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给我们端来烧烤好的菜,附上的一条肥大的烤鱼是我们没点的,她说是她请客。江春不漂亮,可笑容很动人,也许是因为幸福所以动人。
手机铃打断了我对江春背影的凝视。
是郑朗。“考得怎么样?”我说还行,我更急着告诉他我在哪儿。我说我不仅吃了烧烤,还听了爱情传奇。郑朗在电话那头笑,他说别人讲的怎么会有他那儿的版本标准,下次他再给我补充。不过怎么都是一个爱情传奇。
放假了
陈君结账时,江春有打了个折扣,大家也很高兴,说着还要来。彭致远特意过来:“五一时和郑朗一块儿来,让郑朗先给个电话,我好准备准备。”
我说:“江春不是说五一你们去乡下接女儿吗?”
“五一前丈母娘把女儿送过来,春天说五一生意应该不错,不想错过了,丈母娘来了还可以帮帮忙。”
我笑着应了。
大家一块在湖边散步消食。舒畅突然神神秘秘的凑过来,附着耳朵,声音却大得保证每个人都听得到:“和医生进展不错哦,郑朗,是那医生吧,什么时候让他请我们再来吃一顿。”
我还没转过弯来,陈君也开战了:“万好不厚道,什么时候谈了朋友也没听说,就五一吧,五一请我们几个难兄难弟难姐难妹的吃一顿。”
我赶紧辩白:“不是啦,别听舒畅瞎说。”
没等他们开始哄起,我又笑着说:“有了男朋友是好事,如果有,我一定会带出来让大家过目检验的。”
别人只是笑,毕竟关系也没好到那一步,也知玩笑有个余地,舒畅却盯着我一脸不信的坏笑。
大家算好帐,把该付的那一份给了陈君,我们一般都是AA制。
还没到家,又接到张清的电话,她说刚听准婆婆说我们今天考试,问我怎么样。我告诉她应该没问题的。张清的婚期近了,我问她紧不紧张,她说有一点。
终于熬到了四月三十号,学生兴奋得课都上不下去了,其实老师比他们更兴奋。常有老师说教书就像是被判了有期徒刑,退休之日才是刑满释放之时,寒暑假和黄金周算是放风,老师等着每年几次的放风比学生等得还辛苦。
上编的事还没影,我们也能理解,说是五一前上编,年底能解决就算是效率高了。可五一旅游的事已是定局,更巧的是张清五月二号结婚,我们五月三号出门,一点儿都不冲突,我想着都乐。
何况昨天中午郑朗打来电话约晚上见,把他一周没约我的阴霾一扫而光,我走路时都哼着歌了。
上完今天的最后一节课,我几乎是小跑着往办公室冲,进门时听着有人淡然的说:“校长儿子结婚,自然不会把旅行时间弄得和婚礼冲突啰,要不怎么喝酒?”有人笑说:“本来也该定在三号,玩个几天回来休息一天在上班,蛮好的。”
我放下课本再溜出办公室,正碰上张校长,她满脸喜气,正和几个老老师谈笑着,看着我,点头示意我过去。我笑着过去一一喊了几位老师。张校长说:“覃丽娅回来没?二号要辛苦你们几个姐妹了。”
我笑着说覃丽娅估计快到家了。
此时校园里一片欢腾,学生正在大扫除,半是劳动半是疯闹,不亦乐乎,老师也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是危险或太过分,都一笑了之,放假前都是如此,大人只是懂得掩饰克制而已,孩子却将这种兴奋直接展现。
不一样的约会
我赶回家,放下马尾,披着长发,用彩钻的发卡将耳边的头发卡在脑后,再用啫喱压住飞起的碎发,换了件长袖过膝的连衣裙,是我能让我显得白一些的浅蓝色,特意找了新丝袜穿上,再换上昨天下午和吴音溜出学校逛街买的高跟的浅金色皮鞋,背了一个相对小巧的白色单肩皮包。
临出门,还特意看了看自己的装束。我扑了些粉,淡淡的描了眉,不想过于做作,只涂了淡淡的唇彩,看着还算满意,是个淑女的样子了。
郑朗电话里说他已在在学校对面等我了,我赶紧又往学校跑,一路上碰着放学的学生,自己班上的孩子看见了,发出“哦——”的呼声,两个女孩人精样的大叫:“万老师好漂亮,约会去的吧!”然后又是“呀——”的叫声。
远远的便看见郑朗,浅灰色的衬衣,深蓝的牛仔裤,他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有些懒散的站在站台边,偶尔冲着校门张望,我停下脚步,仔细端详着。这样的情景透着一股子熟悉的味道,或许是曾经向往过吧。
我笑着穿过马路绕到他身边,没等走近,他便转身看着我,可他看着我的笑容和我那天穿着邋遢时没什么两样,不免有些失望,想着还是那天要问问张清,怎么改变下自己才好。
还没等我说话,旁边又插过来一个人:“是医生吧,万好,你也不介绍介绍。”
舒畅笑眯眯的看着我,我郁闷地看着她无言以对。郑朗倒是大方,向着舒畅:“郑朗,不是医生,是同行。”
