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平静地说,“金极赌台的赌约是——”
“生死由命。”
生死由命?
夏宇倒抽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要拿命去赌博?
“哈哈,当然不是了,”老王看见夏宇昼变的脸色,忽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那只是当年莫太爷的一个想法,如果四爷想参与的话,自然不用那么大的代价。”
“四爷好福气呢,连我都未曾见过金极赌台。”玉美柔声道——她并不清楚老王的目的是什么,金极赌台,她甚至未曾听莫庆七提起过,但是老王这么说,可能确实有这么个地方——只是,他为什么要在夏宇面前把这件事说出来呢?
还是……这又是个阴谋?
“四爷对这个地方有兴趣吗?”
“当然了,”夏宇抬头来,忽然声音里有了警惕,“王叔,不是那么简单吧?”
“我既然愿意告诉四爷,是因为感觉四爷和老朽十分的投缘,”老王转过头去,将手按在赌桌正中央的那个放置骰盅的方格上,“至于真正的规则怎样,不如等四爷看了再说。”
夏宇对他的这个动作感到奇怪,“王叔,听你的说法,这金极赌台似乎就在金极门内,那它的位置……”
忽然有一个想法,如同闪电般滑过他的脑际。
“是的,”老王笑了,“正是如此。”
他的手往下一按,像是画在赌桌上的方格却神奇地往下凹陷——玉美惊讶地睁大眼睛——她从未知道这张赌桌隐藏的秘密。
此时,房间正中央悬挂在上面的水晶吊灯缓缓地降落了下来,它“哄”地一声,落在了桌子上,随后,像是有一道阶梯从里面自动展了出来,延伸到旁边的空地上——
连入口都设置地如此精妙无双,真不知道里面藏着怎样一个世界?
夏宇猛地起身——他太急于想知道走上这个阶梯后会看见什么了。
“四爷,请。”
老王侧过身子,恭敬地向他弯了腰,夏宇则头也不回地走了上去。
——————————————————————————————
推开夏家阳台的门,顾若西有些莫名地烦躁。
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漫天的繁星照亮了上海滩的每个角落,她深吸一口气,不远处有发光喷泉的地方,就是宋家。
那么近,又那么远。
她怔怔地看着那个方向——不知道君延是哪间房呢?他在哪里呢?为什么没有来找自己呢?
等待的心情,好象是又失落又兴奋的。失落的是也许他不会来了,兴奋的是什么呢?又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那耀眼的灯光就在前方闪烁,但是未来依旧是没有结局。她本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却一次又一次地被其他人掌握。
但她亦明白,生活里不只是爱情的。如果没有遇到宋君延,没有遇到夏城,她依旧要好好地生活,即便顾洁的医疗费没有着落,即便自己要省吃俭用只为了买一本钢琴曲谱。
那样的日子也很快乐啊,穷并快乐着。况且她本就打算着那样的生活。
寒冷的风阵阵吹来,她抖了抖身子,下一秒,便有一件大衣覆盖住了她瑟瑟发抖的身体——她回头一看,夏城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领带歪歪扭扭地绕在脖子上,好似刚刚逃难回来。
“难民。”她忍不住嘲笑。
“多谢夸奖,”他冷冷地说,但是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风这么大,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她怔住了,回过头去。他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明白了什么。
“真的逃难去了?”她转移开话题。
“不是,”他立刻否定,“刚才去了次仙乐坊,有人喝醉了拉着我……”
避开她寻味的目光,夏城清了清嗓子,尴尬地宣布:“是颂姨娘。”
“颂姨娘没事吧?”她不禁开口询问——千颂是她十分欣赏的一个女人,敢爱敢恨,真实的让人心痛,若不是亲耳听过她的故事,自己只会觉得这不过是一朵盛开却无法碰触的交际花,明艳刺人,带着特有的骄傲。
“想起我爸了。”
夏城看向远方。
“你知道……?”她惊讶。
“我妈没有颂姨娘那么爱我爸,”夏城平静地说,似乎只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小时候,爸经常做在外做生意,妈喜欢四处游历,照顾我们四个孩子的无非就是颂姨娘。”
“因为她很爱很爱夏伯父,所以才把你们看作己出。”顾若西定定地说。
“爱一个人,无非就是爱他所爱,恨他所恨,想他所想,如果自私地想要以自己的思想占据对方,那不是爱。”夏城淡淡地说,转过头去看着她。
她怔住了,迷茫地朝宋家的方向看去。
过了许久,她还是笑了,点点头,“嗯。”
“所以我不会强迫你,”夏城拉开阳台的门,停了一停,“即便今天十二点宋君延没有来,你不用做出任何选择,只要按着自己的想法就可以。”
他顿了顿,她猛地回过头去,他的身影里居然有了悲伤。
“偶尔回头看看的时候,”他的声音恢复了淡定,“知道我在这里,就可以了。”
说毕,他大跨步准备走进屋里去,却被她叫住,“夏城!”
