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天梦山顶上的大雄宝殿里传来宏亮的晨钟声。殿外的香炉青烟。
寻香他们刚刚赶到山门处。
两个沙弥打开沉重的庙门,见山门处有几个人影。一个喝道:“山下的守卫是怎么回事?竟然放了人上山来。”另一个道:“不对!恐怕他们有些身手,是偷偷上山的。我去通知大家!”说罢飞身往大殿跑去。
天色未明,天泉寺大殿里烛火明亮,释迦牟尼佛的像前的供桌上摆满供品,主持圆通在佛像前主持晨课诵念,所有的大弟子跪坐在地上,嘴里发出唱经声音。
“主持。不好,一大早有人就私自撞上来了。”
圆通眼睛微闭的双目睁开一下,手上的不停地转动佛珠,然后又双目下垂,继续诵念。
善智跪在第一排,念得最虔诚。
“大家赶快关闭殿门,这几个野人竟然动手打人。”外面的台阶下传来打架的声音,外面有个沙弥叫道。
“我家夫人要见你们主持和智善大师。谁和你动手动脚了?”寻青在外面气恼道。
“你捉住我的胳膊,不是打人是什么?”
“谁叫你拦着我家夫人进来?”
…
圆通睁开眼,向门边的弟子扫了一眼,四个粗壮的僧汉腾地而起,象四道利箭一样射出去。同时,两个壮僧关闭了殿门。
“圆通主持,我是寻香,有急事要见觉明法师”寻香手上扬着一封信。
一个壮僧粗声道:“原来是寻施主。你曾随马老侯爷上山来过,应知天泉宫的规矩。要上山来,需由山下的人将拜贴送上来,待主持持批准过后,方可上山。若是主持不允,便不得擅撞圣地。念在寻施主与天泉宫曾结善缘的份上,我们不把你当恶人看待,请下山吧。今日天泉寺有法事要办,恕不见外客。若有事请在山下等候三日再说吧。”
“觉明法师。巡城慈安寺的净慧主持有证得新的佛果,所以托我带了封信给你,希望能赶在你们的新春祈福法会时,得到分享。”寻香灵机一动,高声大嚷。
门外的四个壮僧愣了愣,对视一眼,一个壮僧道:“寻施主原来是为觉明法师送信来的?只是今年的新春法会,他和慧琳师傅都不来这里。”
怎么这么凑巧?觉明今年不来这里?寻香心中一暗,难道就这样无功而返?
不行!已经上来了。无论如何要把善智搬出来!
“过年前,觉明法师说过,新年要去慈安寺。此时他应该快到慈安寺了吧。”那壮僧接下来的话更令人泄气。
寻香脸色一变,“这么说我和他在路上可能错过了?”
“正是。施主请回吧。”
四个壮僧双手合十,客气地送客。
寻青和寻迁看一眼寻香,心中暗暗着急。
“那就把这封信送给善智师傅吧。”寻香果决道,“我在慈安寺后的客舍里住过一年,常得净慧主持点化。曾听她说觉明法师和善智师傅是佛道知己,我们连夜上山,只为赶在天泉寺春日法会的吉时前,把这信送到,这可是慈安寺的一片虔诚心意。既然觉明法师不在,请善智师傅代收吧。”
四个壮僧被寻香的话难住,面面相觑几下,一个壮僧走下台阶,“既然只是送一封信,贫僧替你送进去就是了。”
寻香不肯把信交给他,“请让我当面把信交给善智师叔吧。”
“不可。法会已经开始,不可中断。请寻施主放心,贫僧一定把信交到善智师叔手中。”那壮僧客气地道。
“法会已经开始?”殿里木鱼声和唱诵声起来越响,的确是法会已经开始。寻香急中生智,“那我们来得正好。请让我们参加法会,代慈安寺送上虔诚的心意吧。佛门宽大,未听说过,佛会有拒绝虔诚的信众之事。”
那壮僧被她的话激住。
“吱 ̄ ̄”
殿门打开,一个大弟子披着金灿的袈裟出来,恭敬地道:“请三位施主进来吧。”
“谢谢师傅。”
寻香舒一口气,跑上台阶。
大殿里坐满大小弟子,依照规矩,大弟子坐在前面,小沙弥们坐在后边。寻香他们只能跪坐在最后。
安顿好他们,那大弟子回到前排的座位。
寻香他们双手合十,双目微闭,装作跟和尚们一起念荆善智在最前排,离后边有十多米的距离,中间又有许多弟子阻隔,寻香不好靠近善智,更不敢唐突打断大家诵唱。
寻香与寻青、寻飞暗会一个眼神。若是寻常的早课都在一个时辰,若逢法会,恐怕要这经要念到午后。
三个人都动起脑筋来,既不能打断大家唱经,又要和智善说上话,怎么办?
