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明白,”殊城轻轻握了握母亲的手,微笑道:“你别担心,我自己手上还有些钱,已经足够了。”
他这些年薪酬不低,也没什么花销,自己手上还有个十来万,加上母亲给的这二十五万,选个小点的两室一厅,然后简单装修一下,应该没多大问题。
赵舒云点点头:“这就好……就是委屈你和连初了。不过好在连初应该也不会太计较这些事情。”
当然,她当然不会计较,他甚至可以想象她在那间小房子的客厅里搂着他的脖子兴奋地道:“天!它真棒,我真喜欢!”
不过,他希望那个客厅能更大一些,这样它就不会有一天被孩子的玩具占满,她忙碌起来难以下脚。
他希望这所房子不要太偏远,她不用每天一大早就爬起床,然后匆匆忙忙往拥挤的地铁站赶。
他希望这个房子能有独立的车库,每个明亮的清晨,他送她和孩子出门。
或许后面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庭院,他可以种上一株月桂树,十五的时候,他们可以在自家庭院的石桌上分食月饼和桂花酿。
他微笑着对母亲说:“没关系,我还年轻,我不会让她跟着我一直受委屈。”
***
时光不知不觉划过,转眼又到桐城四月,天碧云薄,阳光明媚,城市的每个角落都被忽然四溢而出的花香绿意占满,人的心情好像也忽然多了些不期而至的欢喜和雀跃。
连初拿着手机跑到一个没人的角落,拨通电话。
“喂——”对面传来一个醇厚好听的男音。
“报告教官,今天晚上我必须得请假。”
“为什么?”
“陪酒——”连初苦哈哈地说:“市局来人检查,老大发话了,所有年轻貌美的不分男女都得留下来陪酒。”
电话那头的男人严肃地说:“第一、不许喝白酒;第二、不许喝两杯以上的红酒;第三、不许和人眉来眼去。”
“是,保证严守纪律!”
“快结束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连初这回真苦脸了:“不要吧,上次你来接我他们就笑话了好久,说你把我管得死死的。”
殊城忍俊不禁:“真的?”
“嗯,他们说别人都是妻管严,就我是夫管严……”
殊城想象着连初在电话那头委委屈屈嘟哝着嘴的样子不觉心情大好,故意叹气道:“知道啦,你就安心吃喝玩乐去吧,我一人在家泡面好了。”
“不要啊!泡面?你们旁边三洋路有家刘记特色腰花面,超正点,你去吃吧。”
“真那么好吃?”
“嗯!”
“那我们明天一起去吧。”
……
两人七扯八拉闲聊几句,挂了电话。
连初不经意一偏头,瞧见楼下街道上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群,突然就想起了那个灯火璀璨、满处烟花的除夕夜。
那一夜家家欢聚,街上反倒比平时清冷。然而她的母亲并没有因为那夜是除夕就对殊城网开一面,她只不过去厨房洗了几样水果,客厅就只剩下母亲一个人。
“妈,殊城人呢?”
她母亲冷冷看着她,沉默片刻后,说:“我让他走了。”
她冲下楼去,到处只看到笑闹着放鞭炮的孩子们。
她跑到街上,城市的街道灯火通明、华丽绚烂。然而整个华丽的城市只为勾勒出那个男人修长而孤单的背影。
这一瞬,她觉得她和他在感情上永远不可能再平等了,她欠他的,就算把自己所有所有的爱都给他还不够。
她扑过去抱住他。
无言无语,唯有紧紧、紧紧抱住他。
他回过身,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柔声道:“我没事,你回去吧,不要大过年的和阿姨吵架。”
“不行,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让你走……”她泣不成声。
他温柔而坚决地拉开她:“听话,回去吧,我大老远跑到这里来,不是为了看你为了我和阿姨闹翻的。”
“殊城……”
“乖,回去吧,我爱你。”
***
“连初、连初,发什么呆呢?!”一个人探到她面前用力挥舞着手腕,“喂,喂……”
连初扑哧一笑,打掉面前的手,“你招魂呢。”
孟晴瞪了她一眼,大惊小怪地说:“你还说,喊你老半天都没反应!快走吧,他们都下楼了。”
***
两人下了楼,楼下果然已经七七八八站满了人,领导被安排在前面最好的车上,连初和孟晴自觉地钻到最后那辆面包车上。
这时只见刘所长走到台阶上一位静静站立着的年轻女子身旁,亲切地说:“小林,坐前面王处那辆车吧。”殷切的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谨慎和谦卑。
那女子摇摇头,淡淡道:“不用,我自己开了车。”
他们站立的位置正对着连初,她不觉多看了两眼,只见那女子白皙颀长,肩颈优美,她有一个连初见过的最为美丽的秀颔,那样天然绝妙的弧度秒杀一众银幕上下用手术刀雕刻而成的锥子脸,单凭这,她也称得上千里挑一的美人了。
连初冲旁边的孟晴扬扬下颚:“那个市局来的美人是谁啊?那么年轻,最多是个科长吧?我怎么瞧咱们刘所对她比对王处还小心翼翼啊?有点过了吧。”
孟晴“切”了一声,“王处算什么?就是许局来了也得对她小心翼翼。”
“怎么?”
