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和顾均灏不算知交,但也曾一起共事过;我父亲和郑伯伯曾经是同学,郑家两兄妹也算得上是我的挚友。”季丞轩拉过抹眼泪的老婆,把她安置在自己身边,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操之过急,应该循序渐进的告诉她自己的意见。
“他们三人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有枝的事情我也认为顾均灏有处理不当的地方,但我们毕竟身在局外,也许并不完全了解事情的真实状况。我知道你为有枝抱不平,但如果他们之间的纠缠根本就和宝瑜无关呢?”季丞轩温柔的帮她擦掉眼泪,开始谆谆善诱的引导她思考。“感情里从来就分不出谁对谁错,当事人尚且不明白孰是孰非,我们作为局外人,又哪里有立场来断官司?”
“我让你觉得失望了,对么?”无论季丞轩表达的多么含蓄,多么温和,依然无法掩盖他试图让沫盈了解的本质:他不喜欢她冒冒失失,更不喜欢她先入为主,不分青红皂白就乱下结论。
“这不重要,沫盈。”季丞轩觉得她并没有理解自己的本意,他其实半点兴师问罪的意思也无,只是她的世界一直以来都太过干净单纯,如今却因为他被卷入各种阴暗和复杂。如果她的性格无法更改,那么他希望她至少能够懂得自保,今天的事情已经让他充分的意识到百密一疏,他不可能每时每刻都陪在她身边,就算他在A市基本可以横行无阻,但却未必能够只手遮天。
“那什么才重要?你们之间的友谊?或者权钱交易?”沫盈冷静的开口,眼泪无声的坠落,情绪却理智的可怕。在她的内心深处有一只骄傲又自卑的小兽,当它受到攻击的时候,本能的叫嚣着嘶吼着,以恶意攻击来防卫受挫的自尊。
力不从心
季丞轩神色冷凝,厚重的无力感几乎要把他压垮,强迫自己别去在乎沫盈的口不择言,眼前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而不是让矛盾激化。
“沫盈,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你想发脾气或怎样都好,只要你觉得能舒服一些。”他看着她的眼神诚恳而深情,却让她在他清亮的目光里无所遁形。其实他早就看透了她,知道她的行为模式,甚至了解她此刻复杂而纠结的心情,只不过,他不愿意和她计较。
这种认知令沫盈更加的自我厌弃,她内心深处涌出一股浓浓的恐惧,或许无论她再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上天只要动动手指布置一点点阻碍,就足以让她原形毕露。或许在季丞轩心里她的定位就是这样的,不但喜欢惹麻烦,被拆穿了还要来无理取闹。
“我根本就不喜欢这种应酬,简直是讨厌透了,我讨厌那些虚伪的人,讨厌你的生活方式,你如果不愿意被我搅合,一开始就不应该来招惹我!”她自暴自弃的喊了出来,用尽全力,不顾一切,仿佛只有这种恣意的发泄才能纾解心中的哀痛和不甘。
一直以来她执着的拼命的追逐着她的信仰,即便前路坎坷,却总是安慰自己离目标越来越近,而如今她的信仰却告诉她,别再枉费心机,一切不过是徒劳而已。
沫盈突然发现自作多情是多么可笑,以为只要紧跟他的步伐,就迟早有一天能与他并肩同行,到头来事实终于让她明白,即便再修炼一百年,恐怕也达不到他道行的千分之一。
“你一定要和我吵架吗?”季丞轩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俯视着她冷冷的开口。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忍耐力几乎消磨殆尽,他只想以正常的沟通方式和她聊聊,但很显然,这种尝试似乎没有什么效果。
沫盈踢掉鞋子,双脚缩在沙发上,环抱着自己的膝盖,面无表情的盯着地面。这种防备性的保护动作令季丞轩心里一痛。
“还是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聊吧,乖,先去洗个澡,我知道你今天累了。”他终究还是不愿意伤害她,如果她真的不想面对这些,干脆就由着她去吧。
季丞轩任命的把她从沙发上抱起来,满怀心思的上了楼。沫盈微微抬头凝视着他的侧脸,他的眉峰凌厉,总是意气风发的样子,此刻却显得郁结难舒,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能感受到他的压抑和沉闷。她知道她就是一切烦恼的源头,却早已在这局势里彻底迷失。
回到卧室,季丞轩轻柔的把她放在床上,自己去浴室帮她放水。短暂的独处令沫盈的心情趋于平静,她只想撇开这些纷纷扰扰好好的睡上一觉,不闻不问也不想。
季丞轩从浴室出来,发现自家老婆已经蜷缩在床上睡了过去,真不知道该气她遇到问题时的满不在乎,还是该佩服她片草不沾身的胸怀。
苦笑着帮她脱掉鞋子,换上睡衣,严丝合缝的把她拥在自己怀里,季丞轩闭上眼睛,心中却一片清明。
逃避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即便今天缓解了冲突,问题本身依然存在。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在不伤害她自尊的前提下让她明白他的担心和顾虑?季丞轩绞尽脑汁,只觉得这比他经手过的任何一次棘手谈判都要困难。
