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寐语者-帝王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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寐语者-帝王业(上)-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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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然只是前锋抵达,他尚且不在军中,可那一声声战鼓号角传入耳中,却仿佛已经见他近在眼前。
  此时不过五更天,天色未亮,想不到前锋大军如此神速,竟能连夜奔驰百里。
  忽然间,我心中一窒,宋怀恩和庞晖他们此时还没有动静,不知是凶是吉。
  “你快快带人去刺史府打探,看看宋将军他们现在如何!”我回首急急吩咐身边一名护卫。
  他迟疑,“将军有令,无论发生任何变故,属下等均不得离开王妃身边一步。”
  我急怒交加,“现在是本宫之令,宋将军也不得违逆,你们只管依令行事!”
  “是!”那护卫大声遵令,转身欲去,忽听楼外马蹄得得,有人纵马急奔而来,一路高喊,“奉大人手谕,全城守军不得抵抗,打开城门,归降豫章王——”
  但见数名刺史府亲兵,高擎刺史令旗,骑马飞奔而过,一路高呼,根本不顾街市道旁拥挤奔走的平民,只管朝城门冲去,顿时将满街人群冲撞得东倒西歪。
  人丛只,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开城门了,不打仗了”——满街百姓顿时欢声雷动,奔走相告。
  城头守军也是纷纷抛下兵器,拔倒旗帜,齐声欢呼。
  “宋将军成功了。”我紧紧握住玉秀的手,喜不自禁。
  这丫头终于回过神来,竟然扑到我怀中,又哭又笑。
  楼梯咚咚,庞晖满面烟尘,浑身浴血地冲上楼来,“启禀王妃,吴谦已被擒下,城中大局已定,请王妃随末将移驾刺史府。”
  “宋将军怎样?众将士伤亡如何?”我急问。
  “我们死伤约有六七十人,杀敌数百,宋将军受了伤,现在官衙之中。”
  
  前锋五万大军,肃列整齐,黑铁潮水般的兵马迎着清晨第一缕的晨曦,浩浩荡荡踏入永阑关。
  大军迅速进驻城中,接掌守备防务,城头立时换上了萧字大旗。
  刺史官衙此时一片狼藉,残留着刚才那一场混战的惨烈,四下仍可见血迹斑斓。
  尸首伤员已经被抬走,一众护卫正在指挥府中军士清理洒扫。
  我径直步入前堂,宋怀恩被人搀扶着,右肩已经草草包扎,仍是一片猩红,见了我,忙蹒跚迎上前来行礼。
  我趋前一步扶住他,“将军免礼,你伤势如何?”
  他苍白的脸上顿时潮红,“末将幸不辱命,一点皮肉伤不足挂齿。”
  “多亏将军力挽狂澜,现在前锋大军已经入城,城中大势已定,将军可以放心了。”我退开,唤来玉秀,吩咐她侍侯宋将军下去好好休息。
  庞晖来报,“豫章王已到府前!”
  我一怔,几疑自己听错了,“是豫章王的前锋到了么?”
  “豫章王亲率前锋,现已到了府衙门前。”
  ——是他亲自来了!
  难怪前锋大军来得如此神速,原来是他亲自领军驰到。
  狂涌而至的喜悦,令我再也顾不得一切,转身飞奔了出去。
  这可恶的甬道这么如此之长,以前我也来过数次,怎么从不觉得这条道是这样的长!
  我提起裙袂,不管鬓发被风吹得散乱飞舞,恨不得生出翅膀,瞬间飞到他面前。
  未到大门,远远就望见一面黑色蟠龙衮金帅旗高擎,猎猎招展于晨光之下。
  那是豫章王的帅旗,所到之处,即是镇国大将军萧綦亲临。
  我看见他了,我看见那个威仪赫赫的身影高踞在墨黑战马之上,逆着淡淡晨光,有如天神一般。 




莫相离 





  他翻身下马,大步来到我跟前,猛然将我双肩攥住,惊怒喝问,“你,怎么会受伤!”
  我错愕,这才发觉自己此时的形貌有多狼狈——鬓发散乱,衣衫上沾染血迹斑斑,臂上更因方才搀扶宋怀恩而染上大片血迹。
  我从未见过萧綦如此急怒,一时怔怔,“我没受伤,只是沾到……”
  不待我说完,他竟嗤的一声,将那截染血的衣袖撕下,全然不顾周围众人的目光!我慌忙挣开,却被他攥住动弹不得。底下雪白的丝衣露出,臂上果然没有更多血迹,他这才长舒一口气,将我放开。
  虽然羞恼,却也知道他是出于担忧,我抬眸莞尔一笑,堪堪触上他冰冷的目光。
  他冷冷将我从头扫到脚,前一刻还是忧切至深的神色,转眼就似冰霜封冻了一般,不见温度,叫人愕然无措。他放开我,语气生冷,“来人,送王妃回后堂休息,任何人不得进出打扰。”
  言罢竟不再看我一眼,拂袖直入。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经受了一整夜的惊虑忐忑,本已心力交瘁,好容易盼来他,却是这样一副冷脸。
  直到侍从将我送至内堂房内,掩门退出,我终于强撑不住,跌坐在床边,泪水纷落。
  也许是太累太恼,我伏在枕上,不到片刻就沉沉睡去。
  
