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这就是那个送钱给我的大叔。”何念阳拉着何母,高兴地介绍道。
何母一脸怔忡,若有所思的样子,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送他回病房了。”姚谦芊客气地向何母打招呼,毕竟她刚刚接受过她的帮助。
何母这才醒过神来,看到他们三个人,视线落在杨蓉脸上的时候愣了一下,目光转向陈晓的时候又愣了一下,又见他俩十指紧扣,十分亲密,神情不由得复杂起来,突然一低头,拉着何念阳避让到一边。
“妈,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啊!是你要见你的救命恩人,现在见到了,连句谢谢都不说。”
“别吵吵,这里是医院。”何母似乎被什么东西困扰着,神情严肃。
“那我们可以走了吗?我约了人打台球呢。”何念阳嘁了一声。
母女俩出了疗养院,上了车,正要走,看到姚谦芊三人也随后出来,开车走了,何母想了想,让何念阳在车上等她,说是货款不清楚,要回去再看看。
何念阳在车上等了一会儿,始终觉得她神情怪异,似乎有什么是瞒着她,觉得不放心,锁了车门追上去。
姚谦默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到门响,以为姚谦芊他们又回来了,睁开眼,却看到刚才在走廊遇见的那个陌生的大婶,连忙从床上坐起来,问道:“您找谁?”
何母怔怔地看着他,还没说话,眼泪已经流下来了。
姚谦默吃了一惊,心里很是纳闷,连忙又说:“阿姨,您别哭,有什么事慢慢说。”
何母抹了把眼泪,嘴巴张了好几下,却只说出两个字:“阳阳……”
姚谦默一个激灵,一股电流从头顶传到脚底,短短两个字,却像两声惊雷在耳边轰然炸开。
从前他有个名字叫欧灏阳,阳阳是他的乳名。他已经有整整二十六年没听到别人叫自己的乳名了,如今听闻,恍如隔世,被尘封的记忆再次强烈震动起来。难道……难道她是……妈妈?
他鼻子猛地一酸,眼泪涌上来,看着何母,又觉得和记忆里妈妈的样子不太一样,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激动地整个身子向她前倾,颤抖着伸出手去。
“你真的是阳阳?谢天谢地,阿芬,我总算对你有个交代了!”何母见他反应如此强烈,知道自己没认错人,几乎对上苍感激涕零,双手合十,仰头朝天上的王芬说道。
姚谦默激动的情绪顿时缓解了许多,内心依然波涛涌动:“您认识我妈?”
“阿芬她……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何母露出悲哀的神色,轻声说。
这一句如同当头一盆冰水,把姚谦默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凉,方才的激动喜悦顿时像被风吹灭的烛火般消散,胸口闷一下痛一下,承受不住这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的大起大落,呛出一连串咳嗽,口中涌上些许腥甜味,竟是咳出血了。
何母赶紧倒杯水递给他喝,又帮他顺气,急切地说:“孩子,你别这样。生老病死每个人都要经历。你妈最大的遗愿就是能再见你一面,可惜一直不能如愿。我和她姐妹一场,当初要是没有她,也就不会有念阳——哦,就是我女儿,那个紫色头发的女孩。当年我临产,来不及送医院,是阿芬冒险帮我接生,名字也是她取的。念阳念阳,她从来没有一刻把你忘记。我在她灵前发过誓,一定要找到你,让你为她上一炷香,让她知道你过得怎么样。”
姚谦默用手捧住脸,呜呜地哭泣。何母轻轻拍他的背,像母亲一样把他抱在怀里。慢慢地,他情绪平复了许多,缓缓说道:“阿姨,我现在就想去见我妈。”
“你不是病着吗?等你好一点了,我再带你去。”
姚谦默悲戚地笑:“我好不起来了,所以要抓紧时间。”
何母讶异道:“你这是什么病?”
“癌症晚期。”姚谦默淡淡吐出这几个字。
何母震惊地愣了好一会儿,连连说:“这……这……这……”
“别难过。也许是我妈太想我了,所以才急着让我到天上去陪她。”
“那好吧。我去和医生说说。”何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迟疑了一会儿,问道,“刚才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穿绿色裙子的女孩子,她是不是姓杨?她边上那个是她的男朋友?”
姚谦默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何母慌忙摇头:“没什么,没什么。”说完匆匆走了出去。
姚谦默先是疑惑,旋即想起杨蓉是大明星,街知巷闻的,被人问起也是正常。
何母一开门就看到何念阳站在外面,轻声责怪道:“我不是让你在车上等我吗?”
