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考虑这么做的可行性和可能引起的后果的时候,对讲机里总算传出了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子嗓音来:“喂,请问是哪位?”
海炜就一听,脸上立刻挂起了灿烂的笑容,笑嘻嘻的回答:“哟,嘉音表姐,还没睡醒呐?是我啦!快开门,外头好热!”
对讲机那头安静了片刻,就听到林嘉音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你等下,我帮你开门。”
海炜等大铁门开了,就熟门熟路地往屋子里面冲了进去,他才跨进门口,就把包往地上一扔,然后直接走到客厅里,往沙发上一坐,没有看到林嘉音的人在,就有气无力地嚷了起来:“嘉音表姐,我可累惨了,有没有什么吃的喝的……”
林嘉音其实人在厨房里,帮海炜开了门之后,就进去帮他倒果汁去了,身旁站着笑意浓浓的顾醒,她把果汁倒好,正想端着杯子走出去,顾醒忽然一伸手拉住了她,先是把她的衣服略微整理了一下,然后又把她外套上的拉链往上拉了几分,这才松开了手。
正在这个时候,坐在客厅里的海炜又开始叫唤,林嘉音一转身就端着果汁从厨房里走了出去,她微微低着头,脸颊上还带了几分淡淡的绯红,沈海炜见了她,就觉得有些奇怪,可还来不及发问,视线在嘉音身后一转,就像仿佛见鬼一样,从沙发里跳了起来,对着跟那个在自己表姐身后,从厨房里走出来的男子大叫:“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醒看了他一眼,就友善地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林嘉音把果汁放在海炜面前的茶几上,面色平静,就仿佛没有听到他之前的那个问题,在她对面坐下,轻声问:“别大惊小怪的……对了,你怎么想到今天来找我了?香港那边事情结束了?”
沈海炜对于自家表姐的问话仿若不闻,双眼紧紧盯住顾醒,可对方却旁若无人,对他略带敌意的目光视而不见,自顾自地靠坐在嘉音身边,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举动亲昵无比。
某人虽然早就知道顾醒已经升格成为自家表姐的男友,可是亲眼看到两人相处,这还是第一次,尤其对方还在他面前这么肆无忌惮地登堂入室、对自己的表姐上下其手,他就觉得有点受刺激了。
“嘉音表姐,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同你说。”沈海炜正了脸色,一本正经地道,还故意在“非常重要”这四个字上加重了语调。
林嘉音随意点点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表弟的不满:“嗯,你说吧。”
沈海炜就一挑眉:“表姐,你确定要在这里说?那可是很重要的事情……”
林嘉音正想说些什么,顾醒却已经站起身来,笑着对她缓缓道:“嘉音,我一直对你家的花园很感兴趣,不知道能不能让我出去看一看?”
“当然可以,你直接从右边的那扇落地窗走出去就是了。”
“好,那等下见,不打扰你们谈话了。”
林嘉音看着顾醒的背影消失在花园里,这才转头向着海炜笑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急匆匆地赶过来?”
沈海炜皱了眉头:“嘉音表姐,我不喜欢那个人。”
林嘉音点点头,也不生气:“嗯,我知道了。放心,他是我男友,不是你的,你喜欢和不喜欢都没什么太大关系。”
海炜听了,就觉得嘴角有点抽搐,只好把话题转开:“对了,你上次去芝加哥之前托我做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果然被你料中,现在鱼上钩了,而且还咬得很紧,接着我们要怎么办?”
“把胃口再养养大。”林嘉音双手交握,她当然清楚海炜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所以她脸上的笑容就多了几分神秘,慢条斯理地道:“海炜,你知道吗?其实这种金融投资,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就像是赌博一样,因为钱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假如一个一开始就只看到收益却没有见过亏损的人来说,这种投资简直就像是天上掉馅饼那么刺激,等最初的保守观望心态过去了,后面就会一发不可收拾,我想,等她把全部身家都压上的时候,就差不多了。”其实,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免费午餐可吃的,钱来得容易,自然也就去得容易。这个道理人人都明白,只是能做到克制住自己欲望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海炜一面听嘉音说话,一面一口气把果汁给喝完,这才露出个舒服的表情来,笑着回答道:“反正,你什么时候叫我收网我就动手。现在那个疯女人的单笔进出已经开始上千万了,昨天晚上还打电话给交易员,说还要加大金额……从她下第一笔单子到现在,不过才一个月不到,还真是胆子够大。现在呢,就怕她临时收手,我们就没得玩了。”
“我想,她应该不会这么快收手的。”林嘉音慢悠悠地接口,眼光飘向客厅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仿佛想要透过那片剔透晶莹的吊坠看见些什么:“对于她而言,既然这种方式来钱这么容易,当然是不会放过的。”尤其,在经过昨天晚上之后,那位汪小姐恐怕对金钱的渴望程度还会更大吧。
“既然这样,那就最好。”海炜笑得灿烂:“对了,嘉音表姐,我肚子饿了,我们出去吃东西吧?”
