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跟方鸣海说了,结果呢?”我说出口就后悔,好在覃丽娅没有生气,反倒点头:“也是,不说也好,反正人家心里那个也不是我们。”
覃丽娅提醒我说这个不是通宵营业的店吧,我说不知道,覃丽娅问把他们弄到哪儿去呢,我琢磨着郑朗家我是不会去的,好在他在学校的宿舍我读书时去过一次,就把他弄宿舍去。覃丽娅说把方鸣海和郑朗丢一块,因为她不知道该把方鸣海弄哪儿去,想想也只能这样了。
我推郑朗,他没反应,我使劲儿推他,他睁了睁眼,自己用力撑着沙发想要坐起来,看着却力不从心,我拽了他一把,拉着他坐正,酒味很大,隔着羊毛衫都感觉到他身上的热。
郑朗像是看着我,又像是没看见,我倒杯水递给他,想让他醒醒酒,他没接水杯,抬起手拂过我的头发:“怎么剪了?”声音黏稠绵软到化不开,我用力摆头甩开他的手,也想甩开他的声音,咕了一句:“关你屁事!”
郑朗笑了,倒是很开心的样子:“留着长发吧,像女孩子。”
坐在沙发上没动的覃丽娅突然哈哈笑起来。我生怕她看不见,冲着她使劲横了一眼。重重放下水杯:“没醉就起来自己回家去。”可郑朗头又已歪向一边,嘴角还有笑意,眼睛却又合上了。
覃丽娅像是在看戏。我挪到方鸣海身边,大声喊了几次,人家连眼皮都没闪一下。覃丽娅更乐了:“郑朗还有可能弄醒,方鸣海醉狠了,怎么都弄不醒的,你又不是没见识过!还是折腾郑朗吧。”
我挪回到郑朗身边,重又使劲推他,他勉力坐正,我说:“把你和方鸣海都弄到你宿舍去可以吧。”他含糊着嗯了声,又想倒下,我扯着他:“不至于让我们俩背着你们吧?”
狼狈不堪地请服务员帮忙将两人弄上了的士,方鸣海居然真的没醒,郑朗倒是偶尔说句什么。
我累出了一身汗,早知刚才就不滑冰了,现在比滑冰还吃力。
的士直接开到郑朗宿舍楼下,我让郑朗把钥匙给我,他闭着眼迷迷糊糊在身上摸索,的士司机都等得不耐烦了,我只好在他口袋里掏,却一无所获。
“你别告诉我他没带手机又没带钥匙!”上车后就沉默着的覃丽娅冒出一句。
我几乎可以确定他身上没钥匙了。“你有李希电话吗,要不扔她那儿?”我烦躁地问覃丽娅。覃丽娅笑了:“我和她不认识好吧,你这话怎么听着还酸溜溜的?”
司机问我们到底去哪,无奈,我说了我家地址,先找个地方扔下这两摊泥才行。覃丽娅说:“不怕你妈骂?”我告诉她爸妈回老家了,我这几天在表姐家睡。
两个傻子
进了小区,在楼下下了车,先扶着方鸣海坐在花坛边,靠在覃丽娅身上,我又用力推搡着郑朗,半拉半搀着把他也弄下来,估计是冷风吹过,郑朗说了声 “你别过来”,就扶着墙根吐起来,我只看见郑朗醉过两次,两次都是不关我事,可我都在一边,我怎么觉得自己够傻气?
我让覃丽娅守着方鸣海呆一会,我把郑朗弄上去再来帮她。
郑朗靠着我,沉得要命,我们逛街时他也喜欢把重量压在我身上,可不是这种。想到曾经的逛街,我暗暗嘲笑着自己。
好容易将两人摆到在沙发上,我给覃丽娅和自己各倒了杯热水,覃丽娅额上也沁出了汗,那么冷的天,我们两个傻子。
覃丽娅说就这样?我说就这样吧。想想,还是帮着他们脱下外套和鞋子,我抱出两床被子,给他们盖上。
覃丽娅说我们呢?我猛想起还没跟表姐说,赶紧打了个电话,说不过去了,告诉她覃丽娅来家和我一起。
覃丽娅说她回家去的,我说你不至于让我一人和他们俩呆在一个屋檐下吧。
覃丽娅给她妈打了电话告了假。
我们一身汗,我冲了澡出来,覃丽娅正坐着发呆,也许是现在睡着舒服些,那两个似乎都没动过。
覃丽娅冲澡去了,客厅灯很亮,我能看得见郑朗红晕的脸,看得见他眼尾翘起的睫毛,许是醉狠了,他呼吸声音很粗重。
还是不放心,我将客厅灯开着。
覃丽娅躺倒在我床上,感叹着茶梅花漂亮,让我帮她种一盆,我懒得搭腔。
覃丽娅告诉我,方鸣海放不下张清,自己再怎么做都不行。她说那次我打电话说到张清和成康和好的事,方鸣海正在一边看书,可那样专注和心疼的眼神让覃丽娅的心跌倒了冰窖里。
“就为这?”我问她,
覃丽娅说不是这一个眼神的问题,只是这个眼神让她绝望。那种无望的爱情,我能够理解。
覃丽娅这次说起是倒没哭。
晚上睡得不安稳,我到客厅看了两次,也感觉覃丽娅出去了几次,清醒过来时不过五点,发现身边覃丽娅也瞪着眼看着天花板。
覃丽娅问我不上班吗,我告诉她现在是假期补课,有课就去,今天恰好没课。
覃丽娅说:“我觉得方鸣海愿意和我交往是因为这样他可以得到张清所有的消息。”
