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谷庭仪含泪道,“让香儿自己决定吧。我这就给她写一封信。”
子夜。寻迁把信送到了山上。
慈安寺的客舍里,寻香拿着信陷入思索。莲儿站在她旁边,轻轻拿过信,看了一遍,全身一颤,喃喃道:“皇上怎么出尔反尔?如是这样,老爷死一万次都不够。”
吴妈妈和程妈妈紧张地看着莲儿。
屋外,寻青问:“夫人没事吧?”
寻香低下头,把信扔进火盆,缓声道:“我还好。”
桌上摆着装金碗的木盒,寻香打开木盒,摩娑着金碗。莲儿小声道,“夫人。我们去皇城吧。”
寻香点点头,“这就收拾东西,明早下山。”
程妈妈和吴妈妈不明究竟,吴妈妈小声问莲儿:“发生什么事了?”
“老爷在回来的路上,和涛叔他们全被罗将军抓回去了。”莲儿咬牙切齿地,粉面带怒,“想不到罗将军竟是因公殉私的人。”
寻香摇摇头,喃喃道:“这件事不能怪他。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沛林一再拒婚,的确让罗家丢尽了脸面。”
“我们去皇城真要劝老爷娶罗将军的女儿?”莲儿紧张道。
寻香沉吸一口气,淡笑一下,“先收拾东西,大家歇息歇息,明天下山再说吧。”
“青叔,明早你先去慈安寺给主持说一下,明天我们下山了。这么久以来,承蒙庙里的师傅们关照和祈福,我们才保得母子平安。去时,再添五百两香油钱吧。”寻香打开床前的钱箱,拿出沉沉的一沓银票,让吴妈妈拿出去给寻青。
昱日一早,天色未明,寻香等便坐着马车从车道下山。车子行经寺下,主持净慧带着十多个尼姑,早已候在路边。
寻香掀起窗帘,净慧把一封信递到她面前,“慈悲寺的觉明曾经云游到此,与慈安寺有些善缘。每有参佛心得,我们便会书信交流。听说德宗皇上出家后,马老侯爷经常带智善去和他参禅,两人结下不错的情谊。这封信也许对你有用。”
11 淡定
莲儿的事,净慧都知道。经过大年半的相处,净慧和寻香成了信赖的朋友。所以早上寻青向她辞行时,简略地说了家中有急事要上皇城。净慧有些道行,观到杨大人在遭大劫,因此主动写好这封信。
寻香拿着信,感激不已,“谢谢净慧主持。”
“杨夫人。一路平安。”
净慧带着尼姑们诵着吉祥消灾咒为他们送行。
“夫人,外面风大。”吴妈妈和程妈妈抱着孩子,与寻香、莲儿同坐一车。莲儿向净慧作个揖,放下窗帘。
寒风萧萧,人心戚戚。寻香和莲儿身体尚未恢复,马车行得并不快。到未时一干人才到了寻园。
逸安居里,火炉温暖,可是众人仍觉寒意阵阵。再过几天寻香和莲儿生产后便满一月,她们的身体比前阵好了许多。大卧室内早已备好两张婴儿床,吴妈妈和程妈妈抱着孩子进了里屋。莫氏和谷庭仪先激动地进屋看孩子,见到两个漂亮的婴儿,一人抱起一个亲了亲,喜欢得很,却不知哪个是寻香生的。
为了方便祖父,寻香坐在客厅新铺好的软椅上,莲儿的打扮已经恢复成丫环,站在寻香身后。寻青等静候在走廊上。
莫氏和谷庭仪看罢孩子出来,莫氏上前拥抱着寻香,哭道:“香儿。这么久不见你,我们真是想念你们得紧。”
谷庭仪坐到上首的太师椅上,激动地问,“两个孩子,哪一个是”
寻香掩嘴一笑,“说来真是奇了。因莲儿当时服了催生药,两个孩子竟是同一个时间落地,当时找到一个可信的接生婆。弄得她手忙脚乱的,把两孩子放在一起,竟然分不清先接生的谁的孩子。刚生完孩子时,莲儿一直不下奶,两个孩子吃的我的奶,所以两个孩子都很粘我,让我都觉得两个孩子都是我生的。”
谷庭仪愕然地看着她和莲儿,“怎么会这样凑巧?”