  醒来时,朦胧察觉一双温暖的大手,正轻轻抚上我脸庞。
  我假装无知无觉,紧闭了眼睛,一行泪水却从眼角滑落。
  他的手指沿着那到泪痕划过,温暖低沉的声音传入我耳中,“还好意思哭,再赖着不醒,我就扒光你衣服,从床上拖起来。”
  我大怒,翻身坐起,“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他笑,“真的不想?早上是谁疯了一样奔到我马前……”
  一提起早上,我越发恼怒伤心,劈面一掌掴去,却被他捉住手腕,连人一起带进怀中。
  “你看你干了什么好事——撺掇宋怀恩,凭着几百号人竟敢大闹徽州城!如此凶险之事,昨晚若稍有差池,就算我插翅赶来也捞不回你一个全尸!”他声色俱厉。
  我心知他说得都对,昨晚确实万分凶险,却不甘心,“可是,我们终是赢了。”
  他怒瞪我,“我要你赢来何用,区区一个徽州城,值得我用你的安危来换?哪怕十个百个徽州,我也没看在眼里,蹇宁王那老儿又算得什么!”
  我狠狠盯着他,心中又是气恼,又是感动。
  室内渐渐昏暗,窗外已是暮色渐浓,原来我不知不觉已经睡到了黄昏时分。
  他恐怕已忙碌了一天,布置军务,整饬城防,昨夜还不曾合眼。
  心中微微酸楚,怨气未消,又生心疼。
  他忽而长叹,“就为你,五万前锋大军彻夜疾驰百里,一路上,我只想抓住你这疯女人狠狠抽一顿鞭子……却又想着,你若有个差错,我必踏平徽州,血洗全城。”
  我仰首望着他,“可是,这个疯女人一知道吴谦投向蹇宁王,对你不利,也是同样顾不得其他,只想如何能解你之急,分你之忧,唯恐你有半分凶险。”
  他的面容在我的泪水中模糊,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整夜我何尝不是担忧受怕,就算我做错了什么,也不至于就让你这样讨厌……”我哽咽,诸般委屈疲惫涌上心头,竟然语不成句。
  他双臂一紧,将我用力抱住,“对不起……”
  我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这个人,他居然说出了“对不起”——这个自负得不可一世的男人,终于学会了说这一句对不起。
  他的唇轻轻落下,吻在我的脸颊,仿佛轻触一件稀世珍宝,唯恐碰坏了一丝一毫。
  我身子一软,趁他的唇还未封住我双唇之前,挣扎不甘地又说了一句,“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以数十人伤亡换得大军长驱直入,你怎么也不夸赞我用得好计…。。。。”
  他啼笑皆非瞪着我,“你这女人,简直跟墨龙一个德行。”
  墨龙是他那匹战马的名字,我扬眉问道,“此话怎讲?”
  “恃宠而骄,只欠收拾!”他大笑。
  我抓过床头玉枕狠狠向他砸去,一个扑空,被他勾住腰肢,重重压倒在榻上。
  他的呼吸拂耳而过,带起一阵温热的酥麻,情难自已之下,我张口咬住他肩膀,轻轻咬下。一时间,重帷低垂,罗衾香暖,尽是一派旖旎春宵。
  ……
  夜半,从朦胧醒来,翻身寻找那个温暖舒服的胸膛,却寻了个空,睁眼只见枕边空空无人。
  心中顿时一酸,披衣下床,唤来外面的侍女,才知他离开许久了。
  我叹口气,“拿外袍来,随我去外城。”
  
  登上鹿岭关城楼,果然远远见到他披甲佩剑,率一干将领深夜仍在巡察防务。
  我缓缓走近,却示意侍卫不要出声,只是静静伫立一旁,在不远处看着他。
  他的身形挺拔,站在一众魁梧高大的将领当中仍是那样夺目。
  此时城头却是一派灯火通明的忙乱景象,各路兵士匆匆来去奔忙,运送粮草,修筑工事,更将萧綦的帅旗插遍城头。巡夜的兵士穿梭往返,不时有成列的兵士向城外河边的上空射出巨大火箭,借火光察看河面敌情。
  我皱眉,心中疑惑,不知如此虚张声势是何道理。
  正沉吟间,一个粗豪的声音呼喝,“呔,那是何人!”
  我一惊,却是萧綦身后一名莽豪大将发现了我,当下只得缓缓步出。
  众将见了我,忙躬身行礼。
  萧綦微微皱眉,“你怎么来了?”
  我淡淡一笑,将手中外袍递上,“给你送件外袍,夜里风寒,别待得太久了。”
  他温柔凝视我,接过袍子,嘴上却只说,“回去吧。”
  那莽豪大汉忽哈哈一笑,冲我抱拳道,“看不出王妃一个娇滴滴的女子,竟能妙计破城,实在是女中豪杰,俺老胡佩服得紧呐!”
  我想起来,他就是那日撞见我和萧綦缠绵的莽将军胡光烈,还礼一笑,“胡将军谬赞了。”
  胡光烈嘿嘿一笑,冲周围将领挤了挤眼,“咱们王爷和王妃可真是一对儿绝配!”
  众人低头失笑,萧綦也笑,回身一挥手道,“众位都回营歇息吧。”
  “是!”众将齐声遵令,当即散去。
  他静静看我片刻,携了我的手,依然沿着城头走去。
  我也不语,任由他携着我,依在他的身边,就算一直这样走下去,走到天荒地老也好。
  “想问就问,你那点小心思就不必藏藏掖掖了。”他微笑驻足。
  果然什么也瞒不过他,我依在他胸前,仰头看他,“你故意如此虚张声势,为什么呢?”
  他笑,抬手指向南边的河对面,“蹇宁王那老儿,此时必然派人刺探我虚实。此人诡诈多疑,未必相信徽州会在一夜之间受降,也必怀疑我不会如此之快到来。这一番故弄玄虚,装腔作势,越发要他起疑,令他以为目前徽州城中兵力不足,我和大军主力尚未入城,眼前只有微薄兵力支撑,是以故作声势。若不出我所料,这老儿明日就会渡河攻城,届时先引他前锋入城,大军渡河过半之时,将他拦腰截断。”
  我眼前一亮,接过他的话,“城内瓮中捉鳖,城外痛打落水狗,一定有趣之极!”
  他大笑拍手,“聪明,你倒真有几分将才。”
  
