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小心!”
值班经理大手一挥,几名保镖从角落中窜出,上前去擒捕那些看上去稍为年老的船员。出人意料的是,即使年纪已经不轻,但是他们的身手仍然极其地敏捷,在舞厅中奔跑着,一时竟掌握了场上的主动。
夏城远远地感觉到有枪弹朝自己正迅速地飞来,立刻一个转身,子弹贴着厚实的西装外套而过,打在了身后的墙上。
看来他们并不只是威胁。
终于发现了浓浓杀意的夏城,决定不再躲避,他对值班经理使了个对着门口的眼色,意思是派一些人到门口去接应。经理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刚想悄悄抽身便看到千颂已经镇定地站在了仙乐坊的门口,她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夏城放心地望了一眼,低身躲过一把大刀的攻击,随手操起身边的一把椅子,向那个攻击者敲去。他的下手并不是很重——这一切,千颂都看在眼里,只不过,她不明白,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索性脱下了西装的外套,将它扔到了一边,双腿一跨,敏捷地跨过了几张桌子,躲到一根柱子后面,寻求出击。一个潜伏在此的日本人刚想要从背后捅向他,他便一个反手将其擒获,扔给了正在一旁的保镖们。他们立刻拿出绳子将其绑起,扔到了一边的一个角落里——那里,已经躺了好几名日本人,然而更多的敌人,正在舞池的中央,进行着腥风血雨的撕杀。
注定这不会是个平静的夜晚。
仙乐坊如此,他的心也如此。
而此刻,躲在夏城身后储藏室里明艳动人的女孩,却呆呆地看着那个在大厅里矫健的身影和依旧从容淡定的气魄,愣愣地,出了神。
能配得上我的,是这样的男子吧。
不由得嘴角勾起了笑容。
四十三。终于明白
“啪!”
激战之时,忽然明亮的舞池一下子变得极其昏暗。
不知是谁去把电源给关了。但夏城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是自己的人——他们长年在仙乐坊工作,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即便这些日本人已经来做过调查,也不可能在黑暗的环境中寻觅到他们的身影。
有月光淡淡地射进这个诺大的房间,日本人一下着了急——这黯淡的光线只能让他们看到有人,却分不清是敌人还是战友;更何况他们对夏城的面貌还不是非常地熟悉,对方的人群身材都与夏城相当,实在是……
“老大!”
一个日本人灵机一动,凑到了那个首领的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首领听后,凝重地点了点头,随即露出一副赞赏的表情,“你立即告诉其他人。”
有风忽忽吹过,房间的气氛忽然十分地诡异。夏城靠在柱子背后,镇定地聆听周围的声音——
不久了,应该不久了,青帮的人会立即赶来的。他只需要拖住这一些时间——毕竟,他并不是残忍到想要赶尽杀绝的。
“在那里!”一个操着生硬中国话的人忽然大叫了出来。夏城下意识地探出头去,却看到一群日本人朝着某一个方向跑去。
“砰砰砰!”只听三声巨响,有什么人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二爷,他们来了!”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女声在门外高声道,夏城转过头去,看到不知何时千颂已经站在了电源处,而在门外,有一群他熟悉的青帮兄弟从车上迅捷地赶下来,朝里面奔来。
“撤退到舞池外围!”
夏城对着舞池中的人大声喊道,顿时穿着白色外装的保镖们撤退到了舞池的外圈。就在同一时间,千颂按下了开关,打开了舞池的灯。
青帮和仙乐坊将这群日本人紧紧地包围在了舞池的中间,奇怪的是,他们似乎也在包围着什么。看到平静站立的夏城,他们的表情从震惊到了绝望。
“把他们都绑起来。”
收到命令之后,穿着青帮长衣的人立即冲进了舞池,虽然有人抵死反抗,但毕竟不是这群打手的对手。很快,他们被绑成了一堆,东倒西歪地躺在了地上。
首领的男人倒在地上,还不忘死死地盯着夏城:“怎么不是你……”
夏城皱眉,快速走过去想看看他们包围的是什么。那一刻,触目惊心——倒在地上,血肉模糊的,正是他仙乐坊的一个保镖,一个性格率直的男孩——陆言。而他,没有穿着保镖的白色西装,而是穿着一件非常眼熟的黑色的西装——正是他脱下的那一件。
他狠狠地握紧了拳头。他什么都清楚了。
“陆言!”本是站在门外的立时忽然不敢相信了跑了过来,跪倒在他的尸体身边,“陆言!”