他停下脚步。
她却没有说话。
“十二点的时候自便吧,我出门了。”
他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
偶尔回头看看的时候,知道我在这里,就可以了。
有亮晶晶的东西,顺着她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四十。那么遥远
随着夏宇、玉美与老王三人进入了水晶吊灯的内部,像是有人操纵着开关似的,吊灯缓缓地上升,上升,周围是黑暗的,夏宇无法看见老王的表情,但是他能听见自己无法自律的心跳声——莫太爷去世至少也有二十年了,二十年之前就能设计如此精妙的机关,不知道金极赌台,该是怎样的盛景?
“哄”地一声,吊灯停止了上升。老王打开身旁的门,夏宇却踌躇不前。
“怎么了,四爷?”他低声道。
“没怎么。”
夏宇回过神来,有一刹那,他感觉老王的脸上分明写着阴冷,但他发现,那只是光线的关系。一个星期中,他有三四天会来这儿,有时玉美抽不出空,一直是老王在招待他。老王教了他许多赌博的技巧和洞悉别人如何出老千的技巧,让他从一个入门汉变成小半个专家——对于老王,他一直是十分敬畏的,因为这个神秘的老人,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就好。”
老王笑了,伸出手去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欢迎来到金极赌台。”
夏宇刚想跨出一步去看个究竟,却被一种奇怪的光线所包围,那种光线极深的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一时什么都看不清。迷茫中,只感觉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房间,用金色粉刷的墙,和无处不在的水晶灯饰。
头晕目绚,这不该是他所想象的金极赌台,但是豪华的装修只让他感到疲惫不堪。
“四爷,”老王静静道,“你知道你让我想起谁吗?”
“不知道。”夏宇摇头,他下意识地转身,却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了那个阶梯——将他传送上来的水晶吊灯已经不见了。
“三十年前,我陪着莫太爷第一次走进金极赌台的大门,”他的神情很恍惚,“你知道为了造这个地方,这个只是用来玩乐的地方,有人付出了生命吗?”
玉美顿时想起了什么——听刘叔说过,老王的儿子曾经也是为莫太爷做事的,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忽然去世了……
“你让我想起我的儿子,他因为一次无意间发现了赌台的秘密,被莫太爷灭口了,”老王的神色依旧平静,只是声音中波涛汹涌,“你以为金极赌台真的只是一个装修豪华的赌场吗?”
“王叔!”玉美发现他的脸在抽搐,她连忙走到老王的身旁,扶住这位老人。
夏宇怔住了——他不明白这个平时冷静无表情的老人,今天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他更后悔的是,答应他,来到了金极赌台。‘
“莫太爷在上海滩爬的这么快,你以为全是靠努力打拼上来的?”老王忽然把脸转向了夏宇,“在金极门做了那么多年的骰盅人,见了太多的纨绔子弟,为什么你们可以糜烂地过活,而我的儿子却被当作微不足道的贱命?”
“王叔,你根本是无理取闹!”夏宇不禁开口,“你说金极赌台的秘密,究竟是什么秘密足以让莫太爷要杀了你的儿子?”
