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月……“君赢逝颤颤地伸出手去,声音哽咽。
“赢逝……真儿……我救回来……”
了……
最後一个字,梗在他再也说不出话的喉间。
君赢逝接过他的时候,脸上湿热,呜呜咽咽,再也说不出来任何话语。
夕阳黯淡,两人的影子,渐渐隐没。
晦暗低沈,血一般地夕阳,吞没了大地。
离幽站在远处,静静凝视远方半响,忽然冷漠的笑了一笑,轻垂眼帘,继续逗弄著肩上的雪貂。寒风撩起他耳边的银发,几丝几缕的,在空中乱拂。
一股高深莫测的微笑,不期然的,凝在他的嘴角。
月下无人宠 第六十九章(完结倒数ing~)
两个人的影子,在那血一般的夕阳之下,拉得很长很长。
万物俱寂,昏鸦飞过,那割痛面颊的寒风,吹乱青丝心绪,扰乱红尘万丈,在这几近冰凉的世界里,几乎不剩什麽,却徒留感伤。
君赢逝抱著苏引月昏迷的身躯,紧紧的,把头埋在他的颈间,沈重地呼吸,双肩微颤,声音就堵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任何话语。
“是时候了。”不知什麽时候,离幽已经轻轻走近他,垂著眼帘看著他二人半响,伸出手去:“他答应我的事情应该兑现,把他交给我。”
君赢逝轻轻一震,过了半天,才从他的脖中抬起头来,一字一顿道:“我不会给你的,绝对不会的……”君赢逝摇摇头,猛然收紧手臂,颇有敌意地怒瞪著离幽,一副死都不会让步的架势。
离幽愣了一愣,挑挑眉:“你男人已为你夺了天下,你在这里伤心什麽?你君氏的统治,不正是你费尽力气也要去争取的东西麽?”
君赢逝一脸敌意:“你不用多说什麽,总之,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把他给你。”
“那好啊……”离幽轻拍著脖间的雪貂,轻垂长睫,宠溺地笑笑:“就让他蛊毒发作,彻底死了好了,能在你怀中死去,你男人也应该会高兴才是。”
君赢逝轻轻一震:“你能救他!?”
“我能,我当然能。”离幽嗤笑一声,像在笑话他的迟钝:“这蛊毒本就是我所养,要保住他的性命,当然是轻而易举。”
君赢逝一震,连忙抓住他的衣袖,激动半响,才颤声道:“救他!保住他的性命,让他活著。”
离幽挑挑眉,却笑而不答,绯丽的眉眼微微上挑,透著莫名的深意。
“你想要什麽?”君赢逝等他回答。
离幽勾唇一笑,银月色的长发轻轻拂过他精致的脸颊,几丝几缕,在风中闪耀著瑰丽的银芒,越发衬得他绯丽无暇,清离冷漠。
越是清离冷漠,也就越是无欲无求,离幽性情孤癖怪异,变化莫测,对上这号人物,君赢逝攥紧了双拳,也是没有一点把握。
半响,他终於开口:“我说过我要来收战利品,你男人答应要成为我的药人。我离幽说话做事向来说一不二,而别人答应我的事,我也向来不容许他反悔。”
“……你是说……你可以救引月,却一定要让他做你的药人……是不是!?”
离幽勾勾嘴角,轻蔑的表情在他脸上一闪而过,却快得让人来不及抓住。“我早就这麽说过,你既然是皇帝,那现在就去统治你自家王朝的事情,我跟你废了这麽多话,也算给足了你面子,现在我要走了,你若实相,就赶快让开。”离幽站在君赢逝身前,银白色的狐裘在风中猎猎作响,脖间的雪貂半眯著眼睛,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好似也感觉到了冷意。
浑身的冷意,不是来自寒风,而是来自那直直站立之人,满面的寒冰。
“把他给我,即便成为药人,我也可以保住他一条性命。”
“不!绝不!”君赢逝收紧双臂,眼神拂过苏引月苍白沈睡的容颜,定下心意。
药人,药人,为那变化莫测的离幽试药,会有什麽样的结果,谁能知晓?他养育天下至毒蛊虫,吸食精血,那样深入骨髓的折磨,君赢逝相信,高傲如引月,也是断断不会答应他的要求。
引月……引月……我该拿你怎麽办……
君赢逝忽然抱紧苏引月逐渐冰冷的身躯,淡淡的温暖依然未曾散去,夕阳照在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肌肤,竟好像那样直直穿射了过去,昏迷冷漠的侧脸,几乎透明。
君赢逝愣了愣,忽然再次抱紧了他,低声呜咽起来。
真儿在两人怀中咯咯地笑著,嘴中依依呀呀,嗯哼嗯哼地说著什麽,莲藕般的小胳膊虚晃著抓上苏引月的一缕黑发,轻轻摇晃。
君赢逝眼睛一热,抱紧了真儿。
