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刚到不久,就见公司亚太区的总裁leo亲自陪同一位客人走进会场,顿时成为全场的焦点。
被好些人簇拥着进来的那个人长得很高大,黑色的西服衬得他的侧脸冷毅分明,这样的社交场合,却连一丝笑容都没有。
这么大牌,不用问也知道是投资方,贺骏驰不禁皱了皱眉,他不太喜欢应酬,所以当年才义无反顾地去搞技术,对着电脑设计程序比对着人阿谀奉承要容易多了。
今天的推广会不仅仅是介绍一款软件,在几个大投资大设计的包围下,贺骏驰的小软件其实毫不起眼。可偏偏这么不打眼,那个坐在主位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话的男人,竟在他介绍产品的时候开了金口。
“终于听到稍微有点儿意思的了。”那个人淡淡地说了一句。
就是这么一句,却让刚才还自信满满介绍设计的前几位工程师变了脸,不是摆明觉得他们的设计无聊透顶么?这简直是把贺骏驰摆在火上烤。
贺骏驰顿时不自在起来。
那个人轻轻敲了敲桌子,他的秘书马上会意,跟身旁的人细声交谈了两句,马上就有人笑着介绍:“蒋总,这是我们分公司的贺工程师,留美回来的高工。”
被点名介绍,贺骏驰礼貌地点了点头,不经意和被称为蒋总的那个男人对上,视线交汇处,隐隐觉得对方的眼神冰冷无情,甚至是带了敌意?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想再确认,可对方已经移开了视线,看着大屏幕的数据分析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原来你就是贺工,顾工说你很有实力,向我推荐过你,听说你这款软件是为你妻子设计的?”
闻言,顾青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谁跟他推荐了?明明是他逼着余季陶让她来的,真是睁眼说瞎话的好手!可她又没办法拆穿他,只能用微笑来掩饰不满。
长长的会议桌坐着几十个人,高层和同事的目光都聚焦在解说席的贺骏驰身上,只见他沉默了一会儿,并未否认,有礼地回答他:“是的。”
“众所周知,蒋氏这次是第一次涉足软件产业,是尝试也是冒险。所以我想投资些实用性强,有推广前景的产品,打响头一炮。冷冰冰的数据报告就免了,方案摆在这儿呢。既然这款软件有人用过,何不直接给我们展示一下实际效果?”
贺骏驰抿抿唇,蒋氏……就算不从商,他也早有耳闻这个如雷贯耳的百强企业,谁家没有几个蒋氏旗下出的产品?怪不得公司这次这么重视,有这个合作商,生意会更上一层楼。
只是他不是要看优缺点,不是在挑刺,也不要分析报告,反而是想看试用效果,条件怪异,却又让人无法拒绝。来北京之前,他和连翘也考虑到有可能需要实际演示,连翘并没有反对,只是考虑到贸然公开孩子的信息并不好,有些记录又甚为私密,而连翘本身也不想露面,所以出发前那个晚上他们匆匆删了一部分内容,做了适当的调整以便减低影响。
贺骏驰迎上了对方的目光:“我太太是第一个试用的,正好可以让各位看一下效果。”
从小美琪出生开始就留存的记录的。
小丫头第一次笑,第一次翻身,第一次爬,第一次学步,第一次喊爸爸……这一切一切,年轻的妈妈都用温暖的镜头和温柔的笔触记了下来。
等孩子长大了,就是她的无价之宝,是用什么也换不来的母亲的心。
蒋凤麟费劲周折,无非就是想完整地看到这一份记录,想亲自确认他之前无意中看到的字迹是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女人。
从演示开始,他就只关注着屏幕,仿佛一定要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又仿佛希冀能在某个镜头下看到熟悉的身影,他找了三年多的人儿。
可他注定要失望,孩子的母亲并没有露脸。
其实写字相像,并不代表是同一个人,顾青和余季陶早就提醒过他了,况且他的翘翘,怎么可能跟别人结婚生子?
蒋凤麟暗自嘲笑自己傻,太过草木皆兵,再看屏幕,小女孩是长得很可爱,可见父母是很用心娇养着的,可也就是如此而已。
要是他和连翘也有孩子,肯定更娇惯。
到底没有了来时的兴致,渐渐的,蒋凤麟的表情带了几分意兴阑珊,台下的几个设计师有些幸灾乐祸。
贺骏驰只当没看到,尽心尽责做完演示。
就在快结束的时候,蒋凤麟已经没再看屏幕,而是和秘书确认下一个行程,却听到一段视频声,他倏地抬起头来。
是贺骏驰最后在演示影音记录功能,用的片子是贺美琪两岁生日连翘给她拍的视频。
小丫头很有镜头感,每次无论是哭是笑还是闹别扭,一说要照相,总会很懂似的摆起小pose。
“妈妈,琪琪……”孩子还小,还不会说很完整的话。
“我们家琪琪最漂亮了,来,跟妈妈笑一个……”妈妈的声音很温柔。
小丫头笑得很甜,跟糖果似的。
在场有不少是已婚的有孩子的,不管对贺骏驰对这款软件有什么看法,看到这里都不由得会心一笑。
孩子是天使。
可让蒋凤麟怔住的并不是屏幕里孩子甜蜜的笑声,而是镜头外的人轻轻的呼唤。
那个轻柔的声音,他听过千次,想过万次,每每夜不能寐,总是希冀她还在身边,再轻轻喊自己一声,他如何不记得。
不是连翘……还能是谁?