他保持着这最后一点的清醒——他要提高警惕,迅速离开这里。
“仔细看墙上的水晶灯。”老王退开一步。
夏宇依言走近一步去观察那些水晶灯,玉美比他还要着急,抢先将身子探了上去——但是既而,她大惊失色,“啊——”
夏宇的额头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那些东西,远远看去只是水晶灯,但是近看便能发现,让灯发出荧荧白光的,却是灯内装着的——
一块块森森的骨头。
——————————————————————————————
剧院的大门轰然打开,看戏的人们纷纷从里面走了出来。一时,热闹非凡。
“司机来接我了,”女同学笑着对夏芷说,“那我就走了噢!”
“嗯,好,路上小心。”夏芷摆手朝她微笑。
看着同学消失在夜色中,她叹了口气,望着黑暗的通往家中的道路——还是走回去吧,自己已经叫立时回去了,不然二哥的行动也不方便。
“三小姐。”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出现,她的全身被电流激到一般。稳定心情,抬头微笑——可是连笑容都是那么僵硬。
“立时?”
“是,”立时依旧穿着黑西装,英挺而冷漠,“我来接三小姐回家。”
那一瞬间,她的心中有小小的喜悦,但是随后立即黯淡了下来。
“二哥叫你来的吧,立时?”
立时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但他的视线却不自在地往别处扫去。
“麻烦你了。”她的嘴角牵起一丝不易发现的苦笑。
“三小姐,车在那里。”他指指马路的对面。
“嗯,好。”夏芷不等立时迈步,她抢先走到了马路的边上正准备快速地走过去。谁知一辆汽车正从远处呼啸而来,一时无法停车,夏芷吓得在原地不敢动身,只觉得车前的灯光分外刺眼——她甚至忘了自己不应该停在这里,而是应该快速跑开——
但是她动弹不得。
“危险!”
只是在那一刹那,立时跨过栏杆跑了过来,他一把推开了夏芷,自己则无意识地低了头,往另外一边冲去——他翻了几个滚,最后倒在了一边的草地上。
夏芷还呆呆地坐在地上,灰尘弄了她漂亮的裙子一身。惊魂未定之时,立时从草地上快速起身,奔了过来——
夏芷无言,透过月光,她分明看见他的脸上是密密麻麻的汗,和分明的——
紧张。
是紧张吗?
“过马路为什么不小心点?”
出乎意料地,立时的脸上居然有了愤怒和不安。这样的语气,和她的二哥一模一样啊……
她抬头,沉默许久,却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你是在关心我吗?”
有晚风徐徐地吹过,吹起她散落的长发和掉在地上的裙摆。她抬头看着他,眼睛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和澄澈。
那一刻,她拥有拥抱全世界的力量。所以,她一定要问——是为了不给自己留下遗憾,也是为了确定,她一直想确定的东西。
立时在寒风中挺立,他的眼睛中没有颜色。因为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他在动摇。
他缓缓地向地上的她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慢慢地。
她定定地看着月光下那只因为过度劳作而显得苍老、布满老茧的手掌,她忽然发现,那就是她的全世界。
她也伸出一只手去,慢慢地,轻轻地,向他的手靠近。
他看着眼前美丽动人的女子,她的眼光里有灼热的期待。这期待把他一下子浇醒。
她拥有世界的力量,可是他没有。
他猛地抽回那只手,淡淡道,“三小姐快起来吧,再晚回去二爷该着急了。”
夏芷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决然离去。
她苦笑,他终究还是没有牵起她的手。她抬头望着清朗沧月,不住失声哭泣。
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
离幸福那么遥远。
————————————————————————————————
她依旧是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夏宇没有回来,夏芷也没有回来。
诺大的夏家居然只有她一个。林嫂白天出发去乡下省亲了,临走前在厨房里留了很多好吃的东西,特意嘱咐她一定要多吃些免得饿着了肚子——她的嘴角不禁扬起幸福的微笑——这里,很温暖呢。
“叮——叮——叮——叮——”
墙角的落地钟连续敲击了十二下,她惊觉到——是十二点到了。
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蔓延了全身,顾若西站起身来,怔怔地看着钟面上重合的两根针。
君延……
还是有莫名的心痛。
他没有来,但是她要继续生活下去。
离开宋君延,离开……
夏城。
四十一。仙乐突变
你知道吗?
虽然我没有你爸的孩子,但是我很幸福。
因为我知道我爱他,而他,也知道我爱他。
这就是爱情真正的含义。
——————————————————————————————
十一点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