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杏目一瞪,诧异地看着寻香,“误会了?你怎么不早说?”又指着沛林,痛心疾首道:“沛林,你怎么也不澄清一下,那凤冠是寻香托你母亲保管了?你们俩个安的什么心?要把谷家上下给搅乱吗?”
“大太太。没有搜到凤冠。”四个婆子从外面进来。
“六少奶奶的嫁鞋给烧坏了。”一个婆子扔出一双烧坏的红鞋子。
“搜得到什么啊?人家寻香自己托她婆母保管了,却又嚷着抓贼,真是的……脑子有毛病?害得我们大清早就来,让人以为我乱管闲事。”文氏冷冷地,不耻地看了一眼寻香。
范氏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寻香,嘴唇动了动。
“我的天。谁把嫁鞋给烧坏了?杏儿,是你惹的祸吗?”文氏横眉冷目地看着杏儿。
“回大主母。杏儿哪敢?大喜之日,若是烧坏嫁鞋,可是会触霉头的,杏儿哪有这个胆子啊?”杏儿瑟瑟辩解。
“那鞋子是我睡着时,蜡烛倒在地上,烧着鞋子了。这事母亲知道的。”寻香怕鞋子的事会连累旁人,连忙解释。
文氏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满脸惊恐地指着寻香,颤栗道:“原来人家说你是扫把星,克亲败家,我还不相信,认为那些只是巧合。如今我算是信了。你果然是个扫把星。才嫁过来,第一晚就把嫁鞋烧坏了。你知不知道烧了嫁鞋,会有不吉利,令老六将来难抱上孩子?你想让三房断子绝孙吗?”
寻香抿着嘴唇,她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文氏根本就是找茬儿。
“唉呀。六少奶奶,真是的,才嫁过来,就把喜鞋烧坏了,这实在不吉利得很呀。”有婆子嘀咕起来。
“算了。既然过来了,把这些东西清点一下,然后送到北院的库房去。我们快点离这个扫把星远一点。”文氏看寻香粉脸苍白,满眼委曲,感觉胡闹得差不多了,得留点以后收拾她。
寻香脑子里嗡嗡直响。前世嫁过来时,还没人敢明着这么骂她,今世才大婚第二天早上,大伯母就张扬开她是‘扫把星’。她为什么要这样针对自己,一点情面都不给呢?莫不是她是当家主母,故意大早来显摆威风?
沛林见寻香脸色煞白,轻轻碰一下她,寻香回过神,低着头,忍着悲伤。显然这世的新生并不顺畅,死过一回了,如今死都不怕了,也不怕文氏为什么要这样。很快淡然下来,看着那几个婆子对着陪嫁清单清点物品。
文氏耍了威风和脾气之后,坐在圆木椅上,慢慢地喝着杏儿端上来的茶,不时拿眼瞟一眼寻香。范氏在茶几另一边坐着,脸上陪着笑,“寻香才嫁来,年纪又小,往后有不对的地方,大嫂你多指教。”
文氏一对乌黑的眉头拧成一团,向寻香挥挥手,不悦道:“我这人眼里夹不了沙,为人最是刚正暴躁。有你们母亲在这,就行了。你们俩个去办你们的事,该做什么,快抓紧,到时莫说我大伯母多事,大清早耽误了你们给老祖宗请安。”
说得寻香是不干净的东西一样。寻香吞了吞口水,怀疑前世的前世,一定和文氏有仇,不然怎么前氏受她欺负,今世才嫁过来,就被她冤枉。
沛林拉拉寻香,两人早饭都没吃,迳直往北院去了。
13 请安
寻香和沛林出松香院时,外面站了七八个护院,和一个衣着整洁的上等婆子,近五十的年纪,看着还只有四十,容貌生得颇为出众。
