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成不了气候,”一旁的男人恭敬道,他正是绑架顾若西进大使馆的那名护卫队头目,“为了女人,终究要失败。”
“特别只是那么平庸的女人。”山本雄健淡淡地说,回忆起下午他与顾若西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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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能让夏城与大日本帝国合作,那么我们完全可以放了你。”
“所以说,这是原形毕露了?”顾若西冷笑道,果然他们是有预谋的计划,至于究竟是谁要把她带进这一个圈套,目前她无从知晓,“不说夏城,即便是我,也不会同意的。”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山本雄健在房间中踱步,“我们之所以选择先来与你谈判,是尊重你,也尊重你在夏城心里的地位……”
“山本先生,”顾若西打断他的话,“请别拿夏城来压我。”
山本雄健腾地停下了脚步,眼光炯炯地看着顾若西,“顾小姐,中国人有句老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想你是个读书人,你不应该不明白。”
“对,中国人更有句老话,叫多行不义必自毙,我想山本先生这样的中国通,应该也不会不明白。”
顾若西抬头,清晰明确地告诉他。
“顾小姐……”山本雄健还想说什么,却被顾若西拦下,“对不起山本先生,过去,现在,永远,我们都不会听从日本人的指示。不仅是夏城与我,所有的中国人,当然不包括那些卖国求荣的人,”她冷冷道,看着一旁一直未说话的宋允飞,“这不是原则,这是良知。”
这不是原则,这是良知。
顾若西顿了顿,老狐狸的脸上依旧平静异常——从前君延把这个女孩子带回家时,他只以为是个普通的人,却没想到她对于所谓的立场什么的如此坚定,更没想到她居然是那个能够动摇夏城的人……
这正是他们寻找多年的东西。一个能够克制住夏城的人,而且是女人。
“既然顾小姐如此坚持,那我们不便多说什么,”宋允飞走到门口,并未转身,只是用很轻却很清晰的声音告诉她,“你这样做,是会害了你所爱之人的。”
顾若西猛地抬头,却看见宋允飞已经消失在房间中,只剩他的声音还在回荡。
你会害了你所爱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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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大使馆的正门,”缨子指着日本士兵守岗的大门,“白天我只是在里面待了一小会,有没有后门也不清楚。”
“立时。”夏城低声道,“怎么样?”
“有一道后门,但是据说直接通向山本雄健的卧房,所以看管和保护人员更加多。”立时早已把这些调查清楚,“我们不妨明着问他要人,如果偷偷摸摸的进去反而容易落下话柄。”
“明着进去怎么行?”缨子失声道。
夏城回过头去,淡淡地看了一眼她慌张的脸,“怎么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明着进去,他们很有可能会拿顾小姐来当人质吧,”缨子恢复了平静,“现在毕竟是他们有利,我们不可以妄动的。”
“缨子小姐,”夏城继续平视着前方被灯光照亮的大别墅,“你希望我们无保留的相信你吗?”
“你们应该无保留的相信我。”缨子道,“因为……”
“因为你是山本雄健的女儿?”
缨子定定地看着他,“原来你知道?”
“你知道我不会一无所知。”
“所以你还是相信我吗?”
“为什么不?”夏城道,“缨子小姐,我相信你是有原则的人,即便对面是你的父亲,你的哥哥,你的民族。”
我的父亲,我的哥哥,我的民族。
那都不及你重要啊……
你是我第一眼就确定的人。
夏城没有多说什么,他走出车子,站在一棵小树边,用深沉不见底的目光望着远处黑暗一片的大使馆。
“缨子小姐,”立时坐在驾驶座上,低声却清晰道,“我想你并不知道顾小姐对二爷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无声,看着窗外男人的背影,“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很久以前。”立时道。
很久以前……如此模糊的一个形容,却告诉了她一切。
只有两种情况,从一开始,他对她就是全部信任——或是全部防范。
有一架无形的天平在心中晃动,虽然最后的出发点都是这个男人,但她的计划已经全部就绪,她怎么可能为了他区区的一句话就放弃所有的想法?