何念阳兴奋地趴在她肩头:“原来他就是芬姨的儿子啊?可是,妈。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没说完啊?看你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你干嘛跟人家打听那个大明星啊?”
“大明星?你说那个姓杨的姑娘?”
“就是她啊,可拽了!跟她说话都不理的。”
“我看人家姑娘挺好的,肯定是你说话不客气。”
“妈,你干嘛总帮外人说话,我才是你的女儿啊!”何念阳气得一屁股坐到边上的椅子上不说话了。
何母顾不上管她,赶紧到处找医生,请求院方同意姚谦默暂时出院一天。
这一天,大概是姚谦默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他跟着何母回家,在母亲的遗照前上香。何母把母亲告诉的他的口味记得非常清楚,为他做了满满一桌子的家常菜。早已刻在骨子里的熟悉的味道从遥远的记忆里划过时光的重重帷幕,重新在他眼前打开一幅温馨美妙的画卷,仿佛又回到小时候一家三口围坐在桌前的场景。
晚上,他说什么也不愿意回疗养院,何母拗不过他,只好留他过夜。何念阳懒得和何母挤一张床,到朋友家借宿。姚谦默躺在母亲曾经住过的房间,只觉得无比心安,如同当年那个8岁的小男孩,做完作业早早上床。窗外的景象幻化成当初老房子外的空地,无数萤火虫在窗外飞舞,像一场流光溢彩的舞会。何母进来帮他盖被子,那种感觉,就像母亲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他贪恋这样的温暖,沉沉睡去。
翌日醒来,精神出奇得好,清早出门走几圈,看到有小孩子在打篮球,竟还能玩上好几个回合,投了一个三分球。
何母正在院子里洗衣服,他拿了小板凳坐在一边择菜,两人不时说着话,聊着母亲当年离开他之后的生活。阳光很好,有小飞虫绕着地上的菜叶飞来飞去,两个人的笑声不高不低,语调不紧不慢,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幕场景。
听到馥馨夜总会这几个字,姚谦默愣住了。这不是杨倩当年工作的地方吗?于是他试探着顺口问道:“阿姨,您听说过杨倩这个名字吗?”
何母也是一愣,匆匆低下头去,手里搓洗的动作忽然加快:“没听说过。”
姚谦默没在意,说:“也是,您和我妈只是清洁员,和她应该不熟。嗳,阿姨,后来您和我妈是怎么到布料加工厂的?”
何母见避过了这个话题,又轻松起来,打开话匣子。
陈晓忽然打来电话,问清他所在的位置。不一会儿,院门被敲响,陈晓的车子就停在门外。他走进来扶起姚谦默,要他上车。姚谦默跟何母道别,跟着他一路过了这片简陋的小区。眼前的道路越来越熟悉,他呼吸陡然紧张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陈晓。陈晓朝他微笑,让他安心。
车子离姚宅越来越近,隔着车窗,姚谦默就能看见姚谦芊和姚母一起站在门外迎接他。他心里胆怯,手脚不听使唤地僵硬,出了一身汗。
是姚母亲自为他拉开车门。他木讷地加开安全带,不敢看她,为自己犯下的过错钱歉疚不已。良久,姚母都没有从车前离开。他鼓足勇气抬起头,正迎上她充满鼓励和柔情的目光,脸上慈祥的微笑一如往昔。他浑身一颤,眼泪和话语一起冲出来:“妈!”
他下车站到她面前,姚母向他张开手臂,他眼泪流得更凶,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妈,扑进她怀里,紧紧抱着她,不停地说对不起。
姚母摩挲着他的头和背,哽咽道:“乖!谦芊都告诉我了。妈妈不怪你。妈妈曾经恨过你,但是妈妈知道,我和你爸都有错。现在我们一家人团聚了,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那是一场极为愉快温暖的晚餐。姚谦默精神虽好,但身体的原因让他无法按正常的食量进食。大多数时间,他都是静静地微笑着,看着饭桌上的每一个人,看着姚母慈爱地招呼晚辈吃菜,看着姚谦芊跟母亲撒娇、抚摸肚子时的幸福笑容,看着陈晓像以前一样神采飞扬。如果时间能够静止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
夜深了,有凉意侵骨。仲夏的夜晚,怎么如同寒冬般令人瑟瑟发抖?
