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男生,居然也懂花语。”我有些意外。
郑朗倒有些认真了:“和几个同学一块儿去的,花语我倒不懂,听人说的。”
郑朗在南京有几个同学,暑假他去学习,趁着机会聚了聚,看着有些同学的意气风发,郑朗还是颇有些感慨的。
“那为什么是中秋节送呢,从南京回来给我不就好了!”
“中秋月圆,加上这个不就是花好月圆。”
我撇嘴,可真是喜欢,不单是喜欢这朵花,更喜欢他这句“花好月圆”。
我去洗手间,对着镜子,仔细看着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小小的黄色五瓣花,忍不住傻傻地笑,进来一女孩,在镜子里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我用手指捏住的吊坠,边梳理着刘海边说:“很漂亮。”
我笑着回应:“嗯,谢谢。”
出了洗手间,看见郑朗不由愣了一下,他正在打电话,脸色似乎有些严肃,看见我,他笑了一下,挂断。
这是今晚的第三个电话,好像又是我不知道该不该去疑惑的电话。
蛋糕并没有吃完,剩下的一半装进盒子,郑朗拎在了手上。
他送我回家时,爸妈都在,今天还算是给面子,爸都是一副居家打扮。
等郑朗走后,我取下项链,看着,也许是过了很久,我感觉到凉凉的风吹进纱窗,发现自己刚才好像是处于真空状态。
拿出手机,有一个短信,是张清的一句生日快乐,我笑了,看看时间已是半夜,也就没有回复,有些期待地上了QQ,覃丽娅还在上面。
我说“谢谢”。我想她告诉郑朗我的生日是她认为能给我的最好的生日礼物。覃丽娅发过来一个插满蜡烛的生日蛋糕,问:“开心吗?”我很开心,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虽然有些忐忑,有些迷惑,甚至有些突然面对着幸福时的惶惑,可我真的开心。
我没有什么信仰,记得有一高中同学信奉基督,他的虔诚让我羡慕,我希望自己也能有这样的信仰,让我觉得我的一切都有一个目标一个依托,可我一直没有。
满足
只是现在,闹钟上的指针都要对准十二之时,我二十六岁生日这一天的最后一分钟,我将五瓣花捧在手心,合掌,对着窗外的天空和能看得见的寥寥星辰,真诚祈祷着:“万好,生日快乐,花好月圆。”
我不知道我是在向谁祈祷,只是小时候听说生日那天许下的愿望会实现,一个人在家的那几年我每年这一天都许下同一个愿望,可是从未实现过,等到我不再相信不再祈祷时,妈妈才回到我身边,愿望实现了一半。
而现在,我想要相信,二十六岁,不该相信这个的年龄里我真诚的想要相信,想要实现着好几个愿望,无奈,我只有贪心地将所有愿望放在一句“花好月圆”里。
手机响起,郑朗的短信:“万好,花好月圆,生日快乐。”我看看闹钟,十二点整。
我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像言情剧女主角那样热泪盈眶或者干脆幸福成梨花带雨的模样,可我只是偷偷地,躲在一个人的屋里,将手心里的五瓣花托在嘴边,将嘴唇碰触到凉凉的花瓣上,我只是小声地说:“谢谢”。
学校财会室给我们一人一个折子,说可以去领工资了。我和舒畅没等到下班,凑着两人都没课的时候,跑到最近的银行,换了密码,取了自己人生第一份正式工资,我们欣喜着,回来的路上买了大堆零食,和办公室同事共享。陈君从门口路过,吸着鼻子就凑了进来:“我都闻到薯片香味了。”舒畅笑他狗鼻子。
陈君感慨着:“明明是应该有的编制被剥夺了三四年,等到经历千难万险上了编,居然都忘了自己是被剥夺的一方,反而对早就该有的编制和工资感恩戴德,人啦!”
舒畅笑说:“你知足吧,看看学校这两年进的新老师,还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和我们现在一样。”
我知足了。我从未想过什么事业有成,我只想有一份稳稳当当的工作,老了有退休工资可拿,哪怕是现在这样工资少得可怜,那也行,总不会饿死了。
其实最难熬最没希望的时候想过不做了,大不了到爸的餐馆或妈的店里去打工,按陈君的话来说那还是“家族企业“呢,可不知为什么就是下不了决心。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果敢的人。
和我同年来校的外语组美女,在第二年发现无法上编之时便自动离职,也没走远,自己开了小饰品店,不到两年,就有了两间分店,我们时常去光顾,羡慕得要死,可我也深知自己没那份能耐。
覃丽娅打电话说要我请客,她要把我吃了她和张清几年的东西吃些回来。这也是,因为我是临时工,因为我代课工资少得让人不对它抱任何希望,这几年里我们几个出去玩和吃多半是她们俩买单。我不缺少零花钱,可因为还是父母给的,用着自己都觉得冤得慌。
张清也有电话,我跟她说这两天有空,可她却没空,只好再拖几天见面。
幸福的事
晚上郑朗也让我请他吃饭,我们两漫无目的地沿着江堤走。
已是九月下旬,白天燥热依旧,晚上风吹过却很是凉爽。我拽着他的手,感觉着他松松紧紧地握着我。
新开了家北方风味的火锅店,门口摆着一两米左右的巨型鸳鸯火锅,我看着笑:“这是在提醒想要进去的人,我这里深得很,进来了就别怪我没提醒。”
郑朗也笑:“还好,不太深。”
“你吃过?好像是新开的!”