10情人
会议结束后,leo招呼了几声蒋凤麟都没有反应,还是秘书悄悄提醒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不至于失礼,这跌宕起伏的转变却让不远处的顾青暗暗心惊。
难道真那么巧会是连翘?
顾青和上海分公司老总的妻子大学同校,关系颇好,不久前他们一家到北京时有碰过面,因为大家都刚当上妈妈,男人们聊生意,女人们自然是念娃娃经。对方就向她推荐这个原没打算商用的私人软件。不是很高技术含量,但是胜在心思巧,她也跃跃欲试,为了孩子,妈妈们总有不顾一切的勇气。
后来不知怎的被余季陶拿去用来跟还单着的发小们晒儿子显摆,这才牵扯出了后来这一桩。
余季陶说,蒋凤麟认出“帮助使用”一栏的实例演示上字迹是出自连翘的。
她当时是不信的,中国那么大,他们合力找了三年多都没有消息,就凭这个能知道连翘在哪里?
可现在……顾青看了看对面正在收拾公文包的贺骏驰,不知于经理跟他说了些什么,他只摇了摇头。
若是真的,连翘身边有了贺骏驰,被蒋凤麟找到了又能怎样?人家连女儿都有了……只是蒋凤麟那倨傲的性子不按常理出牌的几率非常大,顾青顿时觉得脑门突突地疼。
蒋凤麟应leo的邀请参加中午的聚餐。
开席前,秘书刘胜斌苦着脸找到在酒店走廊外抽烟的老板蒋凤麟。
跟随他多年,他眉角一挑刘胜斌便知是要问什么,于是就将打听到的消息一股脑地说了出来:“贺工已经出发去机场了,听说是下午的飞机回上海。和他关系较好的于经理说他到这个公司的时候贺工已经结婚了,十分顾家,他还说……”他顿了一顿。
蒋凤麟皱眉:“吞吞吐吐什么?”
“于经理还说,贺工的婚礼有好几个同事都去了,他妻子漂亮又贤惠,婚后生了女儿就在家带孩子,没怎么露面,他也就见过一两回。”刘胜斌说完后悄悄舒了口气。
要不让人怀疑,又顺利打听到有用的消息实在是不容易,毕竟问的是私事,苦的他一个当秘书的得十八般武艺样样齐全才能胜任嗳。
不过于经理也是长袖善舞的人,刘胜斌主动攀谈他是高兴都来不及,就算是公司内部,竞争也是很大的,没看今天贺骏驰得了蒋凤麟的青睐,总部那几个设计师的嘴脸多难看?于经理自然更要抱着蒋凤麟这棵大树,跟刘胜斌天南地北说了一通好攀关系搏印象,总算是带出一些关于贺骏驰的信息。
蒋凤麟一直听着没说话,刘胜斌也不好吱声,直到手里的烟烫了指头,蒋凤麟才敛了眸。
“帮我订最快的班机去上海,马上出发。”他立即下了决定。
刘秘书愣了愣:“可您答应了李总聚餐……”
蒋凤麟捻息了烟,扣上西装的纽扣就往外走:“跟他说我临时有事要出差,合同等我回来就可以签了。”
刘秘书应声,心里却忍不住叹了口气,每回遇上连小姐的事,老板的精明都抛到九霄云外, 明明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还一直没变。
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蒋凤麟的奶奶蒋老太太娘家姓孙,孙家也曾在旧上海显赫一时。
孙家的祖宅几经辗转才买了回来,经年破败的房屋是典型的民国风格,经过修缮后焕然一新。
管着老房子的也是旧人,岁数一大把的张伯,还用着旧时的称呼,称蒋老太太“小姐”,张伯的儿子也在蒋氏工作。
蒋凤麟在上海有住处,不过每次来都会回来老宅看一看。
张伯不由他分说就张罗人做了好些地道的上海菜,满满的一大桌,蒋凤麟不好推拒,可要他坐下来一起吃又不肯,经纬很分明。
其实蒋凤麟很敬重他,并没有当他老人家是工人,可张伯的老观念是没法儿改了。
“张伯,我一个人吃多冷清啊,你也坐下来陪陪我吧?”
