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没有,我这才知道三年的时光真的是过去了,这些全都会成为回忆。
顾岑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没有接,我关了手机,我开着车在这个城市游荡。窗外的雨下了一整天,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大。
我透过茫茫的雨雾看到本城最大的娱乐场所倾城的招牌正闪闪的立在这个城市最耀眼的地方,我忽然想起我第一次见到林若时的情形。
那时的我坐在车里,她在车位边旁若无人的哭着,我看到她眼里的挣扎和对命运的失望,我想这个女孩子肯定有很悲伤的经历。
也许那天我酒喝得有点多,所以一时头脑发热的借了自己的大衣给她,我看到她满怀感激的眼神,我的心居然柔软了那么一下。
我忘了那件衣服里有顾岑给我求来的护身符,她问起来的时候我才想起来。顾岑知道我把那个水晶挂坠丢了之后很生气,整整一个晚上没有跟我讲一句话。
她常常这样,容易生气,容易耍小性子。有时候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会感到吃力,我不善于哄人,我也不善于一天十次的发誓自己只爱她一个人,这些她热衷的东西都让我感到疲惫。
我母亲跟我说:“阿城啊,岑岑她不容易,要知道有些时候身体不好的人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心烦,她发脾气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是因为她憎恶自己的身体啊,你要体谅她,要让着她一点。”
我点了点头,我对我母亲说:“您放心,她的牺牲我都记得的,我保证,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我甩了甩头,试图撇开那些回忆,我一脚油门,车子像箭一样冲了出去,我想逃离那个地方,我是易北城,我不可能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我开车回家,顾岑正在门口等我。我脱了外套给她披上:“怎么在门口等,小心着凉!”
她定定的看着我,隔了很久才开口对我说:“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有接。”
我拿出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机没电了,今天我开了一天的会。进去吧,你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我在玄关处脱了鞋径直往里面走去,顾岑冲过来从背后抱住我,我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拍了拍她抱着我的手:“怎么啦?”
“北城哥哥,你不可以离开我,你不可以离开我。”她在我身后喃喃自语。
我笑了一下:“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我不会离开你的。”
那次她在咖啡馆晕倒之后就没有提起过林若,有一次我去跟医生讨论她病情的时候她爸爸来过,我回来的时候只在门口听到爸爸对着她说了这么一句话:“岑岑,做大事的男人就要学会逢场作戏,你要体谅北城。”
从那以后她就真的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情,我知道爸爸的意思,他在逼我,用这样宽容的方式给我一个选择的机会。
我不能对不起顾岑,我发过誓,即使不能爱她但是也不能让她受到伤害,我给了林若一巴掌,那一巴掌把这三年的时光打得支离破碎,林若说她会把这一巴掌的伤痛还给我,千倍万倍的还给我,我忽然觉得欣慰,因为如果这样的话她会变得有斗志,生活也许会变得容易一点。
林若住的那间别墅我转手卖给了别人,既然做了选择,那么应该忘得彻底一点。
星宇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在香港考察金城股的上市问题。
“什么事情?”我在电话这头问他。
“易先生,今天那个买主来拿钥匙了,我去那间别墅查看了一下,嗯……”他显得有些吞吞吐吐。
“有什么话你直说。”
“我找到了一张照片,似乎是林小姐遗漏了。”
我沉默了一下,然后告诉他:“放着吧,我回来之后再处理。”
我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是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太阳光从我办公室的落地窗折射进来,在地上洒下许多斑斑点点的图案。
我看着照片上的林若,那是我们在西雅图的游轮上面,她抱着我,头靠在我的肩上,我们正在跳舞,她笑容灿烂,似乎是用手机拍了这么一张照片。
我把照片翻过来,这一次我找到了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我在回忆里找你。
我摩梭着打火机,我尝试了很多遍,到了最后那张照片还是被我放在了办公室的抽屉里,我用一叠厚厚的文件把它尘封。
她说的对,我们只能在回忆里寻找彼此的身影。
第二十六章
