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危险就避开,这是人之本性,所以晚好想的很清楚,只有今晚,失控也只有这一瞬。
“他为你做成这样,你都没有感动?”
这声音让晚好不由地脊背一僵,她回头看了眼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的路琳,脸色早已恢复平静:“你想说什么?”
路琳似乎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她身后某个虚空的点,语气淡淡地开口道:“我从来不知道,你心狠起来可以这么狠,看来我们谁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你。”
这个“我们”还真是刺耳,晚好神色如常地看着她:“如果你想找人回忆往事,我想我不适合。”
她说完要走,路琳忽然又开口喊她:“你不想知道启森和我解除婚约的原因吗?”
晚好脚步凝滞了一秒,却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地大步往前:“没兴趣。”
路琳笑了笑:“何必呢姜晚好,试问谁没犯过错,谁注定第一次爱上的人就能共度余生?启森错就错在没能第一时间爱上你,可他也为这个在努力弥补,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还要他做什么?以死谢罪吗?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情,我想你大概只适合活在童话里。”
晚好紧握拳头,蓦地回头狠狠看着她,虽然不清楚路琳出现在这的目的是什么,但她绝对不相信路琳会这么好心替唐启森解释。
果然路琳见她脸色难看地望着自己,倚着围栏讽刺地勾了勾唇:“如果你连面对我的勇气都没有,我真觉得,他又一次爱错了人。”
“路琳,你怎么还有脸和我说这些,如此理直气壮,我真想知道你懂不懂‘廉耻’二字如何写?”
晚好终于也按捺不住,主动走近她,又说:“你明知道我和他结婚了,却还在我们之间做了那么多事,即使他没有回应你,可你做了不是吗?我并没有冤枉你,你面对我难道一点内疚感都没有吗?”
路琳凉凉地看了她一眼,胳膊搭在围栏上,伸手从手包里拿了一支烟点上,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种难以形容的苍凉:“内疚吗?好像在某个时刻也有过,但消失的太快了。”
晚好不可理喻地看了她一眼。
“姜晚好,说到底,你还是命太好。”路琳弹了弹烟灰,这才侧过身来看她,月光将她的表情都藏住了,“你有那样一个父亲,害的别人家破人亡,可周子尧竟然鬼迷心窍地爱上你。当初我告诉过他,那个孩子一定不能留,我太清楚了,启森狠不下心来。可他偏偏在最后关头反悔了,帮着你留下那个孩子。”
晚好听她说起这些,居然还能用这么平淡的口吻,越发怀疑这女人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很讨厌我对吗?”路琳继续抽着烟,苦涩地笑了下,“我想,从启森发现我做了这一切之后,他也和你一样恨着我吧?他面对我的表情和你一模一样,厌恶、憎恨。”
晚好的心脏蓦地一跳:“你说唐启森他——”
“对啊。”路琳吐了个烟圈,透过灰白色的烟雾望着她,“他早就知道北北的身世,知道那是当年那个孩子。比你以为的,还要早。”
晚好只觉心跳如鼓,全身的血液都直往胸口冲,以至于心脏热热胀胀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一样。唐启森知道了,他知道北北是他的儿子!
难怪他会突然跟变了个人似得,对北北那么好,又一直想办法亲近他们……可他为什么一直忍耐,甚至忍受儿子继续待在钟家,这实在太不像他了!
***
路琳盯着她看了好一会,见她神情恍惚,忽然开口说:“启森和我解除婚约,其实是因为他想要个孩子,而我的事业好不容易到了这一步,绝对不能停滞,所以有了分歧。”
晚好像是被惊雷劈到,蓦地抬头看过去,哪怕她一直告诉自己,不可以轻信路琳说的任何话,可还是被此刻听到的给刺激到了。
怎么会有人……能无情地伤人到这种地步。
路琳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手边的一支烟已经抽完了;她忽然笑得很怪异地说:“谢谢你能生下北北,现在北北和他那么亲近,我也如愿以偿可以不用生孩子了。”
这些话简直要将晚好逼疯了,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消化着,只知道眼前这个恶毒的女人,在曾经没能害死她的孩子之后,居然开始妄图抢走她的孩子!
“无耻。”晚好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力道太大,打得路琳的脸颊马上就红肿了起来。
路琳看着面前愤怒到了极点,似乎又失望到了极点的姜晚好,又古古怪怪地笑了起来:“心疼吗?是不是很难过?”
晚好气息不稳,努力控制着心底腾腾上升的火气,她最终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伸手狠狠攥紧路琳的肩膀,将人用力怼在了她身后的围栏上,一双眼红的像是能渗出血一样。
“谁也抢不走北北,我会杀了他!”
