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培霖面无表情地听完他说的话,把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幽邃的眼眸里,静静地说:“因为她是梁熙,因为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她,你说,我怎么放手?”
8爆发
整个婚礼现场布置得十分的奢华典雅,大理石地板上铺满红地毯,走道两旁每五步就置一个水晶花台,满满地簇拥着保加利亚空运而来的玫瑰,就连角落都是喜庆的一团团一簇簇,绝对花了大手笔。
新郎方烁然笑眯眯地挽着新娘接待来宾,完全看不出昨晚还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
这个圈子的人天生是演员,很平常地演着符合他们身份的角色。其实他们没有外人眼里那么的光鲜亮丽,肆意放纵,在前途在婚姻上,很多人是身不由己的。
不过是虚虚实实,假假真真罢了。
何培霖坐下还不到一小时就觉得倦烦,尤其大家时不时地来问上一句“什么时候轮到你啊”,碍于他爹也在场,那些人又都是长辈,他不好甩脸子,只能忍着。
傅希媛应酬完回来,见他面色阴沉不定,一个人闷坐在那儿,便拍拍他的肩,笑着坐下:“怎么?谁又惹着你了?”
何培霖抬眸看了看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并不说话。
婚礼繁复而有序地进行着。
何培霖深邃的眸微眯起,望着那对切蛋糕倒香槟的新人,忽然漫不经心地说:“坐在这儿,感觉跟当年参加你和我哥婚礼似的。”
同样是门当户对的青梅竹马,又都不情不愿,何其相似的政治婚姻。
傅希媛何尝不知他是拿这话来讽刺她,这人从不愿意吃一点亏,别人调侃他,他总有办法找回场子。
她斜睨着他,面不改色地微微笑着:“呵,谁说不是呢?”
她无所谓的表情让何培霖不爽,眼神一挑,薄唇绷得更紧了些:“大嫂……你说,你们女人是不是都特狠心,就算男人把心窝子掏出来她都可以视若无睹不当一回事?”
“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别总是话里有话,你说着不累,我听的都嫌累。”
“我想问,你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一直漠视着我哥这么多年的付出的?”
漆光粉色的甲油将齐整的指甲衬得像贝壳似的,却被主人渐渐地收拢起来,连同那颗玩笑的心也藏得无影无踪。
傅希媛的笑容浅浅散去,其实她并没有何培霖以为的那样无动于衷。
仿佛是电影里的时空转移,来到她刚结婚那会儿,她疯了似的对何培沂大吼:“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要答应结婚?”
而何培沂却说:“希媛,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不在乎再等上一辈子。”
在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真地了解过这个男人,同样也是因他的执着,才让这个冷冰冰的婚姻得以维系下来。
表面上看这两兄弟的性格南辕北辙,可是在执着这一点上,却难得的一致。
“我想这是我和你哥的私事。”她眸光转了转,淡淡地说。
“OK。”何培霖闲闲地往后一靠,只是简单的衬衣西裤,连领带都没打,反而让他看起来更潇洒肆意。他似乎就在等着她的这句话,大拇指摸着透亮的酒杯说,“那我和梁熙的事,也请你别再插手。”杯子里晃晃荡荡的玫瑰红,旋出诱人的弧度。
兜了那么大的一个圈,原来他的目的在此,是在警告她。
为了追爱扫清障碍?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傅希媛看不出任何一丝端倪。
“培霖,一年……可以改变很多事。”傅希媛的目光里,隐隐地带着同情,意有所指地说,“难道你都没想过么?这一年你变了,小熙也变了,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
灯光下,何培霖脸色晦暗不明,可是握紧的拳头泄露了他的心事。
傍晚的时候小郑开车来接梁熙去新家,陈嘉川已经回了英国,临走前却还不忘记帮她打点好一切,是不是去过英国留学的男人都特别绅士?也不见得,有个人就依然我行我素。
她听说那个地标项目进展得不顺利,何培霖那边一直没有答应注资,陈嘉川不可能把时间都耗在这里,英国的公司还要他去主持。
租的公寓在一个精致的小区里,是傅希媛一个朋友的产业,那个人已经定居澳洲,很少回来。
小郑帮她把东西都搬上楼就走了。
日薄西山,似锦的红霞给小高层拢上一层薄纱,落在沙发上地板上,随着夜色临近,渐渐消失殆尽。
梁熙把东西都放好,这才又认真地打量了这个新家,主人是个白领丽人,装修简约又不失温馨,看得出来是很用心布置的,只不过功能划分不太明显,颜色也不够明亮……梁熙自嘲,自己还真是三句不离本行,她摇头笑了一下,还是等自己有本事买房再指点江山吧。
晚餐随便一碗泡面就对付过去了。
梁熙在偌大的房子里走来走去,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忽然想起,前两天梁枫的班主任打电话给她说梁枫的志愿填报很顺利,他很有希望第一志愿就被录取。
她想了想,就拨电话给弟弟。
那边有点吵,梁枫的声音听得不真切:“喂,姐?”