睡梦中的沫盈慌乱不安,那个埋在内心深处恣意自卑的小兽叫嚣着冲出牢笼,不断地嘶吼着,挣扎着,拉着沫盈坠入无间地狱。这些日子以来的理解迁就配合逢迎仿佛全部都失去了意义,只因她没有事无巨细步步到位的能力,才最终功亏一篑,奢望成空。梦中的沫盈终其一生都在追赶和寻觅,却总是在一个个岔路口弄丢了他又迷失了自己,直到有一天她终于碰触到生命的尽头,才恍然大悟这样的坚持只不过促成了自己的悲剧。
她挣扎着从睡梦中惊醒,才发现已经是第二日清晨,梦里的场景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那种心有余悸的体会依然萦绕在心间。季丞轩早已经出门,沫盈稍稍放松了一些,此刻她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他,她需要时间调试自己。
昏昏沉沉的梳洗完毕,沫盈匆忙的赶去上班,心不在焉的走进办公室,刚准备打开电脑靠工作来分散注意,光头忽然一脸严肃的叫大家开会。
屋漏偏逢连夜雨,光头一开场就拿律师的职业道德问题做文章,讲了半天才算进入主题,沫盈渐渐听出了些头绪,光头字字珠玑,句句直指宁梅集团的采购合同。如果没记错的话,宁梅集团的案子一直都是由沫盈负责,看来这次无论如何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乔沫盈,这份购货合同最基本的验货标准限定条款到哪儿去了?”光头扬了扬手中的合同,气势汹汹的点了名,大有兴师问罪的架势。
沫盈表情严肃的接过合同仔细查看,却完全没有任何印象,联想到自己时不时的消极怠工,复又抬头看了看素质。
见她满脸焦急,沫盈心下了然,看来这合同八成是素质帮她处理的。只是沫盈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素质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她疑惑的再次抬头看她,却分明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怒意。
宁梅的购货合同算不上什么大单子,况且是续签,之前已经有写好的范本,只需调出以前的单子稍作修改即可,如果有缺项,绝对是有人故意为之。沫盈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刘新亭,尽管她装作若无其事,仍然无法演示眼中流露出的得意,看来多半是她从中捣鬼。
“这次是我提前揪出来了,如果我没有发现,等签约以后出了问题怎么办?你一个人承担责任不说,只怕整个部门都要被你拖累!”光头摆出领导的架势责问起来,原本沫盈就情绪不佳,心情烦躁,这会儿实在是懒得听光头废话,随便动动脑子想想就知道光头恐怕也是始作俑者之一,拿个已经签了的合约来说东道西还勉强说的过去,合约没签以前不知道要经多少人的手,随便动动手指修改修改本就是易如反掌的事。
“经理想怎么处置尽管直说,这种桥段我看都看腻了。”沫盈半点都不想忍受这男人虚伪的唧唧歪歪。
光头显然没想到她居然敢顶撞他,虽说上面曾经交代过要好好关照,可自己再怎么说也是堂堂法律部第一把交椅,连一个犯了错的小丫头片子都收拾不了,实在是岂有此理!
“你这是什么态度!这个月工资全扣,你立刻给我写份书面报告,我要上报处分!”光头气的手都抖了起来。
沫盈一向视钱财为粪土,这种威胁对她来说根本就没任何作用。她忍这个死变态已经很久了,暗地里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也就算了,居然敢拿到桌面上由着自己的女人作威作福,还欺负到素质头上,简直就是名副其实的败类。这么想着沫盈脸不红气不喘的开口:“爱怎么办怎么办!要写报告你就自己去写,随便!”说完潇洒的转身就走,大有朕大不了赏你一月工资的气势。
余波未平
这么一弄算是和光头彻底闹翻,素质格外的自责,直说是自己的一时疏忽。原来那合约上交前她是查好了的,不过那天正好光头不在,所有的工作自然由刘新亭这个新官代理。沫盈之前让她出了大丑,这次很有可能是她伺机报复。
得知真相沫盈更是觉得光头可恨,自己今天只不过拂了他的面子实在是让他捡了便宜。不过刚才看着光头气的跳脚的样子也算是稍稍解了恨。最近诸事不顺,沫盈原本就有些消极懈怠,如今既然撕破了脸面,她干脆决定旷工一个月专心回家养胎,省的见了光头那张脸晦气,心想反正你不给我发工资,我又何必去给你做牛做马。
吃过午饭沫盈干脆就没再踏进公司大门,可当她雄赳赳气昂昂的回到家里却又犯了愁。后知后觉的想起昨夜的不欢而散,才发现自以为解决了前面的豺狼,居然一时得意忘记了身后的猛虎。
和光头相比季丞轩更不容易对付,更何况沫盈原本就心怀愧疚。她能够无所顾忌的和光头对峙,却无法和季丞轩面对面严肃的交谈。她害怕听到他的指责和不满,她不愿意听他亲口验证他对自己的嫌弃和埋怨。说到底,她只是太过在乎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她想成为能让他引以为傲的贤妻良母,并不想成为令他失望的累赘。
吃晚饭的时候季丞轩准时回到家中,沫盈看到他有些尴尬,硬着头皮帮他添置了碗筷,季丞轩苦笑着摇了摇头,脱掉外套安安静静的坐在她对面,两个人相顾无言,各自沉默的吃着晚餐。
