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走到门口,锦突然想起什麽又撂下一句:「我不住这儿了,明日自己到公司去。」
锦仍是让东做他的特别助理,不过这次不再丢给他打字那些琐事,而是真正的特助工作。
虽然只是带著东各部门认识了下,但三合会组织庞大,这一走也走了近半天才回到办公室。锦还未走到位子上忽然听到背後传来异声,转头一看,见东半跪在地,手上拉著门把,竭力要站起来的样子。
「怎麽了?!」
东摇摇头没作声,锦看他巍巍颤颤好不容易撑起,还没站直,腿一软又自跪下。
锦冷眼看著,东也不开口求救,反反覆覆几次,锦终於看不下去,扶起东走到沙发上坐下。
「怎麽回事?!」
摇摇头东仍是不肯作声,双腿微微抖著,脸上神情极是挫败懊恼。
「没事吗?!」锦笑得冷冷凉凉:「那你去帮我倒杯水来。」
东低著头不说话也不动。
「你忘了该听我的话了?!」锦的话声没有不悦仍是一迳的冰冷。
「…」咬咬牙,东才道:「对不起,我暂时没办法行动,待会儿再为您服务。」
「为什麽!?」
见东不开口,锦又冷冷一句:「你要再不答话,这特助你也不必干了,去门口当门卫,刚才跪著的样子也不难看,就当是每天的表演好了」
抬起头张大眼眸看著锦,东的眼里有些难解的情绪,他知道在最後一次跟锦说的那些话是足够让锦生气甚至恨他。但东自己对感情淡薄不曾想独占什麽,更不会为此想要报复,所以在他心里只认为二人最多回到以前没有关系的淡然,却不料会自锦口中听到这麽绝情的话来。
锦冷冷撇了嘴:「不满意吗?!你可没有不满的权力! 要是不想难看就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东又低下头,小声道:「宿疾。」
「半年不见,你的毛病又多了?!」锦的口气有些讥讽。
东没再答话。
「有那些症状?!」
「不能久站、不能走远、不能跑跳。」
「会怎麽样呢?!」
「…酸麻无力…抽筋痉挛…」
锦听了有些心酸,抬起东的腿替他轻轻按摩著,口气也放缓了:「这毛病又是怎麽来的呢?!」
「受伤。」
「怎麽受的伤?!」
东沈默了一会,才又道:「伤得太多次,倒不记得是那一次了。」
锦的脸色又变:「之前可没这毛病,才短短半年你也记不起吗?!」
低著头,东没看到锦的难看脸色,仍是道:「嗯…突然就这样了…可能是…很多旧伤一起并发的後遗症吧…」
用力的将东的腿甩开,锦恨恨道:「看来你还想再走一次真实之路。」
东没来得及答话,突然脸色骤变,抱著腿蜷了起来,倒在沙发上久久不能言语。
知道东的腿正抽筋,但锦心里恼他不肯说实话,淡淡看了他一眼,也不帮忙,迳自办公去了。
上次听了香山润明的话,锦当然明白东的腿是上次走真实之路留下的後遗症,今日又是威逼又是软哄就是希望东把事情说出来,即便是怨恨的责怪几句也好,偏东怎麽也不肯说。难道要他对自己坦诚有这麽难?!难道要他信任依靠自己真不可能?!锦一把火烧上心头,又恨又气又火又恼,堵上了气就是不理东。
过了一会儿锦气消了,想到东的伤也是自己所害,那时担心受怕疼惜怜爱的心情又起,走到沙发边上看,东竟已经痛晕过去,头发半湿的贴在额上,脸色青白,眉头紧锁,腿上还不时抽动著。
知道东痉挛未过,锦拉过他的腿又自轻轻按摩起来,过了一阵见东脸色舒缓了才放下。
看著东的眼底是以往惯见的宠爱怜惜,脸色却难掩痛苦。将脸埋在手里,锦不禁自问道,东,我该拿你怎麽办?!你不肯爱我,也不愿让我爱你,所有事都瞒著不肯解释,难道让我恨你一辈子真是你所希望?!难道真要这样才能留住你?!为什麽?!为什麽?!