林嘉音沉吟了一下,就点头:“好,假如你不介意同顾醒一起去的话?”
沈海炜就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低声嘀咕:“我介意有用吗?”其实之前他是一直看好苏岩的,可是自家表姐不喜欢,他也没办法。
“那你等一下,我去把顾醒叫进来就走。”
林嘉音才踏出屋外,就觉得热浪扑面而来,她转了半圈,在一棵高大的乔木下看见了顾醒。
“在外头站了这么久,有些热了吧?海炜说饿了要出去吃饭,一起去吧?”她走到他面前,略微仰头道。
顾醒笑着低头看她,两人视线才一触上,林嘉音就不由想起了方才的事情,脸上微微一热,就别开了眼去。顾醒见了,脸上笑意更浓,俯下身去凑在她耳边道:“说起来,我的确是有些饿了。不过……”他略微顿了一下,手臂勾住她的腰,不让她退开,这才低哑了嗓音继续道:“嘉音,我更想把你给吃掉,怎么办?”
林嘉音咬住下唇没有答话,视线一转,看到他脖子上那个清晰的牙印,脸上更加觉得像是火烧一样——刚才明明是她在逼供泄愤出气,可不知怎么的,那一口咬下去,两个人就纠缠到一起去了,现在想起来,假如不是海炜来了在外头按铃,恐怕接着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
顾醒见她不说话了,知道她脸皮薄,也就没有继续多说什么,只是笑了一下,改而牵住了她的手:“走吧,我们先去吃饭,你下午是不是还要开会?吃完饭我送你去公司。”话音未落,就觉得林嘉音在扯他的袖口,便低声问:“怎么了?”
林嘉音红着脸看了他片刻,略微踮起了脚尖,伸出手去,仔仔细细地把他衬衫领口处的两粒扣子给系好了,这才眨眨眼,脸上似乎恢复了常态,不像方才那么热了,就笑着道:“好了,我们进屋去吧。”
顾醒望着她的笑颜,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给塞得满满地,他抬手,指尖轻轻抚过那两粒系得平整的扣子,再想到方才她给他系扣子时候的模样——略微低着头,垫了脚尖,露出半截白皙优美的后颈,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的身上拉出一片斑驳的光影……
想到这里,顾醒就默默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她的体温向来不高,就是在气温这么高的夏季,也有些偏低,入手的触感滑腻微凉,他忽然觉得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渴望来,握住她手的力度不由紧了几分,脚步也渐渐停了下来。
林嘉音被他拉住,自然也就没办法继续往前走,转身侧头看他:“怎么了?”
“嘉音。”他望着她漆黑如墨的双眸,语调是前所未有的柔缓。
“嗯?”
“嫁给我。”
13…4
之后一个星期,因为公司开始准备投资两个新的项目,林嘉音忙得昏天黑地,一面看评估报告,一面同项目的管理团队见面,中间有数天时间还离开了本埠,她与顾醒之间也只好隔个两、三天才见次面、吃个饭什么的。
幸好顾醒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天天晚上会给她电话,陪她聊天,让她自己出门在外小心,其余的什么都没多说,就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仿佛那个午后,他在林家花园里说的那三个字,不过是盛夏阳光下的幻觉。
好不容易到了周五,林嘉音看了下日程表,总算是晚上能空下来,正想打电话给顾醒一起出去吃饭,谁知手机上反而先接到了苏岩的来电。
“嘉音。”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林嘉音听了,正想说些什么,苏岩却已经继续说道:“晚上有空吗?假如没事的话,我们见个面一起吃个饭吧。”
林嘉音略微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答应了:“嗯,没问题啊,正好忙完。”
“地点就在七号会所,下午六点的时候我过来接你,好不好?”
“当然可以。”
挂了电话,林嘉音又想了想,还是拨了个电话给顾醒。
“哦?同苏岩晚上一起出去吃饭?好的,我知道了。”电话那头的反应听起来很是普通,反倒让林嘉音觉得有点奇怪。
“你们在什么地方吃饭?”