寻迁几欲冲到前面去中善智,都被寻青拉着。
寻香眉头紧皱,一只手拿着信,另一只手将头上的帽子拉了拉,露出一半脸来,前面有太多和尚挡着,她连善智的背影都看不见。
再次与寻青、寻迁交会一下眼神。
三个人均眉头微皱,一时间都不得主意。
门边风大,寻香得瑟一下,寒冷令人理智。冷静地思索起来,想着修嬷嬷和寻飞到了信安侯府会怎么样。
分别时,修嬷嬷交了个珠子给她,这是什么东西呢,修嬷嬷竟然让她把这个转给善智。
寻香从怀里掏出那颗光光的珠子,是颗龙眼大小的寻常饰珠,转动几下珠子,珠身十分光洁。这珠子有什么玄机呢?修嬷嬷为什么要让她转交这个东西,莫非这是善智原来的东西?修嬷嬷原来和善智有交情,还是私情?
29 抛珠
如果修嬷嬷和善智没有特别的关系,不会在这个时候,把一颗寻常的木珠托她转交。寻香灵机一动,抿一下嘴唇,看一眼寻青和寻迁,眨眨眼,看看珠子,指一下前面的人。
寻青和寻迁斜睨着寻香手上的珠子,揣摸着她的意思和那珠子的来历。
莫不是那珠子和善智有关?
寻迁嘴角挂笑,虽不明白其中的玄机,但知主子的意思,将此珠放到善智面前。极快地拿过珠子,突然站起身,看准最前排的人,将珠子向善智抛去。
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所有的弟子都专心地垂目唱荆善智独跪在最前排,尤其专心。红色的珠子凭空而下,咚咚地在他面前跳了几下,滚向圆通的足边。前排的弟子都看到了地上滚动的珠子,嘴上不敢停止诵念,心里却都奇怪,哪里来的珠子?
善智眼前一道红光落过,本没分心,那珠子咚咚地在上跳几下,滚到圆通足边,看了一眼,觉得熟悉,心中一惊,停止敲木鱼,嘴唇抖了几下。
圆通弯腰拾起珠子,仔细看了看,瞟一眼善智,看着最后一排的寻香,躬身把珠子递到善智面前,轻声道:“每次课经和做法事时,你最专心,绝不为外扰所动。可是这颗珠子对你的干扰不小,看来它与你的因缘非比寻常,既是如此,不如顺其自然将它了却。”
善智努力平静,伸出一只手掌接过珠子,身子却控制不住地痉挛几下。
“带寻施主他们去禅房吧。”圆通慈爱地道。
圆通的声音很低,殿里的唱经声极大,可是寻青等在后排却听得清楚,喜悦地看着寻香,点点头。暗示此法成功。
寻香抿嘴一笑,悬着的心暂时安放下来。
善智慢慢起身,转头往最后一排看了一眼,拖着长长的僧袍,缓步从侧门离开大殿。
寻香等把前面的动静盯得紧,见他突然离场而去,连忙绕到边上,跟着善智追了出去。
善智的房里,灯光昏暗,物设简陈。除了一方落地的榻木,一个旧衣柜,一床旧棉补。一个菁团,便无它物。
“几位施主请坐。”
善智进了房间,盘腿坐下,指指木榻,寻香等连忙在他面前盘腿坐下。
“这个珠子是你们带来的。故意扔给我的吧?”善智直言道。
寻香合十颔首,“有人托我将珠子转交于你,希望她的家人能保得平安。”
善智拿着珠子对着柜子上的灯转动几下,两只手按着珠子用力一掰,木珠分成两办,露出相合的机关卡口。一半珠子里钳着一颗晶莹的粉红珠心。
“原来这是颗可以开合的珠子?”寻香好生惊诧,这珠子做得十分完好,在她手上时看不到丝毫缝隙。
善智取出珠心对着灯照了照。灯光照在珠心上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珠子做得好特别。这珠心可是稀罕之物,不象产处中土。”寻香惊叹得瞪圆双眼,想不到珠内还有乾坤。
善智抿嘴笑了一笑,收起珠子,向寻香伸出手。“不是有一封信要我帮觉明代收吗?”