莲儿脸色羞红,低着头不说话。
寻香道,“与其说巧。不如说是缘份。”
莫氏看一眼莲儿裹得紧紧的胸脯,担心道:“那莲儿现在可有奶水了?”
寻香道:“八天前莲儿的奶水终于下来。两个孩子奇怪得很,成天闭眼瞌睡着。到吃奶时,却是同声同气,真如双生一般,而用我们一人喂一个都不行,两个孩子极有默契。非要一起吃奶,不论是吃我的,还是吃莲儿,都要一起吃。不过总的来说,两孩子更喜欢往我怀里钻。”
莫氏和谷庭仪对视一眼。莫氏道,“唉。反正现在两个孩子都归在你名下了。也不在乎哪个谁生的。只是能够弄清楚些,我们在给老寻烧香时,才好默默告诉他。”说到此处。莫氏越发激动地双手合十,喃喃念道:“真是寻老将军保佑香儿母子平安。只是寻老将军得再保佑保佑,可别让惨事发生。”
“香儿。你现在怎么打算?”谷庭仪含泪看着她,猜她这样的性格,为了大家的安危。肯定会退步曲就。
寻香抿一下嘴,缓声道:“我想去皇城一趟。不只得救出沛林。有的问题还得彻底解决。原来因为怀孕,有的事不敢动。现在孩子生了,是时候解决问题了。”
“前一次你放虚信给太皇太后,这事恐怕已经开罪于她。她此时应心里应是极怨恨你的。”谷庭仪叹道。
莫氏皱着眉道,“这么可爱的孩子就任他们落到太皇太后上,将来成为她的棋子?”
莲儿的身子颤了颤,低着头掩饰心中的抗拒。
寻香看一眼莲儿,平静道:“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思索这些问题,寻找解决的办法。铃儿对我们的心不用说,那是一心一意。可是沛林在回家的路上被捉,在这个时候,皇上应是没有心思来想这样的事,如果我没猜错,太皇太后疯狂的性格,早就想把罗将军网罗成她可用的人。从她种种支持沛林与罗家联姻的事看,罗将军这次敢在路上截人,这事太皇太后应是颇清楚的。于公于私,一双孩子肯定不能落在她手上的。”
她原来有许多顾忌,如今似乎豁出去了。莫氏看着她,惊道,“你不怕公开与太皇太后成为敌人?”
寻香摇摇头,“所以我要去皇城。成为敌人不明智,但必须与之周旋。”
莫氏心惊胆战,“你如何周旋得过她?”
