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自脚底直窜头顶的凉意…不知名的恐惧。
平视着锦,犹带水光的眼眸却不再脆弱,燃着那股以往常见的坚决:「既然你都明白也谅解我了,剩下的就只有一件事…」
心里幽幽暗暗的恐惧突然明亮起来,锦收紧手上的力气,希望能堵住东未竟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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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东丝毫不受影响,一字一字坚定说出自己的决心:「如月欠我的、欠琴子的,我要亲手讨回来。」
如月是何许人也,莫说他本身就难以对付,他身后还有一整个与三合会不相上下的势力,苍龙组。就算东真能突破万难杀死如月,但杀了他之后,东绝对难逃苍龙组的追捕,也将成为如月的祭品。东的这个决定,说明白点就是用他自己的性命去换取杀如月的可能性。
「什么叫剩下的只有一件事?!」锦吼了出来:「那我算什么?!小广算什么?!你都不管了吗?!」
避过锦的炙人的视线,眼神落在床上,东淡淡说道:「对不起…」说完这句便抿紧了嘴,再不吭声。
东侧首低头,薄薄的浏海低垂着遮住了他脸上神色。细白的颈项沿着背脊、锁骨连成十分诱人的性感线条,但锦却只想把手叉上那美丽的脖子。
一向是这样,遇到他打定主意要做的事就不容别人置喙,要是自己反对便闷不做声,不解释却也绝不妥协。锦愈想愈是气恨,手没叉上脖子却扣住了东的下巴,硬是把他的脸转向自己。
冷锐地逼视着东,锦坚决说道:「我不接受这个道歉,绝不。」
东的脸上不见任何动摇,表情可以算是凉薄:「锦,我们结束了,在你谅解我的同时便结束了。」
「谁同意你的?!」锦激动地吼了出来。他手上力道愈加控制不住,捏得东痛的脸色微变。
忽略掉下颔的疼痛,东举起右手,摊开手掌,掌中伤痕狰狞,他努力的要伸直手指,却仍是微微扭曲。
「锦,我对你所有的感情都消蚀在你和相叶的折磨里了,所欠的只剩你的谅解,毕竟是我对不起你在先。但其它…没了,也不会再有了。」
怔怔看着东摊在他眼前微微颤抖的手,那伤疤不只刺眼也狠狠刺入心里,锦放下扣着东下巴的手,颓然坐倒,眼里一下蓄满了泪,喃喃说道:「骗人…你骗人…你气我、恼我、恨我,所以现在存心惩罚我…」
「我有什么资格惩罚你。」看到锦的模样,东也是不忍,但不忍又如何?!轻叹了一声,说道:「锦,把以前放了吧!你不放开怎么和相叶少爷开始?!」
自东的话里抓到些什么,锦心思飞快的转着,嘴里问道:「你要把我推给相叶?」
「什么推?!」东不由失笑:「难道你们之间没什么?!我夜里收拾的东西难道都是假的?!」
「现在跟我”有什么”的只有二个人,一个是小源,一个是你。」锦微带刺探的说道。
看着锦,东神色平静,眼神认真:「一个是该用心对待的真爱,一个是早该放手的回忆。」
锦努力地想自那双如天空般清澄的眼里找到些什么,但却失望了。那仔细打量也察觉不出半点异样的神色实在太平静,平静到让锦想到东枪杀琴子时神情…那种放弃一切的绝望神情。
东,你又打算放弃吗?!是我不够好所以你从不争取?!还是我真伤得你让你对我们的感情没半点自信?!你…真的对我死绝了心吗?!
