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坐在靠窗的位置，一手端着咖啡杯，一手翻着杂志。他垂着头，眉眼很放松，嘴角似乎带着淡淡的惬意的笑。他很高，修长的腿需要侧过来相互架起，才能屈就沙发和餐桌间小小的空间。窗外没有阳光，天阴着，光线打到他身上很柔和，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很温柔。
“怎么不把头发吹干再下来？”陈晓收起杂志，为她点了一杯橙汁。
“张董来了吗？”她一坐下就急切地问道。
“还没。”
她有些失望，垂着眼睛不说话。
“为什么又从SF辞职？”
沉默了一会，她才说：“就是想换个环境。”
陈晓嗤笑一声：“RG和SF的环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连一个小职员都留不住。”
杨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咬着吸管喝橙汁。
“今天谢谢您了，陈总。”
陈晓微微歪一下头，说：“有没有觉得你每次遇见我都很幸运呢？”
杨蓉回想了一下，笑了：“好像是的。”
“那你要怎么报答我？”
杨蓉看着他勾起的嘴角，心里有些紧张，微微坐直身体，把背向后靠。
四周的光线忽然变得有些刺眼。天空乌云散去，太阳重新俯瞰大地。
陈晓看着窗外站起身：“陪我打场球吧。”
杨蓉舒口气，旋即又蹙眉：“我不会打高尔夫。”
“我教你。”
陈晓是个耐心的老师，杨蓉却不是个好学的学生。教了许多遍的动作，她还是摆不好，手里的球杆挥来挥去，大都挥的是空气。
又一杆打空，杨蓉刚放下手臂，周身忽然笼罩上一层温热。陈晓不知何时从背后环抱住她，握住她抓着球杆的双手，鼻息扑在她耳畔，一阵□。
“你好像很心不在焉。”他声音轻柔，带动她的手臂挥杆，一杆入洞。
“我想去问问张董来了没有。”杨蓉躲开他，脸颊微微发烫。
“我想这里的前台还没有胆子敢敷衍我。”陈晓拿毛巾擦汗，又看了看手表，说，“我们该走了。”
“去哪？”
“洗澡，换衣服。你的衣服也该烘干了。”陈晓把她送回房间就出去了。半个小时后，他来敲门。
“走吧，我送你。这里很难打到车。”
杨蓉急得拉住他的手臂：“张董还没来吗？”
“刚刚前台告诉我，张董取消今天下午的预约了。”
回去的路上，杨蓉情绪很差，满眼的沮丧失望，一直神游太虚。陈晓也不吵她，等他把车停在游泳馆门前，她才回过神来，讶异道：“你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
陈晓不回答，拉着她到三楼的尊享空间，朝里面看一眼，说：“张董在里面。”
她一听，也顾不上追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连忙冲进去。张董正坐在池边的躺椅上休息。她跑过去，张口就说了一长串，然后把项目书递给他。
“你是怎么进来的？”张董烦躁而火大地瞪着她，挥手赶她出去，“你赶紧给我出去，否则我让保安抬你走！”
“张董，拜托您给我十分钟的时间，我们的项目绝对能给您带来很大的收益。您给我十分钟好吗？”杨蓉急切地恳求着，眼睛里隐约有了泪光。
“张董，这是怎么了？”陈晓走进来，光着上半身，只穿一条泳裤，一副刚刚才到完全不清楚状况的表情。
“陈总，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看我的笑话。”张董站起身迎接他，一挥手把小圆桌上的项目书扫落到游泳池里去了。
杨蓉倒抽一口气，想也不想跳下去，连连呛水，别说抢救项目书，自己是越挣扎越往深水区滑，本能地喊救命，立刻又呛了一大口水，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个女人，不会游泳添什么乱！陈晓纵身下水，先把离自己近的项目书抓在手里，又游到她身边，托着她往池边去。几个工作人员在池边等着，一起把她拉了上去。
她跌坐在地上，连吐了好几口水，喘了好一会儿，一回过神就叫道：“项目书呢？项目书呢？”
陈晓把项目书扔在桌上，一边用毛巾擦拭身体，一边说：“项目书只是湿了一点，没事。”
杨蓉顾不上理他，抓起项目书又转向张董：“张董，拜托您给我十分钟！”
张董似乎是被她连命都不要的毅力打动了，说道：“好，明天下午两点你到我公司来，我预留一个小时给你。”
“谢谢，谢谢张董！”杨蓉朝着张董的背影连鞠了好几躬。
“够了够了，他还活着呢。”陈晓扶住她，“我又帮了你一次。”
“谢谢你，你真好！”杨蓉雀跃着扑上来狠狠抱住他。
