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不下来,只知道往前跑着。我想以这个速度当年我的八百米也不会此次不及格了。这个时候,我竟然会想到这些事情,看来风清说的一点都没错,我脑子里装得都是浆糊。“干妈,干妈,放我下来吧。干妈休息一下。”听到涵涵的声音,我突然清醒了过来,停了下来。很快,风清也追了上了。难为她穿着那么高的高跟,还跑了这么一段路追上来。
“在外面乱搞的又不是你,你跑个什么劲呢?姑奶奶,姐姐的腿都废了。”看看风清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石凳上,捶着双腿。我脑子里很乱,很想哭。没看见的时候我可以自欺欺人,看见了,我知道我再也骗不了自己了。我以为我可以永远这么卑微的守候着那个家,可我终究高估了自己。“风清,我先回去了。”我需要一个人沉淀心情。
风清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只轻轻地“嗯”了一声。风清是了解我的,她知道我需要空间发泄,不想吓着涵涵,不想把脆弱展示在大庭广众之下。
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我以为我会痛痛快快地嚎啕大哭一场,或者摔点什么东西让自己冷静。我又一次“自以为”了,我什么都没做,窝在了沙发的角落里,静静地等待了我的帝王归来。
其实,遇见了也好,终于不用再一次次地编造各种蹩脚的理由为他辩护,多少次深夜,之凡把我搂进怀里的时候,我都闻到了属于别的女人的气息。我一次次地对自己说,那是他社交场合留下的,不得已的。宽敞的客厅,巨大的落地窗,似乎把空间无限制的放大了,使得客厅更加的寂寞。我总是习惯把窗帘都拉开,不管晴天或者阴雨天,外面的世界似乎比室内的让我感到明亮。对黑暗,我是恐惧的,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洞,能轻易的将我吸蚀。一个人的时空,我依赖于回忆,这让我知道我还活着。
“丫头,嫁给我!”凡哥哥握着我的手,期待的看着我。他的手心冒出了湿湿的汗,他紧张了。
“凡哥哥——”我拖长了声音。
“丫头,嫁给我。”凡哥哥又说了一遍,“虽然我现在不能给你从前一样的生活条件,但是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为你建立一座金屋的。”
“嘿嘿,凡哥哥,你·······”
“丫头,不准拒绝我。”
“哈哈哈哈·······”凡哥哥一脸狐疑地看着我。“你紧张了!”我调皮的朝他吐吐舌头,难得看到一向镇定的凡哥哥居然紧张了,怎么能不抓住这个机会呢。
“臭丫头。不准岔开话题,答应我。”看吧,凡哥哥就是这么霸道。
“好,我······”没等我说完,凡哥哥就抱起了我,兴奋地旋转着。其实我说好是说我不岔开话题了,哪知道······算了,不和他计较,谁让他是我的凡哥哥呢。
凡哥哥牵着我的手去了附近的一座教堂,举行了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简洁的“婚礼”。那时候,我18岁,凡哥哥20岁。那样的年纪,这样的婚礼,给我一种私奔的情侣相约百年的甜蜜感。
“丫头,我爱你。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了。不论生老病死,我们都在一起。”
“好。”
“走吧!”凡哥哥牵起我的手,向外跑着。
“去哪里啊?”
“到了就知道了。”
那是一片蓝天碧海,各种形状不一的巨石错落不一地屹立在海滩边上那一带。真感觉像是走到了天涯海角。我们在海滩上追逐,在海水里打打水战。
“啊。凡哥哥,你欺负我。”凡哥哥又掬起海水想我泼过来,笑嘻嘻的看着我。打不过,只好耍赖了。“我不玩了,不玩了,腿痛。”凡哥哥急忙朝我跑了过来。瞅准时机,我掬起一滩水泼过去,弄湿了他的衣服裤子。
“哈哈哈·······”
“好啊,敢骗我,胆子变大了。”我跑着,他追着,很快就落入了他的魔掌。“哼哼,看我不教训你。”说完,就扛着我向海滩上走去,和扛了个大麻袋似的。不管我怎么挣扎都是无用功。凡哥哥找了一块扁平的石头坐上去,把我放在他的腿上,冷着脸不理我。
“我不敢了,凡哥哥,我的好哥哥,饶了我吧。”瞄一眼,不奏效,继续努力。
“凡哥哥最好了,爱死你了。”再瞄一眼,还是一张冰山脸,我甚至怀疑这样下去他会不会面瘫了呀。
“凡哥哥,别生我气了嘛。在生气我就······”终于有反应了。
“就怎样?”拽拽地看着我。使出杀手锏,搂过他的脖子,吻在他的脸颊上,再迅速退开。这次终于换表情了,只是那表情让我更郁闷了,超级暧昧。
☆、第四章
后来,很晚,我们才回去。
凡哥哥送我到门口,拉着我的手,久久不放。他说:“丫头,等我。好好念大学,我一定为你打造一个王国。等我回来,等我。”“好。”