郑朗笑了下:“同事前两天来这儿聚过餐。”
我们照旧找了店里靠窗的位置,郑朗点了菜,我喝着服务员倒上的柠檬水等着开饭。
窗外有店面射灯,亮得晃眼。行人通过时,偶尔有人好奇地张望我们,有的目不斜视着走过。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搀扶着缓缓走过,老头儿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老太手上拎着个小小的零钱包,一手挽着老头儿,走一小段路,停着喘喘,再走两步。身边年轻而快捷的脚步匆匆,他们两人便似乎成了快闪镜头中定格的那个主画面,两人面容平静,虽没有交谈,却异常默契,老头儿抬腿同时老太必然抬腿,好像是有人喊了口号似的,行走间步履一致,停下似乎也不用招呼,便同时停下。
我看着两人从窗前走过,转回头发现郑朗也看着两人的背影,笑意里有着柔柔的情绪。
郑朗看着两人说:“我们以后也会成这样!”
我心里微微一动,看着他的眼睛,说出来的话却变了一点儿样:“你想和那老头儿一样,拄着拐还哆哆嗦嗦的?”
他看着我笑:“能成那样就是很幸福的事了!”
他好像还不过瘾,又说:“你不是老喜欢摔跤扭脚的,保不定以后拄着拐哆嗦的是你,还得我来扶着!”
“谁要你扶!”
我觉得脸上身上热热的,店里的空调在那么多热气腾腾的火锅熏陶下失去了力量,额头上应该沁出了汗。
郑朗的笑容里又有了调侃的味道,好在没等他开口,服务员上了菜,点燃了火锅,我故作镇静地开始涮着火锅。
郑朗也没继续话题,偶尔把已经烫熟了的羊肉片什么的捞进我的碗里。
差不多吃饱了,因为舍不得那种沾着浓浓的芝麻酱热乎乎放在口里的感觉,我仍在继续涮,郑朗喝着茶,不时帮我涮一下。
“真能吃,吃了又不长肉,养着真划不来。”
我吞进几根金针菇,冲他翻了个白眼,想着怎么回击,他却又低下头笑着看自己冒着热气的水杯:“那个,你喜欢的那个人,你还喜欢吗?
我愣住,火锅的热气隔在我们两个中间,他的笑也是模糊的。我喜欢的人,他知道我喜欢的人?
郑朗抬头看着我,笑容依旧温和,我猛然想起很久以前我是告诉过他我喜欢着一个不喜欢我的人,我尝试过争取他的爱,还告诉他我没争来。他是在问这个吗?
天长地久
我想着该不该告诉他,那个人就是他。
可我又犹豫着,想到舒畅曾说过的再怎么喜欢也别告诉他,想着吴音的经历和我的父母就更是灰心,爱情,也许还不如信守的承诺可靠。
郑朗的笑容没什么变化,我终究没能压住想要告诉他的念头,他的名字就在唇舌边上,郑朗不会是吴音老公那样的人,我们也不会像我爸妈那样,更何况,我还想问他,李希,他还爱着吗?
“这个周末到我家去吧!”
郑朗转换了话题,我咽下了自己想要说的话,激动于即将走进他的生活。虽然我享受着两人恋爱的自由,可是我希望能被他的父母接纳和喜爱,就像我的父母接纳并喜爱他一样,我想着我们的恋爱得到的是所有人的祝福,我想着我身边最亲近的人和他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为我们高兴。
我从没想过我的父母会不喜欢他,因为我是那样的只能看到他的好,可偶尔我却会担心他的父母会怎样看我,我不漂亮,不聪明,不温柔,不能干,虽然不是很糟,却是那种找不到太多亮点的女孩。我并不完整的家庭,我的孤独和我的自卑,都是我想要逃避过去的。
我向往着和他父母的见面,也有着恐惧,不真实又把握不住的恐惧。
郑朗或许是看出了些什么:“我爸妈很好的,他们会喜欢你的。”
我笑笑。
送我回家时,郑朗懒懒的揽着我的肩,靠在我身上,灯影里,梧桐树叶簌簌轻舞,间或飘落下还是深绿的大叶片,汽车驶过,带着叶片在路中央打一个旋,又缓缓落下,哪怕是车水马龙也在这叶片的表演中显出一份静谧。
我低了头,将郑朗的胳膊从头上绕过,然后牵着他的手,他笑着将我抓紧。我喜欢被他揽着肩,喜欢被他环着腰,也喜欢挽住他的胳膊,不过最喜欢的是让他牵着我的手。牵着手让我有种细水长流,天长地久的感觉,虽然我一直不怎么相信天长地久。
想起刚才想要告诉他我喜欢他那么长久的故事,现在他却没有再问起,而我,也仿佛没有再次提起的勇气。想要问他的问题就更是无法提及。
其实自己也傻,李希是他的前女友了,我总不能老是纠结于他看我的眼神和看着李希的眼神有什么相同或者不同吧。那是他的过去,我走不进去,可是他的现在,我却就在这儿,又何必感慨呢?