“林晓楠,桐城公主,林市长的千金,任华贺将军的外孙女。”
对手的约定
“林晓楠,桐城公主,林市长的千金,任华贺将军的外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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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初不由一笑:“难怪得呢。”
她也瞧出这姑娘身世不一般,她身上有一种不太明显但与生俱来的优雅和傲然,只有家世优渥的人才会自然而然地带着这样的气质。
酒桌上的套路不过就那么回事,连初进完一圈就万事大吉,躲在一边安静吃菜。不过旁边领导那一桌的可没那么幸运,拼酒拼得是热火朝天。
连初顺便瞟了一眼,这时,只见刘所正站起来端起酒杯向那个年轻女子进酒,她依然只是那般清浅一笑,微微抿了一口,然后便继续安静无语地坐在那里,和周围推杯换盏闹哄哄的情形相比,很有点儿遗世独立的味道。
连初正饶有兴趣打量她,她突然也眸光一转看向连初所在的方向。两人目光交错,都是微微一怔,连初轻轻一笑,她却垂下黑亮的眼眸,面无表情地把目光移开,
***
酒宴的后半场就纯属熬时间,连初也不能先走,只能和拿着手机打游戏打发时间。
孟晴探过头来:“干嘛呢?和男朋友发短信?”
连初给她瞧了一眼接着打。
孟晴问:“等会吃完了王勇他们邀着去K歌,你去不去?”
连初摇头,“算了,不去。”
孟晴瞪她:“我就知道,帅哥有约对不对?一天不见都不行!”
连初打趣道:“要是去夜色K歌我就去,据说有超多帅哥。”
“好啊,你这个闷骚的女人,我要去告诉裴殊城!”
这丫头咋呼那么大声干嘛?连初忙瞪她,“你小声点。”
孟晴心虚地吐吐舌头。
还好,好像没什么人注意到她们的话。连初舒了一口气,一抬眸,很意外地又对上那双清冷乌黑的眼睛。
***
好容易散了场,大家兵分几路,回家的回家,继续的继续。
连初和大家告辞,然后一人慢慢悠悠往车站走。
这时一辆红色的捷豹停在她旁边。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白嫩如玉的脸庞,“祁小姐,我载你一程吧。”
“不用,谢谢你,我搭车很方便。”
“上来吧,这里不能停车。”
连初只好上车。坐好后,车缓缓发动。
连初道:“林……林科长,谢谢你了。我住在……”
“我知道,”林晓楠打断她,回过头冲她微微一笑:“我叫林晓楠,是裴殊城的前女友。”
连初眨了眨眼睛,“哦。”
***
车内一片沉默。连初眼观鼻鼻观心地端坐在。
过了一会,林晓楠问:“你没有什么要问的?”
这情形确实有点狗血。
其实之前连初就有隐隐的感觉,结果……果然很精彩:裴殊城的过往果然很精彩!
不过她不打算来一场更精彩的新欢旧爱大对决。
她想了想,选了个不带机锋的问题:“你是专门来看我的?”
“是的。”
连初点点头,“明白,人之常情。”
——虽然不是人人都会这么做。
她咽下这下半句,然后便又开始眼观鼻鼻观心地安坐着。
林晓楠没想到会和自己的情敌进行一场这样无趣的谈话,搞得自己浑身的力气无从发泄。
本来你已准备好了战斗,浑身竖起了刺,结果对方却一副准备和你聊聊天气的神情,无所事事地坐在你旁边。
这到底是一种退让还是一种蔑视?!
林晓楠心里涌起难以克制的怒气,面上却平静地微微一笑道:“很抱歉给你造成困扰,其实我就是想看看殊城到底找的是什么样的女人。很好,你和我想的一样,很合适。”
“……”
“知道吗?虽然我和他在一起时感情不错,不过他妈妈并不看好我们。对了,你见过他妈妈吗?”