凡哥哥紧紧地抱住了我。他走的时候,透过路灯,我看到了他的眼眶是湿的。即使凌叔叔去世也没有流泪的男人,哭了。他转过身,毅然地走了,一次也没有回头。他说,他的父亲因为公司的破产赔上了命,他必须重建属于凌家的王国,否则对不起父亲;他说,我是地产龙头老大的女儿,生活优渥,不能因为嫁给了他受罪,他要让我当一辈子的“丫头”;他说,他已经拿到耶鲁大学的录取通知,必须出国完成学业,重振父业。
凡哥哥走了,没给我送别的机会。从我有记忆开始,我们从来没有分别过。凌家和白家一直保持了非常亲密的关系,两家平时经常来往。听爸爸说,凡哥哥的爷爷和我爷爷曾经一起领军打仗,是战场中诞生的铁杆好友,而凌叔叔和爸爸他更是一起长大,一起创业。公司发展壮大以后,他们才各自发展,但一直互帮互助。凌叔叔公司倒闭,去世,对爸爸的打击很大,他一直为自己帮助不了好友而自责不已,为好友的去世心痛难忍。
凌叔叔去世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凡哥哥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后来银行来收房子了,他才出来,和凌阿姨两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走了。他们回到了原来的老房子,那之后,凡哥哥总是喜欢拉着我陪她坐在石阶上,沉默。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愿意一直陪着他。只是我总感觉到他偶尔散发出来的冷厉之气,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他已经开始在谋划,甚至布局,他要为父亲报仇。
好多次,我都忍不住想给异国他乡的凡哥哥打电话,拿起电话机,又放下,再拿起,再放下,如此反复,终是没有打过去。他说,丫头,出去了我可能不会和你联系了,我需要时间,这一次破釜沉舟,我不能回头。我不想打扰他,但我想他,很想很想。想他的时候,我小心翼翼的翻开相册,那里面是我们两从小一起拍的照片。凡哥哥很宠我,甚至纵容着我。照片里,有他带着我爬树的,有他因为我和别的小朋友打架鼻青脸肿的,有给我补习的,有一起去旅游玩闹的······但最多的是他温柔地抚摸我头发的。尽管每次嫌我笨,敲我额头,蹂躏我的头发,弄成鸡窝草样,他在一边得意地笑看自己的杰作,但我就是知道他是宠我的,就是最喜欢这个时候的他。那时候和风清这些,风清说我有受虐倾向。
我在等待中念完了大学一年级······
又在等待中念完了大学二年级······
如果我的大学三年级也像前两年一样平静的等待着他回来,如果我没有听到父亲和凌阿姨那一次电话,如果······没有如果,我终究没有等到他回来。那一次,我才知道为什么凌叔叔去世之后凌阿姨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欲言又止。
回忆着,突然感觉到房间里似乎多出了什么,我抬起了闷在膝盖上的头。之凡冷冷地看着我,似乎能把我穿透。我不知道他想从我身上看出什么,但我感到了他的愤怒,那么强烈,不加掩饰。六年后从国外回来的他,只在知道我前夫的那天有过这样的愤怒。六年的商场摸爬滚打,早就练就了情绪不外漏的本事,我猜不到什么事情让它这一次毫不掩饰。
即使他沉默着,但我依然瑟瑟发抖。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的气场,让一些在商政混迹几十年的老家伙都恐惧,我怎么承受得了呢?“说,那孩子是谁的?”他双手抓着我的肩膀,痛得我蹙紧了眉头。但我更恐惧他的问题,孩子,怎么会提到孩子呢。
“什么孩子?”
“别给我装糊涂。说,那孩子是谁的?”
我慌了,我听懂了,他指的孩子应该就是涵涵。
“呵呵,聪明了呀。把他养在风清那里,怎么,这么怕被我知道吗?”
一个字一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像是刽子手手中的刀一点一点慢慢地往我脖子上接近。我睁大了瞳孔,拼命摇着头。要不是他抓着我的肩膀,我会直接倒在地上的。
“白清墨,你好样的。我他妈的真是蠢到家了,居然相信你的鬼话······”我隐约中看到之凡的嘴巴一张一合着,但我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头涨裂般的疼,然后,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梦中,我听到有人在叫我“丫头”,那样焦急,那样担忧。我想一直睡下去,这样我就可以霸占着“丫头”这个美好的称呼了。
醒来的时候,入目的是一片白色。揉揉眼睛,望了望,原来是在医院,清晨的阳光洒满了这个豪华的病房。我记不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一想,头就痛得厉害。但我的心情很沉重很沉重,就是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醒了。准备一下,你需要做一个全身检查。”一个护士走了进来。
“我怎么会在这里的?”