梁熙看了眼时间,皱着眉问:“你在哪儿?都几点了还不睡?”
“在冰城,同,同学聚会呢。”梁枫含含糊糊地回她。
梁熙失笑,觉得自己太大惊小怪了,缓了脸色叮嘱道:“别玩太晚了,早点回去,注意安全。”
“嗯,我知道的,姐,你也早点睡啊。”
出事以后,弟弟比以前还要懂事,她没什么可担心的。
挂了电话,梁熙重新打起精神,拿出一叠已经投了简历的公司的资料在看。其实傅老师和陈嘉川不止一次说可以帮她介绍工作,可她都婉拒了,不能总依靠别人,这种不用努力就得到一切的感觉会上瘾。
而且毕业前面试的几家公司里,已经有两家有消息让她去复试了。
梁熙觉得,至少在她自己还有能力的时候,不要耗尽别人的好意,等实在是撑不下去,她会向现实低头的。
一直看到深夜,她是抱着资料睡着的。
复试也很顺利,梁熙最终在一家新锐室内设计工作室敲定了工作,周一就可以上班。
老板程旭很年轻,才三十出头,看她的简历时有一些意外加欢喜:“B大?那我们是校友咯,行了,我也不挑了,你看看合同没问题就签约吧,我们这里薪水是按照底薪加案子的提成结算,你有本事接私活的话……只要我不知道,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个很爽朗大方的师兄。
这里的条件在她得到的几份工作里,薪水只是一般,却让她留了下来。她父亲从小就告诉她,起点越高,越容易摔下来,所以比起那些大公司,她更愿意到这样刚起步的工作室学习。
周一梁熙特意起了个大早,来到公司时只有老板在。
“程先生,早。”
程旭见到梁熙也觉得讶异,看了看表说:“梁小姐,还有一个小时才到上班时间。”说着他抬手摸去咖啡杯,才发现空了。
梁熙眼尖手快就接了过去,回头很快就换了一杯温水:“我找不到咖啡放哪里,空腹喝茶也不好,就给您倒了杯温水,可以吗?”
咖啡壶不就在茶水间的流理台上……程旭刚想开口,又愣了一下,抬起眼又一次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娇小白净的模样,微微笑着的时候有种难以言喻的坚强和自信。
“温水就可以了。”他从善如流地说,接着又扬了扬手里的设计草图:“梁小姐,你来了正好,帮我看一看,有个地方我怎么改都觉得不妥。”
投入工作以后,有了程旭的关照,而人又低调随和,很快就和工作室的同事打成一片。她工作也很卖力,才一周多就接到了一个小案子,是给一对新婚小夫妻设计婚房,预算不多,可梁熙却是尽力帮他们设计到最好。
她自己不幸福,所以她更愿意看到别人幸福。
女主人说,别的都可以省,但是希望客厅有一盏水晶吊灯,在丈夫夜归的晚上替他亮着——很温馨的小愿望。
为了这个,梁熙几乎跑遍了所有的卖场,只是穿着平底凉鞋也被磨破了脚后跟,走路时丝丝的痛钻进心里,她却咬牙忍着。
最后走进这家以奢华闻名的家居店。
琳琅满目的商品任君选择,只不过价格也贵得让人咋舌。梁熙一边挑选,一边在心里盘算应该把哪部分花哨的设计去掉,再挤出一点预算来。还没想好,在前面的意大利名品餐桌上方,就看到了一盏小巧别致的水晶吊灯,八角玲珑的设计,用水晶做成的流苏,在灯光下闪着精致的光芒,很符合女主人的要求。
梁熙先看了价格,一万多,算是这里比较便宜的了。
“小姐,请让一让可以吗?”她听到有人客气地开口,才意识到自己挡到路了,偏过身体让开,腼腆地说:“不好意思。”斜眼看去,那人穿着西装,胸前配着经理的铭牌。
“这个好看?我觉得太小了些。”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着,“刚才那个倒不错。”
梁熙忍不住打量身边的人,经理恭敬地站在一旁候着,刚才说话的女孩伸手随意碰了碰那盏灯,发出叮铃的声音,而经理眼睛眨都不眨。
靠得自己最近的另一个女孩,穿着藕粉色的雪纺裙,腰间别了一个带钻的蝴蝶结,其实是很容易显旧的颜色,却愣是让她穿出优雅淑女的感觉。
是她,何培霖的未婚妻。
梁熙的心沉了下来,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没办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很复杂难言,有种想马上离开的急迫感,可是双脚像被钉在地上一样,动都不能动。
现在在何培霖身边的人就是她,看得出来是个教养很好的大家闺秀。
梁熙是恨何培霖的,他已经和这么一个优秀的人订了婚,怎么就能毫无芥蒂的跑到自己跟前撒疯说什么再重新在一起的话?