初到美国的时候我身上的钱只够维持正常的日常开支,我申请了普林斯顿大学国际金融学的硕士研修班,学费很贵,为了能够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能够安心的学习,我打算边工边读。
起初找工作的时候碰了很多钉子,以前在国内的时候听说在外国洗盘子都有不菲的工资,真正到了这里的时候我才发现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有机会去洗盘子的。
中餐店的老板要求会讲粤语的中国人,而我对这门语言一窍不通。
我整天计算着身上的钱足够维持到什么时候,有时候我会想,如果知道今日的处境我会不会把那一笔巨额财富还给易北城,答案是肯定的,如果我想重新开始,那么我不能用着他的钱然后告诉自己我把所有的一切都忘记了,这太讽刺了,我做不到。
普林斯顿离费城和纽约都近,大约一小时的车程,大约过了一个月,我在费城找到了一份咖啡店的工作,只要求双休日过去上班。老板是个黑人,胖胖的,看上去很和蔼。
就这样我在美国的生活基本上稳定了下来,虽然过得清贫,有时候也会因为来回的跑动而感到疲惫,但是至少我在为自己而活。
我在国内的三年时光被我尘封在记忆的最深处,我从来不曾试着去想起,我想慢慢的都会忘记吧,不管是幸福还是伤痛,都会过去。
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咖啡馆的人不是很多,三三俩俩的情侣正稀稀拉拉的坐着,各自甜言蜜语,情话绵绵。
我站在吧台里重复的做着把咖啡豆倒入研磨机然后用容器盛装好的动作,跟我一起打工的那个女孩子名叫邵云,今天请假没有来,所以有些她的活全部落到了我身上。
“拿铁,冰的。”吧台上忽然响起了手指轻轻叩击的声音。
我倏的抬起头,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皮裤的男子出现在我眼前,他鼻梁上面驾着一副墨镜,皮肤白到透明,我想如果这是一个女孩子的话一定是一个顶级美女。
他皱了皱眉,再次敲了敲桌子。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您请稍等。”
说完了我才反应过来他讲的居然是中文,在这大洋彼岸能让我遇见祖国同胞着实让我倍感亲切。
我微微抬起手指着他:“中国人?”
他瞥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接着就头也不回的走向一号桌坐了下来
我摸了摸鼻子,自讨没趣,原来不是每个同胞都很友好的。
我把他要的咖啡调制好了,然后端给他:“先生,您要的咖啡,请慢用。”
“邵云去哪了?”他忽然这样问我。
“啊?”我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邵云在哪?”他耐着性子再重复了一边刚刚的话。
“她今天请假没有过来。”
“知不知道去哪了?”
“不知道。”
他沉默了一下,随后拿起桌上的纸巾然后问我:“有笔吗?”
我转身,把吧台上我用来记账的笔递给他:“诺。”
他低下头,在纸上写了一串数字,然后递给我:“见到她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
我犹疑的接过,心想:我都不知道你是谁我干嘛要给你打电话。
他似乎看出了我心中所想,掏出皮夹塞给我一张纸钞:“麻烦你了。”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我笑了笑然后对他说:“我会给您打电话的,不过这个我不能收,我帮您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能见到祖国同胞感觉真的不错!”
邵云连续两个礼拜都没有出现在咖啡馆,第三个礼拜的星期天的傍晚她才回来,脸上架着一副墨镜,我看了她一眼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就把手头的活交给她做了。
我趴在吧台上对账,过了一会儿才记起来那个墨镜帅哥让我打电话给他的事情,我回头看了邵云一眼,她正盯着研磨机发呆。
我犹豫了一下掏出手机准备给墨镜帅哥拨电话,却听见身后的邵云发出一声低呼,我转身,看见她把滚烫的咖啡泼在了自己的手上。
我赶紧冲过去,胡乱拉着她的手放到冷水笼头下,也许是动作太猛,她一直带着的眼镜被我撞了下来,我抬起头,看到她乌黑的眼圈,似乎受过暴力袭击。
我愣了在那里,邵云把手从我手中拿了出来然后像内室走去。
我迟疑了一下,随即跟了上去。
她正坐在马桶上发呆,我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来,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她:“怎么回事?”
她没有说话,只是抹了一把眼泪。
我沉默下来,然后想起那个墨镜帅哥,于是再次开口:“上次有个人来这里找过你。”
我明显感觉到邵云的身躯颤了颤,我接着说下去:“他说见到你让我给他打电话。”
“不要。不要给他打电话。”她的声音很激动。
我沉吟了一下,然后问她:“那么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她叹了一口气,收住眼泪,眼里尽是茫然:“我老公打的。”
“啊?”我微微吃了一惊,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她,“为了那个帅哥?”