然而,这个陪伴了他好几年的兄弟,却已经永远不能开口了。
“是谁?”
立时冷冷地抬头,全身都是杀气,周围没有人说话,他对着夏城的方向又问了一遍,“是谁?”
“是谁很重要?”夏城打断他的话,“陆言的身手一直是你们之中拔尖的,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被杀了吗?”
立时不言,但是杀气仍未褪去。他紧盯着地上的那群日本人,似乎想用眼神找出他们之间的凶手。
“颂姨娘把这里的灯关了,他们找不到我,”夏城低下身子去,替陆言合上了圆睁的眼睛,“通过细微的月光,寻找穿着黑西装的人。”
立时起身,往周围扫了一圈——果然,保镖和平时一样穿的是白色西装。
“行动不方便,我就把西装脱了。”脱去了西装的夏城里面是一件白色衬衫,如果在黑暗中,根本就分不清衬衫与西装——所以,日本人杀了以为是夏城的陆言。
“有陆言这样的兄弟,是我的幸运。”
夏城淡淡地说,但是他的声音中,已有遮掩不住的痛心。陆言一定是也发现了这个情况,才会穿上那件黑色的西装从而掩护了夏城——他根本就没意识到这是多大的危险。
空气有了难言的尴尬的沉默。
过了许久许久,立时开了口,“二爷,我有一个请求。”
夏城微微低了头,看着陆言刚正的脸,“立时,说吧。” “他们,”立时抬了抬下巴,指着地上的日本人,一脸不屑,“是否能够交给我处理?”
“对不起,立时,”夏城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脱口而出,“不能。”
几乎是所有人同时看向了夏城。立时的眼光忽然变得格外深邃,他以一种平等姿态面对着夏城——并不是以他下属的身份。
“立时,你知道陆言是一个善良的人,他会踏入这样的圈子,是从前贫穷的生活所致,”夏城不顾立时的沉默,继续说道,“今天,他是为了保护我而死的,但是他绝不愿意看到因为他的死,使你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况且,这些日本人有自己的苦衷和情感,是我杀了松岛,这个罪,不如就由我来背。”
立时转过头去,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二爷,你处理吧。”明明知道夏城会拒绝,为什么自己就是忍不下那一口气?“我太冲动了。”
千颂静静地听着,她知道夏城一定有最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我决定今天给你们一条生路,”夏城转过头去,淡淡地对日本人说,“这是我欠你们的。但是陆言的帐,我会一辈子记得。如果你们没有回到日本,老老实实地继续做人,而是留在中国愚蠢地念及你们的松岛英二并且为非作歹,那么,有我在的一天,不仅是你们,你们远在日本的家人,都会受到灭顶之灾。”
灭顶之灾。
印象里,他们是第一次听到夏城说出这样的词语。
他不是一个会夸大虚词的人,当他真的那样说了,他会不顾一切地去达成。但他话中的意思却是相当明确的——今天,他将放他们一条生路。
日本人面面相觑,他们无法想象夏城这么做的原因。这简直像是一场梦。
“快滚吧。”夏城淡淡地转身,不再去看他们。他只是看着立时的背影。
他们被解开了绳索,个个都没了方向,甚至还在怀疑,刚才是不是幻觉。
“还不滚?”立时终于开口,冷冷道,“想死?”
首领似的日本人怔了怔,他身后的人也默默无语。他们忽然集体笔直地站好,朝夏城的方向,鞠了一个日本式的九十度礼。
这才是真正的英雄。
他将永远是上海滩的传奇。
一群人慢慢地向门口走去,忽然有一个眼尖的人,发现一个角落里,站了一个他们异常熟悉的女子。
即便是黑夜,也抵挡不住她的动人。
“大小……”他不禁喊出声来,却被她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随后她摆摆手,示意他们快离开。他只得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跟着其他人一起离开了。
而那名女子,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定定地注视着某一个身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笑了,是满足的笑,既而也悄悄地离开了。
“麻烦各位了,”千颂对青帮的人道,“一起去吃个夜宵?”