被女人抱对陈晓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然而这一次却有点不同，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竟然漏了一拍，一时间手足无措。她的力气也太大了吧？都快被她勒的断气了！她的身子倒是很软，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身上的水滴还没干，沾湿了她的香味，变得有些浓，浓得有些暧昧。
抱了一会儿，杨蓉才反应过来，触电般松开他，局促地扭动脚尖，低着头掩饰红了的脸颊。
陈晓送她回家，发现她家的地址也换了。他隐隐觉得她身上有秘密，但没有多想。他更多的是回想起今天自己的举动。明明知道张董不会去高尔夫球场，为什么还要骗她和他单独呆上一个下午？
他很快想到答案：如果不骗她，她肯定立刻就会从他身边离开。说起来也怪了，他对这个女人似乎一点吸引力也没有，她跟他在一起要么就漠然不说话，即便说起话来，焦点也完全不在他身上。这不科学，万人迷陈晓怎么能败在这样一个小女人手里？反正今天她已经对他有了好感，他只要稍微加把劲，保准手到擒来！
☆、第三章
【三】
从香港出差回来，陈晓正仔细查阅市场部送来的报告。
“陈总，久盛公司的李总想跟您约谈合作。”秘书通过内线向他传达讯息。
“我没空。”久盛？听都没听过的小公司，他实在是没有兴趣。
指尖忽然顿在页面上，他想起什么，问道：“是最近跟美方集团合作的那个久盛吗？”
“是的。”
“下午一点，会议室。”陈晓微微勾起嘴角。这个久盛公司因为跟美方的合作名噪一时，最近风头很劲，胆量和胃口也大了许多，专门找大型企业谈合作。能有如此光明的情景，多亏了杨蓉。
想到杨蓉，他不由得浓眉微蹙。自从那日游泳馆一别，他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她了。他到香港转了一圈，忙得焦头烂额，抽空给她打电话，却提示该号码已停机。他安排人每天送两束花给她，一束送到久盛，一束放在她家门口，不几日却听秘书告知查无此人——她又辞职了。从香港回来也有两个星期了，他还没得到任何她的消息。
有没有这么巧合？每次遇见他之后她就辞职，难道真的在躲他？拜托，他是陈晓嗳，RG的太子爷，多少女人恨不得扑上来把他啃了，她竟然这么不给面子！
下午一点，李总准时到达RG。陈晓和他聊了几句，假装不经意地提到杨蓉。
“听说美方的案子是你们一个新来的业务员谈下的？”
“对，杨蓉这个丫头不是很聪明，不过做事很有毅力，这次美方集团的合作案就是她硬啃下来的。不过她拿了奖金就辞职了。她不太适合市场部，我也就没有勉强。”
不是很聪明？这倒是真的，否则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忽略他对她的兴趣？有时候女人在男人身上可以得到很多好处，无关爱情，这就是社会潜藏的法则。她如果懂得，就不会像只没有方向的小虫一样在这纵横交错的职场上艰难度日。
“5号桌，送过去。”
杨蓉从领班手里接过餐盘，走了没几步，两个小孩绕着她互相打闹，她左躲右闪，不小心把饮料洒在一位女士身上。
“对不起，我帮您擦干净。”她小跑到5号桌，放下餐盘，又赶紧跑回来，拿起桌上的餐巾纸。
“没关系，你也是怕小朋友跌倒。”姚谦芊朝她笑了笑，眼里忽然掠过一丝光亮，“小姐，能坐下聊会儿吗？”
“对不起，我正在工作。您需要什么，我可以为您服务。”杨蓉抱歉地笑笑。
“你什么时候下班？”
“我今天刚好夜班，大概要到凌晨四点多。”
“OK。”姚谦芊朝领班挥了挥手。
“姚小姐，是不是她做错什么了？她是新来的，您别见怪。”领班有些紧张地跑过来。姚家可是会所的第三大股东，得罪不起。
“这位小姐一个月工资多少钱？”
杨蓉惴惴不安地和领班对视了一眼。她这是要干嘛？该不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千金小姐豪气盖天地掏出一叠钱来扔在她脸上，然后说一句“我出三倍价钱，马上炒了她”？她只是不小心在她漂亮的衬衫上洒了几滴饮料而已，不会这么惨吧？
“一千八。”
“也就是日工资60，折合一小时约8块钱。我需要借她三小时，工资我出，由于缺人手导致的损失我赔。”姚谦芊面带微笑，却是不容置否的认真。
“姚小姐，您到底要我做什么？”车子开出去一段路，杨蓉终于开口问道。
姚谦芊看着她笑了。她笑起来真的很美，眉眼间高贵大气，打扮却很干净利落，不像一般的名媛淑女那样拖泥带水。
“你叫杨蓉？今年多大了？”
“26岁。”