一个人对着一桌子的菜,着实孤单,不知想到什么,蒋凤麟的眼神黯了黯。
张伯年纪大,精气神却好,呵呵笑着:“那你就赶紧娶个好姑娘,等以后再生小少爷小小姐,家里就热闹啦!”
这么明显的催婚,蒋凤麟尴尬地咳了两声,默默拿着筷子,却没了胃口。
当天晚上他就拿到了贺骏驰的基本资料和住址。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可是看到配偶那一栏赫然写着“连翘”,他的心还是像被人用锤子狠狠地敲了似的。之前希望是她,可这一刻又多么地希望不是她。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捏着地址的指节绷紧发白。
没想到她就住在静安区,和老宅是那么的近。
可笑他几乎把半个中国都走遍了,还发现不了她近在眼前。
无论如何,他要见她。
贺骏驰比原定时间要早回来一天,就当是休假,正好有时间可以和连翘去看她所说的私立幼儿园。不过连翘新店的招牌恰好做好了送来,她就先过去一趟,然后再和贺骏驰父女俩汇合。
而蒋凤麟就在铺子的对面静静地站着,面容沉默似海。
看着她笑着跟挂牌的师傅说些什么,看着她在店里走来走去忙碌……从天刚亮他就到了这里,现在日头已盛,眼前车水马龙,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在这么闷热这么喧闹的环境里,蒋凤麟的反应太过安静了,静得有些深沉可怕。
他甚至没想过要走过去。
见到她活生生地站在眼前,他悬着几年的心才落下,好在她没有做傻事。
他也以为自己会不顾一切冲到她面前,问她这三年去了哪里,问她过得怎么样,问她、问她能不能……
可原来不是的。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是这小小的四车道,是隔着千山万水的物是人非。
他原先觉得她只有他,会接受忍让,会舍不得离开,可这一切都报应在自己身上,到头来舍不得离开的,只是自己。
属于蒋凤麟的锋锐,早在连翘离开的这些年去得七七八八了。
见连翘走了出来,明知她看不到,蒋凤麟还是避开了。
她拉下闸门,给铺子上了锁,才往街角的方向走去。蒋凤麟下意识地在对面跟着她走,瞥了一眼还裹着红纸的招牌,脸色更淡了,他送她的铺子都来不及取名字,这一搁置就是三年多。
转了两个路口,来到了静安的一个居民区,车和人少了很多,也渐渐地安静下来。
蒋凤麟不受自己控制得远远在后面跟着连翘,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好像一个重症病人,为了找到治病的药已经不管不顾了,而连翘是唯一能救蒋凤麟的药。
连翘在一家幼儿园的门口停了下来。
只见她弯下腰,一个稚嫩的小丫头就飞扑进了她怀里笑呵呵地撒娇,母女俩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么地相像,而她们的跟前,站在一个眉眼带笑的男人,温柔地看着她们亲近。
贺骏驰带了小美琪去幼儿园,刚好是园里孩子们的活动时间,小丫头平时没有玩伴,一下子见到那么多同龄的小朋友,自己就跟着去玩了,一点儿都不认生。贺骏驰看了好一会儿,见老师也照顾周到,就在园内参观了一圈,除了地方和设施陈旧了一些,总体还算满意,跟园长谈了半小时,又带美琪做了个简单的面试,基本就是敲定了入学了。
听他说完,抱着女儿的连翘讶异了一下:“你动作比我还快。”
“你早看中了,我又觉得好,定下来有什么奇怪的?这丫头越来越沉了,还是我来抱吧。”贺骏驰笑了笑,从她手里接过孩子。
小姑娘抱着爸爸的脖子,黑溜溜的眼睛还是看着幼儿园的小朋友,蹬着腿要下地:“爸爸,琪琪还想玩。”
美琪聪明,学步和学说话都比同龄的孩子要早,早点送幼儿园启蒙也不是坏事。
贺骏驰亲昵地用额头蹭了蹭她的小鼻尖,故意逗她:“那琪琪不喜欢爸爸了吗?”
见到爸爸难为的表情,小美琪又看看妈妈,再不舍地看了眼刚才和她玩的小朋友,整个小脸扑在贺骏驰身上,急得快哭了:“爸爸……”仿佛还不懂得怎么表现自己的喜好。
贺骏驰哪里舍得女儿难过,赶紧笑着哄她:“以后爸爸每天都送琪琪来这里,和小朋友一起玩好不好?”
小孩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刚才还乌云密布无法取舍,现在又马上破涕为笑。
“亲爸爸一口行不行?”贺骏驰借机邀功。
小美琪很赏脸地大大啵了他脸颊一下。
连翘好气又好笑:“你啊,这是要宠坏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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