东以往掌理的香山集团规模不比三合会小,要他当锦的特助可说绰绰有馀,但三合会毕竟也是大集团,要想了解清楚也不是短短几日能办到。东自律甚严又追求完美,工作起来更加没日没夜,锦只控制交给东的工作量不至於累著他,却没想到只要东愿意,凭他的经验和本事,自能挖出锦交办工作的十倍事来做。
在公司有锦管著,绝对不准东比他晚下班。但回到家里,原先照看的澄已经调走,没人管著,东一忙起来根本不会想起该吃饭、要休息,常常天亮後才发现自己又趴在桌上睡著了。
连日下来人又清瘦许多,澄偶尔过来探他,见他没睡也会送些宵夜、陪他聊天,只觉东看来瘦了些也不知道他日日废寝忘食。
「东山少爷…」
东头也没抬,嘴角倒先笑了起来:「别再叫我少爷了,总不记事。」
「谁叫你天生少爷命,没人看著,连吃饭、睡觉都不会了。」
「是你管得太多吧?!小管家婆。」
「我也只管你一人,别人求我我还懒得管呢!」一面说一面把拿来的宵夜放桌上。
见东半天没动静,澄软软劝道:「趁热吃了吧。」
东看电脑看得专注,随口回道:「一会儿再吃。」
「一会儿你会记得才怪,上次炖了半天的梨子汤放到隔日动也没动。」
东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次我会记得了。」
「记得什麽?!」澄瞥了他一眼:「毁尸灭迹吗?!前几日的咸粥倒在马桶里,还累得我找人清理。」
呵呵笑了二声,东耍起无赖:「知道我不吃就别白忙了,自己尽记著还要怪我。」
嗔了东一眼,澄手脚俐落,三下两下把笔记型电脑移开,文件拿走,吃食端端整整放在东面前,说道:「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了。不行! 今天非看你吃完不可。」
看著是没法继续了,东只好在澄的监视下慢慢吃了起来。
「瞧您又瘦了!」澄一边看、一边抱怨。好不容易才把东养胖一点点,才一、二个礼拜又瘦得不成人形。
「那里。」东笑道:「还胖了一公斤呢! 澄没看清楚吧!」
「您的衣服都是我打理的,胖了、瘦了我还看不出吗?!腰怕又少了半寸。」话落又埋怨一句:「您也多分点心照顾照顾自己好不好!」
「嗯…最近比较忙嘛。」
「锦少爷也真是狠心,派这麽多工作给您干嘛!?」
「嗯…」天地良心,锦派的工作也不是太多,简真是少的无聊。东倒不敢接这话了。
澄却以为东是默认了,更加忿忿:「我非得告诉森太夫人,让她去教训教训锦少爷。」
这还得了!
想起锦生起气来凶神恶煞的模样,东不得不解释:「嗯…我自己能力不好也怪不得他,澄要说了…只怕他不高兴要派更多工作磨练我。」这一说更是把锦推向万劫不复的地狱深渊。
澄也看得清楚,这次东回来锦的态度确实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真以为锦是故意找东麻烦,东这麽一讲她反而不敢声张,只怕惹恼了锦对东更不利,那里知道东也只是情急下随口编的谎。
二人又聊了会,澄要东早些休息,东怕她再罗唆自然点头答应,等澄收拾东西走了,东吐吐舌头又自忙了起来。
东…竟然光明正大在自己面前摇摇晃晃的昏倒?!送到医院再自医生口中听到”营养失调、睡眠严重不足”这几个字时,锦简直气到无力。能在这麽优渥的环境下还把自己弄得跟非洲难民一样的,东算是第一个。
好不容易送走一脸怀疑东是不是遭到非人待遇的太具正义感的医生後,看著床上睡得香甜的东,锦也不禁微微笑了。好久不曾见过他的睡容,还是如以往一般安详自在,完全看不出他肩上的压力和心中的苦恼,有时还会弧出淡淡的笑,像个孩子似的天真。
轻抚著他苍白的面颊,是瘦了好多,自己竟然都没发觉。总怕多瞧他一眼就要心软,就要忍不住宠著他、疼著他,如此一来势必又回到以前的相处模式,所以这些日子很少…甚至故意不看他。没想到二个礼拜不到,这个向不爱惜自己的小笨蛋就演出昏倒记,是在控诉自己的漠不关心吗?!
唉…锦沈沈叹了口气,对於东,他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东只觉睡了一个沈沈的好觉,张开眼看到全然陌生的环境不禁有疑惑,蹙了眉缓缓环视一周…是医院! 但对自己为何会在医院里,显然是有些摸不清脑袋。
坐起身来,看到趴在身边的锦又想是不是还在梦中?!锦什麽时侯又跟自己这麽亲近了?!
