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手邀月,踏步飞星,破雾分尘……叶凝欢舞得痴狂,仿佛在策马扬鞭暗夜独行。
如林静一样,叶凝欢亦不仅仅是个舞者。她擅将各种姿态幻化成舞步,包括刀式。所见一次,无不于心留痕。
一如林静的琴技,听闻一次便可流泄于指尖。
叶凝欢的才华,是永成王发掘出来的。她的精亦求精,最初亦是为了永成王。只是天长日久,她也渐渐投入其中,只觉在这舞姿曼妙里,能找寻到一点点安慰。
只是这些东西,不过使贵人拿来取乐,向来为世人所轻。
一曲终了,叶凝欢随之收步。敛气凝神,几个旋子掠于厅外,双手抖散长绦伏于地上。半晌,都是寂静无音,似是没回过神儿来。
楚灏歪靠在座上,手里端着杯子没说话。客座上的楚湘也是满脸的深凝。
叶凝欢微微的睨眼,远望楚灏端坐堂上,如芝兰玉树,俊秀且孤清。贵人呐,不管多么荒唐多么阴暗,至少表面上全是那般金雕玉琢,高高在上。 面前摆着横桌,佳肴美酒。地上的暗花黑岩,冷冷折光。
胸口突袭一阵窒闷,生生的压住血气翻腾。之前她大病了一场,看来这身子骨果不如当初了。腿在裙下直抖,仍需强撑老实伏在地上等观赏者给个评价。
一阵让人难耐至极的沉默,接着便听得楚灏那低悦的声音:“琵琶弹的当真是好的很,十三技指流畅如水,双弦势走的格外好。哥哥觉得如何?”
楚湘也点头道:“果是好的很,舞的也好。那影走映灯,生是将这曲子更显的活了。”
“谢王爷赞赏。”林静的声音透着些颤抖,想是一曲终了,她的精神也崩到了头。
叶凝欢伏在外头,跟着动了动嘴皮子。
楚灏的兄弟太多,叶凝欢也实在闹不清是哪个哥哥。先帝之子,如今尚在世的还近十个。加上什么叔伯兄弟,就更多了去了。不过能让楚灏老老实实的喊哥哥的,估计没几个。
“去吧。”楚灏淡淡的说了一句,林静便抱着琵琶退着慢慢出来,跟叶凝欢一道闪到黑影里。叶凝欢睃了她一眼,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原因,脸都有点煞白。
两个人回去的时候,李云已经歇了。院里静静的,叶凝欢和林静谁都没力气说话,洗洗涮涮之后根本也不敢睡,林静跑来叶凝欢这里坐着,一直熬油似的等到了近丑时,孙管事才眉花眼笑的过来宣布她们的结局。
孙管事拉着林静的手说:“姑娘有福了,方才瑜成王说了,要领着姑娘入宫觐见,给姑娘求个公主赞乐的恩典,到时随公主往乌丽去。明儿一早,您跟着奴婢去谢恩吧?”