许梓茵仿佛没有留意到她的目光,只是拉着林俏的手笑笑:“你是暴发户吗?什么都图个大字,还是觉得大些可以拿去砸方烁然?”
林俏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别跟我提起他,一说就来气!”
“好好好,就依你,知道你宝贝他……”
“你还说?”
“真的不说了,这盏灯的风格不适合你,我们到那边看看,别打扰别人。”她歉然地看了一眼梁熙。
梁熙一直看着她们离开,而那个经理亦步亦趋,那样随意的姿态挑选着,不像她,连一分一厘都要算得清清楚楚。
指尖微凉,心跳像钟鼓,一下一下极慢极痛的敲着她的心。
天上和地下的感觉。
她忽然有种想法,她应该跟女主人说,与其花一万多买一盏不实用的灯,不如放弃它,而用这笔钱放到装修上,那样还能住的更舒服一些。
有梦想是好事,可是人终归是活在现实里,柴米油盐丈夫孩子才是生活,有了他们,灯什么的,其实也不那么重要了。
接下来的日子何培霖都没有再出现,梁熙觉得他应该是想明白了,渐渐的,她似乎也忘了有这么一个人。
这天还没下班,程旭便早早地说晚上有个饭局。
“是张老板公司的周年庆,也邀请了我们。”程旭这么说。
大家却把目光都投到梁熙身上,这个张老板大名张成,其实也是个传奇,文化不高,早年眼光准做电子的时候捞了第一桶金,生意也越做越大,就是有个大缺点,好色。
程旭是经过熟人指点知道他的公司准备全面装潢,这么大一块油饼谁都想啃。上回他来的时候就是梁熙负责接待的,很明显的他对梁熙有好感,一口一个梁小姐,堆满肉的脸笑起来连眼睛都见不到。
八竿子打不着的周年庆,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
梁熙怔了怔,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地看着程旭。
程旭有些不敢看她,赧然地红了脸,后来趁着没人才细声说:“就是去吃个饭……好多人的,大家都在。”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听见梁熙说话,他又才艰难说,“要不你还是别去吧,少你一个也没什么。”
梁熙摇了摇头:“没事,您说的,只是吃个饭。”
其实梁熙已经从另一个同事那里知道张老板点名了要她一定要去,合约才有的谈。
这个社会就是那么现实,她可以体会到程旭的艰难,比起很多同学刚进就公司被上司打压同事排挤什么的,程旭对她算是礼遇关照的了,做人也得知恩图报。
程旭马上就笑了:“嗯,如果他真的敢对你不规矩,我替你扁他!”
梁熙点点头,明知道不可能,明知道是玩笑话,也觉得窝心。
张成在酒店的大厅摆了十几桌,鲍参翅肚什么都有,梁熙有些想笑,这张老板好像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刚才听他公司的一些员工私下里打趣,说他发达了就想买辆劳斯莱斯显摆,可人家愣是没搭理他,已经成了个心照不宣的笑话。
吃饭时人很多,张老板的老婆孩子都在,人倒也很规矩,来他们这一桌敬了两杯酒就没事了,梁熙被逼着喝了一杯,酒很烈,她的脸一下子红了。
不过说了是应酬,就不会只是吃饭那么简单,还有后续。
午夜场就是唱歌。
尽管不是去Heaven,但是梁熙对夜店这种纸醉金迷的地方还有抵触的,那些并不是愉快的记忆,她的举止愈发的拘谨起来。
“梁小姐,来,这杯我敬你的。”张成直接就把杯子送到梁熙跟前。
程旭侧身挡了一下,笑着说:“张老板,她小姑娘不会喝酒,这杯我替她敬你。”
张成眼一眯,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我敬的是梁小姐,你是梁小姐吗?”
这种仗势欺人的戏码梁熙以前见多了,也不觉得奇怪,她没等程旭说话,接过来干脆利落的喝完了。张成趁势又逼她喝了几杯,尽管梁熙早练出了酒量,没那么容易醉,可是几十度的白酒就像毒药,她脆弱的肠胃已经开始翻滚。
谁知那人还不满足,借着敬酒握住她的手腕,恶心地摸了几下,笑得有些得意:“梁小姐好酒量,果然巾帼不让须眉,来,再陪我喝一杯。”
程旭在一旁干着急,想替她出头,又想起快要到手的合同,愣是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