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声音是个男声,她完全没听过,不属于她认识的槐园里任何一个人。他压抑嘶哑地跟另一个人说着什么,她倚在几人粗的大槐树干另一边,悄悄地听着,模糊听见了“杀”、“傅”、“蠢”几个字。
这几个字连在一起引起的联想,让蒋品一惊出了一身冷汗。
蒋品一看了看即将暗下来的天色,心里不安越发重了。人都说月黑风高杀人夜,夜晚的到来让蒋品一非常忐忑。她虽然没有再和傅煜书联系,他也没有找她,但那到底是条人命,他也帮过她,要她真这么看着他出事,她实在无法安心。
悄悄后退离开槐树边,蒋品一躲到了一幢房子后面的阴影下,拿出手机打算编辑短信给傅煜书。
不管刚才说话的那个陌生人是在和谁交谈,他到底是不是要加害傅煜书,她都冒不起这个险继续无动于衷,傅煜书也是。
手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编辑了内容又删掉,蒋品一反反复复重写了好几次,都不知道该怎么措词。无奈之下,她干脆直接拨通了他的电话,现在天已经黑下来了,吃饭早的家庭恐怕晚饭都吃完了,他应该快要回来了,再不抓紧就来不及了。
电话响了很久,慢吞吞的嘟嘟嘟声和蒋品一快速的心态形成鲜明对比,它是那么不紧不慢,好像电话那边那个人一样,很久都没有接。
一个电话不通,蒋品一只好继续打,直到她打到第三个,傅煜书才接起了电话。
“喂?”
低沉的男声从喧闹的背景里传来,蒋品一怔了怔,隐约听见那边有音乐声,想来他还没有回家,那他暂时是安全的了。
稍稍有些放心,蒋品一开口讲述自己打电话的缘由:“傅先生,你今晚最好不要回家。”略顿,推翻道,“不,是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要回家,请你尽快搬走。”
傅煜书身在KTV,包间里传出话剧团演员们悦耳的歌声,这歌声很好听,放在平时他还可以欣赏,但放在打电话的时候就很烦了。
傅煜书又往外走了走,捂住一边耳朵提高声音道:“蒋小姐你说什么?这边太吵我听不清。”
蒋品一听他说话也很费劲,正想再重复一遍自己的话,就听傅煜书道:“蒋小姐,我现在跟话剧团的人在KTV,周围很吵,有什么事等我回家再说吧,先挂了。”
蒋品一呆呆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心里对傅煜书生出千百种指责,最后做的却不是不管他死活,而是跑出槐园,招来出租车朝话剧团赶。
他在KTV,周围很吵闹,现在她发短信给他也不能确保他真的看见,为了那万分之一的看不见,她必须做点什么。
平时就算公交车从槐园开到话剧团也用不了多久,坐出租车虽然贵一点,但速度也快了许多,不用老停。蒋品一有意让司机快点开,所以没多久便到了话剧团。
让司机在门口等着,蒋品一跑进话剧团里找到传达室的老大爷,询问道:“大爷,你知不知道今天话剧团的人去哪里吃饭了?”
老大爷认识蒋品一,所以没有隐瞒,回答道:“今天《催眠》的演出大获成功,方团长约了那本书的作者一起去KTV庆祝啦。”
蒋品一急急地问:“是哪个KTV?”
老大爷道:“我也不太清楚,就听见什么钱啊柜子的。”
钱柜。
蒋品一谢过他,回到门口上了出租车,让司机开车到了平江市钱柜KTV门口。
其实蒋品一这是第一次来KTV,她虽然知道这些,却从来没有进去过,一个是家教不允许,另一个就是本身对这些地方也不是太喜欢。
有点犹豫地站在外面,蒋品一在想是在门口等着还是进去找,她这个人是急性子,什么事都等不了,站在门口又担心错过傅煜书出来,又不确定傅煜书真的就在这家KTV里,为了以防万一,也为了尽快安心,蒋品一还是进了KTV。
KTV的服务生见到这么一位大美女走了进来,热情地迎上来道:“美女,来唱歌啊?需不需要陪唱啊?免费哦。”
瞧着服务生轻佻的表情,蒋品一冷下了脸,耐着性子道:“我来找人,平江市话剧团在哪个包间?”
服务生扬扬眉问:“您是和他们一起的?”
蒋品一不否认,淡淡道:“不像吗?”
漂亮,高傲,看着就是个艺术家,像,怎么不像?