瑜成王,原来那个中年人是封地在西北三郡的瑜成王。
林静笑着福了一福说:“劳烦了。”
“诶,没事没事。两位都累了,早点歇吧?明儿一早,便打发人来伺候姑娘。”
孙管事走了以后,林静眼眶一红,拉着叶凝欢的手说:“还是谢谢你……你别怨我……”
瑜成王的女儿要嫁到乌丽的事,打两年前就传遍了。以女官的身份随着公主远嫁千里,前程未卜小命儿仍是没着没落的。以旁人而言,绝算不上什么好事。但以她们而言,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公主嫁的是乌丽新登基的皇帝,过去了就是皇后。乌丽于先帝朝的时候跟朝廷闹的很僵,因为他们收留了前朝的宗室。后来锦泰国势日稳,乌丽又有意缓解两国关系,打开东商之路,遂又将刘氏宗室皆交还了锦泰。这世上本就如此,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两国关系因此缓和,前年乌丽遣使,为新皇向锦泰求娶公主。章合帝楚澜的女儿太小,姐妹皆嫁,遂从宗室中选了瑜成王的女儿,有锦泰这个娘家撑着腰,就算公主去了不得宠,地位在那摆着呢。
林静当了女官,随着远嫁过去。会做人些,公主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界,少不得要指靠着这些跟去的人。比起来回来去的倒手,当真是好了太多了。
叶凝欢其实还是挺替她开心的,听了她的话,笑着摇摇头。其实今天她不管表现的什么样儿,结局已经定了。这几天也不是白逛的,永成王的人,楚灏压根也没打算自己收用。所以验货那天,叶凝欢再丑再扭捏也无所谓。
他验到了一个会弹琴的,已经达到了目的。多留她两天,不过是为了瞧瞧她的本事。
这就是命,她跳舞再好也没用。论琴艺,她自问不是林静的对手。林静防着她,选了一支极难的曲子也无可厚非。叶凝欢也没歹毒到我不好大家都跟着不好的份儿上。同是天涯沦落人,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她不干。
“以后我们就各安天命吧。”叶凝欢轻轻说。
五月芳菲,夏意融融。叶凝欢却一直觉得挺冷,冷到骨头缝里。不过今天,也许是大肆活动了一番,倒让她起了点点暖意。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十七岁,搁在寻常人家也嫁了,有的都当了娘了。有儿有女,掌家理业的过着小日子,锅碗瓢盆的家长里短。
贤妻良母什么的,她还真没那个命!
林静走了以后,叶凝欢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就像躺在棉花堆惬意的不得了,没一会就睡过去了。之前悬着吊着,总挂着点很卑微的希望,就算明知很渺茫也少不得要做做梦。
如今一碎倒踏实了,一觉就睡到了大天光!直到绿云过来推她,她才迷迷糊糊的醒来。瞧见绿云一张又诧异又好笑的脸,叶凝欢有点不好意思,问:“姐姐什么事?”
“跟你同来的,奔了好前程。你睡的倒香啊!”绿云笑,把她扶起来说,“快收拾收拾,王爷传你呢!”
叶凝欢一愣,不要吧?她那副尊容王爷不是瞧不上么?昨儿基本上那舞是瞧不见脸的……还是说实在受不了她这种残次品在这里吃闲饭,要扔出去了,既然要扔,就没必要再见一次膈应自己了吧?
叶凝欢虽然心里胡想,动作却不含糊。伸头缩头也就是一刀,反正她无亲无故无牵无挂。虽说她挺惜的这条命,但当下也不由得她不是?
她又不是神仙,上头压得跟山似的,她能翻出什么花儿来?乖乖梳洗更衣,直接跟着人就往寥花台去。
楚灏仍在东楼的厢里,歪在临窗的榻上。一身蓝色银绣的常服,长发绞四股结辫。别说,他的发质相当的好,又黑又亮跟缎子似的,一瞅就是营养充足。
叶凝欢无限娇羞的扭过去,低眉顺眼的给他请安。她刚福身下去,却已经被楚灏一把给揪起来,动作又快又猛又突然。叶凝欢的脑子一空,身体的本能反应就出来了,一扭一滑,极为轻灵的就想躲。
