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次作业也没差过,所以老师更觉得我乖了。做完作业,我洗了个澡开始在衣柜里挑挑拣拣。我的衣服不少,妈妈回来过几次,每次回来她总给我带上好多衣服,都是这儿没有的款式和品牌。她也另给我买衣服的钱我自己去买。我挑了件黑色镶钻紧身毛衣,套上玫红的呢子裙,这是上周晚上在夜市上买的,还没机会穿过。配上一条黑牛仔裤,怀旧版的,我将平时束起的头发放下来,又把白天用幼稚的边卡别上的刘海放下,找了一对超级大的银色圈圈耳环戴上,轻轻松松的出了门。
刚刚八点多,巷子里很热闹,约好了哥哥九点之前来接我的,我把多余的时间打发在理发店。理发店的小妹拿着电夹,把我的头发拉直拉顺。我无聊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我不漂亮,从小就有人说我取了爸妈的短处。我皮肤黑,鼻翼有雀斑,这点像爸爸。我眼睛不大,嘴唇又太薄。我去美容店找亚姐玩时,她给我画过妆,她说我底子还行,上了妆还过得去的,比如我眼线很长,眼角上扬,再加上眉毛长而上挑,看着很英气。现在看看镜中的自己,我也觉着还行!
哥哥来了,他是我拜的干哥。他是时代大厦里游戏厅的管理员,我们去玩时认识了他,他常常给我们买些零食,也偶尔会在下班时送我们回家,熟悉了我们几个就都叫他哥哥了。他坐在理发店门边的沙发上,抽出一本杂志随意的翻着,直到我弄好了头发。
作者题外话:我不知道故事会怎么发展,甚至还没有一条让万好向前走的清楚的路,只是觉得眼前闪出一些画面,我努力捕捉住那些画面。
不期而遇
和哥哥一起走出理发店时,巷子里人更多了,宵夜的、卖卤菜的、水果摊、饮料店、麻将馆都有生意,最热闹的还是麻辣烫店,我招摇的半倚着哥哥,我只到他的肩,他让我觉得不是那么孤独,不会有在人群里人影飞快闪过一个也留不住,而自己在纷杂人影中寸步难行的感觉。
巷子里认识和不认识我的人,有的看看我,有的当我不存在,有的撇下嘴,我都不在乎。可可看到我,亲热地做个鬼脸,想跟过来,却被他奶奶拉住了,他奶奶开着裁缝店,过年时跟我妈说过我怎么样怎么样的事,妈妈问我,我不承认,也没否认,就是犟在那儿。最后妈妈带着我去了裁缝店,她说王奶奶我女儿十四岁了,她那么乖那么懂事的。您是长辈,在她做的不好时说说她是应该的,可别想多了说些没影子的话坏了我女儿的名声——
后来没人再跟我说过,估计也没人跟我妈说过什么了。刘阿姨在内衣厂上班,只有周日有空,她上午在自己家整理,下午来帮我做个大扫除之类的,那个时候我肯定在家,而周围的人和她也不熟,她还经常回去把我当榜样将给她家佳佳听,说好好姐姐有多乖,你怎么就那么疯那么不听话!
巷子里有些拥挤。地上有水渍、果皮、烂了的什么东西还有乱窜的老鼠,又满是油烟味,呛人眼睛也难受,我不喜欢这条巷子,可我卧室窗户下就是这片乱糟糟的的景象,我家在二楼,嘈杂的声音,难闻的烟味都往家里钻,不用探出头,就看得见卤菜老板油腻腻的脑门和红通通的鼻子,憋气难受。
终于走出巷子。哥哥拦了个面的,我们说好了今天去唱歌,冯慧慧她们估计都等在那儿了。
下车时我衣服被车门带住了,哥哥细心的帮我整理好,一抬头,便是冯慧慧惊异的眼神还有陈君缩着脖子勾着腰想躲又没处躲的怪样,我回头心里就咯噔一下。班主任和几个学校的老师正从另一辆的士上下来,显然班主任已盯着我有一会儿了。
班主任走近了,晃晃的彩灯下看出她脸红红的,估计喝了点酒,画了淡妆,有点和平时不一样了。她不怎么客气地看了眼哥哥,问我“他是谁”,“我——哥哥——”哥哥大概快二十岁了,染了一头黄毛,一只耳朵上有两个耳钉,天啦,我还戴着大耳圈呢!“几点了?”“我,我们正准备回去的——”隔壁班的班主任走过来:“这儿不是你们小孩子玩的地方,爸妈怎么放心让你们来的?”