寻香咬咬嘴唇,“如果逼不得已,我会同意劝沛林娶罗将军的女儿。”
谷许仪老泪纵横,“本来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可是沛林被这样娶个女人,即使做了夫妻,那日子如何得稳?罗将军的女儿必然听命于她的父亲,而她父亲…唉”
后面的不说,大家都明白。
莲儿的双手拢在衣袖里,不停地颤抖,抬头看了看谷老夫妇,把想说的话硬生生吞回去。
寻香笑一笑,“现在我们在这里商量,皇城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都还不知呢。具体情况还是待去了皇城再说吧。”
“我只怕你们一到皇城,便一并遭了黑手。”谷庭仪谨慎地道。
寻香坚强道,“太皇太后不过就是想要孩子嘛,如果能救大家,我舍了儿子也不妨。反正我年轻,将来还可以再生。当然,我会尽可能地保住孩子,救出沛林。你们也不必太担心,至少铃儿不会见死不救的。”
谷庭仪心中有一层担忧,“我最担心太皇太后得了你的儿子,反手施杀,让你永远消失。”
莲儿觉得自己要爆炸了。可是昨晚夫人有交待,在老人面前不可暴路她们的计划太多。只得狠狠咬着嘴唇,以免说出激动的话来。
寻香怎么没有谷庭仪的担收?这一次进皇城,可以说也是打仗,而对手是太皇太后、皇上和罗将军,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这一次她是要讨得一条生路,不只有一条生路,还是一条宽阔的生路。
“这个我有考虑。所以我已经让青叔找人去过陈州找季将军。”寻香不得不透露点安慰老人。
谷庭仪得瑟几下,老泪咸口地道,“难道最后真的要”
寻香摇摇头,一幅大将风范,“不会的。只是我们需要势力支持。我绝不会让多年前的悲剧重演,也绝不为了自己的私利而挑动战争。我只是借些势力。”
莫氏听了感觉放心,点头支持,“香儿的智谋深得寻老将军的嫡传。不搏是死,搏也是死,不如努力争取争取。”
谷庭仪捋捋花白的胡须,“好吧。我想这事你深思熟虑过了。在浑水县时,你能用计唬敌,拖延时间,为大家带来生机。这件事,有嘉仪支持,应该不算绝境。”
寻香从衣袖里取出净慧给她的信,“这是净慧主持写的信。她说尚宗皇上出家后,与觉明大师私交颇好,必要的时候可以找觉明大师帮忙,以求个活路。”
谷庭仪慎重道,“这事你可得当心。原来听你说,马老侯爷与觉明最要好,这个觉明又是马侯爷带到先皇面前的。马老侯爷虽然清心寡欲,可是他是太皇太后的亲哥哥,他当初修道也是为了妹妹,本非道心所宿。”
寻香把信放好,“在生孩子之前,净慧和我讲过许多佛理,以及她这一生修佛的经历,曾经提及过觉明大师,说他性格温厚,有时随俗,貌似趋炎附势,实则已深得佛学之道。他与马老侯爷虽相熟在先,但净慧几乎没有提及过马老侯爷的法号,可见先皇在道学上的修为比马老侯爷深,并深得觉明赞赏。”
谷庭仪点点头,“希望这封信能起上作用。”
吴妈妈从里屋出来,小声道:“在山上时。我可是常听妙心师傅说,净慧主持已经得道,能预知未来之事,只是主持不会轻易说破。她给这封信,应该不是随便的一个善举吧?”
莫氏道,“如是这样,那便最好。”
寻香道:“祖父祖母。我决定明天就去皇城。今天与你们过一天,算是陪你们过年吧。”
莫氏刚刚收住眼泪没一会,听她这么一说,眼睛又一红,“这年过着真不是味。不是太阳缺了,就是月亮缺了。”
“只要我们活着,日子终是要过的。”寻香比以前更加成熟沉稳,此言一出,二老得到很大的安慰。
谷庭仪道:“香儿说得好。今天我们好好聚一聚,为香儿她们明天出门鼓鼓劲,好好吃上一顿,祝愿她们很快就能带着沛林从皇城回来。”
“好。今天大家好好过。”莫氏把话放出去,悲肃的寻园又活跃起来。
“祖母寒冬将尽,你可有让廖氏带人留意着老茶树?”愁事谈罢。寻香想起早春白梦的事。
莫氏拍下脑门,“我糊涂了,这几日只记着林儿回家的事,把这事给忘了,我这就让秋菊去找廖氏。”
月鹃把秋菊叫来,秋菊许久未见到夫人,激动地福了一礼,清脆地道:“老太太,夫人。自从我和秋惠去跟廖氏学制茶后,早春白梦这事我们一直掂着,刚进冬天时提醒过廖氏,过年前又提醒过她,她自己也说,应是过年前后老茶树上最易起霜冰。我这就去找廖氏问问,看这些老茶树上可有结出早春白梦。”
12 真的弄不清
寻香看着秋菊,大半年不见,她比原来长得黑壮许多,言行举止比以前更利落,神情间也更显自在快活。
谷庭仪不便一直留在逸安居,便先回了怡和居。
“产妇的饮食有些不同,我得去安排安排。”莫氏叫上月鹃一并出去。这对老主仆边走边新亲地说话。莫氏看看月鹃的身子,想想莲儿和皇上只有一夜之事,还是初夜,竟然能怀孕,而月鹃与寻海涛成亲许久,她还扁着个肚子,感慨道:“上次老王大夫来,应该让他好好帮你看看,怎么就不怀孩子呢?”