服务生也没说什么,告诉蒋品一包间号,引她上了楼便下来了。
“刚才那美女来干吗的?”同事询问服务生。
服务生道:“话剧团的,长得那么漂亮,肯定是女一号啊。”
“漂亮是漂亮,就是看着怪厉害的。”
又被人看成心机女的蒋品一上楼寻着门牌号找到了傅煜书所在的包间,屋子里的人正在唱歌,即便包间很隔音,歌声也可以传出来些许。
她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再次拿出手机拨通傅煜书的电话,照例等了很久对方才接起来,她不等他说话便直接道:“我在你们包间门口,你出来一下。”
傅煜书坐在包间里愣了一下,连身边的方团长让他去唱一首都没听见。
方团长见他盯着手机发愣,好奇地问:“怎么了傅教授?”
傅煜书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表示没什么,站起身道:“有个朋友来了,我出去见一下。”
方团长跟着站起来道:“傅教授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啊,来得正好,我们一起玩,来来,快迎进来。”
她张罗着话剧团几个漂亮的姑娘去招待,因为她以为傅煜书说的朋友是男性,谁知等她热情地强行跟傅煜书一起打开门时,见到的会是在话剧团里有一间舞蹈教室的蒋品一。
蒋品一平时看起来很冷淡,跟谁都不交际,拿网络流行词汇来说就是有点高贵冷艳。
她这样的人出现在这种“淤泥之地”,又是来找男人的,实在让话剧团的人大跌眼镜。
“蒋老师?”方熠彤诧异地看着蒋品一,随后望向傅煜书,“傅教授,这就是你说的朋友?”
傅煜书方才挡了很久都没办法让方熠彤放弃和他一起过来开门,现在心里也颇为烦躁,并没开口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蒋品一硬着头皮看向傅煜书:“我找你有事,你出来一下。”说罢,转身欲走。
方熠彤眼疾手快地拉住蒋品一的手道:“难得见到蒋老师也这么食人间烟火,人都来了还出去干什么,来一起玩嘛。”
方熠彤其实也是好意,平日里在话剧团低头不见抬头见,谁不想搞好关系?
蒋品一尴尬地看着被她拉住的手腕,努力往回扯了扯却没扯回来,对方太过热情,不顾她的意愿把她拉进了包间。
傅煜书上前几步扯开了方熠彤的手,把蒋品一拉到身后道:“我出去和她说几句话就回来,她就不在这和我们一起玩了。”
方熠彤愣愣地看着傅煜书,和傅煜书交际的这几个月,她一直都以为这是个对什么都很淡泊的人,没想到也会有这么强势的一面。
蒋品一瞧着话剧团的人望着他们的眼光很奇怪,心知不该引人注目,她的到来已经扫了人家的兴致,如果再把身为主角的傅煜书拉走,那就有点太过分了。
无奈之下,蒋品一只好道:“算了,在这就在这吧。”
傅煜书回眸看着她:“你不喜欢这里我们可以出去说。”
蒋品一拧眉道:“不要扫大家的兴了,你们该怎么玩还怎么玩。”
傅煜书微微凝眸,也不言语,就那么看着她。倒是方熠彤先反应过来,张罗着大伙回到沙发上继续唱歌。
傅煜书和蒋品一坐在一起,蒋品一另一边坐着话剧团一个男演员,说实话,虽然蒋品一很少和他们交际,但越是疏离的女人越容易引起男人的征服欲,好不容易有了接近女神的机会,他们岂会放过?
“蒋老师,难得有机会和你坐在一起,来喝一杯吧?”面貌俊俏的男演员笑着端起酒杯。
蒋品一冷淡道:“对不起,我不会喝酒。”
男演员一怔,他这个长相很少有女性会拒绝他,这次《催眠》的男主角就是他,他完全没料到自己的要求会被如此冷漠地拒绝。
傅煜书斜睨了那男的一眼,端起酒杯道:“我替她喝。”说罢,也不等对方回答,仰头将啤酒一饮而尽。
男演员吃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也没心情再说什么,放下酒杯和别人说话去了。
蒋品一抓到机会,立刻对傅煜书道:“你最近不要回槐园住,有人要害你。”
傅煜书拧眉看着她,漆黑的眸子在灯红酒绿的环境里闪闪发亮:“谁?”他问,语调讳莫如深。
蒋品一焦急道:“我也不知道是谁,我没听过他的声音,反正你最近别回来,等过段时间他们以为你搬走了你再回来拿你的东西,彻底离开。”
傅煜书也不好奇她知道了什么,只问:“你那么希望我搬走?”
蒋品一没多想,立刻回答:“当然了,你走得越远越好,走得越快越好!”