“六少爷,六少奶奶。”
那婆子向他们福了一礼。她是文氏嫁到谷家来时,就陪嫁过来的丫环,年轻时跟着夫人服伺过大老爷,是文氏最亲信的人。
“秦妈妈。”六少爷客气地和她点点头。
寻香识得这个婆子,最是文氏的帮手,为人阴险得很。前世,她被活埋,就是秦妈和汪氏合谋发起的主意。看到她,寻香心里更加不适。
谷园很大。北院、东院和西院是大院,别的都是小院。北院住着祖父祖母,东院住着嫡长房大伯父夫妇,西院及西面的三个小院住着祖父的妾妻宋氏和两房庶子。
松香院靠东面,和沛林的同母大哥居住的翠竹院,在春和院背后。
沿路经过几片花园和树林,沛林耐性地给寻香一一介绍园林里分布,怕她初来不熟路,容易迷路。
寻香佯装听着,其实早就熟悉谷园的各片院子和道路。
“凤冠的事,你需看开一些。大伯母就是这样的人,喜欢给人下马威。”沛林见寻香脸色一直苍白,与红色的吉祥服映衬,看着楚楚可怜,更显俊伶。对大伯母的行为,心中很是不满,却不能在寻香面前流露,以增添她的愤怒。
经过棠苑,正是秋海棠苍翠欲滴,花儿初开之际,红的、白的、粉的花儿娇媚竞艳。
“唉……”寻香长长地一叹,包含的可谓从前世到今世的怨尤。可是沛林怎么明白她此时的心情和担忧呢。不由停下脚步,眸光幽幽看着多姿多彩的海棠花儿。
沛林心中一颤,她竟如此深沉,愤怨。可怜她小小年纪就家破人亡,早早嫁过来,不过一晚,便陷入大宅纷争。掐下一朵粉红的花儿,戴在她的头上,哄慰着她:“别难过了。人正不怕影子歪。往后,只要我们处处谨慎,处处小心,过好自己的日子,便不怕飞来的怪事。”
今日拜长辈。明日去谷家坟地上香。后日回门。之后沛林就要回城西外的才子书院,因是住读,他一个月只能回来一回。前世寻香嫁过来,虽然不被人重视,可是初嫁来的那半年,还算安静地度过。到大伯父丢官之后,所有的人都怪她是扫把星,才陷入了痛苦之中。
原以为,会象前世一样,有半年安宁,可以好好准备的,今晨文氏的吵闹,是种不祥的预兆。今世比前世的事来得快,她怀疑“扫把星”的命运,很快就要来临了。可是这些事,无法告诉沛林。
“祖父祖母很疼我,待会你去了就知道,他们一定会给你一个大红包。”沛林看她心情极度不好,看太阳已经挂在树梢,拉着她,笑着安慰。“我们别捱了,现在已经辰时末了。”
寻香深吸一口气,咬咬嘴唇,看他一眼,笑一笑。今世最大的幸福就是与他有个好的开始,他不仅温文达礼,还很爱护她,在意她的感受。或许,她应该知足,能够得到沛林的心,已是迈开幸福的第一步。
想到此,心中舒坦下来,脚步轻快起来。
两刻钟后,绕春和院与春睦院之间的一条青石大路,经过一片长长的竹林,才到了北院,从穿山门直接上了走廊,往中间的大厅走去。
大厅外站了两列丫环和婆子,看到新人来了,北院的管事婆子周妈妈,高声唱道:“六少爷和六少奶奶请安来了。”
祖父谷庭仪和祖母莫氏早就起床,整理好,吃过参粥,在大厅上方坐着,等新婚夫妇来请安。
谷庭仪六十有六,虽然致休在家,但官仪仍在,矍铄的面上,带着几分威严,莫氏着一身暗紫锦绣对幅长衣,头上裹着一方褐色的金丝锦帕,耳垂上戴着一对圆扣金环,一身大户人家老辈的尊贵,脸上挂着老人的慈祥。
一群儿孙已经按门户分列,规规矩矩地站在两边。
“祖父、祖母。”
新夫妇跨进高高的雕花门槛,跪在地上,叩三首行了正礼。
