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你还高半个头呢!」东不禁抗议。
「那又怎样?!你力气有我大吗?!」
「好哇! 好哇! 让你养,养到你抱也抱不动我,看你还能动手动脚胡来!」力气大了不起吗?! 野蛮人。
看到东半赌气的可爱表情,锦不禁轻笑出声:「呵呵…那就顺便训练你”自动自发”的精神。」
东倏然掐了锦的手一把,手下没半点留情,把锦痛得放开直甩手。东捉狭笑道:「这就是”自动自发”吧!? 以後你再乱来,我就让你”自动自发”的离开我身上。」
装起恶狠狠的脸,锦作势欲扑:「让我来教教你什麽才是正确的自动自发。」
知道锦又要发动他的魔爪攻势,东笑著夺门而出。
锦急忙追了出去,心里却是著急,喊道:「别跑了,东,外面天冷,小心著凉…」
说还没喊完,已听得东闷哼一声跌倒在地。原来天黑没看清脚下,被地上的石块绊了一下。
锦连忙把东搀回屋里,扶他坐下抬起他受伤的脚看了又是一阵皱眉,小腿和膝上已经磨破皮了,找来葯箱替他上完葯,才这麽一会功夫,细白的脚踝上已经肿了,不只跌破了皮竟还扭了脚。
轻轻替他按摩著,听到东细细的抽气声,锦心里又是怜惜、又是恼怒,埋怨的话不禁脱口而出:「你非要把自己弄得全身是伤才高兴?!」
「你要嫌烦只管放著。」东闷闷哼出一句:「这种小伤我自己也能处理。」
听到这赌气似的话锦更加生气,抬头正待再骂几句却只见东的眼神澄澈没半点不悦的意味,但眉却蹙得死紧,一半是为了痛,一半是不知道锦的怒气因何而生。
晓得自己话说重了,锦的口气软了软:「你就不知别人心疼吗?!」
「那里又有人会心疼。」东回答得如此自然却又落寞。
锦听了心里又是一阵酸涩:「又忘了,这里不是香山家。」接著起身把东搂在怀里,暖著声音:「我心疼…」
东一时没了言语,怔怔看著对面白墙,泪却不知为何流了下来…
冷…自骨子里开始窜出的冷让东自睡梦中醒来,黑暗中更能清楚感到胸口的旧伤一阵胜过一阵的疼痛。压在肺里的郁闷愈来愈盛,几乎连呼吸都要不行,东蜷著身体,大口喘著气,愈喘却愈觉难受,明明冻得手脚打颤,额上却已满是细汗。
东知道是旧伤的关系,入冬以来已不知受过几次,怕要到春暖了才能好转…
锦回到家时已是深夜,平日这时再不会去看东,怕扰了他睡眠,但明日起又要出差,好几天也见不著面,实在忍不住脚步就往东的房间走来。才一开门就听到东苦苦压抑的闷吟声,锦急忙开灯一看,只见东紧抓著胸口,蹙紧了眉喘著气,那痛苦模样让锦的心都揪在一块儿。
连忙把东抱在怀里,问道:「东…你怎麽了?!」
抬头见是锦,只摇摇头,咬著的唇却是没能张开。
知道东难受的紧,锦不再问,蹬了鞋子上床,让东挨著自己,替他把被子盖好,拉下他的手放进被里,这才发现他的手凉得像冰。
轻柔地抚著他的胸口和後心,一会见他眉头稍舒,提得高高的心才放了下来。
「好些了吗?!」锦关心问道。
闭著眼没有张开,轻轻的点点头。
锦不敢放松,仍是轻轻揉著,心疼问道:「你这样有多久了?!」
「…才一会儿…你就来了…」话声里的疲惫掩也掩不住。
「我说…这种情形有多久了?!」锦不禁提高了声音。
东大伤、小伤不断,身体本就虚弱,加上年初的枪伤和冻伤…,看这情形是天气太寒引得旧疾复发。锦气自己没想到,更气东什麽都不说,难道自己仍是这样不可依靠吗?!