  我趁机贴到他胸前,仰首,媚眼如丝,“那,你不会再赶我走了,对不对?”
  他将脸一板,“休想。”
  我大急,“回京有什么好,说不定京城也不太平,皇上指不定哪天一不高兴,就将我们王氏满门给斩了!”
  “恐怕现在,已经是你爹爹指不定哪天一不高兴,就把皇上给废了”,他似笑非笑,“就凭宫中那点人,哪是你们手中禁军之敌,只怕此刻皇上和右相一党,早已被你爹爹和皇后反制了。”我低下头去,心知他说得没错,昨晚庞晖已将京城眼下的情势告知我——爹爹已经软禁了皇上,称皇上病重,由太子监国,而右相更已被打入死牢,其余党羽或捕或杀。京城已经完全在王氏掌控之中,十万禁军更将京城严严守住。
  爹爹忌惮宗室手中兵马,而宗室又忌惮皇上在爹爹手中,双方人马均僵持不下,谁也不敢贸然行动,眼下的京城就如同风暴中心的风眼,看似最危险之地,却也是最安全之地。
  我黯然,他终究还是要逼我回去。
  “不过,现在看来,你能在徽州闹出这么大的乱子,难说回京之后再给我闯下什么祸端。”他一双冷眼淡淡打量我,“看起来,把你交到任何人手里,都不见得妥当。”
  我顾不得跟他分辨闯祸和立功的差别,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这一回到京里,就可任我胡作非为,说不定我会跟叔父讨一支禁军,亲自领兵上阵,还有……”话音未落,他陡然将我拽入怀中,不由分说地狠狠吻了下来。
  陷落在他攻城掠地般的亲吻下,全身酥软无力,却唯恐他还不答应,我挣扎着继续申辩,“把我带在身边,你时时刻刻看着守着……才是最安全……好不好……”
  “嗯”,他心不在焉漫应一声,加重了吻的力道。
  几近窒息的缠绵之后,我软软靠在他怀中,微微喘息,忽然想起来,“哎呀,庞晖在哪里?”
  “找他做什么?”他揽住我,将我裹在披风下。
  “告诉他不用护送我回去了。”我盘算着趁热打铁,,以免萧綦又变卦。
  他忽地一笑,“早打发他回去了。”
  ——他明明早已决定让我留下,还故意捉弄我!
  “萧綦,你这无赖!”我怒目相向。
  他放声大笑。 

饮马长河 





  凌晨,风骤起,霹雳惊电撕裂了天际黑云,大雨滂沱,闷雷滚滚。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倾盆而下,将整个徽州城笼罩在不辨昼夜的昏暗之中。
  然而没有人在意风声呼啸若狂,没有人在意惊雷连番炸响。
  风声雨势雷鸣,俱被城头酷烈的杀伐之声淹没。
  蹇宁王三万前锋抢在天明之前,以梭舟横渡黄河,趁夜杀上北岸,强攻鹿岭关。
  随后数十艘高达数丈的楼船,每艘楼船又携舰艇若干,以铁索交横,赫然连成铜墙铁壁一般。五色旌旗招展,擂鼓鸣金,乘风势,破激浪,浩浩荡荡从河上杀来。
  城头已然陷入鏖战,战鼓号角一声紧过一声,一遍高过一遍,震天的喊杀声与金铁撞击声交织莫辨。云梯层叠,飞石如蝗,攻城强兵如潮水般源源不绝地涌入,前锋早已登上城头,与守军贴身肉搏,厮杀在一处。
  
  我跟随萧綦,从内城最高的城楼上俯瞰全城,外城鹿岭关惨烈战况尽收眼底。
  暴雨哗哗而下,雨势越发迅急,风雨中仿佛挟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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