舒畅楞了一下,马上又笑了:“我是舒畅,万好一个办公室的。”
我们还没想好去哪,直接上了公交,我斯文地坐着,将小皮包放在并拢的膝盖上。故作镇定地看着窗外。
后面跑上来两个学生,看着我就笑,拖腔拖调的喊着:“万老师——好!嘻嘻——”然后有特意的看了看郑朗,估计五一假后,这约会之事会是他们的话题之一。
我瞟一眼郑朗,他仍端着笑意。
到了热闹的广场边,郑朗说:“下车吧。”
他站在车门一侧,我先下,可左脚踩到地面便如同踏空,我人往下坠,如果不是后面的郑朗一手抄住我的胳膊,估计就一屁股坐在车门台阶上了,可右腿小腿肚处火辣辣的。
郑朗下车扶住我走到站台上,我差点哭出来。下车时踏上了下水道排水盖的缝里,那细细的鞋跟刚好插了进去,右脚的鞋跟断了,只有边缘是什么连着还挂在鞋上,右腿在车门上蹭破了皮,开始生生地疼。裙下摆染上的星星点点大概是黑黑的油污。
郑朗掺住我:“是去买鞋还是去修鞋?”我咬着牙答:“修,这可是我刚买的!”郑朗带着我就往路边小巷子里走,我问他:“你知道哪儿有修鞋的?”“不知道,不过巷子里有的可能性大一点。”
进了巷子十多米,就看见修鞋摊,他扶我坐下,我脱下已经破了的袜子扔进垃圾桶,伤口不大,可弄得黑黑红红灰灰的也算难看。
老板开始折腾鞋子时,郑朗说去买些东西。
患得患失
等他提着小袋子过来,先拿出矿泉水,让我冲一下腿上的油污灰尘还有一点点血迹,又拿出一包棉签,把几根棉签的棉花头拽下让我自己把伤口沾干,再拿出一小瓶什么东西给我。
看着我边开瓶盖边琢磨瓶上药名,他拿过去拧开,用两根棉签蘸进去,说:“红药水。”然后蹲在我身边涂在我的伤口处。
我略略缩了一下,他抬头笑:“不会是怕疼吧?”
不是怕疼,是怕这样的感觉,我不知道他是把我当做熟人在关心,还是当做要交往的女朋友。我不愿让自己沉湎于这样的温情画面里,最后却发现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郑朗看着我的眼光和几年前看见我在图书馆睡得口水横流时没什么两样,那样不加掩饰的笑意是友善的,也是温和的,可那不是他看着李希时的沉溺。
“我自己来。”心情似乎和伤口相反,伤口热热的,心却渐渐褪去些起伏,有了些凉意。
因为腿上有了小伤,郑朗提议找个地方坐坐,我也失了热情,不知为什么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郑朗却又笑起来:“你是因为疼才心情不好的,还是因为摔了一跤才心情不好的?”
我没回答,自己使劲儿的调整着心情,我不想这样,能和他这样走在街头,能让他笑着看着我,能让他不像是对待陌生人那样无视我,已经要满足了。我默默数着数,争取数到二十就能很正常地面对着他。
刚数到十二,电话响了,覃丽娅宣告她到家了,同时宣布有重要事情与我面谈,我告诉她我不在家,有事,她难得的反应极快的说:“和医生在一起吗?那当我没回来吧,明天见面再说。”我没来得及说话,覃丽娅自认为识时务的挂断。
我看了一眼郑朗,他似乎没什么表情。我想他大概没听见什么吧,自从上次张清打电话介绍对象时话筒声音过大让舒畅听了个清清楚楚,我就把通话声音调小了不少。
没来得及继续数完剩下的几个数字,郑朗带着我进了西餐厅。
虽然没人注意,可我还是觉得自己裙子上的脏污有些异样,我进洗手间用洗手液搓了搓,虽还有痕迹,可淡了不少,权且无视它吧。
出来时郑朗正在打电话,我坐在他对面,端起柠檬水喝。
挂了电话,郑朗笑着问:“你现在还夹花瓣玩吗?”我心底又有一丝喜意:他还记得。
我说很久没玩这个了,他告诉我刚才是他堂妹打来的电话,他堂妹和我一样学黛玉葬花,喜欢拿花瓣做书签。
我心想我知道,看我搜集泡桐花时你提过的。
似乎有些冷场,我想着琢磨个话题,可总是找不到合适的,郑朗在接过电话之后,心情似乎并不好,更何况他本也不是话多的人。点好东西后,我拿了张服务员递上的宣传单盯着看,上面的一字一句都快要被我看透了,牛排终于上了。
我从没有这样患得患失过,我对于自己把握不了的东西往往选择逃避,可现在我明知自己无法把握,却又不舍逃开,只能让自己在这种喜忧无由的惶惑中一时江南一时塞北,一时风雨一时晴。
乱如麻
牛排吃得没滋没味,可我本能地将面前的东西吃得一干二净,哪怕吃得都有点儿撑了。
郑朗有些诧异地笑着,看着我最后拿着面包一点点往嘴里塞,我才想起我今天本来是准备当淑女来着。
我突然想起一个话题,问他:“彭致远和江春的故事真有那么传奇吗?”