“不是,他是我继子。他叫段御风。”
第二十七章
“继子!”我微微有些吃惊,“他看起来和你差不多大。”
邵云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哭到几乎说不出话,我有些尴尬,只得沉默的蹲在一边陪着她。
后来她断断续续的告诉我事情的经过,起初的时候她是被骗来美国的,那年她十八岁,刚好成年,内地某个工厂招工,说培养一批员工去美国深造,她满怀希冀的来到这个地方,后来才发现过着的是监禁一般的生活,每天都要拼命的在一个纺织厂干活,睡觉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五个小时,有一次她找了个机会逃了出来,却发现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她根本无法生存,英文不过关,没有签证,随时可能被遣送回国,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遇见了段御风。
“林若,我第一次见到段御风的时候我以为我看到了天使,我被一群醉汉欺负,他几拳就把他们解决了,还把我带回家,给我做吃的,给我买衣服,为我的签证问题到处奔波,我以为我可以跟他一起走下去的,我那时真的爱他的。”
“那后来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我起初以为他只是个职业赛车手,毕竟他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平凡,只除了他的样子,因为是混血儿的关系所以长得很漂亮,我没想到他有那样的家庭,财团哪,你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概念吗,对我来说我一辈子都不敢想象我能认识卡梅隆财团的四少爷。”
我沉默的看着她,我大致能猜到故事的走向,不过我还是很耐心的听完了她的这段故事,有些时候那些错误你必须自己讲出来才能意识到你是真真正正的做错了的。
“我很开心,我以为我这辈子都可以不用为钱发愁的时候段御风却跟我说他根本无意参与任何家族企业的管理,他也不会接受他爸爸给他的一切东西。我觉得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后来我才知道他…母…亲的死似乎跟他父亲有关系,所以他是绝对不会回去的。可我不甘心,我怎么可能甘心。这个到手的机会我怎么可能放过,所以我勾引了他爸爸。”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的表情已经变得很平静了。
我从她身边站了起来,我想她应该已经不需要我的安慰了,因为我知道即使从来一次她也许还是会继续当初的选择,贫穷有的时候是最可怕的东西。
我走了出去,独留她一个人在内室,我想她应该会需要时间好好的想一想。
我给段御风打电话,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他那边的背景很嘈杂,似乎是引擎的轰鸣声。
“段先生,邵云回来了,不过我想她现在应该不会愿意见到你,我只是打电话跟你说一声她一切安好,你无需太过挂心。”
挂了电话,我拿起吧台边的账本继续对账,明天是月底了,老板会过来检察一下经营情况。
隔了大约两个小时,我看了下表,都快接近11点了,我准备收工打烊,却见到段御风从门外走了进来。
我一个小时前已经让邵云先回去休息了,见到他赶紧开口:“邵云先走了。”
“我知道。”他淡淡的回答我。
“你知道?那你怎么还来这里!“不过后面一句话我说在了心里。
他扬了扬手里的袋子,依稀可以看出是几罐啤酒:“有没有兴趣一起喝几杯?”
我愣了一下,也许是因为对他的遭遇深表同情,也许是因为在这个异国他乡遇见祖国同胞实属不易,我朝着他点了点头,然后告诉他:“不过你要等我一下,我要先把店门关了。”
他开着摩托车载我到了一个小河边,我们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夜晚的风吹在脸上很是舒服。
“她还好吧?”喝了几口啤酒之后他出声问我。
“你指什么?”
“全部。”
我没有回答他,喝了几口酒之后问他:“你还爱她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低低的笑出声来,那表情极尽嘲讽。
“我们每一个人都会犯错,都会有错误的选择,如果你还爱她的话那么何不给彼此一个机会带她离开呢,你明明知道她过着怎样的生活怎么还能问出她好不好的话呢!”
他站起身来,把喝完的啤酒瓶用力的砸了出去,似乎在发泄着什么。
“她都告诉你了?”
“恩。”
“你大概以为我很可怜吧!”
我摇了摇头,淡淡的开口:“这世上的事有谁能说的准呢,也许难过的是做选择的人,又或者从一开始你就没有爱过。”
他转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你呢?你有选择错误的时候吗?”
我抬头,他的脸隐藏在忽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