离幽眼神清冷地看著君赢逝,淡淡道:“时间到了,你拖得越久,他就越无希望生还。你再这样下去,他必死无疑。”
“可不可以……救活他,不要做那药人。”
“不可能。”离幽斩钉截铁地截断他,绯丽的双眸里,结上一层寒冰。“我救活他就是为了要他做我的药人,你现在让我放弃,那更是不可能。君赢逝,我离幽不是圣人,杀人可以,若要我救人,哼哼,那更是难上加难。”
被他拒绝,君赢逝并不惊讶,但还是难掩失望。“离幽,你想要什麽,我都会想尽办法给你,只要你放弃。”
“你以为我离幽是什麽?”离幽围著他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站定在一处,抿唇轻笑。“我离幽不缺金银,你能给的,你不能给的,我都不计其数,我又有什麽地方值得求你?君赢逝,我现在想要的,只有你手中的那人,你给了,我就能让他活下去,但你二人,却永远不能再见。”银发柔亮,红唇绯丽,长长的睫毛下,那一双淡淡发紫的眼瞳,妖冶勾人。
“不!你不能……”
“我不能?”离幽轻笑一声,忽然眼神凌厉起来,脖间的雪貂吱叫一声,忽然弓起背脊,一下子就向君赢逝扑去。
小东西牙尖嘴利,雪白的皮毛光滑柔亮,一尘不染。唯独两只尖尖的银牙,在夕阳淡淡的阳光下,闪闪发亮。两只银牙入肉的瞬间,君赢逝甚至能听到牙齿绞入肉体的声音。
“……呃……”
忽然一阵无力袭来,君赢逝抖了抖,眼前一片发黑,离幽诡异的笑脸,在他毫无焦距的视线下,也越来越模糊。
“再给你最後一条路……”离幽衬著他还未昏迷的空档,高深莫测地笑道:“让白家小子通知他的师傅,他要是肯乖乖回来找我,那你的男人……我也不再为难於他,怎样?……”
君赢逝摇摇晃晃地稳住身躯,脑中昏然胀痛,而离幽兴致高昂地话语,也迷迷糊糊地,传进他的耳中。
离幽看著他,大大方方地接过苏引月昏软的身子,诡异莫测的笑了一笑,挑挑眉,故意撩了撩耳畔垂下来的几缕银发,转身走了。
“咕咚”一声,君赢逝终於昏倒在地,而始终抓著他不放的眼睛,也无力的,渐渐合上。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皇宫寝帐,明黄色的窗幔,柔软的床铺,萦绕鼻尖的淡淡檀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是那麽模糊不清,却又极为清醒的,提醒他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真儿的小床设在一边,红木雕栏,上面勾画著可爱的月亮星星,花鸟鱼木,熙熙攘攘,十分生动。真儿此时正是醒著,黑豆般的眼睛弯弯的亮若星辰,胖嘟嘟的拳头里不知攥著哪里得来的拨浪鼓,一摇一摇的,听著咚咚咚的声音,小腿一蹬一蹬,好似十分兴奋。
“皇上……您醒了……”
“……唔……”君赢逝无心地应了一声,抬头一看,不由愣住:“白予灏!?”
“是……”白予灏神情憔悴,嘴边凝著苦涩的笑意,看著君赢逝的眼神,疏离冷漠,徒留尊敬。
君赢逝心里惦记著行踪不明的离幽,又紧紧牵挂著苏引月此时的状况,呆呆的出神,未曾察觉到他的异状:“怎麽突然回来了?四弟呢……他在哪里……”
白予灏轻轻一震,憔悴的面容不禁又黯淡下去几分,静默一阵,淡然的转移话题:“皇上身体无碍,煜羡已经复国,朝廷大事,还要皇上分忧,皇上要尽快好起来才是……”
君赢逝蹙眉,心里隐隐觉得什麽不对,却又不知是哪里不对。
“阳城一仗……”
“皇上无须担心,映碧退兵,签下百年友好条约,我煜羡大国,再无後顾之忧……”
“恩。”君赢逝点了点头,脑中空空荡荡,好似忘了点什麽。
隐隐记得那离幽最後一句话,在他转身之前,到底是说了什麽……君赢逝模模糊糊,看著白予灏,那本来模模糊糊的话语,也渐渐清晰起来……
“再给你最後一条路……”犹记得离幽那时笑著说著。
什麽路……
君赢逝皱起眉宇。
“让白家小子通知他的师傅,他要是肯乖乖回来找我,那你的男人……我也不再为难於他,怎样?……”
君赢逝出神,而白予灏此时正好端著药碗从屋外进来,看见君赢逝怔怔地出神,愣了一愣,道:“皇上……该喝药了……”
闻言,君赢逝轻轻一震,猛然看向白予灏,好想忽然想起什麽,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激动道:“无须圣人……白予灏!你师傅在哪里!?”