陈君都快哭了,冯慧慧绞着衣角。“我们这就回去的,老师!”哥哥没做声,他好像说过他最恨老师的,因为成绩差他被逼着不准参加考试,妈妈到学校去求情也没用,他受不了妈妈低声下气的样子拖着妈妈离开学校,就再也没进过学校,十几岁就背井离乡来这儿,我觉得他可怜。可我受不了他斜着眼俯视着班主任的样子,班主任只有一米五五左右,穿着高跟鞋都比我矮一点点,我不喜欢哥哥斜靠着电线杆一脸鄙夷的看着班主任,赶他出学校的又不是我的班主任。我真心地拽了拽班主任的袖子:“老师,我们真的就回去的,我真的好好的。”
班主任好像有话还要说,可她看看我又看看哥哥,犹豫了一下,并没说,只要我们快点回家。
我们真的回家了,我们三个怎么都不肯换个地方再唱歌了。任凭哥哥和他同伴怎么劝我们都不干了。我也不知是为什么,班主任看我的疑惑,哥哥看她时的不屑我都觉得不舒服。
作者题外话:我好像在写的过程中不断推翻着自己的设想,会写成怎样我真没底了。
一时冲动
回到家还不到十点,我不想睡,躺在床上,听得见楼下茶馆搓麻将的声音,想着以后少去那个网吧吧,干哥哥也就算了吧。第二天一早陈君就来家找我,她也知道星期天我不出门的,她跟我说过她很喜欢哥哥,觉得他很高很帅,对我们又大方。可见着我她还是闷闷的。“星期一周老师一定会找我们的。”我的班主任周映,是个二十七岁结了婚还没孩子的女生,中途接手我们班好像让她头大。她不打我们不骂我们,气急了就长篇大论恨不得上下五千年全数落一遍,她还动不动找人谈心,最厉害的一招就是请家长。现在想想那天她知道我爸妈都不在家时的气急败坏估计就是无法在必要时使出这一杀手锏吧。
陈君有些怕,她爸爸忙着五金店生意,很少管她,可要是考差了或是犯了什么事就是几巴掌,有一次还踹了她一脚,大腿青了几个星期,她妈如果劝就连她妈一起打的,陈君怕班主任请家长。快过年了,他爸爸很忙,这个时候被请去脾气不会好的。
星期一没被请家长,只不过我们三个被分别带到办公室,我的谈话大概有三十几分钟。一半诚恳一半应付地站在办公桌前,周老师苦口婆心的,我看着她上下翻飞的嘴唇,偶尔不小心溅出的唾沫星,竟然想着她那天脸红红画了淡妆的样子,真想跟她说那样好看一些,如果把扎着的马尾放下会更好看的。
“那么大了,要懂事了万好!别让你爸妈在外地也担心!”这听着就是结束语了,我盯着她的脚尖,重重地点了几下头。班长和宣传委员大声喊着报告了进来,她们是所有老师的宠儿,进办公室比进教室还自在。是要准备元旦学校联欢会的节目了。我们班成绩不怎么样,从初一开始就是什么活动都闹哄哄的参加然后一无所获的看着别人领奖我们垫底,运动会倒数第一,想争取精神文明奖分数排在第四,可只给前三名发奖。朗诵比赛我们也参加又是纪念奖,同学们总是把教室弄得脏兮兮乱轰轰的,任课老师都批评过。初二下时老班主任怀了宝宝,她不敢发脾气也不敢花太多的精力,对有些事就听之任之了,班上就更散漫。周老师接手后很多人并不怕她,只是受不了她盯着你不停地念叨。吴伟凯就说过她是女版唐僧,天天唱着“only you”。
可我们班文艺还行,宣传委员张清长得娇滴滴的,可她从小练过舞蹈,空翻筋斗,摊一字都难不倒她,又会自己编舞,每次都靠这个带着几个女生跳上一曲拿个一等奖。我们班后面的墙上可怜的几张奖状都是靠这个得的。
听着她们商量节目及人选,我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扭着了,突然插了句“我可以弹电子琴”,她们三一起看着我,周老师立马说:“好啊,你出个节目!这样多好!”我恨不能吞下自己的舌头。
那时的我和张清,虽已同学两年半,却未曾有过任何交集,她是主流的学生,我是非主流。
作者题外话:这次冲动让万好拥有了生命中重要的一个人。
那样的家访
我已经三年多没弹过琴了,我从六岁开始练钢琴,怎么开始的都不记得了,妈妈说是因为幼儿园老师弹琴让我觉得很美,非缠着妈妈让我去的,可我只记得经常哭着不肯去妈妈哄着我骗着我打着我去。那时家里条件不错,爸爸每个月都寄生活费过来,妈妈专心在家带我。妈妈每周陪我去上两次课,每天陪我到琴行练习,一年之后,爸爸回家我们仨一起上街买了一架我喜欢的白色钢琴。不过那都是很远很远的事了。
五年级时我们搬家到了这儿,都已经快是这个小城市的边缘了,原来的房子大概是卖啦,连着我漂亮的公主房和我白色的钢琴,爸妈并没跟我说过这些事,我猜的,妈妈为了安慰我,刚搬好家就给我买了电子琴。电子琴的手感不如钢琴,音色音质也差太多,我也就更不喜欢弹了。不过初来的那一年,妈妈每周仍会逼着我弹三次,直到妈妈去了东莞,现在电子琴扔在衣柜上面,估计早落满了灰。
班主任很期许的看着我,张清反应快得让我难受“那我们不用伴奏了,何子怡拉小提琴,你弹电子琴,我们几个跳舞。”大家又一起看着我,我只能点点头。
离开时,班主任反复嘱托,别在晚上出门,不安全的地方别去,不合适的地方也别去,还有什么天冷了用电注意安全之类的。最后加了句“节目就好好准备,加油!”