“好孩子。”
谷庭仪威严的脸上挂着一抹浅笑,几房孙子中,沛林最见文昌,孙辈中,恐怕全指望他能凭真本事,将来考取功名,为谷家争光。
夫唱妇随。莫氏多年来的习惯,便是顺着丈夫的意思,所以她对沛林也很疼爱。
“新人给祖父祖母敬茶。”周妈在旁边轻唱。
早有丫环备好茶水,端过来跪在寻香面前。寻香端起茶杯,一一举过头顶,递到老人手上。
老人接过茶,象征地喝了两口,把茶交给旁边的丫环。
莫氏旁边的大丫环月鹃,手上捧着个盘子,上面有个红色的绣包。莫氏拿过红包,放进寻香手里,笑吟吟道:“这是祖父祖母给你的见面礼。愿你和林儿,夫妻和睦,将来早些开枝散叶。”
“谢祖父祖母。”寻香接过红包,又叩了三首。
寻香接过红包时,已感觉出,里面装的是两对二两重的金锞子,应该和前世一样,一对底下刻着‘平安’‘吉祥’,一对底下刻着‘福禄’‘寿禧’。
“爹,大门有浑水县衙差来送官函。”宋氏的三子谷柏修负责管理着谷园的花草树木,早上见大门处的一丛花有些干枯,一大早带着人在外边收拾那花木,大门有官衙来送信,连忙跑进来报信。
嫡长子柏华是七品县丞,昨中午吃过喜宴后,就赶回了锦县。谷庭仪有点奇怪,怎么会突然有官函来家里呢,连忙起身出去,那送信的差衙乃浑水县衙的一个小头头张怀富,正在穿堂大理石屏前候着。见谷庭仪带着一帮儿孙出来,远远地就作揖贺喜:“听说谷老太爷的三房昨日娶孙媳,小的给老人家补声喜。”
二子柏雄从袖子里摸出一小串铜子,笑着放进他手里,“一点喜钱,请你买酒吃。”
张怀富眉开眼笑地接过喜钱,将手上的官函捧到谷庭仪面前,“老太爷,这是衙门抄送的副本,正本衙门已经存档备案。小的把它送到你手上,你可拿好了。”
谷庭仪拿过官函,淡淡一笑,打开来慢慢细看。张怀富连忙拱一拱手,边走边告辞:“小的还有别的事,得先回城里了。”
14 扫把星
柏雄笑着将张怀富送出穿堂。转身回来,却见父亲脸色苍白,身子似乎颤栗不已,急切地问:“爹,官函上说什么?”
谷庭仪脸色阴沉,十分不悦,将信递给他。
“什么,朝庭出了新规定?爹这一批老官仕,从本月起全部停止发放致休俸银?”柏雄脸色一变。
历代以来,官员退位后,还拿着全额俸禄的并不多。就是公侯伯爵,都有禄终之时。谷庭仪生性要强,任巡州同知多年,开渠拓荒,每年为朝庭纳的税额最高,所以才得到致休禄。这份俸禄,是朝庭和百姓对他的肯定,是他安闲养老的美好回顾和炫耀。才拿了三年,就要停致休禄,一生的骄傲跟着也断了。谷庭仪脸色发白,浑身抖得厉害,两眼渐黑,身子往后一倒。
三子柏新一把搀着谷庭仪,急切道:“爹。你可得多保重。”
“快扶进屋里。沛丰你快带人去请郎中。”莫氏紧张地挥挥手。她不是谷庭仪,所以体会不到这事对她的打击,在她看来不就是每年没了一千两的银子。不当官有五年了,正所谓人走茶凉,老爷子每天回味掂记的不过是往事。
嫡长孙沛丰今年二十六岁,和沛林是祖父祖母最疼爱的孙子。他放开儿子浴强的手,叫上弟弟沛华,一起往大门边跑去。
一大群儿孙拥着祖父祖母来到正房外面,安静地站在走廊上,只有柏雄和柏新搀着祖父和祖母进了房里。
五十五岁的宋氏领着两房庶出子孙远远地站在正房外的一角。
沛林和寻香牵着手,站在门外,着急地皱紧眉头。寻香心里暗暗祈祷,祖父千万别有事,前世他就是得到停发致休金的官文后,急火攻心,没几天就病死了。
“怎么了?”
