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还有林南音。
黑楠被送进急救室,薛子瑶一直就坐在急救室的外面,双手支颐,眼泪叭嗒叭嗒地掉个不停,像个关不住的自来水笼头。
林南音不得不下楼买了一打纸巾回来给她擦眼泪。内心却担心她如此哭下去,身体会承受不了。
也不知道是出于怜惜还是情不自禁,他伸出手将她揽入自己的怀里。
薛子瑶的身体微微一僵,但很快就就放松下来,在他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用手拍着她的肩,哄孩子似的说:“不会有事的,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他不能死的,他不能——”子瑶嘶哑着喉咙抽咽着,一双眼睛想在林南音的眸子里找到肯定的答案。
“不会,哪有那么容易死。”他将下巴轻轻抵在子瑶的头上,一颗心像要被这个女孩的哭声给揉碎了似的痛。长到这么大,还真没有让哪个女人让他这样揪心。从一开始他就不想原谅她,看到她为黑楠伤心成那个样子,心里全是酸楚的嫉妒,他甚至怀疑自己这样爱着她哪天为了她伤成这样,只怕她也不会流半点眼泪。可见她哭成这样,心里更多的是帮她难受与担忧。
他的心从来不够包容,就像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对父亲林傲所做的事都没法包容,所以他一直不愿住在那个家。可是对于薛子瑶的一切,他除了包容还是包容。想着这些日子自己的忍气吞声觉得自己委屈难过,可委屈难过又如何?谁让她是他命里躲不过去的劫?
而他不知道,黑楠也是子瑶命里躲不过的劫。
到后来,她实在哭累了,就伏在他的胸口,一动不动。
“我欠黑楠的太多。他没有考上大学也是因为我。”过了良久,平静了呼吸的子瑶才起身说:“我十四岁认识他。那时我爸妈去世才一个月,我被外公外婆接到L市南山区。那时我喜欢跟班上一些成绩不好的同学混在一起,时常翘课旷课泡网吧游戏厅,拉帮结派打架斗殴惹是生非是家常便饭,一度成为老师和同学眼中的钉子。
黑楠是个孤儿,父母死于车祸,从小就住寄居在舅舅家,他舅妈是个刻薄的女人,总嫌他多余,时常打骂他。过惯了寄人篱下的生活也看多了人情冷暖,他懂事很早。从初中时开始,每逢过节或寒假之前都会进来一些贺卡小礼物到班上卖给同学,后来又不知从哪弄来明星的签名照出售,再大点就弄一些□杂志在男同学间售卖,一期下来竟也能攒出下学期的学费。
上高中后,他利用周末的时间打工,帮人看店或在24小时便利店做夜班,赚的钱用来交学费和生活费,小小年纪就背负了很多。
黑楠舅舅家离我外公的家不远,一个住在山顶一个住在山脚,上学的路上经常能看到他,他又高又瘦,走路的时候总是拉耸着个头,从不看旁人。他仿佛是与这个世界隔绝的,他似乎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只有他一个人孤伶伶地存活在这个世上。
每次见到黑楠内心我总会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想亲近他想主动跟他说句话,可他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高中后,我的圈子又变了,觉得同学都跟不上我的思维,也不再满足跟班里的同学一起搞些波澜不惊的小动作,于是升级到和社会青年混在一起,消遣场所也从网吧游戏厅升级到了飚车打牌赌博泡夜店。
那年黑楠十八岁,高三。白天上课,晚上在南山区一家生意最好的的厅做DJ,穿黑色印骷髅的T恤。他不怎么笑,只有在主持节目的时候才能看到他狂野不羁的一面。
那个时候的黑楠真是帅呆了,和我一起玩的几个小太妹每晚都去捧他的场。一起玩的人里有个叫小山的男生和黑楠是初中同学,如果小山来的话,会叫黑楠过来坐坐,也许是关系不错,黑楠从来都买小山的面子。看着他被几个女生包围着,小山觉得挺有面子,但黑楠从不喝酒,有几次有人劝酒,黑楠只说是自己做DJ是不允许喝酒的,慢慢就没有人劝了,小太妹不知从哪知道他只爱喝冰过的百事可乐,每次都会帮他叫上几听。
29。
我那时学会了抽烟喝酒猜拳玩骰子各种刺激游戏。那天喝酒猜拳连输三回;按游戏规则;我必须完成一件富有挑战性的事情;于是当中有个叫洪哥的生脸孔提议让我脱掉T恤牛仔裤只穿内衣站在领舞台是领舞。
我从来没有想他们会玩得过火,当然不愿就此脱衣服上台领舞;可一起的人不停起哄真让我欲哭无泪;换成别的小太妹如果输了肯定会照做;可我还没有烂到那地步。