回想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锦有了决定…
闭上眼睛,锦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回忆是该放手了,不然怎能有新的开始。」
听到锦这么说时,东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但却很快的在锦张开眼前恢复正常。
「让小广跟小源一起,你放心?!」再张开眼睛,锦的神情已如平常,挑着眉,看着东问道。
「其实相叶少爷对小广不错的,小广也喜欢他,相叶种种做为的根源只是没有安全感,他怕失去你,怕我夺走你…」说到这里,东定定的望着锦:「锦,做为一个情人,你太失职。」
锦不由苦笑:「想不到是由以前的情人口中听到这句话,真让人难过。」
「你以前倒是称职的。」回忆着过往,东不由现出淡淡的温柔笑容:「至少不会在我面前光明正大的跟别人有什么。」说着说着又叹了口气:「要是你那时也有个恨之入骨却纠缠不清的人,恐怕我…」
「你也只会像现在这样,千方百计的把我推给他…」锦低低的哼道。
「锦…」东想解释也不知从何说起。
锦心里另有打算,也不是真个要听什么解释,不过是实在忍不住久压在心中的不满怨怼才脱口而出。
当下脸色一整,锦说道:「对小源,我确是做差了。」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扯开了话题:「你要对付如月,但凭你现在这样怎么可能?!」
东露出个莫测高深的笑来,眼里闪烁的光芒灿若星月:「连锦都觉不可能,如月当然更加想不到。」
「你想怎么做?!」
「锦只要帮我个小忙就行…」
没有多加考虑,锦说道:「好。就算是对以前的回忆打上一个句点。」
东心里喟叹一声,在锦的生命里,自己终于只是个回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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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你怎么把东山给放了?!」相叶气呼呼地冲进门,劈头就是一句质问。
埋首于文件中的人连眉也没抬一下,只淡淡说道:「小源,你愈来愈没规矩了。」
锦的神态明明和平常一般,但相叶不知为何竟有些害怕,连忙偎到锦的身边,轻声腻道:「锦,我…只是着急嘛。」一面说话一面拿眼觑着锦的表情。
「不过放了个不相干的人,小源有什么好急的?!」仍是未从文件中抬头,锦随口应声。
「怎么说是不相干,他可是杀了琴子的凶手,难道锦打算原谅他?!」相叶嘟着嘴不满的说道。他看似不经意的谈起,其实是故意提醒,因为相叶明白锦最不能原谅的就是东杀了琴子这件事。
哼哼笑了二声,锦挑了眉头瞥了相叶一眼:「什么时候我锦织家的事也劳相叶少爷过问了?!」
自锦的神情看不出他是打趣还是认真,相叶给锦这不冷不热的态度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委屈的瞅着锦,撒着娇说道:「我只是替锦不平…」
伸手揉揉相叶的头发,锦终于解释道:「东山救了小广,我允他的条件。说来不也是你闯的祸。」
像以往一般的抚慰动作却不能像以往一般带给相叶安心的感觉,他连忙拉下锦的手紧紧握着不放,心里有股预感,只要一放手,锦就要离开他而去了。
相叶一下红了眼眶:「我…对不起…」
「你是对不起我…」看着相叶,锦淡淡笑道。
锦的笑里好象多了点什么,又少了些什么,看得相叶心里发慌,连忙说道:「没关系,锦不好下手我来,相叶家要弄死个人也不难。」
拍拍相叶的手,锦益发温柔:「小源,东到底犯着你什么了?!怎么你非置他于死地不可?!」
「我…我只是替锦不值…」
「当真只是替我不值?!」锦似笑非笑的瞅着相叶问道。
「我…承认我有私心…我就是忍不住妒忌他…」相叶低下头来,有点刻意装出委屈歉疚的模样:「这次把小广牵扯进来是我错了,锦,你想罚我就罚好了。」
锦脸上还是带着笑,但不像平日只要一见相叶这种神态就软言轻哄,任他偎在自己怀里也没什么安慰的动作。
「因为私心,你确是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
听得出锦的话声愈发冷淡,相叶连忙抬头,眼眶里已有泪水打转,楚楚可怜的说道:「我知道错了,锦,你别生我的气…我…唔…」说到这里,相叶突然捂着胸口哼痛起来。
「胸口又疼了?!」锦顺顺相叶鬓边的头松,温柔的问道。
相叶一张脸全都皱在一起,艰难的应了声。他胸口突然发疼的毛病是帮锦挡枪重伤的后遗病,所以每次他只要一发病,锦歉疚怜惜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再计较什么!但这次锦的话声温柔依旧却少了该有的担忧。
锦动作轻柔的抹着相叶的额际,说道:「奇怪,人要真痛得难忍时,额上、身上总是不住冒冷汗,小源却是滴汗不出。」
相叶身体震了下,难以置信的看着锦,抓住胸口艰困的说道:「锦…你…在怀疑我吗…我…唔…好痛…」身体一弯再说不出话来。
「小源有什么能让我怀疑的吗?!」没管相叶的呼痛,锦益发温柔的问道。