文氏作为当家主母,需给新媳妇见面礼,怕祖父祖母埋怨她一大早忽略了长辈礼数,所以沛林他们走后一会,就和范氏赶来北院了。见得大家往正房涌去,快步追上来。
嫡长孙媳汪氏牵着儿子明强,小声道:“来了官函说要停发祖父的致休禄。”
文氏白一眼寻香,风风火火地道:“果然一大早就有事,我在松香院做事都不安心,把事情交待给秦妈,就赶了过来。”
莫氏在屋里听到她的声音,觉得她的话太难听,似乎在咀咒什么,走出来,不高兴道:“什么果然一大早就有事?你这当家的,怎么脑子给当出毛病了?”
“都是寻香这个扫把星。”这时文氏更觉寻香晦气,气呼呼地冲莫氏道:“母亲。不是我挑人刺。你不知,寻香昨晚不小心,竟然把喜烛打倒在地上,烧坏了她昨天穿的嫁鞋。大喜的时候,哪有不小心自己烧坏嫁鞋这种事?还不是犯了恶神,才会糊里糊涂招来火厄。所以我心里不安得很,总怕着家里会出什么事。”
莫氏皱皱眉,看眼站在门口边的寻香和沛林。寻香昨晚烧了嫁鞋的确不太好,可文氏这么张扬,大清早指着骂寻香扫把星,一样地犯忌。看眼屋里,老太爷正气哼哼地不顺气,叹道:“大媳妇。你若想老太爷活得久点,说话做事别太厉害。好歹人家是刚过门的小媳妇。寻香是晚辈,有作得不对的,你作为长辈,对她该帮助,该训斥,只管尽心尽力地去做。没有把什么话都拿出来,当这么多人宣扬的道理。”
范氏在人群外站着,听到莫氏的话,心里暗暗高兴,巴不得莫氏再训训文氏。文氏实在太厉害了,刚才故意和她走到沛林他们后面,把她给婉转地训责了一通,说白了,就是对她私自拿了寻香凤冠的事有意见,非逼着她要将凤冠交出来。碍于文氏的势力和手段,她不得不软懦,虽未明说把凤冠交出来,但不交的话,文氏已经暗示了,必然要为难松香院和翠竹院。
文氏从来没被莫氏重话说过,此时为了寻香这个扫把星,竟然被婆母当众教训了。看来这对老东西真的看重沛林得很。那心高气傲的脾性,哪里吃莫氏这一手?
当即脸色一变,委曲道:“婆母。我可是为了谷家好。别说我有心欺负晚辈。今日当众人面,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往后谷家太平无事,我负荆请罪,任婆母责罚我一把年纪,口无遮拦。若是接二连三不顺利,可别怪我这个当家没预先把话说明白。寻家十几口人,怎么会最后只剩下个寻香的?浑水县没有人不说她克亲破家的。若说我欺负晚辈,把她前面进门的几个孙媳叫出来问一问,我有刻薄过她们吗?别说她们,就是寻香,我也是有心想对她好。我急急忙忙从松香院过来,还不是为了赶上早安,给她见面。”
她从腰上解下个沉沉的锦袋,扬了扬,眼角潮湿,声音哽咽,“二弟妹,三弟妹,你们可以打开看看,以前进来的小媳妇,哪个有得到这么多的见面礼的?”
汪氏走上来拿过锦袋,解开,从里面拿出一对宝石耳环,脸色一变,“婆母偏心。对六弟媳出手这么大方。就是我进门时,也没拿到这么大的红包。”
莫氏看了眼那耳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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