傅煜书垂眸一笑,侧脸的弧度非常好看,他一身漠然清冽的气息,与话剧团那些人身上的浑浊完全不同,她坐在他身边,只觉他的英俊灵透又深邃,让她即便是个女人,却有了一股男人遇见美人时的冲动与心悸。
“我会离开,但绝对不是现在。”傅煜书没看她,低着头道,“你不用担心我,我心里有数。”说罢,他抬眸看她,眼神让她觉得她没喝酒却有些醉了,“我不会有事,你不要因为我而惹祸上身就好,那才是我希望的。”
蒋品一难得被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如此关心,恍惚间有些失神,却不知,他何尝不也是这么想。彼此都是对方毫不相干的人,却都在真心地关怀着对方,KTV暧昧的灯光在傅煜书英俊的脸上明明灭灭,她与他的距离那么近,近得让人以为他们下一秒就会接吻。
方熠彤看见这一幕,心里有些冲动,没怎么思索便打断了他们的对视道:“蒋老师,人都坐下了,怎么能不唱一首,想唱什么,我来帮你点。”她把话筒塞到蒋品一手里,成功让那两人的注意力都转到了她身上。
蒋品一局促道:“我不会唱歌。”
方熠彤不相信道:“怎么可能,歌舞不分家,蒋老师跳舞那么好,怎么可能不会唱歌?”她不由分说地拉起蒋品一,把她推到点歌台,逼着她点歌。
话剧团的人自然是随着自己的团长起哄,蒋品一唯一可以求救的人只有傅煜书,可怎奈傅煜书坐在最后面,话剧团的人把他的身影都不知道挡到了哪去,她只能靠自己。
那种无助和压抑再次回到心里,就在蒋品一迟疑的时候,傅煜书在众人身后站起来道:“我代她唱吧。”
傅煜书是这场庆功宴的主角,主角这么要求,没人会拒绝。
于是,唱歌的变成了傅煜书,他站在点歌台前点了歌,KTV里的屏幕慢慢切到了那首歌的MV,歌声前奏优美动听,蒋品一恍恍惚惚地听着,在他唱了一会后,她敏锐地听见了他唱的歌词。
“我对你有一点动心,却如此害怕看你的眼睛……”
☆、第八章
傅煜书唱完歌就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放下麦克风,也不特意去看谁,望着结束的歌曲屏幕道:“是不是我唱得太难听,吓到大家了。”
方熠彤忙道:“怎么会,是傅教授唱得太好啦!”
傅煜书微微扬起下巴勾起嘴角看她:“我念书时听的歌在你们看来都是老歌了,我会唱的也不多,这首是我唱的最好的,不然就得唱国歌了。”
方熠彤爽朗地笑了笑表示理解,招待傅煜书让他吃果盘。傅煜书拿了西瓜递给蒋品一吃,蒋品一脑子里想得却是他方才唱那首歌的真正用意。
她看着他,不接西瓜,也不回答,眼神深刻地让人有点不敢对视。
傅煜书一直平静地望着她,直到她接过西瓜,垂下眼不再看他。
看来他的确是因为他的解释才唱那首歌,没有什么别的用意,是她太自作多情了。可是,尽管知道他仅仅是在唱歌,没有针对任何人,在场的包括蒋品一在内的其他人还是无法不乱想。
心里仿佛烧起了燎原之火,心尖被灼伤,浑身都叫嚣着躲闪,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得救。猝不及防的念头好像蒲公英,被着带着火的风一吹就洒满了心底的每个角落,曾经和父亲信誓旦旦的承诺在耳边回响,蒋品一深吸一口气,强压着那股悸动,端起桌上傅煜书的酒杯将酒一饮而尽。
趁着其他人在玩骰子,没有注意到她,蒋品一用傅煜书的杯子连喝了好几杯啤酒。
傅煜书盛情难却地坐在那和大家一起玩骰子,与别人的热情高涨不同,他十分安静地坐在大理石的桌面前,面貌成熟英俊,让已有醉意的蒋品一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她的眼睛紧盯着低头玩骰子的他,他没有看她,她一杯接一杯喝酒,眼前看见的并不是他被毫不相干的人包围,而是冬天、美式别墅、温暖的炭火、柔软的地毯,以及慵懒地正在酣睡的黑猫。
他坐在沙发上、壁炉边,双腿交叠,手上捧着本厚厚的书,鼻子上架着干净的金丝边眼镜,仿佛对什么都充满耐心,可以在那端坐着看一整天的书。
那才是她心目中他该有的生活。
心里莫名不高兴,蒋品一放下酒杯站起身想要无声离去,但滴酒不沾的她却不知自己酒量会那么差,喝了几杯就头晕目眩,站起来时险些跌倒。
她个子很高,站起来时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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