若是走错一步,她可能永远失去他的信任,永远……被他憎恨。
不能回头。
她已然决定冒险。
缨子走到夏城的身边,低声道,“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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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同时,后面有另一辆车也正急速驶来,千颂与宋君延在那辆车上。
“青帮的兄弟已经去周围部署了,我想二爷已经先行进去了。”千颂虽然很着急,但是镇定依旧,“宋先生,等等你与……”
“不,千小姐,你与一些人在远处接应,”宋君延已经知道她想要说什么,“毕竟你是女子,行动不够敏捷,如果我们身陷其中,你可以去找夏式商会的其他人……”
“嘟嘟嘟——”
从后面传来刺耳的车铃声,一辆汽车从他们的汽车旁开过,挡在了他们的面前。宋君延一个急刹车,“怎么回事?”
一个青帮衣着的男人从面前的车上跑了下来,急急地跑到千颂面前,“千小姐,老大让您待在车上,不要靠近大使馆。”
“为什么?”
“刚刚接到消息,山本雄健从租界捕房征回了大批的士兵与警察,并且把上海所有的护卫队都聚集到大使馆,准备一举……”
“一举消灭二爷。”
千颂冷声道。
“他怎么会知道?”宋君延吃惊低声道,“山本雄健怎么知道……”
猛然有一张美丽不可方物的脸从脑海中滑过。
他的心一下滑到谷底。
“为什么不让我去?”千颂挥开挡在她面前的手,“要是与山本雄健正面冲突,我还能与他周旋一会……”
“对不起,老大有特别的吩咐,如果千小姐出了什么事,不但很难向二爷交代,更加很难向夏老爷交代……”
“向他交代什么?”
千颂狠狠道,“我们要为活着的人努力,而不是为死了的人而犹豫!”
“我相信以青帮的实力,对付山本雄健的区区护卫队……”宋君延的声音礼貌但冷漠。
“对不起。”
那男子深深地看了宋君延一眼,“宋先生,您父亲的警卫队、巡捕房,已经全部出动,前往日本大使馆。”
五十七。事过境迁
“这是我小时候来大使馆就发现的地方,”缨子带着夏城走到墙角的一个地方,那里有一扇小小的木门,像是搬运东西的运输口,“以前玩游戏的时候发现的,从这里能够直通到大使馆的里花园,花园的尽头就是关押着顾小姐的地方。”
“从这里进去到尽头,路程有多长?”夏城眯起眼睛,从缝隙中往里看——只能看到有守卫打着手电筒在里面走来走去,其余的是一片模糊。
“五十米左右。”
五十米——这不是个短距离,特别在一片漆黑又有人来回巡逻的情况下。
“二爷,也许我们可以帮你一把。”
几个青帮的兄弟从周围的草堆里走了出来,“我们探测过了,这里守卫的人比前厅少。”
“比前厅少?”夏城细细思索——看管好顾若西远不比上保护山本雄健重要?”
有什么东西很异样,但是他一时竟不知道究竟是怪异在了哪里。
“你们用东西引开他们的注意,我会直冲进尽头的房间里救出顾小姐,记住,尽量避免和日本胡卫队的直接冲突,”夏城想了想道,“如果能够顺利完成这件事,那么就立刻带着青帮的兄弟离开这里附近,不要有近一步的行动。”
“要是不可避免的发生冲突呢?”
“那就看山本雄健了,若他真要与我拼撞,我逃不过,也不准备逃。”夏城淡淡地说,“你与立时一同在这里附近,与其他负责接应的兄弟待在一起,不能乱走,知道吗?”
“不,我对里面的形势更清楚,我应该和你一起进去。”缨子坚定道,“你忘了吗?我是大使的女儿,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
“不,你没有立场。”夏城转过头去,“我不能勉强你,更不能不顾你的安全。”
“不是你勉强我,”缨子望着他,“是我愿意的。”
有凉凉的月光从天空上洒落,然而,月光太亮,终究无法像太阳那样温暖。
“跟在我后面,小心行事。”夏城锁住眉头,回头对立时说,“你们与宋君延接应好,一旦有情况立刻行动。”
“是,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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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嘟嘟——”
有狭长而刺耳的车声从后方传了过来。
“你确定你要去吗,宋先生?”坐在车里,千颂的声音依旧温柔如水,只是没有感情的色彩。
“我确定。”
“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为了她,”宋君延低沉地说,“也为了给过去赎罪。”
也为了给过去赎罪。
“你知不知道,过了今晚,也许明天的上海滩,是另外一个格局了?”