我说方鸣海不是那样的人,覃丽娅苦笑着:“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他这样只是本能的。”
“我以为我可以通过努力来代替,结果是不能。张清是他心里的宝,也是他心里的刺。我,顶多是他的痒痒挠。”
我笑起来,说其实想通了就好了,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
清晨
“可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郑朗的?我怎么一点都没发现?”覃丽娅转向我。
“我真不知道。”我叹着气。
“还保密,看我怎么整你!”覃丽娅将手伸进我的被窝挠痒痒,我笑着躲开:“怕痒的是张清,又不是我!”覃丽娅也笑了。好像是刚刚上大学的那个冬天,我们挤在张清家里,按着张清挠痒,为什么现在都不记得了,只知道张清最后穿着睡衣钻到了床底下。
“要是不认识他们,我们会不会好一些?”覃丽娅也叹了口气。
“也许吧!”
“都怪张清,不是她,我就不会认识方鸣海了。”
“都怪你,不是你,我就不会认识郑朗了!”
我们笑着,拉好被子,静静躺着,直到天亮起床。
客厅两人还睡着。
我们俩在厨房里,覃丽娅站在一边看我熬粥。覃丽娅不会做饭,我小学便会了,若是不会早饿死了,可我实在没有做饭的天赋,东西可以保证熟,不能保证味道。倒是张清,很少做饭,露一手就让人垂涎,成康是有福气的人。
“就怕身在福中不知福。”覃丽娅现在对成康印象又很糟糕了。
我说她我家快成醉鬼集中营了,元旦前成康的事我跟她说过。覃丽娅感慨:“至少成康是为着自己老婆醉,醉了也知道来接老婆回家,”
我握了下覃丽娅的手:“英雄所见!”
家里还有馒头,我把馒头切片用油煎,覃丽娅说:“别管外面两个!”
我笑着:“待客之道,况且人方鸣海没得罪我!”覃丽娅回了句:“那也是,郑朗也没得罪我!”
或许是要转移话题,覃丽娅问:“你昨天约会怎么样,在干什么?”
“那么八卦干什么?”
“说来听听嘛,好奇。”
“滑旱冰!”
“还够浪漫的。你这次会不会定下心来?”覃丽娅端着盘子,我夹出煎好的馒头片。没来得及回答,一回头,郑朗立在门口,我手一晃,馒头片又砸回锅里,好在油不多,没有溅出来。
郑朗过来拿过我手中的筷子和覃丽娅手中的盘子,将馒头片一一夹出。
覃丽娅说了声:“终于清醒了一个!”转身出去。
我站在一边,看着郑朗的侧面,他头发有些乱,胡茬露出了些,眼似乎有些肿,有些憔悴。我摇摇头,想着昨晚和覃丽娅说了无数遍的“关我屁事”。
“昨晚——”郑朗声音有些沙,似乎还在想着怎样措辞。
“彭致远女儿病了要先走,你没带手机,江春手上有我的号码,我们送你们去你宿舍,你又没带钥匙。”我说的很快。
“对不起!”郑朗并没看着我。我当做没听见地躲了出去,我找出毛巾和牙刷,方鸣海也醒了,脸上就写着“宿醉”两个字坐着怔忡着。我把毛巾牙刷都递给他,他倒是什么也没问,说了声“谢谢”便自去刷牙洗脸。
早餐摆在餐桌上,方鸣海又说“谢谢”,问:“你爸妈呢?”我说他们回老家了。
“你一个人?”郑朗似乎是关心着。我没答话,我不想要他的关心了。
过日子
覃丽娅在方鸣海醒后便没说过话,这会儿突然说了句:“坐着的士绕了个大圈,郑朗,的士钱你得出。”
郑朗掏出钱包,覃丽娅一把夺过,打开,拿出二十元,说:“还差四块!”便拉开拉链在零钱袋中找。郑朗像想起什么似的伸过手来夺,覃丽娅闪开,还没抓出的几枚硬币落到地上。
我脚边的,不是硬币,是项链,那朵五瓣花。覃丽娅蹲下,拾起项链,仔细看看,又看看我,笑着对郑朗说:“这个不必了,万好脖子上的也很漂亮。”我忍不住摸摸脖子上的五瓣花,那时我中秋是买给自己的礼物。郑朗没做声,接过覃丽娅递回给他的项链和钱包,重又将项链放回钱包夹层。
此后大家便又是沉默着,郑朗拿着方鸣海的手机给彭致远打了电话,说为为好多了。然后郑朗和方鸣海便道着谢告辞。
我收拾好家里的东西,和覃丽娅一起出门闲逛。
“你和郑朗,会不会还有机会?”覃丽娅比我还不甘心。
“他和李希已经和好了。”我告诉覃丽娅,也在告诫着自己。
下午男生电话约我去游戏厅玩跳舞机,我拿着电话沉默了一会,告诉他我有事,不能出去。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又在犯傻,可我真的没有恋爱的心情。
刚分开没两个小时的覃丽娅打电话说她在昨天去过的ok厅包房等我,有要事。我疑惑着什么事,覃丽娅在电话那头郑重其事:“人命关天,快点来!”