“我师傅?”白予灏双手一抖,洒出几滴药来,微微奇怪:“他在哪里,我不知道啊……”
月下无人宠 第七十章(完结倒数ing)
第七十章
白予灏清楚的记得,那一年,师傅将所有的包袱卸下,微笑著告诉他:“你已妙手回春,医术已无人能及,师傅能交你的已经不多,衬这番时候,为师也该去游历游历了……”
那一年,白予灏十岁,只能抬著头看著仅仅年长他十岁的师傅,高大伟岸,英伟逼人,小小的心里,说不出是怎样的崇敬与佩服。
“师傅,你要去哪里?什麽时候回来?”白予灏很早熟,也许是没有亲人的缘故,年仅十岁的他,早已有了二十岁的心智,对著即将远去的师傅,没有挽留,没有不舍,只是淡淡的,平静地问他归来的日子。
“……不知道……”师傅突然叹了一声,蹲下身来,宽大的手掌拍著他的小脑袋,和蔼道:“好好照顾自己,该回来的时候……为师自会回来……”
白予灏平静地看著他离开,平静地过著山上的日子,平静地研修著他的医术。
直到现在,十五年过去,师傅的消息,就像是世间蒸发,淡淡的,从未留下一丝痕迹。
他几乎就要忘了师傅的存在,却在这一刻,被人如此轻易的提起。
“白予灏!你师傅在哪里!?”君赢逝拉著他的衣袖,神色紧张,那一双忧愁的眼里,说不出是怎样的情绪。
“皇上……微臣不知,师傅游历多年,毫无音讯……”
君赢逝摇了摇头,似乎根本不信:“怎麽可能!他是你的师傅!怎麽可能不联系你!?”
白予灏愣了一愣,随即叹了一声:“师傅真的行踪不明,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顿了顿,忍不住心下奇怪,反问道:“皇上这麽急著找师傅做什麽……”
君赢逝怔了一下,颤颤地放开拉著他衣袖的手,犹豫了半响,摇摇头:“……没什麽……”
白予灏心下虽然奇怪,见他似乎不愿多说,便也不好多问,於是将药碗放在一旁,退了一步道:“皇上好好养著身子,这麽大的国家,最终还是靠您……药放这里了,皇上用了吧……”
“……唔……”君赢逝点了点头,心思凝重,不再说话。
白予灏站在原地,神色憔悴,几缕黑发掉落贴在腮边,好似受了什麽巨大的打击,有些失魂落魄。
真儿好似兴奋得很,照常在那边咿咿呀呀,也不管别人听不听得懂,自顾自地嗯哼著什麽。
君赢逝将脸瞥向那边,目光突然变得柔软温暖起来,半响,轻轻地开口:“传令下去……找到他。”
白予灏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找到他。”君赢逝忽然攥紧双拳,转过头来,望著白予灏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重复:“找到无须圣人,白予灏,找到你的师傅。”
白予灏惊了一下,随即跪了下来,郑重道:“是,微臣遵旨,臣定竭尽全力,陛下放心。”
君赢逝松了口气,他知道这事交给白予灏,一定没错。
“好了,朕累了……下去吧……”君赢逝躺回床上,侧身看著摇床了里的真儿,暖暖的笑了笑,身子窝在温暖的被里,闭上眼睛,淡淡的幸福。
“没有结束……一定没有结束,你还好好的……是不是……?”
白予灏踏脚离开的瞬间,隐隐的,好像听到了这麽一句。
再回头望去,君赢逝已经窝在被里,睡得深沈。
真儿的眼睛黑白分明,黑黑亮亮的,像一颗漂亮的星子,在君赢逝的身旁,闪闪发亮。
从此以後,朝廷忽然发布通告,寻找羽旖山无须圣人,报告官府者,赏银万两,珠宝万箱,可见朝廷力度之大,今非昔比。
难道声名赫赫的无须圣人是犯了什麽大罪不成,众人猜测纷纷,而真正的原因,却只有君赢逝一人知道。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初春的时节,处处凝著暖意,时时透著芬芳,枝抽新芽,万花吐蕊,长长的柳枝一荡一荡地飘扬在莹莹碧绿的山水湖园中,金色的锦鲤在池中调皮的游来游去,暖阳照耀,万物复苏,一派春机盎然的景色。
持续了将近半年的煜羡内乱,终於在这冬去春来的时节,悄悄落下帷幕。
该杀的被杀,该斩的被斩,剩下几人毫不留情地投入天牢,大概这一生,便要在那阴暗潮湿的监牢里,孤苦终老。
於是,这个本来就欣欣向荣的中原强国,又恢复了生机气魄,在一代明君的统治下,继续繁荣昌盛。
而朝廷上下寻找的无须圣人,数月以来,继续行踪成迷,没有丝毫音讯。虽然寻找工作一直紧密的进行,却获息甚微,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进展。
“皇上……”
君赢逝抬起眼来,手中握著御用批示的朱漆御笔,不可察觉地抖了一下:“……怎麽…。。?”
白予灏沈默一阵,缓缓道:“师傅……仍然没有消息……”
君赢逝颤了一下,随即覆下眼帘,又写起什麽来:“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