坐在一旁的黑楠看不过去,说我还在念书;传出去影响不好。喜欢他的几个小太妹见他这样说,也纷纷帮我求情解围。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黑楠原来知道自己的名字;内心竟有点点欢欣,原来他也一直关注着自己。
可洪哥并不打算就此放过我们;轻描淡写地说我输了也应该有惩罚,如果不愿上去领舞就罚酒三杯,但这酒必需由黑楠喝。
那三杯啤酒真差不多要了黑楠的命啊。醉了不说,严重的皮肤过敏令他在医院输了三天的液。
我是第三天才从小太妹那儿得知黑楠酒精过敏,据说全身起了一层红色疙瘩,又痒又痛,呼吸也困难。
后来我去看他,问他为什么要帮我。我才知道他对我的了解绝不少于我对他的了解,他知道我就算我经常旷课翘课中考的成绩还位于全市前百名,他知道我不听外公外婆的话,反叛思想极为了严重,将我批评了一顿,那个时候,从来没有人一个会像他那样说我,外公外婆一直对我的要求予给予求从不拂我的意,虽然我这样调皮伤他们的心,但他们从没有对我说过一句不是的话。虽然我表面极不满意黑楠这样说我,但真的,那一刻我觉得他跟我是很贴近的,那种心灵的贴近。我内心渴望有这样一个人管着我,在我做错事的时候狠狠骂我,可以让我从心底去服从与依赖。
后来他还告诉我那晚让我脱掉衣服去跳舞的洪哥刚从监狱出来的,罪名是吸毒贩毒教嗦未成年少女卖淫敲诈勒索别人钱财谋取毒资。我真的是暗暗惊出一身大汗来。
我开始有意疏远他们。或许在我骨子里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做个多么坏的人,只是觉得跟他们在一起好玩而已。但真触及到了道德底线,我自有定夺的。
黑楠的学习成绩远比我想像得要好得多。有一次我经过学校的光荣榜竟看到黑楠的照片贴在光荣榜上,仔细一看才知道他的成绩居然是班上第一名,年级第三名。照片上紧抿着双唇,一脸的严肃,那时的他还是很生涩的样子,虽然那时他在我的眼里是一个大哥的形象,比较成熟与沉稳了。
那一刻我真不敢相信我自己的眼睛。一个长年不上晚自习,晚上还在的厅做DJ的男生,他靠什么拿到这么好的名次?
那天下午放学,我和以往一样在公交站等他。在车上听着音乐的我再也忍不住问他,他的成绩是不是抄来的。
他若无其事地告诉我,上课的四十五分钟他没有浪费掉一分钟,晚上我睡觉的时候他在做习题,我还在和周公约会的时候,他已经起床在背英语单词,他的睡眠从未超过五个小时。中午的午休时间他是争分夺秒的,要不怕晚上没有精力工作。
我恻然,也深深为自己感到羞耻。我从来没有真正用过功,上课心情好时就听听课,不好就拿书挡着睡大觉。虽然误打误撞考到了市一中,可进入高中后成绩一直在中游偏下,上课老开小差,放学从来不做家庭作业,一回家就是看电视上网,晚上十二点钟之前睡觉已是奢侈,第二天要外婆喊上半小时才顶着一头乱发飞奔到公交站,那时黑楠已经在那儿等着我了。
我当然知道黑楠这样用功肯定是想考个好点的学校,为自己谋个好点的前程,以后再也不用看人眼色。
那年的五月,对于黑楠来说是他一生最不愿去碰触的伤口。
离高考越来越近了,那天也是他最后一天在酒里做DJ,我拿了DV机想将他的光辉形象拍下来了。
可是在那儿,我到那儿碰到了洪哥,洪哥对上次那件事一直耿耿于怀,这次他又让小太妹拉我喝酒猜拳,我不想,就与他们发生了争执,他们摔坏了我的DV,我火冒三丈,不管不顾地和他们吵了起来,后来几个人将我压在沙发上,拉扯我的衣服。
黑楠看到这一幕从DJ室里飞了出来,砸了只酒瓶就跟他们吵了起来……”
说到这,薛子瑶早已泣不成声。一双眼睛全泡在滢亮的泪水中。
林南音也难受得快喘不过气来,空气里全是粗粝的沙粒。
懵懂岁月,青涩少年,飞肉横飞不堪回首的过往。是什么让这两个少年变得那样反叛让他们承受不该属于他们的阴暗青春。
“后来送到医院才知道他被打断了三根筋骨,得在医院住上一个月……他这一辈子就被我这样拖死了……”薛子瑶努力想将这个故事说完,让所有的愧疚后悔自责像洪流一般将自己淹没。
“没有他,就没有现在我。他没有考上大学,他甚至连考场都没有进过。所以,他把所有的希翼都寄托在我的身上,希望我能考上一所好的大学,不断的鼓励与鞭策我,帮我补落下的功课,守护神一样的不允许任何不良之人接近我……他给予我的像一个兄长像一个父亲,他在我似懂非懂的年纪带我出走黑暗,他甚至比这世界上任何给我的都要多,在这些岁月里,我们之间有了一种相依相偎无法割舍的情感……你懂吗?”她转过脸来,泪眼朦胧地望着林南音。