“究竟是什么格局似乎与我无关。”
他的声音第一次如此冰凉,“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东西。”
“可惜她已不在乎你。”
宋君延转过头去,“谁知道呢。”
“千小姐,我们将在前面的草坪那里停车,和其他的兄弟汇合,等待二爷的其他指示。”
“你是说二爷计划潜入?”
“目前还不清楚,”开车的青帮兄弟一脸严肃,“山本雄健和宋允飞集合了在上海所有的军队与士兵,准备一举歼灭夏式商会和青帮。被关在大使馆里的顾小姐……只是个幌子。”
“不。”
宋君延道,“是有人想要谋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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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开掩盖在那道小木门上的草堆,夏城与缨子探出半个头去,打量里面的情况。
“大使馆里的人知道这个门吗?”
“在我小时候,这道门就已经废弃了,”缨子低声回答,“没有人看守,可能是不知道。”
夏城没有再说话,他的目光直指最里面的门。
深邃而不见底。
“阿嚏——”
而此刻,正在那间房间里的顾若西,不由得打了一个寒蝉。
某个让人心悸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久久地回响,无法离去。
你这样做,是会害了你所爱之人的。
代表什么?宋允飞的这句话,隐含了多少意思?
不好的预感总是在她的心里,在这间豪华却阴森的房间里不断地回荡。她不是傻子,她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会被夏城知道——她能做的,只是拖延,再拖延。拖延一点的时间,给其他人时间来营救——当然,她的初衷,是希望能够自己逃出去,但现在看来,简直是属于天人说梦——
门口有四个精良且训练有素的日本护卫军——直属于山本雄健的管辖;可怕的是他们潜伏在周围的角落而并非在明亮处,似乎是故意要引谁前来;她的手边就是一部工作正常的电话——但它的电话内线被山本雄健操控监听着,她更不能拿这部电话去和任何人联络。
她希望那个男人,不要太冲动,千万不能冲动……
千万不能。
但还有种不详的预感在周身蔓延。她了解他的冷静,但更惧怕他的愤怒。
从遇到他的那一天开始,她从没有想到过,她也会成为别人拿来动摇他的那颗棋子。
她早该知道,这是一场设计好的骗局,有人把她骗进这个局里来,为了引出夏城。
是她害了他。
是她。
顾若西靠在沙发边上,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曾经有一个夜晚,月亮也如此明亮,鸟声也如此明亮,心情更是愉悦地像要飞进另一个从未妄想过的世界。
那个世界有她……有他。
今夜月亮依旧明亮,鸟儿依旧在树枝上细语,然而事过境迁,他们的处境,却已完全不同。
未来是怎么样?
她已经一片茫然。
“噶——”一声响,厚重的木门被谁打开了,顾若西抬头,却见山本雄健站在了那里。
“顾小姐,”他侧过脸来,“请你看一场翁中捉鳖的好戏。”
顾若西惊恐地盯着山本雄健,“你……”
他来了?
“要是看着他活生生地被我们抓住,冠上行刺大使馆理事的罪名,恐怕这次,是谁都帮不了他了。”
山本雄健继续说道,“顾小姐,这就是你不与我们配合的下场。但……”
“直说。”
“有另一条路可以选择让顾小姐走,”另一个猥琐的男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知道他,他是山本雄健的儿子——“可能这个决定对顾小姐来说稍显困难,但……”
“直说。”
她再一次重复了这句话。
山本雄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背过身去,“顾小姐,为了我的女儿,你可以选择离开夏城。”
五十八。血脉相连
“里面的人要看好了,要是出了事找你们算帐!”
一个巡逻的护卫队长走了过来,看似威武地说了几句,但事实上,他身上散发出的一股浓重的酒味,即使在好几十米远的夏城与缨子也能闻到。
“又不是什么漂亮的小妞,谁高兴看得牢噢。”一个警卫也有些醉醺醺。
“是呀,可是据说很干净的妞呢。”另一个人猥琐一笑。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我该走了,看着点,掉了可是有你苦头的。”
“知道啦,队长大人,我们知道您晚上还有节目呢。”
巡逻的队长漫不经心地吩咐道,东倒西歪地往其他地方走去。
蹲在夏城身边的缨子,忽然感觉周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