东的动作惊醒了锦,看锦抬起头来,东竟不觉问道:「是梦吗?!」
他迟疑的歪著头的可爱表情让锦看了不禁有些好笑,直想伸手捏他一把,但一想起当时被他吓坏的情景又不禁沈下脸来。
「你怎麽到这儿的难道一点印象也没有?!」
眼睛睐了二睐,东最後的记忆停留在正准备开会…糟了,是各部门主管的月会,难怪锦这麽生气…想到这里,东连忙起身,抓了腕上的点滴就要拔。
锦看了心头一惊,连忙抓住他的手,问道:「你又干嘛?!」
「上班…」
「你这样怎麽上班?!」锦忍不住吼了出来。
瞄了锦一眼,看看手上的点滴,锦是嫌点滴碍事吧?!
有些心虚,有些气弱,东偷觑著锦,低声说道:「点滴…到办公室打也行…以前在香山家都是这样的…」
一句话没说完,只见锦的脸色愈加难看,东低下头,呐呐又道:「…锦要觉得不妥…点滴不打也无所谓…」
锦无力的翻了翻白眼,明明是个精明干练的大老板,为何遇上有关自己的事就成了白痴?!
索性挑明了问:「你这几天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吗?!」
「有。」东回得没有一点迟疑和犹豫。
「有?!」锦的声音不觉提高了:「真的有你现在会在这里?!」
东垂著肩,低著头说道:「中午都有吃啊,你自己看到的,其它时候…嗯…澄会提醒我…,睡觉…累了就睡,也没什麽不正常…」
要不是深知东的性格,锦真要被他骗去。一心虚话就说得断断续续,看也不敢看人。
冷哼一声,锦拨了电话出去,一会儿对著电话问道:「顺子,帮我看一下东中午的便当吃了多少。」
听著对方的回覆,锦的脸色愈来愈难看。挂了电话,对著东阴阴笑著:「才扒了二口就扔了?!」
「…今…天胃口不是太好…」
「那平时呢?!」锦的脸色愈发阴沈:「顺子说你几乎每天是这样,她还怕是不合你的口味,天天帮你换不同的外卖。」
咬咬唇,东呐呐说道:「那…可真是谢谢她了。」
对於东的回答,锦为之气绝,一会才冷哼问道:「要我再打给澄吗?!」
「那…倒不必。」东的头垂得更低:「她忙的很,锦…也不必为了这种小事烦她…」
顿了一会,锦脸色铁青:「你…你这算什麽?!故意气我吗?!」
对锦突然冒出这句,东有些反应不过来,一会才道:「是吗!?我…工作没做好,让锦生气了吗?!」应该不至於吧!
锦真要被他气死,吼道:「我说你不吃饭、不睡觉的事!」
东不觉又委曲起来,轻轻哼道:「刚刚不解释过了吗?!怎麽还问一样的事?!」声音不大,不像在跟锦说话,倒像是自己偷偷抱怨。
「你那也算解释?!」锦听了忍不住又吼。
「我确实不觉得饿啊!」东也有些无奈,皱著眉轻声反驳。
锦一时无言,确实是自己疏忽了,忘了他与常人不同的体质。
见锦不说话,东低下头,话声更见委屈,更加讨好退让:「我以後会注意,下次不会了。」说完偷偷瞄了瞄锦,见他脸色稍霁,不禁暗暗吐了吐舌头,看来以前拿来对付暮的手段用在锦身上一样有效。
锦坐在东的床边,温声说道:「这次是我错了,没找人盯著你是我不对,可你这样不爱惜自己也是不该。」
「嗯。」东点点头,乖巧应道:「我会改过了。」
听了这话锦怒气又起,别人听不出,他却清楚,东根本是在敷衍他。与他以前敷衍香山家那帮人一样,不过是换付自己爱看的样子,但应
付打发的意思却是完全相同。
想到这里,不禁恨声道:「天底下最没心肝的人非你莫属。」锦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著大力被甩上的门,东慢慢沈下了脸,比之刚才的乖巧讨好显得深沈忧郁。锦对他的好,他何尝不知,但更害怕,害怕从未有过的关爱也有消褪的一天。
因为从小得到的种种对待造成东对感情悲观、对爱不信任、也从不相信自己能得到幸福。所以他把锦推开了,与其等到失去不如从未得到过,这样才不会再有痛澈心扉的感受。
锦,坚持住啊,呵,你已经做到一半了,再继续坚持下去…我真的受不了你的温柔,抵挡不住你的关怀,对我再狠心一点,别再让我陷落…
东想得沈沈郁郁之际听到开门声,看了来人一眼又将目光转向窗外也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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