晚上在家,我打开衣柜,琢磨着那一天该穿什么衣服,要不要去打理下头发,还有,要不要化点儿妆。把衣裙拖出来铺了一床,又忍不住嘲笑自己,还有好几天,需要这么紧张吗?
漂浮
在忙碌和茫然中到了周末。舒畅说我大白天梦游的病症好像又加重了,我也觉得。挑来选去,还是决定打扮得淑女些,长辈应该都喜欢这一类的吧。
天气已渐凉爽,我在短袖长裙外加了一件针织开衫,长裙是湖蓝色,开衫是米白的,这是郑朗偏爱的一类颜色,应该不会有错吧。牵着郑朗的手,竟然觉得自己身体僵直,连手指的屈伸都不是那么自如了。
我对自己有些恼恨了,不就是见家长吗,至于?
郑朗安抚似的握紧我的手,我冲他笑笑,又瘪瘪嘴,继续想着自己的心思。
羡慕起覃丽娅来,她根本不用担心见家长,方鸣海的奶奶和妈妈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而我,却是未知。
一直以来,我并不怎么讨长辈的喜欢,张清说我其实是自己胆怯,给别人的感觉却好像是没有礼貌不搭理人。从中学开始,就没有几个老师喜欢我,包括周老师她们,虽然对我好,可我也知道,更多的是对我当时处境的同情和她作为老师的责任,周老师面对我时,和面对张清覃丽娅班长她们是不一样的。
现在学校里年长的老师很多喜欢嘴甜的舒畅,甚至偶尔非主流一下的陈君他们也喜欢,对我,不过是点头一笑罢了,对我不一样的张校长是看着张清的面子。
越想越觉得心虚,忍不住嘀咕出了声:“我不想去了!”
郑朗好笑地看着我:“你说真的?”
“说说不行吗?”
我无奈甩手前行,可怜脚又崴了。
“又穿高跟鞋?你还真是屡教不改啦!”
郑朗放下他手上提着的礼物,搀着我,我单脚跳到花坛边上,也不敢和平里一般随意坐下,不是为了装淑女,早就是平日里的仔裤跑鞋了。
“不是你说我相亲时穿仔裤很另类吗,今天这个打扮不是比相亲那会儿郑重多了!”
“相亲是你不情愿的嘛,现在情愿了?”
郑朗弯下腰看了看,让我活动一下,接着说:“你的脚已经习惯这样的折磨了,自己甩甩应该就没事了。”
我想着我们的相亲,若早知是他,我又怎会不情愿,又怎会就那样去见他。
“打的走吧!”
郑朗提起礼物准备拦车。我拽住他:“别,走去,我想想!”
郑朗笑得很开心,好像真有什么特可乐的事情。
可路就那么长,走着也到了,楼梯口,我扯了扯衣襟,抚弄了长裙,深吸几口气,调整着自认为最恰当的笑容,在郑朗的笑意里和他一块上了楼,站在了他家门口,他没拿出钥匙,而是扯着嗓门喊了声:“妈,开门!”
我觉得自己有些漂浮了,似乎听得见门内急促的脚步声,咔哒,门开了,面前是一张优雅而温和的面容,笑得和郑朗一样让人安宁。
只是那笑容在面对着我片刻之后却有了些许变化,说不上是什么变化,可等我漂浮的心和视线都定下来时,那张面容让我的心直直下坠,找不到踏实的地方停住。
绝望
在心沉向湖底之时,我眼前一片茫然,只是那张笑脸异常清晰,提醒着我什么。这笑容的主人,我见过,而且我并不想再次见到她,可是大脑似乎也停止了思考,我想不起来我在哪儿见过,为什么不想再见。
郑朗还是开心,拉着我走进她妈妈让开的门厅,顺手带上门,见我没反应,郑朗轻推我:“我妈!”
我的笑容不知道还是不是笑容,嘴角都硬得扯不开:“阿姨——”自觉声音小得不像话,我清了一下嗓子:“阿姨!”
郑朗或许是觉得我紧张,帮我拿过拖鞋,笑着说:“我妈姓杜!”
我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