看着她近乎崩溃的神情,路琳忽然凄凉地笑起来,那表情简直比哭还难看:“你很难过吧姜晚好,听到他会再次这么对你,眼泪都掉下来了。你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呢?”
晚好失神地看着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原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早已泪流满面。
是的,她胸口痛的快要裂开了。
原来有的伤口哪怕再次被撕开,还是会痛的让人想死,不,死远远没这么可怕,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她的指甲几乎陷进路琳肩膀的肌肤里,路琳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只微微蹙着眉看她:“姜晚好,其实我不甘心啊,我哪里都比你好,比你认识他的时间早,比你了解他,比你更能帮助他,可为什么……他最后反而被我吓跑了呢?”
晚好被她乱七八糟的话搅得心头越发地乱:“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你们要如何我不管,但不准打北北的主意!”
路琳笑了起来,正好远处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隐约能听到唐启森的声音,焦虑而担忧:“姜晚好!”
“我骗你的。”
“什么?”晚好看着忽然出声的路琳,用力张大眼。
路琳笑的越发苍凉了,一只手慢慢抓住了她的手腕,说:“他宁可让自己痛苦这么久,都不忍心再强迫你,也不忍心抢走你的孩子,你怎么还会以为他舍得那样来伤你。晚好,都过去了,没有什么比将来更重要了。”
唐启森的脚步声渐近,一眼就看到两人在甲板上争执的身影,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晚好。路琳,你冷静点!”
晚好回头看他,恰好耳畔响起一句话,是路琳带着颤音的音调,可很奇怪,似乎又带着几分轻笑,她说:“对不起,可我还想最后赌一次,你猜,他到底会救谁?”
这话像是一张巨大的网,瞬间就将晚好给笼住了,她本来就和路琳纠缠在一起,手上忽然猛地一紧,身子骤然就撞进了一团寒冷的海风里。
她和着风声听到了唐启森的声音,那么紧张那么急促,慌张到不像他。但她怎么努力都听不清他在喊什么,只双手都被路琳用力箍着无法动弹,然后两人一起猛力灌进了海水里。
好冷,那一刻晚好想,她的英雄怕是救不了她了。
☆、第五十五章
无边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渐渐连她的理智都淹没了。晚好似乎做了一个梦;冗长而破碎的画面,一幕幕像是老旧的胶片,却又清晰可及。
她从小就怕黑;父亲开小店卖猪脚;总是很早就要起来准备。那时候天还没亮;姜远山就在床头给她点亮很小的一盏灯,其实当时家里条件很不好,很简陋的一盏灯却很温馨;他用树枝绑成星星的图案,再用油漆刷成漂亮的蓝色;然后将那盏小灯放置在里面。结果晚好每每睁开眼总能看到温馨的一抹光印在屋顶上,是星星的图案……
姜远山说:“等星星藏起来;爸爸就回来了。”
后来和唐启森结婚之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还是怕黑,可他不喜欢光;卧室的窗帘总是厚厚重重好几层。晚好以前听说过这是很多现代人的通病;压力大,有光一定睡不好觉。所以她不敢和唐启森说想要一盏夜灯,但她初到一个陌生的家庭,夜里总是惊醒,很多时候害怕的厉害,就偷偷伸手去抱他。
唐启森睡觉总是背对着她,起初晚好觉得他是不习惯,但渐渐地也能感觉到他似乎不太喜欢自己。比如发现她的手碰到他,他几乎马上就醒了,之后的第二天,两人床上就多了一只偌大的抱抱熊。
可起夜的时候她还是不小心磕到了腿,唐启森被她吵醒,脸色阴沉的厉害。晚好只好实话实说:“我怕黑,还有轻微的夜盲症——”
当时他似乎什么也没说,只是下床将她抱了起来,不过第二天卧室里依旧多了一样东西,是盏很漂亮的星星壁灯。
晚好不知道这样的巧合是父亲告知他的,还是他自己去发现的,总之那时候她开心极了,蹦起来就跟无尾熊似的吊在他身上:“谢谢你老公。”
唐启森只是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耳根却微微透着红,依旧板着脸告诉她:“我不想被人说虐待妻子。”
她看着他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眼都眯了起来,主动凑上唇吻他。然后他们就在那盏浅蓝色的壁灯光晕里做…爱,刺激又甜蜜……
原来那场糟糕的婚姻,也不全是悲伤的回忆啊。
周身越来越冷,晚好想自己大概真的要死了,不是都说人临走前才会记起这世间最美好的回忆?原来她美好的回忆这么少。
***
她接着看到了姜远山,他向她伸出手,面容温和又真实。有暖白色的灯光投在他脸上,他似乎在对自己说着什么。可晚好真的太累了,不管她如何努力偏偏听不清父亲说的话语,接着她努力朝父亲的方向跑过去,将手递给他。
那时她想着就这样吧,和父亲在一起哪怕最吃苦的那几年,却是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一切重头来过,她太想回到那时候了……
可即便如此,父亲忽然微笑着变成了苍白的烟雾,一缕缕在黑暗中消失了,就连那片白光也骤然消失。父亲不要她了啊,早就不要了,晚好的眼泪溢出眼眶,她觉得痛极了,可是哭不出声来,那些压抑的疼痛感细密地绞痛着她的胸口。
一个人孤独了那么久,再痛苦的人生还是需要独自去面对。她站在黑暗里,怕得瑟瑟发抖,周围太安静了,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直到远处依稀传来一个人的声音;那是唐启森,因为遥远只能看清他挺拔的身影,永远都是那样亦真亦假又高高在上。那里有唯一的光源,她又拼命朝他奔跑,可怎么跑都追不上,不管她如何努力,他依旧站在她可望不可及的地方。
晚好越发地精疲力尽,连呼吸都开始变得艰难,唐启森忽然冷冷地出声:“姜晚好,你怎么这样笨?”