月鹃明白她的意思,脸上一红,羞得抬不起头。
莫氏摸着她的手,心疼道:“你二十好几了。可别提到这事就脸红。若是再不早点生,过几年就难了。待这一劫之后,把海涛留在家里,哪也不让他去,直到你们生下孩子为止!”
月鹃脸红得更厉害,笑着不说话。
经过碧云杉下时,莫氏拉着她去了怡和居。老两口很有默契,谷庭仪已经等在客厅,莫氏拉着月鹃一进来,谷庭仪便关上门。莫氏小声地问月鹃,“你和我老实说,是不是那两孩子真分不清谁是谁生的?”
月鹃满脸茫然,回忆着那晚两孩子出世的情况,“夫人是头一天便现了肚子疼,只是疼得很轻,到生那天肚子疼痛消失。本来夫人不同意莲儿用催生药的,怕会弄出事来。可是莲儿感觉夫人就要生了,怕自己生的孩子时间掉得太长,将来引人注意,便悄悄让程妈妈把催生药煎好藏在她床头的花瓶后,到傍晚时夫人仍是没有动静。晚上两人都该喝补汤了,吴妈妈在外面整理东西。程妈妈端着汤进来,先伺候夫人吃了,莲儿当时睡着了,她那碗便被程妈妈顺手先放在柜子上。夫人端着汤慢慢喝着,让程妈妈叫醒莲儿趁热喝汤。程妈妈过去端柜子上的汤,突然屋顶上有东西踩踩得嚓嚓作响,吓得程妈妈手一抖把碗摔到地上。夫人也是吓得手一抖把汤撒到被子上。这时外面传来两声猫叫,吴妈妈在外面骂着追出去。夫人看着程妈妈的背影,连忙问,‘刚才屋顶上有野猫。吓得你摔碎了碗,没有扎到你手吧?’程妈妈不好意思地说;‘没事。只是汤撒了,我再去给莲儿盛一碗。’我在隔壁和接生婆正在说话。听到动静,一起过来,程妈妈不好意思地对我说;‘月鹃,刚打我打碎了东西,烦你拿扫帚清扫一下。我去去厨房就来。’接生婆进屋赶快先去看夫人的情况。我拿起扫帚打扫地上的碎瓷片。莲儿怀孩子的后期,瞌睡极沉,屋里这么大的声响,好竟不知,我出去后,她突然口渴醒来。平常夫人的汤药和茶水放桌上,她的放在她床边的柜子上,可能睡得昏了头。她起来倒茶水喝,糊里湖涂地竟端起花瓶后的催生药,猛灌几口。药一下去,冰冷的药味刺醒了她,吓得她放下药碗。跌坐在床上,捂着肚子。不敢告诉夫人,接着肚子痛起来,这时才说自己不小心喝到催生药了。我们从外面进来,见此情景都不知所措,连夫人都吓是脸色变了。那接生婆的确是有经验的,说莲儿怀的月数有九个月了,只要孩子顺利下来应是不会有问题,让我去隔壁把她媳妇叫过来帮忙,程妈妈和吴妈赶快去厨房抬热水。莲儿发作得猛,血出得厉害。孩子还没生下来,夫人紧张之下也严重发作,那接生婆本以为夫要明天才有大动静,不想她这时发作,立即手忙脚乱,为了方便,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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