林南音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伸出手将她慢慢揽进自己怀中。
薛子瑶任由他抱着,在他的怀里安静无声的抽泣着。
这一刻,他宽阔的怀抱才是她唯一停靠的港弯。其实她已没力气计较这么多了,她已经哭得要虚脱了,她好累啊,好想找个臂弯让自己栖息片刻。
哭累了的子瑶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他低下头,轻轻拨开那缕粘在她唇边的头发,眼里全是揉碎的疼痛与怜惜。
千丝万缕的痛如织线一样紧紧缠住他的心脏。
他终于明白,他永远都不能帮代黑楠在她心里的位置。那种至情至性的友谊,相依为命的依赖。
可是,他绝不会再放开她的手,让她在茫茫尘世彷徨无助。
黑楠只是受了点外伤,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院。薛子瑶每天下班后,林南音都准时在恒泰楼下等薛子瑶,余姐下午五点之前就会将煲好的汤送到林南音的公司,两个人一起去医院给黑楠送汤。
躺了三天黑楠身体无大碍,三个人也一起在医院的草坪上散散步,聊聊天。薛子瑶和黑楠在一起总是轻松的,他们有很多的往事可以一起回味有似乎说不完的话。林南音一向是对工作以外的事很难提起兴趣的人,可是跟他们在一起总有想像不到的好心情。
有一次薛子瑶趁人不注意,从花坛里摘下一朵红艳艳的美人蕉,然后往嘴里一送,吸了一口,又将花丢掉。
“嗯,不错!”薛子瑶又伸手去摘了一朵,摘下后送到黑楠的嘴边。黑楠因着林南音在还是伸手将花接过来,自己对着□吸了一口,吸过后就将花丢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林南音好奇地问。
“不会吧,你不知道这里面有蜂蜜?”薛子瑶瞪大眼睛看外星人一样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又摘了一根,将美人蕉递到他的眼皮下:“对着它吸一口。”
他有些疑惑,但一看到薛子瑶不满的表情后还是依样画葫的吸了一口,果然一小股甘甜清幽的液体滑入喉间,让人心旷神怡。
“好吃吧?”薛子瑶挤眉弄眼地问。
“我第一次知道。”林南音看到薛子瑶对他慢慢卸掉了防备,心里也暗喜。
薛子瑶又摘了一朵给他:“我以前也不知道的,是黑楠教我的。那时我们经常去学校后面的铁路边玩,那里有一排长长的美人蕉,黄的红的都有,有一次他就随手摘了一朵给我,让我吸吮,我才知道原来这个是可以吃的。黑楠黑楠,你还记得那次不,你差不多把那一排的美人蕉给摘完全给我吃了,我们不知道这是人家养殖好了移去做城市绿化的,后来被人家看见了,弄得人家脱掉鞋子追着我们打,那天你还掉到了铁路的坡下,一只拖鞋还在铁轨上……”
薛子瑶说着说着就大笑起来,一脸包容。
黑楠低着头微笑。
和仅仅比他小两岁的薛子瑶相比,他持重老成。想起这些年来他们相依为命的日子,林南音心间一酸一楚又一暖一甜。如果不是这个男孩一直陪在子瑶身边,也不知道子瑶会堕落在何种地步。也难怪薛子瑶几次为了救黑楠而愿意舍身于自己。
30。
他心里感激着这个叫黑楠的男人。是他帮自己守着薛子瑶;这么多年将一个完好的薛子瑶送到他的面前。
那晚两个人回去的路上;林南音和薛子瑶之间似乎也特别的融洽;放一点点音乐,子瑶建议把车窗放下;一点点雨后的清风;身边坐着跟着节奏轻哼着音乐的子瑶;让林南音眷恋无比。
他的车速开得很慢,在回郡美小镇的路上;路边停了一辆法拉利,敞开的车莲里;他们都看到车内两个人在激吻,女人坐在男人的双腿上;姿势极为诱惑,因为车灯打了过去,两具粘在一起的身体不经意的分开,薛子瑶看到一张极为妖异迷离的脸孔——李佳珊。
林南音显然也看到了,心里一滞,随后不动声色地轻轻从那辆车边擦过。但子瑶已经看见他握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关节处显得异常苍白。
那辆牌照上三个8的车薛子瑶也很熟悉,是伍彬的。
回到家,薛子瑶照例是回到自己房间,洗了澡上了一会网觉得肚子饿了,下了楼亲自下厨房做了甜汤,味道不错,就是做得多,于是她端到林南音的书房。
林南音这段时间正忙着E城二十几公里之外的一个新发现的煤气层的项目,这是比较大的项目,竞争也很大,他做得也很用心。以往他都不习惯将公事带回家做,总会在公司呆到很晚,现在因为薛子瑶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