东在香山家根本没人关心,对他而言,自己忍著苦痛再自然不过,根本没想到要跟别人提。此刻自然也不知道锦在气些什麽,但听他口气不善,气难免虚了。
闷著声音,东小小声回答:「这二日开始的…」
锦心里想著还好,没让东一人忍受痛苦太久,但转而一想,东自入冬後精神差了许多,白日的午觉总要睡上好几个小时,莫不是自那时起…
口气更加阴冷:「真是这二日开始的吗?!不是自入冬以後就犯著了吧?!」
东的眉头又自攒起,听锦那阴阴凉凉的口气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真是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见东又蹙起眉,锦还以为他又不舒服了,那里还气得下去,声音掩不住关怀怜惜:「不舒服怎麽不说呢?!总是这麽逞强。」
东却轻笑道:「说了就不疼了吗?!小孩儿都知道没用。」
东不在乎的轻声话语落在锦心上却像大石一般重。想到他在香山家就这麽孤单一人面对所有苦痛,心疼得半响说不出话来。
「…怎麽没用…至少我可以陪著你,就算替你暖暖身体也是好的…」
锦温柔不过的话说得东心里一阵感动,不知如何应对这真挚,仍是故做戏谑:「你没别的事做吗?!这种小事也敢劳烦你三合会少主。」
仍然打算拒人於千里之外!? 不! 不再让东逃避,锦深沈又心痛的说出:「东…你不是一个人,什麽时候你才能记得你的身边还有我?!」
这深情,东就算再迟顿也能感受,闭上眼,小声说出:「我…慢慢会习惯吧…」
搂紧了东,锦把头枕在他肩上,又想哭又想笑,那有人连承诺都这样不明不白的,心里不甘,一张嘴重重咬下一口。
「啊…」东一声惊呼。
「不能让你慢慢习惯,我等不了了。」锦霸道说著:「从今天起我跟你睡,就要你时时刻刻记著身边有我。」
东皱著眉道:「我…不习惯和别人睡。」
「你不必习惯和别人睡,只要和我睡就行。」锦故意装得听不懂东的拒绝。搂著东迳自躺下,闭上眼,假意打起呼来。
「喂…」东推推锦,锦却动也不动,东不禁嘟嘟囔囔起来:「至少也先洗过澡再睡吧?!脏死了…」
锦一下笑了出来:「那我当你是答应了。」紧了紧手上的力量,锦温声说道:「等你睡著了我就去洗,好了,闭上眼快睡吧。」一面说一面仍是在东的胸口上轻轻揉著。
胸间的酸疼闷胀在锦的轻柔推揉下逐渐消散,原本冷得打颤的身体也在锦温热的怀里渐感温暖,耳畔是锦规律有力的呼吸声…向来只能一人独眠的东在锦的身边竟也安稳睡去。
自从发现东会半夜痛醒後,锦再不让他一个人睡,所有的出差全推给他的助手或下属,十点前一定赶回家当东的抱枕兼暖炉。虽然如此,京都漫长寒冷的冬天仍是让东吃足了苦头。
天已大亮,锦早已醒来,看著窗外飘下的大雪,搂著怎麽偎也偎不热的凉冷身体,锦的眉间刻画著深深的担忧。
一整个冬天东几乎是半昏半醒的渡过,染上风寒、发著低烧的日子比正常时侯还多。好不容易等到入春天气渐渐好转才好些,昨夜见东又是闹到半夜才辗转成眠,锦心知今日大概又要变天,果然天才刚亮就下起大雪。
叹了口气看看东,苍白的脸上微血管清晰可见,眼下有淡淡的黑影,眉峰微微蹙起,始终是闷闷浅浅的呼吸,本来就清瘦的身体,此刻更是显得单薄无比。
璃开门进来,正开口要喊,锦连忙做个手势示意她噤声,不料这轻微的动作仍是惊醒了浅眠的东。
「还早,再睡儿…」锦替东掖紧了被,轻轻拍著。
无神的眸望著锦一眼,又自闭上,轻声道:「锦去忙吧!」
「会里没什麽大事,今天陪你。」
闭著眼笑道:「你这少会长真好命,天天没事干。」
「呵呵…」锦轻笑道:「我就是不爱管才跑去当警察,这麽多年了,该管的事早有别人管。虽然现在回来了,我老爹也不敢派太多事给我,怕我又跑了,他可得挨奶奶唠叨了。」
「锦织会长真倒楣才有你这种儿子,分忧解劳不会,找麻烦倒是拿手。」东懒懒应道。
手里梳著东的发,锦笑道:「我又找什麽麻烦了?!」
「带个要死不活的葯罐子回家不是麻烦?!说不准什麽时侯就死了岂不…」
锦捂著东的嘴,低声喊道:「又说混话了,不许你说自己是麻烦,更不许你说死…」
拉下锦的手,东一点也不介意的笑道:「不说便不说吧!」转头看了看窗外的雪,轻声喃道:「果然下雪了,这身体倒成了气象台了。」
「放心。我总会把你养好的。」锦有些心疼,刻意装得轻快:「东记得今天什麽日子吗?!」
东摇摇头。
「记性这麽差?!猜一猜。」看东神色萎顿,锦硬是要打起东的精神。
仍是摇摇头,笑道:「我不记事的,你要问以前的事就找暮,问现在的事就找澄。」
「呵,谁才是好命的大少爷啊?!」锦讽笑道。
「我可从没抱怨过自己命不好啊!」
东的话说来平淡,锦听来却极是难过,小心问道:「东难道不恨香山老头吗?!」锦恨香山润明欺负东太过,是以从不叫他老爷,只喊他老头。
「怎麽恨?!」东淡悠悠的说道:「他的恨只怕比我还多。他唯一的儿子被当成是我活活的等死了。既然我用忍的身份活了下来,自然该代替忍敬爱他、孝顺他。」
「你把自己当成忍来对他,他却有半分把你当成忍来对待吗?!」锦不平的喊道。
「我只做我本份的事,其它…却不是我能管的了。」东无所谓的笑道。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认错人,活活等死的是你…是你啊!