她茫然四顾,唐启森依旧是那样刻板地、大声地告诉她:“如果你敢就这么走了,我一定把北北抢回来,石晓静在钟家必然变成罪人,你忍心吗?”
太卑鄙了,他居然连这种话都说出口,明知道她这辈子在乎的人不多了,只有北北和晓静……
接着她好像看到了北北,孩子清脆的笑声忽远忽近,一直回头喊她:“妈妈快来。”
晚好就朝着那地方一直走一直走,可是怎么都触不到他们,唐启森牵着北北走了,就剩她一个人。
“不要……”不要带走她的孩子!
晚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呼喊,她使劲儿伸手去抓住那影响,渐渐地被白光笼罩,眼前越来越白,终于看到了一大片白光在眼前。
看着眼前的四面墙壁,鼻端全是消毒水的味道,她混沌的意识总算有些清晰了。她被路琳拖下水险些丧命,如今看来是被顺利拯救了?
“好阿姨。”孩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晚好迟缓地转过头,一眼就看到北北红肿的双眼。
小家伙眼泪鼻涕流了满脸,用力握着她的手嚎啕大哭:“你为什么睡了这么久,我差点以为你吃了毒苹果!”
晚好被孩子直白的情绪感染到,心里泛着一股酸涩,却又充斥着满满的暖意,她想伸手去摸摸孩子的头,可是一点儿力气也使不上。
“你别动,你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我去叫叔叔!”北北转身就跑出了病房,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他是在陪路琳吗?或者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晚好都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全身精疲力竭,真的好像躺在棉花上一样。
结果来的不是唐启森而是周子尧,他脚步匆匆地来到她面前,甚至傻乎乎地问了她一句:“认识我是谁吗?”
晚好还能翻个白眼,有气无力地答:“不认识。”
周子尧微微笑了下,拉开椅子往她面前一坐,漆黑的眼盯着她看了许久:“那我重新介绍下自己?我是你的丈夫,这是我们的儿子。”
他将北北抱到怀里,小家伙愕然地瞪着他:“周叔叔?”
“北北替我鄙视他。”晚好知道周子尧是在开玩笑,对方见她醒了之后,一双眼几乎都透着亮。
周子尧叹了口气,扶了扶额头:“说真的,我还真希望你失忆。”
晚好虚弱地笑了,却一点儿再开口说话的气头都没有了。周子尧让人到楼下买了白粥过来,一口一口喂给她:“这会医院食堂什么也没有,先少吃点,等会让阿姨做些别的送过来。”
她吃东西的时候,北北就一直趴在床边看着她,一双眼忽闪忽闪地专心极了。晚好这会儿精神多了,伸手握住他软软的小手,轻声道:“怎么总看我?”
“我要盯着你,怕你再吃到毒苹果。”
晚好和周子尧都笑了,北北却严肃极了,小脸绷得紧紧地:“好阿姨你放心,我会在边上保护你的。”
“我睡了多久了?”
周子尧把粥碗放好,这才回她:“四天。”
按理说只是溺水不可能睡这么久才对,她刚想再问,周子尧忽然转开话题道:“你不问问他去哪儿了?”
晚好愣了下,其实刚才她一直想问,还有路琳怎么样了她同样关心,可隐隐又有些抵触两人落水之后发生的事情……
周子尧看着她微垂的眼睫,沉默片刻还是说:“他那天感冒了,加上在水里待了很久,后来引发肺炎。”
晚好藏在被子里的手慢慢握成拳头,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