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她到家时,我忍不住出声说道:“意映,你不是常说,尽人事,听天意,别让自己陷入泥沼!”
她微微一愣,继而笑道:“中天的事情,还不至于让我如此烦心!”
说完,转身离去,留我一人在路灯下苦思冥想!
一周后,小报消息满天飞,安盛代理权的争夺,中天输给风氏,时正廷夫妇十多年婚姻走向尽头,伊依和浩然订婚,顾荀生日宴会上,一对璧人翩然起舞,所有的消息,都有意无意的提及她,外人眼中,时意映,彼时风光,而今失意!
我将报纸合上,拿起钥匙,走出办公室,准备去医院看待产的如晗。走到一楼楼底时,正巧看见意秋进门。
“唐二哥!”她一脸的欣喜。
“找我有事?”有些讶异,我与意映结婚之后,除了在中天和时家偶尔遇见几次之后,很少看见她的身影。
她浅浅一笑:“梅姨和我爸爸离婚的新闻,唐二哥你看到没有?”
特地上门,向我告知意映父母离婚的消息,不知她是何用意?我审视了她片刻,继而笑道:“或许分开了对他们也好,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也只能希望他们一切顺遂!”
“那你和意映呢?”
我暗自斟酌了瞬霎,旋即答道:“我正在努力,到时希望你可以改口,依旧叫我一声姐夫!”
她低头轻道:“即便她不再是时家最受重视的女儿?”
我笑了笑:“我喜欢的只是她这个人,和其他的又没有任何相干!”
“那我呢?”她忽然抬首问道,“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只注意到她?”
看见她眼中闪耀的光芒,我终于明白,为何当日她不肯叫我一声姐夫!心念微动,我往边上退了几步:“你身边自然也有关心你的人!”
“也包括你么?”她往前行了几步,衣袖与我堪堪擦过。
我不由得沉声道:“我自然和你姐姐一样!”说完,从她身边越过,“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难怪意映对她一直颇有微辞,我无奈的苦笑,这般美人恩泽,我情愿无福消受!
“探望未来侄儿,也不用这么勤快吧?”一走进病房,如晗又取笑道!
我笑笑不语,现下这种混乱时期,若我果真日日去她面前报到,只会徒增她烦扰!
“今天还好么?”
“预产期还有半个多月呢,就你大哥穷紧张,浪费医院资源不说,闷都能把人闷死!”说完,还不忘瞪他一眼!
径天一径微笑,轻声问我:“现在可是意映最需要支持的时候,你都不去帮忙?”
“只怕会越帮越忙!”我苦笑了声,“这种阵仗,还不至于让她倒下!”
“这么了解人家?”
看着他们夫妻俩对视的暧昧眼神,我忍不住叹道:“拜托少在我面前表现你们的心有灵犀,好不好?”
“要是羡慕,就赶紧把意映追回来啊!”
难啊!刚想叹气,就被大哥给赶出了病房:“有时间在我女儿面前唉声叹气,影响胎教,干嘛不去想一想怎么把你那位亲亲老婆接回来!”
“谁说是女儿的,儿子,不要听你老爸的胡言乱语!”
明知他们两个是存心,我依然忍不住失笑!
两日后,在伊依和浩然的婚礼上,终于再次见到她。一袭淡雅的绣衣晚礼服,平添了几分妍雅!
看她一直看向穿着新娘婚纱的伊依,眼眸中,流转的光芒,让人眩目。是羡慕,还是回想起当日与我结婚时的场景?发现她转头看我,连忙微微一笑,却见她立即回首,不禁怅然!
目光转向满脸笑意的伊依,手捧鲜花的她,幸福灿烂,饶是大厅内灯火辉煌,依然掩盖不住她的笑容。我深吸了口气,而今,终于彻底卸下重负,肩头,一阵轻松!
抬腿正要走向她,身边忽然有人拉了拉我的衣袖。
“径天,陪风叔叔去花园走走!”
走在花园的小径上,他满是感喟:“儿女长大了,总是要飞走的!”
“伊依婚后还是会留在您身边的啊!”
他摇头笑道:“不一样了,从今天开始,为她遮风挡雨的就是另一双手了!”
想及方才自己的如释重负,不禁有些窘然,不知该如何应答。
“我看过你给我的辞职报告了!”他忽然叹了口气,“径天,不再考虑一下?”
“风叔叔,现在有浩然帮忙,风氏又都上了轨道,径天也帮不了多少忙了!”风氏,给我的回忆,其实并不是那般美好,决定放手时,虽然不舍,可是,却是欣喜胜过一筹!看到风叔叔脸上的遗憾表情,我满是心虚!