“不了,”为首的男子朗声道,“二爷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先告辞了。”随后,他们迅速地离开了大厅,朝门口走去。
青帮的人群刚走到门口,便发现一个女子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跑来。她似乎是跑了很长的一段路程,有细细的汗珠从额头上流淌下来。一跑到仙乐坊门口,她便四望,接着就想冲进去。
“对不起,这位小姐,”为首的男子下意识地拦住她,“今天不迎客。”
“我是来找人的……”顾若西四处探望,这些人真是强壮诶!把门都挡住了。她努力想要挣脱那些人,却无意间看到了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东西。
远处的舞池里,有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身影,静静地躺在一片血泊之中。而周围的人,无一是哀伤的表情。
那件衣服她再熟悉不过了。
因为夏城说过,黑色更能显示出一种严肃从而服众,所以他习惯穿黑色。
她忽然就停下了动作,怔怔地抬头问。
“夏城在不在里面?”
没有人回答。青帮的人面面相觑,忽然觉得这个女人有点眼熟。
“我问你们啊!”她忽然大吼道,“夏城在不在里面?!”
一个人茫然点了点头。
“让开!”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量,她从一群高大的男人中间逃脱,直直地往里面奔去。
已经接近了舞池,可是她已经不敢再前进。
任凭泪水模糊了双眼,这个世界上,忽然就只剩了他和她。
夏城。
夏城。
夏城……
你知道吗?
“我还有很多话没跟你说……”她低低道——可是,他听不见了他听不见了他听不见了……
他是一个像神一样的男人,所以她放肆她执着,她刻意忽视他的感情。
那一刻,有一个世界,坍塌在她的面前。她跪下身子,用手掩住脸,无声地哭泣——而她的左手无名指上,却戴着一枚,有蝴蝶翩翩起舞的戒指。
那是她在赶来的途中特地去寻找的。幸运的是,这枚被她所丢弃的戒指,却神奇地依旧躺在草地里,似乎在等待她的归来。
“现在说也不迟。”
透过指间的缝隙,她分明看到有一双修长的腿,出现在她的视线中。而那个声音,也熟悉得……让人心痛。
仿佛是经历了一个世纪的漫长,她仍旧不敢抬头。
夏城的嘴角勾起温暖而幸福的笑容,他伸手将她扶起。
“谢谢,”他的声音如恶魔低吟,却又如此温柔,“谢谢你。”
四十四。缘定三生
幸福,是这样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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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太阳温暖而幸福的光线再一次照进这个世界的时候,新的一天,充满活力的一天,又重新开始了。
她又是在同一张柔软的大床上醒来,只是心态已经完全不同。她微微笑着,深吸一口气,侧过头去,却看见夏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手靠在椅子的扶手上,支撑着头,似乎是睡着了。
顾若西小心翼翼地起身,翻下床,为他盖上一旁的一件外衣。双手刚触及他的肩膀,就被某人邪恶的手抓了个正着。
“早。”他微笑道,却不肯放手。
“你没睡觉?”她下意识地这么以为。
“哪里睡得着,”他打打哈欠,装作很困,“某些人一晚上梦里都在喊‘夏城’,让我不得不守了一夜,免得她意图不轨。”
“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只能走人了。”
顾若西皱起了眉,显得很不高兴——昨晚是谁差点害得她泪流成河?如果真的出了事该怎么办?
夏城不说话,笑笑将她揽入了怀中。她靠在如此温暖的怀抱中,顿时忘记了一切的烦恼。
他的视线毫无防备地落到了身上的那件外衣之上——这也是一件黑色的西装,和昨天穿得那一件如出一辙,却让他无法不想起那个陪伴了他和立时多年,却已经永远离开的陆言。
她发现了他忽然间的冰冷与异常,伸手去抚平他额上的皱纹。她已经了解了昨晚发生的事,也很能了解,他们的痛苦吧……
毕竟连立时那样的男子,都在强忍着眼泪。
“那个叫陆言的人,是为了保护你而死的。”顾若西抬头,平静却又坚定地说,“既然是保护你,那你就要好好的活下去,不能一直生活在悲伤之中。”
“也许我会看开,”夏城低低道,“但立时怎么办?”
他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他放了那群杀害陆言的凶手,立时一定有自己的看法,他不说,只是因为目前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立时也会看开的吧,只是早晚的事情罢了。”顾若西叹了口气,忽然发现眼前这个明明应该很精明的男子却一下子有些迟钝。
她无奈地抬抬手,唯一空着的那只手却同样也被夏城抓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