应该不是覃丽娅什么事,她失恋和身世打击都承受过了,没有什么会让她“人命关天”了,难道是张清,可她和成康和好了,又有了小宝宝,不至于!
我一路琢磨着打车到ok厅,推开门一眼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郑朗,立刻明白是覃丽娅搞得鬼,有些气愤有些难堪地转头想走,郑朗过来扯住我的胳膊:“我们,谈谈。”
郑朗的牵住了我的手,他的手烫得厉害,我看了他一眼,似乎还没从昨晚的醉酒状态中完全清醒。我跟着他走过去坐下。
没开音响,包房里听得见头顶灯光电流划过的滋滋声。
“那个,项链,是在上海买的,是特地给你买的。”郑朗把手中的项链放在我手里,五瓣花都被他捏热了。
“去南京学习时,几个同学约好到南京玩,李希也来了,她急性阑尾炎住院,我照顾了她一个星期,后来送她回上海,这个,是在上海买的。李希和另一女同学说五瓣花的花语是爱情,我是真的特地给你买的。”
“后来李希说要到我们学校来,我也没当真,可暑假刚过她就来了。”
“关我什么事!”我没看他。
“覃丽娅说你喜欢我。”郑朗说得很平静。
“关你什么事?”我觉得我快哭了,有想要掐住覃丽娅脖子的冲动。
“今天早上,我睁开眼发现我呆在你家客厅,觉得很安心。也许我们之间的感情足够我们过日子了。”
我们试试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泪水滴在手心的五瓣花上绽开。
郑朗靠近过来,迟疑着抬起手,在我眼前顿了几秒,终于抹去了我的泪,他手心的热度似乎又催化了我的泪腺,这下子止都止不住了。
郑朗轻轻地揽住我,让我靠着他的肩头,又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
我突然想到李希,狠狠推了他一把,他往后仰,拉住沙发靠背才没倒下。
“我看见你和李希了,我还知道你以前给他送过蓝色妖姬,而且你现在也和她和好了。”我自己抹去泪,说出这些话后觉得自己十足像个吃醋的小媳妇,觉得更没面子了。
郑朗脸上有了笑意,又是那种调侃着的笑,“你看着她和看着我的眼神总是不一样的。”这句话我终究没有说出口。
“你还知道什么呀!”郑朗笑着,昨天他真是醉得厉害了,声音比早上更沙哑。
“我和李希两年前就已经分手了,只是我们还算是朋友。我以为你——”郑朗停了停,笑意更浓,“覃丽娅说你喜欢的那个人是我。”
看着我王顾左右他透出了得意,一下又一下的有节奏地推着我的肩:“什么时候的事?相亲时你说过你有喜欢的人,你尝试过要和他在一起,不过他有女朋友,那个就是我吗?什么时候喜欢我的?读书的时候?那不成了师生恋?”
“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我躲开他的推搡,他笑着说:“我还没醒酒呢,还醉着。”
“是覃丽娅跟你说了你才来的吧?如果覃丽娅不说,你会怎样?”
郑朗很认真地想了想,回答:“我会让自己慢慢忘记,然后再找个女生,幸福地过日子。”我有些不忿地看着他,他转身靠在沙发背上,笑着说:“你不是这么想的吗?还滑冰!”
“覃丽娅太八婆了。”
“这个不是小覃说的,我早上听到的。”
“那李希呢?”
“我们分手了,说多少遍了。”
“她要这么想会从上海来我们这地方,你不厚道!”可我心里却像卸下了重重的桎梏。
“有些感情,看清楚了不合适就要早作决断,不然害人害己。”郑朗的笑容没那么轻松了。
“那我们也分手了的。”我看着他。
“我们还可以试试。”郑朗看着我笑了。
“蓝色妖姬你是听谁说的?”见我没做声,郑朗从我手中拿起项链,双臂环住我的脖子,帮我带上。
“那是二十出头的男生做的事,五瓣花不好吗,常开不败,你不是喜欢长长久久的花,才会把鲜花压成干花吗?”郑朗像哄着小孩子,又取下了我脖子上的小金花,“这个没我选的好看!”他把小金花塞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