他狠心不顾你的死活才害死自己的孩子,如果当初他对东山纪之这个人有一点慈悲,忍就不会死了,对这种人,你还有什麽好抱歉的?!」
「可终究是我活下来了…」看向窗外的眼没有一丝特别的情绪起伏。东述说的是他早已看透的事,纵有不平也早在几年前就被磨平了。
「傻子…你真是个傻子…」锦埋在东的肩头低声喊道。
东轻笑二声:「那喜欢上傻子的人不更傻?!」
「是啊! 」不愿东再想,锦顺著东的话意胡皱一通:「我是傻,咱们二个傻到一块儿了,我是大傻,你是二傻。二傻遇见了大傻要喊傻哥哥…」
「谁要喊你哥哥了?!」东反驳著:「我也未必见得比你小。」
东是孤儿不知自己确切的生日,想自己与锦差不多年纪,可也未必比锦小。锦却自森光子那里得知东的身世,知道东比自己小了二岁。
「当弟弟不好吗?!」锦闻言笑道:「什麽事都有做哥哥的顶著,你舒舒服服等著享受就行。」
东嗤笑道:「从小到大我什麽事没顶过,现在要你来顶?!」这句话说得极是豪气,彷佛又回到昔日神采飞扬的模样。
锦却是一阵心酸,抵著东的额,口气怜惜:「是我不尽责,让你受了这麽多苦。」
自幼到大,东一向独立惯了,人家对他好他反而难以自处,一时半刻也不知作何反应,一会儿才道:「你刚才不是要告诉我今天什麽日子吗?!」
东转得又硬又不自然,锦心里也明白东不习惯人家对他太好,当下又是一阵难受却不再显露,只装做自然:「这事你不必问暮也不必问澄,我替你记下了,也替自己记下了。」
「什麽了不得的事,劳你少会长亲自记得。」
锦神密又得意的笑了二声:「今天是咱们认识一周年的日子。」
看锦这麽慎重其事,东不禁噗嗤笑出声来:「不就又老了一岁吗?! 值得你这麽高兴。」
「我老一岁难道你不老?!」
「我没生日,自然不会老。」东极是正经的说道。
东原是说笑,却又惹得锦一阵伤心,自小自己的生日就是家人一起庆祝的大事,东却连生日也没过过。
半日等不到锦的回话,东抬眼看锦见他一脸沈重难舍,不禁笑道:「我没生日,难道忍也没生日吗?!我这冒牌的大少爷每年也有豪华的生日宴啊,每年也有上百人来跟我祝夀。」
东说了当香山忍的风光却没说在繁华褪尽後东山纪之的悲惨。每年香山润明想到该过这生日的亲生儿子已死,所有的荣华富贵却叫东这贼给偷走,心里更加气愤疯狂。待得人潮散去,夜深人静之时才是东苦难的开始。十六岁那年更将他卖给某政要,惨遭几日夜的蹂躏。
「那总也不是你的生日。」锦在东的脸上摩挲著,轻柔说道:「不如,今日就当作东的生日好吗?!」
「为何?!」东轻笑问道。
「因为…是你的重生之日啊!」眯著的眼里盈满柔情蜜意,缠著东一刻也不稍放。
东不好意思的垂下眼,嘴里却是不肯让:「随便什麽日子也比今日重要…」
锦也不生气,低下头在东唇上缠绵流涟,轻声道:「对我来说今天却是一辈子最重要的日子…」
东倚在门扉,一腿直伸、一腿半屈,和服下露出洁白的脚踝和小半截小腿,看著池里的游鱼,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朝池里丢著饵食,脸上神情极是恬淡閒适。
暮一进门见到的就是这付悠閒景象,就他印象所及,几时见过东如此放松的神情、无忧的神态,心中实在不想打扰了这静谧,但东已轻转过来头。
「暮…」仍是淡然的笑,但却与以往大大不同,没有丝毫防备疏离的真心微笑,看得暮也痴了。
「东,看来你在这里过得真是不错。」我没看错人,锦是真心对你好。暮整整略微加速的心跳,真心的替东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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