寻香连忙将信恭敬地呈到他面前。善智接过信,“既是代收。觉明不在,我便代阅了,看看净慧证得了什么新佛果。”
阅罢信,善智眼神跳几下,垂目沉思片刻,“看来净慧与寻当家的交情非浅。竟然请觉明务必设法保住寻家和谷家的平安。说吧,你此行来的真正目的。”
寻香向他磕头作个揖,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从去年平乱时发生的事,直到上山时修嬷嬷转交的珠子的事,都一一说起,。
善智认真的听着,不时皱眉和轻声吁叹。
“请善智师傅以先皇之名,下一趟山吧。不然皇族里会自相残杀,我的夫君会死得冤枉,还有嘉仪娘娘和乐善公主,还有许多无辜的人”寻香说罢,又向他叩了一首。
“自太皇太后离开天泉宫后,我便彻底不问世事。所以去年平乱之时,因此侥幸躲过周正的暗算。平乱之后,君儿上山来看过我几次,每次都和我有说朝中之事以及心中之忧虑,作为父亲我应该聆听,可是毕竟我已出家,既已出世,便不该再管尘世之事,所以后来以闭关禅坐为由,渐渐减少他来探望的次数。”善智坦言道,“你刚才说的那些事,错综复杂,有许多感人之处,作为大顺国民,我感到欣慰。你一个女子,能在危急关头,以急智急策脱离困境。所以我相信依你的才智和造化,眼前的事也难不到你。”
寻青和寻迁对视一眼,善智的意思还是不想下山?心中暗生愤怒,若是他执意不肯,便将他绑下山去做个人质。
寻香再次磕头作揖,“若是难不到我,便不会上山扰你清修。还有修嬷嬷若不是不得已,一定不会在这个时候把这颗珠子托我转交给你。”
通过先前善智看珠子的举止,寻香已经能判断善智和修嬷嬷曾有旧情,这段情在善智心里刻骨铭心。因此,说道:“难道你真忍心看着太皇太后将修嬷嬷的家人全部杀死?修嬷嬷这一生真是可怜,虽有一身武功,却是受人牵制的棋子。她苟且偷生这么多年,绝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最亲爱的人吧。”
寻香的话说到善智的痛处,脸色微变,嘴唇抖了抖,沉吟良久,对寻青和寻迁道:“请你们暂避一下,我有话和寻当家单独说说。”
寻青和寻迁忍怒退出。
“善智师傅。这颗珠子是你和修嬷嬷当年的定情物吧?”寻香大着胆子猛刺善智的神经,她没有时间再慢慢来游说先皇,必须抓紧间将他请下山去。
善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低喝道:“休要胡说!”
“那这珠子”寻香眨眨如星的凤目,不解地看着他,“何以到这时修嬷嬷会拿出这个珠子?”
善智叹道:“净慧有一句话说得好。出家人本不该问红尘事,但学佛是为了度化众生,令众生离苦得乐。如果我们能够为国为民献上一点心力便能促使天下太平,却不愿为之。那么我们不如不学佛,尽管当过逃避红尘的混僧罢了。寻当家。我敬重你的祖父,也欣赏你们夫妇淡泊名利的人格。所以我愿意配合你化解这场灾难,不过我只是配合你。至于珠子的事,请不要再提。我会尽力配合你拯救大家。”
“寻香代替所有的人叩谢善智师傅。”寻香感激地又要磕头。
善智拦着她,语重心长道,“寻当家。这事的关键还在于你。所以你现在别轻松得太早。我们一起来商量后面的事吧。”
“善智师傅,你曾为天下君王。眼前这些事,其实你心里比谁都看得明白。怎么化解好,请你直接指点吧。”寻香恳切道。
善智摇摇头,“天王令的事只是个传说。我现在出家了,我的行事规则和尘世规则不同。所以,我不可能再以从前的身份和角度去考量眼前这些人事。你明白吗?”
寻香看着他,炯炯明亮的双眼闪烁着坦诚。善智的心是真的向佛了。
“你还是快快抓紧时间想办法。我会尽力配合你。”善智双手合十,嘴唇动动,心里唱了一声佛号。
寻香咬咬牙,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忌讳,坦然道:“如你所说天王令本是个传说。可是皇上很重视这件事,在天王令上若没有交待,恐怕我们得被押着去寻家老宅翻天覆地寻找那个东西。当初我们在寻家老宅地底下找到那木头令,纯属巧遇,依眼前的形式,我们若是再下寻家老宅地底下,找到找不到天王令,都会被永远埋在下边…至于为什么,你现在虽然是僧,可是世俗的事你经历过,其中的玄机你能明白”
“这件事你希望我怎么做?”善智平静地问,寻香说的他心中透亮,德宗的意思正是这样,要将所有的顾虑统统扫平。
“寻香半胆请你告诉皇上,那天王令只是一个传说,若是为了寻找它,而荼毒无辜的生命,必将有损天王美德,带血的天王令现世,不但不会国泰民安,反而会民怨冲天,国政不稳!”
善智看着她,这女子果然有胆,敢说这样的话,微笑着点点头,“天王令本是个传说而已,我可以答应你这个请求,帮助你让皇上打消寻找天王令的念头。可是依君儿的性格,光这么说恐怕不足以让他死心此事。”
寻香道:“这事因天王令的真假之别而起。现在浑水县已经建了天王台,并将那块木令供放在了皇家的庙堂里。至于传说的旷世之书,我想不过是治世安民的经典之说。请善智师傅从治国之本劝说皇上吧,告诉他治世安民,不需要什么旷世之书,只要将天子和百姓的关系倒过来,便得治世要道。”
善智眼神一亮,目光灼灼地看着寻香,“此书已到你手上?”
寻香道:“在寻家老宅下我的确得了一卷牛皮书,上面刺的盲文,谈的正是这些。当时太皇太后说不过是先古的治世之谈,政事未稳之前,此书切莫外泄,以免落入恶人或庸人之手,将它毁掉了。所以我将它一直贴身藏着。如果现在我就这样把它交给皇上,只怕皇上得了此书,仍不肯放过我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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