他看了我一眼,叹道:“还以为你和伊依……”
连忙拦住他的话语:“是径天那时不知事!”才会犯下弥天大错,差点万劫不复!
“我们都不再责怪与你,你也该放下包袱,追求幸福才对!”他笑了笑,“说起来,风叔叔是不应该再留你在公司了,是应该放手了!”
“风叔叔,是径天有太多的私心!”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些什么!
“风叔叔酒瘾上来了,陪我喝一杯怎么样?”
“好啊!”欣然答应,戒酒多年,今天,忽然特别想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喝了这么多年的酒,还是白酒最对胃口!”拿起柜子上的那瓶酒,他笑道,“红酒太软,黄酒太闷,啤酒太浮,惟有白酒最暖人心!”
我将酒杯递过去,倒满之后,仰首喝了一大口,顿觉心口一热,莫明的,竟有落泪的冲动。
面前,风叔叔已经一脸惆怅:“伊依妈妈走的太早,从小看着她窝在自己怀中,而今,要真正放手,还真有点舍不得!”
“您不是说,很多事情,始终要放下的!”
“你呢,是不是也该像风叔叔这样,学会放下?”他长叹了声,侧头看我。
我默不作声,只顾低头喝酒,只怕我这边才刚放下,她那边早已空空如也,了无牵挂。大厅内,看着她的神情,从微微悸动转向平静,似乎,那一刻,她在心底做了决断!心乱之时,酒液忽然呛进了气管,咳嗽不已,浓重的酒味随之弥漫整个鼻腔,只觉晕晕沉沉!
“径天?”忽听得耳边有人轻声叫着自己的名字,费力的睁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驭风的面庞。
“你怎么在这里?”刚一开口,才发现喉口发干,满腔涩然!
“不会喝酒就少喝一点!”他叹道,“我先送你回去!”
“怎么,伊依结婚,你又受刺激了?”路上,他塞给我一大盒纸巾,沉声问道。
“大哥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往座椅后背靠了靠,轻舒了口气,“驭风,你送我去意映那里!”
他斜眼瞪了瞪我:“就你眼下这副尊容,一身的酒气,还说算了吧!”看我不作声,他又添了句,“明天再去吧!坦诚心扉就这么困难么,还要借酒壮胆?”
“大哥,你不知道的!”对她坦诚一切,或许,连眼前的这种情形都不会再有!
“你不说,怎么知道对方肯不肯接受?”他忽然将车速降了下来,“径天,大哥很早就想对你说了!”
仰首,用指腹轻轻压了压眼睛,我低低说道:“大哥,你说吧!”
“从小你就极为优秀,旁人眼中,甚至你自己心中,都觉得自己最为完美!所以,一点小挫折,一处小污点,你都耿耿于怀!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对关心你的亲人,是很不公平的。”驭风越说越是气闷,声音也渐渐拔高了几度,“爸妈他们既要忍受你的阴阳怪气,还不能在你面前表露出半点担忧,你知不知道,那样的你,太过自私?”
“很多事,不是藏在自己心底,就是对关心自己的亲人最好的一种方法!”说完,他踩了踩油门,又恢复了原来的车速。
我苦笑了笑,大哥,你可知,当年的意外,天地都且不容,并非是些微挫折,细小污点!
到了家门口,我推开车门:“你回去陪如晗吧,我自己上楼去!”
站在一楼楼底,我拿出房门钥匙,正要开门,忽然从旁边闪出一个黑影,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他低低的说了句:“唐径天,还我妹妹一条命来!”
感觉到冰凉的利器插入腹内,我却只能呆愣当场,看着他快速离去。须臾,终于有隐隐的疼痛传来,我伸手捂住腹部,手指缝隙,温热的液体开始慢慢渗出。下意识的往台阶上走了几步,靠着房门口,大声的喘气,然后才回过神,叫着正大步跑来的驭风。
“径天,径天……”听得耳边的叫喊,我眼前一黑,便斜斜的倒了下去,昏迷之前,眼前忽然浮现与她结婚时,一袭白纱的她,甜蜜笑颜,还有双颊上那浅浅的酒窝!
再度醒来时,发觉自己已经躺在病床之上,忍不住想出声说话,却发觉,就是轻轻的一个呼吸,都觉得腹痛难忍!
“醒了?”驭风凑近我低道,“医生刚才已经帮你做完紧急处理了,一会就送你去手术室!”
“意映……”从未像现在这般想见到她本人。
“知道你想见她,我已经打电话叫她过来了!”
“谢谢你……大哥……”
“好了,你少说句话,当心伤口!”他轻声说道,“我去医院门口等她,马上就回来!”
驭风刚一离开,马上又走进一位医生,对一旁的护士说道:“马上动手术!”