出了门,班长和张清在走廊上等我,她们雀跃着,眼睛发亮。我和她们一直淡淡的,张清在班上人缘极好,她开朗大方,可能不太习惯像我这样怎么交往也不上路的人,我也不是不喜欢她,只是觉得和她有“代沟”,真的,她像极了六年级之前的我,可是她永远不会理解孤独到极点的人会本能地排斥热情,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现在我主动参与到她们中间似乎让她很有成就感。
安排起来很简单,她们想编孙浩的《中华民谣》,班长探听到别的班上有跳《爱情鸟》、《晚秋》的,觉得大家都差不多,想别出心裁,就找了何子怡商量用小提琴伴奏,我居然主动凑上,她们当然更高兴了,觉着第一名又可以稳拿了。
班长一下就拿我当心腹了,神秘地告诉我们两个:“周老师放学了要去吴伟凯家里去家访!”张清笑了笑:“他老是惹事,以前王老师不也是常到他家去。”“不是啦,我是说去他家好恐怖的!”张清很好奇,盯着班长。“我和他住一条街的,他家的水果店离我家不远,我妈还经常到他家买水果的。”张清点头说:“这我早知道。”“可你不知道王老师为什么没到生宝宝的时间就请假了吧!”班长更神道了。“为什么?”班长很满意张清的急切,微扬了头,抿了下嘴唇“那次吴伟凯带了把大弹簧刀到学校吓唬胖子他们的事还记得吧?王老师那天送他回去的,到他爸那儿坐在小板凳上刚跟他爸说了那事,他爸就抽出一长把西瓜刀使劲往桌上一拍‘还翻了天了,等你以后砍人被判刑,还不如老子现在就把你捅了,免得害人!’我妈刚刚经过看到王老师准备去打个招呼,吓了一跳,说王老师手上的水都泼了。我妈赶快扶起王老师站到店外,劝吴伟凯爸爸消气,看在王老师大肚子的份上也别那么吓唬人的,吴伟凯爸爸忙跟王老师道歉,不过我妈说王老师脸都白了,过了一个星期就请了假。”
原来还有这么回事,王老师也挺可怜的,周老师却还要去,吴伟凯是改不了了的,有些方面无可救药,和我一样,何必那么麻烦,睁只眼闭只眼不就行了。
作者题外话:也许要经历些什么人才会真正长大。
排练
回家把琴拿下来,刚擦干净,电话响了,是干哥,问我老师找我麻烦没,我说没,又问什么时候去游戏厅,我说这段时间我有事,不去了。挂了电话,我发了会愣,反锁了大门,关好了窗,虽然还不到六点,天都没黑透。
那个晚上我都在家练琴,《中华民谣》我弹了两遍就顺手了,忍不住把曾经学过的《忧伤》《天真烂漫》重弹了几次,很久没弹,手指却并不生涩,隐约中回到了那个满是阳光的大房间里,我跳上琴凳,短而肥的手指在崭新的琴键上蹦跳,妈妈温柔地帮我翻开乐谱,爸爸坐在沙发上,那么骄傲地看着——楼下有人吵架,是麻将馆的,估计有人算不过来帐了,我停下,小心地按了下每个琴键。没有妈妈的温暖、没有爸爸的骄傲,回不去了,我从十二岁起就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第二天张清问我:“听说你家只有你在,我们晚上到你家排练好吧!”她问得有点小心,好像怕揭了我的伤疤似的。我爽快的答应了。之后的几天便都在我家排到八点多,我们把客厅的三座木沙发搬到卧室,也就勉强够上一个小舞台了。
第一个晚上张清妈妈来接她,第二天她妈妈六点就来了,带来了一大袋菜和零食,我们排练完居然就吃上热腾腾的饭菜,她还帮我收拾了厨房和卫生间,我觉得心里扎扎的疼,她的背影和妈妈那么像,像的我都不想让她再进我家的门。可第三个晚上,看到张清妈妈进门,我才觉得我都想她来想了那么长时间了。
那段时间我家每天晚上都热热闹闹的,张清和她妈妈总是帮我收拾好所有东西才走,甚至我听到张清妈妈下楼和一楼的吴妈妈说:“万好这孩子好乖的,爸妈不在身边都那么乖,也多亏了您们这些邻居多照应!”我听得眼睛涩涩的。早上下楼,正在发煤炉的吴妈妈冲我笑了下“好好,上学呀!”我低声嘟囔了句“吴妈妈早上好”就匆匆离开楼道。
周日下午大家也在我家练习,刘阿姨来帮我洗被套床单时,发现我们正在弹琴跳舞,她很高兴,又出门买了几斤橙子帮我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