人出去一趟，破了个假绑架真谋杀的案子回来。你看……”
他说到这儿，忽地戛然而止，因为他分明听到外面走廊里传来有节奏的脚步声，随后莫然便出现在房间门口：“聊什么呢？”他倒是显得很兴奋，和屋里纠结抑郁的情绪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哦。”彭晓苗在椅子上转过来，“说护城河边那尸体呢。”
“那案子怎么样了？”虽然严局告诉他暂时先不用管这个案子，但莫然觉得身为刑警队长还是得关心一下。
“没头绪。”彭晓苗摇了摇头，“从死者身上和周围暂时还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指纹库和失踪人口信息库里也没有类似的。”
“运气不太好啊……”莫然说到这儿，有意无意地往张新梧身上瞟了一眼。
老张的心一沉，他有点心虚，连忙说：“说是等运气，其实也不是坐着等，看监控、查人口信息什么的，挺麻烦的。”
“我觉得吧，”莫然想了想，“既然指纹库里没有，就说明这个人没前科。至于失踪人口信息库嘛，应该是家人还没察觉到，再等等也对。死因呢？”
“溺死，而且是在自来水里面溺死的。脑袋上挨了一下，应该是被打昏了，还有脑震荡的症状。身上还被绳子捆过，尤其是手腕和脚踝部位，都有明显的勒痕。”
“这么说是他杀？”
“怎么说？”
“被打昏了扔到水里淹死的？”
“这可难说，我还头回听说自来水淹死人的。得多少水啊，另外哪儿找那么大的容器呢？”
“一些高层建筑的楼顶会有供水箱，容积很大。”
“但是这些水箱没有哪个是敞开的吧，一般情况下都会被锁起来。另外，弄个人到水箱里淹死，这事儿……”彭晓苗说到这儿，好像忽然想起什么来了，“你不会联想到蓝可儿那个案子了吧。要真的像那个案子似的，凶手就应该也把尸体留在水箱里，来拖延尸体被发现的时间，而不是弄出来随便找个地方丢掉。”
“……”莫然一时语塞，他还真是联想到那个案子了，心里还一度揣测，这会不会是对那个案子的模仿犯罪，但彭晓苗这么一说，他也觉得这种想法其实挺不靠谱的。
“莫队，”见气氛有些尴尬，陆青连忙插了进来，“听说您那边的案子已经破了？”
“还没全破，还有点儿收尾的事情要做。说是收尾，其实也挺麻烦的。”莫然不觉叹了口气，他已经查过了吕显德的通话记录，却没发现和哪个可疑的号码通过话。也许是他看漏了，但莫然并不这么乐观，他知道，吕显德自己的同伙可能是通过别的方式联系的，虽说找到他的这个同伙就找到撤了，但要想搞清楚他这个同伙是谁，恐怕还有很多路要走。本来这个人就不会轻易露面，现在吕显德死了，想找到这个人就更难了。
“怎么，你有什么想法？”见莫然不说话，彭晓苗便问了他一句——和别人不同，她不太喜欢称呼莫然“莫队”，这让她心里感到有点别扭。
“哦，没什么。我等会儿要去趟被害者的公司，你们谁有空，跟我一起去一趟。”
“陆青吧。”彭晓苗想都没想就把陆青推出去了，“去吧，多跟莫队学着点儿。”
“哦。”陆青茫然地答应了，完全彭晓苗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吕显德开的公司叫德先新材料科技有限公司，现在吕显德已经确定死亡，公司总经理的职权果真如梁瑞菊所说，已经由薛国平代行了。
虽然薛国平刚刚上任，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但还是在百忙之中拨冗和莫然他们见了个面。
薛国平一见莫然就满脸堆笑：“二位警官，请坐请坐。”
莫然和陆青坐在沙发上，先按程序拿出自己的警官证给薛国平看了看，然后莫然才说明来意：“薛总，我们今天是想来了解一些吕总的情况。”
“案件不是破了吗，还有什么情况要了解呢？”薛国平虽然这么问，但笑容却丝毫未减。
“案子确实是破了，不过还有些细节还不清楚。”
“原来是这样。”薛国平的笑容似乎淡了些，“不过，这个事情还真是，没想到竟然是……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家人居然搞出这样的事情来，还真是让人看不明白了。”