“七号会所。”
“我晚上应该也会在那边,等要回家的时候记得给我挂个电话,我送你回去。”
交代完这几句,顾醒那边就挂了电话。
林嘉音对着听筒看了半晌,不由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又好笑又好气——她就知道,就算他表面上做得很大度,不再多说什么,可还是会变着法子去干涉一下,自己怎么就会喜欢上这么一个大醋缸了呢?
距离上次到七号会所已经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了,但感觉上摆设布置都没有变动,连门口那只大花瓶摆放的位置,也同上次与苏岩一起来这里吃刀鱼的时候没有两样。
或许是因为有苏岩在,所以侍者们的态度和服务始终是无可挑剔的,照老样子,菜是苏岩点的,数量虽然不多,但却都是嘉音所喜欢的。上完菜之后,整个包厢里除了苏岩与林嘉音之外,就没有多余的人了。
两人先是随便聊了几句,但是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林嘉音虽然手里拿着筷子,却觉得没有胃口,她总觉得今晚的苏岩有些奇怪,可是又说不上来,虽然笑容还是温和如昔,却有几分勉强的味道,她明白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既然他不想说,她也不会追问——而且,不管怎么说,那个晚上的事情,她还是需要解释一下的:“苏岩,那天的事情,实在是对不起,我……”
话未说完,就被苏岩给打断了:“不,应该是我说抱歉,毕竟是我先动手的。”他的笑容里忽然多了几分无奈和苦涩,视线定定望着她,眼底似有浓郁的歉意与痛苦之色互相参杂,过了半晌,才又听他说道:“嘉音,我……真的很抱歉。”
林嘉音觉得他的语气似乎太过沉重,直觉上感到哪里不对劲,但是并没有多想,只是轻松地笑了一下:“你干嘛要同我道歉?大家是朋友,这件事情就别说了,否则我就当你还在意呢……”
“不,我说的抱歉,不是指那件事情。”苏岩忽然低了头,没有再看她,放在桌面下的双手却渐渐紧握成拳,他沉默了片刻,在林嘉音探寻不解的目光中,终于开口,一字一句:“嘉音,我代我母亲当初的无礼,向你道歉。”
林嘉音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本来根本就没打算让他知道这件事情,却不知为什么,他到底还是知道了,而且又这样郑重其事的来道歉,心里就觉得有些莫名的尴尬,但还是笑着道:“都过去这么久了,我都已经忘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话到这里,她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记忆中,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苏岩,与他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数年下来,这位苏家二公子在她的印象中,向来是笑容温和且意气风发的,就是多年前那个雪夜,他被困在郊外动弹不得又冷又饿,可还是有种磨灭不去的闲适;但现在,虽然他打扮齐整,却总给人一种掩饰不去的心灰意冷之感,就像是在这短短数日之内,遭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
林嘉音心里觉得诧异,几次想要开口询问,可话到嘴边,不知为什么就是没有说出口,因为隐约之中,她感到,那个答案不会是她想要听到的,而且与她一直以来极力逃避的事情有关,所以只好选择沉默。
“说到底,还是我的错。”苏岩见她这个样子,只有苦笑。当初假如不是他太自以为是,觉得不管什么事情,家里都会顺着他的意,隐瞒了她的身份和她当初对他的帮助,恐怕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当初只是伯母误会了,不关谁的对错。”林嘉音见他神情落寞,就轻声安慰道:“苏岩,你不要想太多了。”
只是误会?苏岩看着她善意的笑容,忽然觉得心里有种钝钝的痛,无边无际地漫延开来——最初从顾醒口里听到这个事情,无疑是晴天霹雳,他知道嘉音与魏平之间的事情,自然也清楚魏家父母曾经对嘉音做过什么,他知道嘉音有多讨厌、多反感那种做法,可如今,却换成了自己的母亲做出这样的事情。
当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顾醒为了得到嘉音,不惜造谣诬蔑,所以一气之下便拔拳相向。可是,等事后仔细想想,却又觉得无风不起浪,等他回家一问,才发现,顾醒所说的竟然都是真的——原来,自己的母亲早就瞒着他去找过嘉音,说她配不上他;原来,他想要好好珍惜的人,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咫尺天涯……
他本来以为,只要好好守护着她,终有一日她会明白、会感动。可是到头来,却发现这不过是个笑话,原来种子尚未栽下,就已经被人彻底毁掉了,而那个罪魁祸首,却是他不能、也不可以恨的人。
这算是上天同他开的最大的一个玩笑罢,之前他的人生可说是一帆风顺,却没想到会在这事上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