她一动马上感觉不对,这楚灏当真是个练家子。一双手臂跟铁锁一样把她箍得快折了,她双腿猛挣顿时撞到榻角,疼得泪花直冒。他仍是坐着的,脸霎时跟他完全对上,只瞧着他一双眸子深若黑潭,竟是瞧不出半点情绪在内,甚至也没一丁丁的欲望。
楚灏微扬了嘴唇,笑意可没到眼底。皮笑肉不笑还透了点阴森森。手可一点不客气,在她身上一通乱摸。确切的说,不是乱摸,因为叶凝欢觉得他手上跟挟了小针儿一样。扎得她身体里一股股的漾着酸疼,一抽气肋骨都疼的慌。
叶凝欢顿时毛了,原本想好的闭眼装死千依百顺是半点也不可能做到了,被他勒得浑身骨头咯巴咯巴直响,求生的本能让她的身体自有主张。浑身一软直把全身的力都卸了去。接着瞬间向下一滑一闪,竟生生的从他怀里脱了身,疯了似的掉头就跑。
楚灏微愣了一下,似是有点不敢相信。他反应也不慢,短暂的愕然之后,身子就窜出去了。叶凝欢没跑两步,就一头撞他身上。戳得鼻子发酸,根本不待她缓缓,铁锁般的又缠了上来,挟得她双脚离了地,又对上他那双黑潭似的眸子,不过此时,显然染了点光。
这下叶凝欢倒是清醒过来了。疯了吧?越跑不是越让他兴奋么?跟他较劲真是太笨了,识实务者为俊杰,他变态的,越挣巴搞不好越凶残。叶凝欢晃了两晃不动了,不过脸也僵了脖子也硬了,再做娇羞也不能够了。
楚灏才不管那一套,哪个跟礼品矫情废话外加谈论人生理想的?来到这里的,便也只有一个用处了。对味的就上手,腻味的就丢。
方才已经查觉,她没有内力,只空有招式。本来对她没大兴致,但刚才那两下卸力退身,成功的让他兴奋起来了。
楚灏话也不说,直接就把她给甩榻上去了。伸手把碍事的炕桌掀到地上,叶凝欢吓的脑子发麻,也顾不得扮什么娇羞可怜之类的,开始拼命蹬腿儿。
之前的听到的那些呼啦啦的全渗进脑子里,这活脱脱就是一禽兽啊。
她越踹的来劲楚灏就越兴奋,比起扒衣服那对他而言早不新鲜的玩艺,他显然更喜欢试试她究竟多软,一把拎着她的腿可劲儿的掰。压得她整个人快对折过去,裙子反掀兜了凝欢一脸,什么都看不见了。
叶凝欢彻底疯颠,什么装死忍过去,不成!她干不了这事,这日子不混也罢了。情急之下,她双手撑腰拧身,双腿用力想把他直接顶出去,整个人在榻上打了一个转,但他劲儿太大,凝欢发力又过猛,突然听到一声“咯巴”的骨头响,紧着腰部就传来一阵剧痛。
楚灏也听到了,太清楚了。接着便感觉她整个人都抽搐起来,他伸手一掀她已经盖了满头的裙子,露出一张扭曲变形的脸,脸上是泪是汗都分不清楚,妆花得一塌糊涂,跟兜了张红绿脸谱似的。
“腰断了?”楚灏被她那鬼样子弄得直皱眉头,不过原本吸引他的也并不是脸。漂亮的见多了,有点审美疲劳,基本上也很难让他惊艳了。估计是这副与众不同的身子骨儿的确让他瞧上眼了。所以才费神问了一句,就是觉得真拧巴坏了,还有点可惜。
叶凝欢话都说不出来了,腰疼的要命,她强忍泪水,心里那个恨哟!都已经分不清该恨谁了。楚灏是混蛋,但是楚正遥送给他的。楚正遥也无情,但也不是他强抢民女,是她叔卖的……她不知道该恨谁,眼前就开始发黑了。
楚灏瞧她那样是真疼的不成了,扬了声音叫人,他也不可能有伺候人的习惯。
冯涛一推门进来,他是自小跟楚灏的太监,后来就跟出来了。
冯涛瞧见榻上叶凝欢都成了一堆,复再看楚灏立在榻边上,漫不经心的说:“好像腰折了……叫人过来瞧瞧。”
不是吧?冯涛一悚,腰折了还能活么?要这样还治什么啊?直接扔出去完了。
但一瞧楚灏那眼神,似乎还挺有兴趣的。便应了一声,也没敢动榻上那一摊,忙忙的就打发人去找驻留此地的老大夫。
第二章 折翼舞华阕
叶凝欢昏昏沉沉的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丽水阁东院的房间里了,身上仍是那绿花的锦被。床铺松软,镂花的床帐半掩,隐隐瞧见折屏的一角,以及地上铺就的宝蓝色毯,空气里还飘了股淡淡的檀香味儿。
不是乱葬岗之类的地方,叶凝欢觉得很庆幸。屋里给她还收拾的这般洁整,还点了香……看来楚灏那二世祖还没过瘾,准备等她好了接着撅吧,真没人性啊!她再怎么软也有骨头有筋,他真当她是面团啊!