莫然听他这么说，不觉笑了笑：“这种事，您可能觉得很少见，但我们当警察的，看得还真不少。”
“也是……”薛国平略微顿了一下，似乎陷入了沉思，随后他便恢复了神态，“您想了解点儿什么？”
“我们主要想了解一下，吕总平时有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莫然犹豫了一下。
“特别要好的朋友？”薛国平又笑起来了，“生意人怎么会没有好朋友，做生意除了讲诚信之外，人脉也是很重要的啊。”
“我是说，”莫然并不想透露吕显德蓄谋杀妻的事，他斟酌了一下词句，“我是说，他平时有没有什么关系特别好的朋友，不是生意场上这种。”
“这种我可就说不好了，这算吕总的私事，和公司没什么关系吧，我了解得也不多。小姚，”他转向在旁边专心办公的姚赫——现在姚赫暂时配合他的工作，至于下一步怎么办还不好说——问道，“你知道吕总有这样的朋友吗？”
“啊？”姚赫连忙抬起头，沉默了数秒钟，似乎在回忆，然后摇了摇头，“好像没有这样的人。”
“小姚也不知道的话，那就没人知道了。”薛国平两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
“吕总那部车是在你们公司名下吧？”莫然又换了个问题，他觉得人这方面既然问不出什么来，那还是从车来入手吧。
“是啊，怎么……”
“那辆车平时除了吕总开之外，还有别人会开吗？”
“别人，别人也就是小姚能开了。小姚，是吧。”薛国平再次回头打断正在忙的姚赫。
“是，吕总一般不让别人碰那车。”姚赫连忙放下手里的工作，再次抬头补充。
“说实话，连我都不能碰那车。不过我有自己的车，也不爱让别人用。这点，我倒是能理解他。”
“吕总最近一段时间让你开过他的车吗，姚秘书？”莫然伸长了脖子去问刚刚回到工作中的姚赫。
而姚赫连忙再次抬起头来回应：“其实我很久都没给吕总开过车了。最近一个多月他都没什么应酬，不用喝酒，那车也就都是他自己了。”
“他那车有什么特点吗？”
“车倒是没什么特点，该有的功能都有了，跟一般的X5没什么区别，没有特意加什么东西啊。”
“这辆车有几把钥匙？”
“两把，吕总手里有一把，他的办公室有一把。他办公室里那把我可以用，但不能随便拿走。”
“能把他那把钥匙给我吗？”
“这个……”姚赫似乎有些为难，他看了看薛国平。
“那就赶紧拿给警官吧。”薛国平发话了。
“正好，我们也想看看吕总的办公室。”莫然心想，反正从他们身上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不如直接去死者办公室看看，也许会有些线索。
吕显德的办公室是个套间，里面有个小卧室和一个独立的，能淋浴的洗手间，光外面的办公部看上去就比薛国平的要大。正对着他办公室大门的就是一个茶几和一圈沙发椅，茶几上摆着一套看上去挺高档的茶具，茶几下面放了几盒茶叶，茶叶盒看上去也挺高级的。靠门边摆着两个大花盆，里面种的是夹竹桃，门对面的窗台上则摆了两盆龙舌兰，而在靠近办公桌的窗台上则有两盆仙人掌。
吕显德的办公桌挺大，上面放了一部电脑、一部电话机和一个笔筒，笔筒里有两支签字笔和两支红蓝铅笔，而在桌脚上居然还摆了一中一美两面小国旗的饰品，搞得像是联合国的办公桌似的。莫然看到这里不禁哑然失笑，暗想这位吕总大概太想向人展示自己的特殊身份了，如果允许的话，他没准会弄个政协的徽标挂在自己背后的墙上。
在办公桌后面是一把老板椅，而在椅子后面则摆着一排书柜，书柜里放着一些有关法律法规、企业管理、公司经营的书，这些书摆放得相当整齐，似乎从来没有被抽出来过。
“车钥匙在这里。”姚赫拉开最上面一个抽屉，从里面摸出了一把钥匙。
莫然拿过来看了看，钥匙上的标倒确实是宝马的，但到底是不是，恐怕只能等找到那部车才知道了。
莫然让陆青把钥匙装进证物袋，随后两个人便开始一个抽屉一个抽屉的翻检。最上面的小抽屉里是一些电子产品，除了刚才那个车钥匙外，还有一个U盘，两节7号电池，两个充电器和一部手机。
莫然一看见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