“明天有空么?我带你去近郊转转好不好?”季丞轩率先开口,他今天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应该在比较轻松的氛围下和她摊牌比较好。
“不用了,我没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以后我不会再莽撞了,我保证。”沫盈有些惊慌的打断了他的提议,忙不迭的承认错误,生怕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深恶痛绝,痛改前非了。
“呃,我是想,抽空带你去散散心。”季丞轩实在没料到她的态度会转变的如此之快,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真的不用,我知道你工作很忙,我明天约了表姐逛街。”沫盈信口胡诌,她实在不想被他带到荒郊野岭再进行思想教育。
“那随你吧。”季丞轩放下碗筷,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沫盈,别想太多,我只是怕不能很好的保护你。”
这种类似表明心迹的解释为沫盈冰冷的心脏注入了一股暖流,她忽然又自信满满,重燃希望,也许只要他还爱她,她总还会有机会去完成自己人生的蜕变。
那天以后风波看似平息,实际上两人的心境却都或多或少的有了很大不同,相处的时候也多了几分拘谨。
一连几天沫盈都没出门,季丞轩以为她休年假,谁知道半个月过去了也没见她有上班的意思,还以为某人终于开窍了知道是时候回家休养,一问才知道这是跟顶头上司闹崩了。
沫盈她们公司属于丞天下集团旗下再小不过的一个分支,主要负责自营食品的包装外销,她去应聘的时候季丞轩提前打过招呼,不过并没有告诉她。看起来她的顶头上司胆子倒是不小,居然敢给她使绊子,奇怪的是沫盈在这件事儿上居然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委屈。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季丞轩以为她是故意在自己面前不漏声色,于是明显的不高兴了。
男人的面子问题有时候就是这么奇特,自家老婆怀着自己的孩子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人欺负,这对季丞轩这种高高在上,不可忤逆的成功人士来说,是完全不能容忍的。他哪里知道事实的真相是他伟大的老婆把人家光头给欺负了呢。
事隔一个月当沫盈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重新迈进公司的时候,部门同事都不约而同的用看外星人的眼光看着她。这货公然顶撞光头已经是过于英勇,之后又旷工旷的如此高调,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当事人很显然没觉得有什么异常,照旧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若无其事的拿出奶茶来喝,沫盈猜想光头肯定不会把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去,恐怕还要想着法儿的处置她,不过她早就想好,大不了辞职不干,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她堂堂A大法律系状元,还愁找不到工作?这会儿辞职也好,正好如了季丞轩的愿。
正在心里嘀咕,面前却出现了一双高跟鞋。抬头看见刘新亭涂抹的万径人踪灭的脸,沫盈心里一阵恶寒。
“你还好意思坐这儿?”刘新亭居高临下的站在她面前,像看恐龙一样的看着她。
沫盈心想我一孕妇我不坐着难道还给你让座不成?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转过身不理她。
很显然被无视的刘新亭来了气:“跟你说话呢!你这什么态度?”
沫盈懒得和她纠缠,抓起桌上的杯子,站起来对她说:“好狗不挡道!”
这话一出刘新亭鼻子都差点气歪,她从光头那里得知交代照顾沫盈的是区域经理,那个老家伙已经五十多岁,死过两个老婆,女儿都比沫盈年纪要大,刘新亭以为沫盈是靠出卖色相才敢如此目中无人,人在冲动的时候最容易坏事,所以某个炮灰女完全没有自知的对着沫盈咆哮:“乔沫盈,你竟敢骂我,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德行,不就仗着你钓了个老凯子么!等他哪天入了土我看你还怎么嚣张!”
很不幸的,季丞轩迈进这个几乎被遗忘的小小法律部门时,正好亲眼目睹了某人对他的诽谤。
“你说谁要入土?”季丞轩语气不善的问。
刘新亭一回头看见这么一个极品男人显然吓了一跳,不知道这极品男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沫盈更是吓了一跳。
“季总真是不好意思,员工之间开开玩笑,您千万别动气。”沫盈她们老总点头哈腰的跟季丞轩解释,回过头去狠狠瞪了御下无方的光头一眼。
能让大boss都点头哈腰的肯定不是一般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