相叶不由打起颤来,他挣扎着自锦身上站起,说道:「锦,那颗子弹我挡得心甘情愿,你不用特意记在心上…」说话间再次提醒锦自己对他的恩情和毫不保留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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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叹了口气阻去相叶的话语,锦拿起桌上一份文件交给他,幽幽说道:「小源,我真是错看你了。」
相叶颤着手接过文件,才打开,那文件便再也拿不住,”啪”的一声落地。
「锦…我…我对你的心是真的,愿意为你而死也是真的,如果你不相信,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相叶慌慌乱乱的打开锦桌子的抽屉,他记得里面有一柄枪的。
「小源!」锦大喝一声,伸手抓住相叶的手。
惶乱的眼睛对上锦的,那如幽潭般的水眸再无柔情荡漾,有的只是太过平静的残酷,这梦…怎么醒的这么容易、这么快…都是那个人,都是他,都是东…
「我要毁了他,我要杀了他…」相叶疯狂的要挣开锦的手,反身要出去。
锦拉回他,猛地一个巴掌搧在相叶脸上:「冷静点,你这样还有半点相叶家继承人的样子吗?!」
相叶一下回过神来,随即颓然坐倒,哀哀切切的说道:「我不要当什么继承人,我只要和你在一起。」紧紧拉着锦的手,抬头望着他,眼里的泪已挡不住流淌下来:「锦,我只要和你在一起,什么都不要…有挡枪的小源和没挡枪的小源都是同一个人不是吗?!为什么你能爱替你挡枪的我却不能爱……」看清了锦的神色,相叶放开了手,泪涌得更急,眼神却转开了去,怔怔望着前方:「不,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就连以前也是在做戏…以前因为歉疚怜惜所以你能背着自己的意愿做戏,现在不欠我什么了,所以…也没必要了,是不是?!」
锦淡淡笑道:「连小源都能察觉到,东说的对,我确实不是称职的情人,对你是…」说到这里不由悠悠叹了口气:「对他也是。」
「你忘不了他?!你还是爱东山先生?!」
「是的,我爱他。」再次确定的心意只会更加坚定。
「即使他杀了琴子?!」相叶不由脱口问出,他明白自己和锦唯一的希望就在这里。
「这件事只是让我更佩服他、也更怜惜他。」
锦眼底漾起的是相叶从来不曾见过的柔情,他到这时才知为什么总觉锦给自己的温柔呵护少了点什么,原来少的便是他从来没得过的真心,即使费尽思量、用尽心计,甚至演了场舍身救人的戏也依然得不到的真心。
「我不懂…」相叶颤着唇,不可思议的问道。
「你不需要懂。」他懂就行了,可怜、可爱、可喜、可恨…所有的东,只要他懂就行了。
「既然如此,锦为什么还让他走?!」
「东说的对,不把以前结束怎么能有新的开始。我和他之间的爱恨恩怨说不尽也道不清了,结束干净了也好…」轻笑一声,锦的笑里满是纵容,话声又低又轻,倒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他那样任性,硬拗着也不会有什么结果,顺着他点二人倒少受些罪…我要是早点明白…」
「锦…」相叶轻轻唤了声。
脸色一整,锦敛起万般对东的情绪,对着相叶正色说道:「小源,你对我的欺骗和对东做的种种我也不追究了,但你要再伤害他一根汗毛,就不是我和你之间的事了。」
相叶看得出锦淡定神情里的认真,也听得明白他话里的警告。不是他们之间的事,那就是三合会和相叶家族的事了。为了东,锦竟不惜押上整个三合会,不惜挑衅向来交好的相叶家族!
他还有什么机会?!不,该说他从来不曾有过。够了,本来就是偷来的幸福,即使短短不到一年也该满足了…
相叶点点头:「我明白了,一清表哥。」
揉揉相叶的头,锦说了句:「小源,对不起。」不论如何,他不该拿感情当做酬谢的工具,才会让相叶愈陷愈深。
抬起头来,相叶眼里晶晶闪光,坚定的说道:「我只承认输给东山先生,如果日后一清表哥身边是别人,我绝对不会放弃!」
「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了。」望向窗外晴朗的蓝天,锦的瞳眸里映出满满的明亮,唇角缓缓扬起,是对美好未来的自信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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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原忍不住几个月来在心中的第N百次赞叹,眼光追逐着的推着酒车穿梭在桌间的酒保,真是他见过最适合穿燕尾服的男人。
那身瘦削却匀称修长的骨架实在完美的少见,标准的宽肩窄臀在高腰束带的修饰下愈发显得腰身纤细,顺下来的臀部却是结实浑圆,再往下那双笔直修长的腿…啧,这身材看了就叫人流口水。
酒保结束了一轮的桌边点酒服务,推着酒车往吧台而来,略长的浏海遮去一半眉眼,但却遮不住少见的俊美,一身优雅淡然的气质即使推着酒车也让人感觉高贵得不能亵渎。
「东山,二号包厢点你服务。」大原对着走近的酒保说道。
「知道了,谢谢。」点了下头致意,东没有停留直接往二号包厢去。
「等等…」大原喊道:「你晚餐还没吃吧?!吃过了再去。」
「不用了。」浅淡的微笑十分适合这张脸庞,就是有点不着痕迹的距离感。
「不急,不急…」大原说话间便变出了一盘三明治,托到东的面前笑道:「客人才刚点名。已经说了你还在桌边服务,一会儿才能过去。」
「谢谢。」无法拒绝大原热切的好意,东只能把酒车推进吧台,拿着三明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