我把我所知的跟他讲了一遍。
他告诉我还有几点,一是彭致远当年收到漂亮新娘的信其实都是江春写的,山里这些女孩都没读什么书,江春上了小学,算是认字认得多的了。二是彭致远毕业回来时,是他求着江春一起回来的,江春喜欢彭致远,但她从没想过要和彭致远在一起,事实是彭致远追求江春。三是彭致远奶奶不情愿,江春妈妈也不情愿,怕女儿受欺负,现在才好一些。
我说这两人的确有很多不般配的地方,可是他们看着就那么幸福,是不是因为爱情呢?
郑朗愣了一下,说:“应该是吧。”
我看着他,他的爱情呢,是不是还在那个女孩儿身上?我的呢?
仔细梳理一下我和郑朗的相处,似乎总是让我现出我最不怎么的的那一面。
我想让他看到我的优雅,想让他见识我的温柔,可总是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他看到的还是我的狼狈。
郑朗问我:“你觉得爱情应该是什么样的?”
我有些发呆,是啊,爱情应该是什么样的?彭致远和江春之间一定是,才有漠视那么多不般配换了现在的卿卿我我如影随形。张清和成康应该也是爱情吧,张清认定成康就是那个一生一世一双人,明天就会做他的新娘了。可吴音和她老公之间应该有爱的,否则怎么会有她老公曾经的寻死觅活,可现在吴音一脸憔悴又是为什么?还有,我妈当年若不是因为爱情,会弄得丢了工作,恼了父母非君不嫁,到今日还真不知他们算什么。
郑朗也呆了一会儿,像是喃喃自语:“人非得要有爱情才能活着吗?”
我抬头看着他,这个答案我是肯定的,爸妈不肯呆在一个屋檐下时我就肯定了:“不会,没有爱情人一样活得很好。”
郑朗有些吃惊的看着我,眼神里渐渐又有了笑意。我现在看着他的笑总觉得有种调侃的味道,就好像在图书馆我抹着口水时他并未抬头却翘起的嘴角透露出的。可无奈的是哪怕是调侃的笑我也觉得温暖,我觉得自己真的无药可救了。
“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我看着他,心里似有什么轻轻挠过,我摇头:“没有!”他笑意更浓,我深吸一口气,告诉他:“有。”
他用眼神询问着。我很清楚简单地说:“有过,不过他不喜欢我,他有女朋友的。”
他问我就没有尝试争取一下,我告诉他我尝试过,只是没告诉他我正在尝试。
他问争不来怎么办,我忍住心里的难受,很轻松地说争不来就不要呗。
他没笑,看着我,似是自嘲又似是嘲弄着我:“说的轻松,人可以躲开,心呢?”
发现这样的谈话倍觉尴尬,我借故又去了趟洗手间。我对着镜子发呆,镜子里的那个女孩,难道一定得迷失在这样的茫然中?
掀起你的盖头来
直到送我回家,郑朗都有些心事重重的。我告诉他五一这几天学校组织出去旅游,我等着他说些什么,比如去哪儿玩,比如什么时候回来电话联系,可他仍是笑笑,说还是等我上楼在窗口跟他打了招呼他再离开。
我和他挥手之后便躲在窗边看着他路灯下的背影渐渐远去。
第二天是热闹且混乱的,我和覃丽娅陪着张清化妆,赶回她家时已过了午饭时间,张妈妈拿出糕点让我们先吃着垫垫肚子,张清说不饿,坐在床上不肯吃。
张清的样子有些陌生,我更喜欢她化淡妆,不像现在有浓烈的舞台味。可哪一个新娘不是在进行着人生最美丽的演出,张清也无法免俗。
来的有张清单位同事,有她和覃丽娅高中同学,我只认识覃丽娅一个,我们还承担了伴娘的任务。
张清同事在传授经验,楼下大门要几个人去守,得让成康唱歌,客厅里再守几个人,成康跳舞俯卧撑都行,我们守在张清房里,想怎么为难成康都行,重要的是别忘了红包是多多益善。
我和覃丽娅还没吃进两块蛋糕,楼下鞭炮声响起,随之有小乐队演奏的粗犷的“掀起你的盖头来”。我看看时间,问覃丽娅:“不对呀,说好两点十八来,两点三十八发亲的,现在才一点多,小区里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