“是的。”连初道。
林晓楠目光难以察觉地微微一黯,她和殊城交往了那么长时间都还没有见过他的母亲,只不过知道彼此的存在而已。那时,她满心满眼只看得到殊城,根本没考虑到他的家庭和亲人,后来无意中见到他和他妈妈的聊天记录,心里不由得存了一股气,就更加不想见她了。
很快她调整好表情:“那当然,殊城很孝顺,当然得先把你带回去给他妈过过目,免得重蹈覆辙。当年他妈妈就一直反对我和他在一起。猜猜她怎么说的?哈哈,‘齐大非偶’。不过……殊城却对他妈妈说‘重要的是晓楠这个人’”
她脸上浮起一朵缓缓而温柔的笑容,“殊城就是这么傻气,别人都看重的东西在他看来分文不值,别人希望能从我身上得到的那些,对他而言反倒是一种侮辱和负担……他是那么傲气的一个人……所以,到了最后,他也累了,连他自己也这说,我们不合适……”林晓楠的目光变得忧伤而模糊起来,像陷进一个悠远的梦里。
连初不得不提醒她:“林小姐,注意前面的车。”
“吱——”一声急促的刹车声,车被停到了马路边。
林晓楠胸口压抑起伏着,过了一会儿,回过头,冷冷打量着连初,目光里带着明显的嘲讽:“不过你肯定能让他妈妈满意,当然也能让他满意。他们就是想找你这种型的,温顺无害、小家碧玉,一看就很适合平平淡淡、心安理得地过日子。”
连初不禁笑了,瞧她这话说的:他和她分开是因为母亲、因为家世,而和自己在一起是因为孝顺、因为“合适”?
“林小姐,请恕我直言,如果你真这么了解他的想法,或许你们当初就不会分手了。”
轻轻一句,林晓楠如被刺中般脸色骤然发白。
连初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谢谢你送我到这里,我先回去了。”
说着,她打开车门。
林晓楠突然尖声叫道:“我是不会放弃的!”
连初回过头,只见林晓楠乌黑的眼眸中原本的冰冷傲气全都没有了,只剩下激动颤抖的泪光。
“我不会放弃的。我从十六岁就开始喜欢他,到现在依然还是。我和他是彼此的初恋,也会是彼此最后的恋人!因为……我知道他也喜欢我。他为我拒绝过很多人,独独对我好……”
连初看了她一会,说:“林小姐,我相信你确实喜欢我男朋友很多年,不过,你看,我也真挺喜欢他的。要不这样,咱们俩定个君子协定!”
“什么?”
“我和殊城现在只是男女朋友还没结婚,在这段时间咱们各凭本事、公平竞争,我不会阻止你和他的交往。如果殊城有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在你我之间犹豫,那么我退出,绝不纠缠!”连初的声音一转,目光亦渐渐变得铮铮冷硬:“不过,如果不是那样,那么,我希望,从我和他结婚那一天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和他的面前!”
林晓楠气得浑身发抖:她居然如此把自己不放在眼里!她咬着牙:“祁连初,你就这么自信?!”
“我不是自信,我只是信得过殊城!”连初平静地说:“你了解他是怎样一个人,当初他和你在一起时没有朝三暮四过,和我在一起时也是一样的。”
林晓楠脸色一瞬间变得灰败,灰败的让连初几乎都生出些许不忍。林晓楠茫然低语道:“我不信……我不信……如果真的那样深的喜欢过一个人,又怎么可能断得干干净净……”
答案或许很残酷,或许她早已知晓,只是她从来不愿去面对。
连初垂眸不言。在晓楠眼泪快要流出之前,她转身推门出去。
这一瞬林晓楠心里几乎闪过一丝感激,此刻虽然泪水无法避免,可她毕竟是个骄傲的人,终有一天,她会后悔自己在情敌面前如此软弱地落下眼泪。
连初在车外顿了顿没有回头:“林小姐,我先回去了。”
林晓楠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呆然,突然她打开车门跳下车,高声喊道:“祁连初——”
连初回头。
她大声道:“那个协议,一言为定!”
连初一怔,然后微微笑道:“好,一言为定。”
我的地盘
快到公车站的时候,殊城的电话来了,连初看了一眼,不想接。
她心里不大舒服,却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这事怪不着殊城,谁没个过去?再说他也没有欺瞒过自己。
她甚至也不气林晓楠,本来是有些生气的,不过后来看她那个样子,不知不觉也气不上来了。
那样美丽又多情,骄傲又脆弱的女孩,他曾经也很动心吧?
如果林晓楠和自己在同一起跑线、同一时间段,他会选择谁呢?
原来自己介意的是这个?!
她不禁自嘲地想:祁连初啊祁连初,搞了半天你原来这么小气。
她确实对自己的话有信心,她当然知道殊城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