“等等!”我连忙喊道,话音刚落,只觉腹部又是一阵刺痛!
“等?”他登时愣住,旋即说道,“不怕等来勾魂使者么?”继而吩咐边上的护士,“不要理会,先推他去麻醉室!”
我用尽全力,坐起身:“我……不动……手术!”
“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你以为很好玩么?”门外又走进一位中年医生,看了看我的伤口,对一旁的护士说道,“给他再打一阵止痛剂!”说完,轻轻一推,又把我推回病床上,“以为自己是关云长啊,熬不住了,喊声痛,也没人笑话你!”
我张了张嘴巴,却发觉已然难以开口,一张嘴,就是一阵剧痛!
看着天花板,我蹙紧眉头,疼痛难当又心乱如麻,
房门再度被推开,她一脸的怒容:“我已经来了,可以动手术了么?”
抬眼看了看她,相识两年多,从未见她这般狼狈,甚至连睡裤都不曾换下,心底,滑过一阵欣然,这,可不可以看作是关心则乱?
她也发现了自己的衣冠不整,神情一赧,立即转向医生:“你们也任由病人胡闹的么?”
我欲出声叫她,却发觉,声音悉数卡在喉口,只得伸手拉她。
她微微侧身,看见看我,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唐径天,你可知道,我生平最恨被人威胁!”
我满是窘意,可是,依旧不肯放手,一味的君子,只怕再也无法靠近她!
“又出血了,通知麻醉室做好准备!”边上的医生忽然叫了句,继而朝我挑了挑眉,不禁莞尔!
她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你现在才做这些,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无言以对,我只得握紧她的双手,惟有这样,才能感觉,她在我身旁!
须臾,她叹了口气:“我再给你一次参赛资格,可是前提是你要手术成功,否则,怎么冲过终点?”
若非此刻,虚弱无力,真想跳起身,拥她入怀,可是,看她的神情,依旧有些迟疑,忍不住又轻握她柔荑。
她终于有些气恼:“我时意映何时不守诺言了?”
已然无力再握住她手,我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垂下,迷迷蒙蒙的看着她在我身边,神色慌乱,想伸手抚平她微皱的眉头,却依旧无力抬手,大感颓然!
清晨,醒来时,发觉自己已然躺在病床上,四周都是一片洁白,空寂的让人心慌。将视线重新拉回,发现面前竟有数根管子,输血管,输液管,输氧管,还有一些仪器的接线,因为自己的轻微移动而开始摇荡,不禁莞尔,不知这算不算塞翁失马?嘴巴刚刚咧开稍许,却发觉腹部又开始疼痛!
听得开门的声音,连忙回头,却是前来换营养液的护士,失望不已,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墙壁,无聊的盯了半天,终于发现靠近床铺的地方有一小块污痕,仔细端视,竟是一个心型的形状,因为时日久了,痕迹已经很浅,原先,应该是有字的吧,可惜,现在已经看不见了!
不由得叹了口气,收腹时又扯动了伤口,微蹙了下眉头,转首看向门外,正见意映的身影,顿时欣然!
她走近我轻声问道:“感觉怎么样?”
连忙回道:“还好!”却发觉,声音这般微弱!
她笑着拦住我的话语:“就别急着说话了,我一会还要回公司,已经两天没去了!”
看来,在她心目中,我和中天,总算还是偏向我,忍不住笑了笑,细细端视她,眉眼间,依旧是失眠留下的阴影,明眸中,是熟悉的沉静,真的可以失而复得么?
与我的目光两相对视,她急急颔首,低声说了句:“我下了班再过来看你!”旋即离去。
翩然的身影,迅速带走了一室的温软,只觉病房又恢复了方才的凄清寂寥!无聊啊,很想大喊一声,却发不出声音。
沉闷了许久,强迫自己让思绪四处飘飞,不知道那名男子到底是谁,为何对我有这般深沉的恨意?
昏昏沉沉间,又缓缓睡去。
午后,驭风突然带来那名男子投案自首的消息,原来,他竟是当日常来家中拜访父亲的周黛眉的哥哥。想及当日与她一同评谈画作的情形,不由得黯然。
想不到,他竟以为是我害死他妹妹,忍不住苦笑,以我往日风评,的确可将她的郁郁寡欢推及我身上!
“我先去看看如晗,一会再过来!”驭风看我一直发呆,拍了拍我的肩膀,“和你无关,别太介怀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轻叹了口气,或许是老天爷对我的另一种惩罚!当初我无端将她扯进自己的生活,却始终不让她走进心底;而今,也无端的遭受无妄之灾!
“意映,你来了,怎么不进去?”
听到驭风的声音,心弦一颤,她来了?那刚才我和大哥的对话,她可曾听到?
一进门,她便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