姚谦默裹紧了被子,望着窗外幽黑泛蓝的夜色,母亲的脸慢慢显现出来,朝他微笑,仿佛在呼唤他到她身边去。他向虚空伸出手去,嘴角慢慢露出一抹幸福的微笑。
他知道,大限已至。所幸此生无憾,兜兜转转,所有令人伤心的曲折都绕了个大圈,回到最初幸福的起点。
母亲的脸渐渐幻化成姚谦芊的样子,他看了看床头上放着的她的照片,吃力地取下来抱在怀里,就这样带着笑容,永永远远地睡去了。
☆、第三十九章
【三十九】
乌云覆盖,天地间雨帘延绵,落在大理石幕前的白色花朵上。所有前来祭拜的人都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色,将这花朵映衬得格外纯洁明亮,就像墓碑上姚谦默的照片,笑容温暖而纯粹。
杨蓉用手捂着嘴,不让自己的哭泣声打扰这方宁静。她看着姚谦芊母女饱含深情的思念地对着姚谦默做着最后的告别,只觉得她们实在是伟大。原谅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实在太难了。但也许这世上的每个人,都应该强迫自己去学会这个技能,因为只有饶恕,才能找回最简单的幸福。
离开墓园的时候,杨蓉对陈晓说:“过阵子我想去看看我爸。五年了,也不知道他过得惯不惯。以前,一天没有酒喝、没有赌局,他就会难过得浑身发痒。”
陈晓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柔声说:“好。”
几天后,陈晓来接杨蓉,准备送她去见她的父亲。她从楼上下来,穿着极普通的衬衫和短裤,头发简单地放下来,不施粉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她眉眼间多了一丝天高云淡的静雅和淡泊,连眼神都比以往更沉静,笑起来让人感觉到心境宁和。
“蓉儿,你今天看上去特别美。”陈晓由衷地说。
杨蓉嗔笑道:“说瞎话,我都没化妆。”
“不,和那个没关系。懂得放下和原谅的人,都是最美的。”
杨蓉微微叹息,认真地说:“我是跟谦芊和姚阿姨学的。谦默对她们的伤害那么大,她们都能原谅他,我爸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血脉相连最紧密的人,他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我为什么不能放开怀抱重新接受他?难道真要等他离我而去才知道要去珍惜吗?”
从监狱里出来,杨蓉站在铁门外,朝天空仰起头,闭上双眼,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仿佛真真正正卸下了什么,神情异常轻松。
“刚才我真的好紧张!别看我说得好听,真的见了面,我心里又动摇起来。”她挽着陈晓的胳膊,一副后怕的样子。
陈晓温柔地看着她:“我知道,你整整二十分钟都没讲话。”
“二十分钟?有那么久?怪不得我才跟爸说了几句话,探视时间就结束了。”杨蓉有些懊恼地叹气。
“傻瓜,这有什么好难过的,下个月我们可以再来啊。”陈晓在肩头用力揽一把。
“晓,我现在真的觉得好轻松。原来原谅一个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原来放下也是另一种收获。”
“我们蓉儿都成哲学家了。”陈晓戏谑地看着她,“那要是以后小人我不小心做错什么惹您不高兴,您也会抱着这份慈悲心原谅小人吧?”
杨蓉轻轻拍拍他的脸,佯装警告:“你敢!”
结束一个通告活动,杨蓉到商场里买婴儿用品。姚谦芊就快生了,她已经预备好要做干妈。
她拎着东西,刚走出店面,就被好几个记者团团围住。
“杨蓉,能不能告诉我们你和陈晓、姚谦芊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陈晓突然和姚谦芊离婚?”
“就是的,杨小姐,这是不是东盛工作室策划好的一场炒作呢?”
“杨小姐杨小姐,请问姚谦芊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陈晓的,还是她养兄姚谦默的?”
杨蓉有些嫌恶地伸手去挡照相机,一边说无可奉告,一边往外挤,挤了几次都没成功。
“你们这些狗仔队,能不能不追着人咬啊?”忽然有人冲出来,力气大得很,横冲直撞地往里冲,把几个记者都撞到一边去了,又冲她急匆匆说,“你倒是快跑啊。”
杨蓉认出她是那天在疗养院走廊里遇到的女孩子,来不及道谢,赶紧跑进电梯,匆匆摁了1层的键。
到了底层,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包不见了,肯定是刚才在混乱中丢在楼上了,又反身上楼。算了,被记者堵就堵吧,包里有自己做满了研究笔记的剧本,丢了的话损失就太大了。
“嗳嗳,你们别走啊!”何念阳招呼打算离开的记者。
一个记者不耐烦道:“你把杨蓉都打发走了,还让我们留下来干嘛?小姑娘我奉劝你一句,别多管闲事。她是明星,生来就该被娱记追。”
“你们老追着三角恋有什么意思?我有更劲爆的消息,关于姚家抱养的大少爷姚谦默的身世,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记者们一听,顿时来了精神,都凑上来,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要我告诉你们也行,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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