姚谦芊略微吃了一惊，旋即笑道：“那可真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是兼职的大学新生。”
“我是娃娃脸。”杨蓉也笑。
“你皮肤保养得真好，又白又嫩。化妆了吗？”
“化了淡妆，不过没上粉底。”
“看你这腰细的，有九十斤吗？”
“正好九十。不过……姚小姐，我们到底是要去哪里？”
姚谦芊给她一抹安心的笑：“别急，这就到了。”
半个小时后，姚谦芊把杨蓉带到一间写字楼，门外的牌子上写着“东盛工作室”。一进门，姚谦芊就吩咐工作人员带她去换衣服做造型，一字一句充满威严，雷厉风行的女强人作派，和方才的温柔亲切相距甚远。
杨蓉很是羡慕，她想起很多年前去海南看海，天空那么高远，海鸟在天与海的怀抱中任意翱翔，似乎没有半点束缚。姚谦芊就像那海鸟一样，飞得那么自由，那么高，她只有艳羡地仰望。
一个小时后，杨蓉还来不及照镜子，就被推到两架摄影机中间，摄影师的单反镜头也对准了她。
“杨蓉，笑，想象你很开心，笑……对，好，转身，……好，下一组，现在你很难过，你最爱的人背叛了你……现在你很纠结，你的亲人和爱人原来互相是仇人……”
杨蓉不知所措地照摄影师的要求转来转去，她大概知道姚谦芊找她来做什么，但她对此并没有兴趣。她忽然走出镜头，对姚谦芊说道：“对不起姚小姐，我想我不适合拍广告，我先回去工作了。”
姚谦芊看她神色十分认真，也不勉强，吩咐助理送她回去。
过了一会儿，摄影师把照片和视频片段送到姚谦芊办公室。
“你们觉得怎么样？”
“完全不行，太放不开了，没有镜头感。”
姚谦芊用手托住下巴沉吟片刻：“我倒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很清新自然的味道。《江湖俏儿女》的女主角她是担不起，不过值得培养。你们猜她今年几岁？”
“看样子二十出头，不过眼睛里还挺有内容的。”
“这对做演员来说难道不是天生的好条件？”姚谦芊扫视众人一圈，大家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有了决定。看来不出半年，她手里又会捧出红透半边天的新人来。
几天后，杨蓉接到姚谦芊的电话，说想签她当工作室的艺人。
“很抱歉姚小姐，我不想做艺人。”
“我想你可能不清楚我是谁。姚谦芊，金牌经纪人，现在娱乐圈排得上号的当红炸子鸡都是由我一手捧出来的。东盛工作室的信息很容易可以查到，我绝对不是骗子。”
杨蓉赶忙说：“姚小姐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年纪也不小了，从小就不聪明，更不会演戏唱歌，我不适合演艺圈，真的很抱歉。”
姚谦芊笑道：“这些你都不用担心，有我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对不起，我真的没兴趣，谢谢您的赏识，我还要工作，再见。”
姚谦芊对着手机愣了好一会儿。真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还有人会拒绝姚谦芊！要知道这三个字在娱乐圈就等于是一夜爆红，财源滚滚。杨蓉到底在想什么？难道当服务员要比当明星更好？
“真是个奇怪的人呢。”
“是谁让我们姚大经纪这么苦恼？”陈晓走进来，一身休闲服让他看上去很阳光。
姚谦芊立刻满脸笑意，上千挽住他：“你终于来了，迟到五分钟哦！”
“路上堵车。我订了一间泰国菜馆，可以走了吗？”陈晓绅士地为她拿起包，做了个邀请她出门的手势。
“等会吃完了，我们去山顶天文台看星星好不好？”
陈晓专心开车，望着前方回答道：“晚上我还有个会。”
姚谦芊嗔怪地嘟嘴：“为什么每次和我在一起你都这么忙？你和哥哥就可以打一个下午的网球。”
“男人怎么一样呢？我们是谈生意的嘛，有时候随便一句话都能发现商机。”
“好啦。那周末我去你家看看伯父伯母吧。昨天伯母跟我妈一起喝下午茶，又问起我们什么时候订婚……”
“到了，来，下车。”陈晓挣开她的手下车，绕过车头替她打开车门。
饭吃到一半，姚谦默打来电话，关照妹妹别忘了带夜宵回去。
“你就知道吃。哦，对了，哥，我帮爸买的红酒落在清音会所了，你现在回家对不对？刚好顺路，顺便拿回家吧。好啦，我知道我很健忘，别数落我了。”姚谦芊说着笑起来。
姚谦默到清音会所拿红酒，正好撞见杨蓉。客流高峰暂时过去了，她站在窗边，单手抱臂，侧影纤细。光线融合着她的轮廓，她眼里有淡淡的忧郁，像是一株安静的低垂着头的百合，美得就像一幅画。
从前她在SF的时候只是后勤部的小文员，偶尔打过几次照面，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