叶凝欢觉得嗓子干的难受,浑身也是疼的要命,特别是从腰部传来的疼痛,当初的尖锐已经变成了钝疼,还是难忍的很。
她想说话,喉间却只发出一声微呻来。李云从屏后头绕过来了,手里还拎着茶壶,凑到床边问:“醒了,喝水么?”
“云姐姐~”叶凝欢一见,忙挣扎着要撑起来。
李云顺手把东西放在床头小几上,摁着她的手臂说:“别动,你把腰闪了,大筋都快拧断了。别伤上加伤……”
叶凝欢喉间“呃”了一声,乖乖的躺平了。还是没忍住啊,耳提面命的告诫自己要忍,最后还是……
李云倒了茶,微微托着她的头,喂了她两口水。这才放下杯小声说:“你睡了一天了,幸是没伤了骨头。不然这辈子就完了……”
李云眼中带出一挘奈弈危骸拔抑溃愕慕忝醚傲撕萌ゴΑ阋膊荒苷饷醋抛员ㄗ云皇牵课倚槌つ懔剿辏心阋痪洹憬恪妹媚阋蔡乙痪洌兆邮侨斯隼吹模苛松说闹皇亲约骸!�
叶凝欢静静的看着她,见她眼角那颗落泪痣此时鲜明如泪滴,让她晶莹的面容带了几分哀婉之色。
李云替她掖了掖被角:“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柳絮似的飘到哪算哪。家里穷,过不下去拿咱们卖几两银子。偏生了几分颜色,因着这个,也算见识了些锦绣,却再跟那德行沾不得边。充其量,不过是那高门达户养出来玩乐的罢了。自家再不知仔细些,便再没人替你惜得小命!你不是个没计较的人。那既是如此,便听姐姐一句劝。寻死觅活的没意思,趁着这会子尚能瞧的上眼,好生的服侍,亏不得你。只消识得趣懂得服侍,日后也能得些个好处。西院有个住的长远点的姓郑的,想是你这些天逛着也能扫听到,你们来之前王爷开了恩,放了身。给房子给地,到时也买几个小丫头,还不跟个主子一样的过日子?凭相貌才情,大家都不差,怎么人家就能混到这份儿上让王爷体恤?以卵击石,那是傻子才干的事。俗话说的好,打铁趁热,你是个明白人,好好想想吧?”
叶凝欢不是不明白,只是问题是他抽起疯来架不住啊!他之前那是宠幸吗?
不是说她非得扛着那张面皮,死较那什么贞烈。命都保不住了,她也没非得拿着那个劲儿。她是身份低微,奴才么……但她当时真的懵了,就觉得死都比这样强!
李云这么说也是好意,叶凝欢也不好跟她辩什么。喉间含糊应了几声说:“还是要谢谢姐姐照应着。”
“饿不饿,有粥。”李云笑了笑,抚抚她的头发说,“咱们一个院里住着,就是有缘份,互相照应着也是应该的。”
叶凝欢摇摇头说:“不饿呢,姐姐用些吧?”
李云抿嘴笑着摇头:“那我先放在这里,一会饿了再吃?”看着床上的叶凝欢,她暗叹了口气。
其实这番话,是孙管事让她说的。
前天白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