“你先生送你来的。昨晚你昏过去了。”我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印象了,还是想不清楚。“半个小时后做全身检查,你可以先休息一下,或者习俗一下。”护士走了。我换了自己的衣服,收拾了一下,走出了医院。
我什么都没带,一路走回了家里。输入密码,门刚刚打开,就听到了手机铃声。
“在哪里?回医院,别玩什么把戏。”十二个个字,没有一丁点废话,就传来了“嘟嘟”
的声音。呵呵,既然不想管我,又何必打这个电话过来呢。放下手机,我又窝到沙发里,开始“静坐”,开始“往回看”。只是今天注定不平静。不知道多久后,门开了,之凡回来了,拽起我的手臂就往外走。慌乱中,我随手抓住了门口处的衣架上的一件大衣。衣架随之打翻,打在了他的背上。
☆、第五章
之凡放开了拽着我的手,抓过神来,犀利的眼神听着我。在衣架打在他背上的瞬间,我失去了反应,双手捂着嘴巴,看着他。他什么也没说,听了我一会儿以后,径自走进去,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我颤颤巍巍地跟了过去,找出了医药箱,想看看他的背。那一下砸过去,至少淤青了。
“你·······你······”你了半天还是没把话说出来,身体又开始发抖。
“过来,弄完后去医院。”之凡脱掉了衬衫,整个上半身都露了出来,背上赫然一片淤青。打开医药箱,我开始找治淤青的药膏,可是我真的很笨,把医药箱弄得一团乱还是没找到那支药膏。大概是实在看不下去了,之凡一把夺过医药箱,从里面抽出一只白色的药膏。呵呵,我找了半天的东西他一眼就找到了。拿过药膏,挤出一点在手指,轻手轻脚地涂在他背上。那么大一块淤青,从始至终他都没发出一点声音,似乎没有痛觉一样。我涂得很慢很慢,怕弄疼他,也想留住这一刻。
没等我弄好,之凡就拿走了我的药膏,说了一句“行了”,就又拉着我出门去医院。这一次,他拉着我的手,不轻不重,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只是——
“干妈,我来看你了。”我听到了涵涵稚嫩的童声。“咦,叔叔?原来你也住这里。”手上传来的痛感,之凡越握越紧,我的手指像要断了似的。
“你怎么会在家?”是风清的声音。显然,她没料到这个时候之凡会在家。结婚以后,这是第一次他在凌晨前后回家了,而且是在上午。我一直紧张地看着涵涵,用力拜托着手上的力道。风情也很快反应过来,抱起了涵涵,掩饰着说:“凌大总裁在家,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欲走。
“等等。”之凡竟然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叔叔?”看得出来,涵涵很崇拜之凡,虽然只是在俱乐部里和电视的访谈中无意间看到过之凡,但也许这就是······
“过来。”之凡还算温柔地对涵涵说。
“别过来!”我近乎歇斯底里地喊道。终于,我想起来了在医院醒过来前一天发生的事情。“别过来,别过来······”我又喊了几次。
“干妈?”涵涵委屈地看了看我,又看向风清“妈妈?”
“涵涵,干妈身体不舒服,我们先回去吧,让干妈好好休息。”风清对涵涵解释着我失常的行为。
“哦。那干妈,再见!”又看了看之凡,张了张口,可能是想和之凡说再见,但最后没发出声音来。我真对不起涵涵,怎么能在他面前展现这样的一面呢。风清和涵涵走了,之凡也没再说什么。我们没去成医院。
“那孩子是他的吧?这么瞒着我好玩吗?”这次之凡异常的平静,以很平常的语气说着,“原来是已经有孩子了,怪不得当时那么轻易的做掉了我的孩子。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最后几个字,近乎用低喃的语气说着。然后,一把甩开了我,保时捷唰地冲了出去。
之后一个月,他没有再回来,我也没有再出去。我又在那幢大别墅里把自己囚禁了一个月。其间,风清来过几次电话,约我出去,都被我拒绝了。周一钟点工来的时候我会让她带些菜来,放在冰箱里,有饿一餐饱一餐地吃一星期。我要么窝在沙发上发呆,要么躺床上睡觉,只有在晚上我都会准备一桌子的菜,然后一个人全部吃掉。有时候一边吃一边吐,但我还是全部把它吃完了。
也许是我整天昏昏噩噩的,我记忆越来越不好,总是今天想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