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呢?”
“啊!!是他、是他……”苏焱跳起来就想恶人先告状,却立刻被子瞻回头狠瞪了一眼,只见他恨恨地对着苏焱小声说:“一会客人走了再跟你算账!”顿时苏焱熄了气焰,只得嘟着嘴躲在子瞻身后用眼神杀王雱泄恨。
“呵……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王雱居然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看着苏焱的眼睛里露出耐人寻味的神色:“只是像令妹这样的姑娘相当少见,令在下印象深刻。”
苏焱听他出言讽刺,一肚子的不爽,但碍于苏洵和子瞻在,她只得忍气吞声去了一边坐下,同时心里开始发愁:好不容易收买人心,瞒了子瞻那么久,想不到不小心坏在这个姓王的手上!子瞻一会问起来自己该编造个什么理由才比较说得过去呢?呃……要是被他知道了自己将子由扮作女性……苏焱越想越恨,却抬眼看到王雱正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自己,气更是不打一处来,莫非她主场就这么认输了不成?
而王雱今日拜访便是为了与苏氏父子讨论文学。他幼时便已甚为聪颖,读书过目不忘,十五六岁时已著书数万言,十八岁时便中头名状元,在京城享有盛誉,王安石也很为这个唯一的儿子骄傲。他于今年清明时节来到王家位于临安的别邸小住,一方面也是为了拜访同样被称为青年才俊的苏轼,结果一经打听,却听说苏轼已随他父亲去了外地,要过得月余才回得来。于是他闲暇之时,便去临安市街上游玩,却碰巧遇到苏焱带着子由出游。他在京城之时,也是闻名遐迩的美男子,一贯受女性青睐,只是他本身恃才傲物,并不将普通女子放诸眼中,一概冷淡相对。那日见子由扮作的“苏姑娘”玲珑可爱,颇有别于一般庸脂俗粉,又见全临安的百姓称之为“才女”,才有心结交一番,却不料被苏焱痛骂了一顿。结果这么一来,反倒是苏焱代替了子由,给他留下的印象更为深刻。待到今日得以亲自拜访苏家,他这才发现苏焱当日玩的把戏,心下对这位“与众不同”的正牌苏姑娘大大起了兴趣。
这时子瞻问道:“王公子来临安这些日子,可曾做了些什么诗词?一直听闻王公子善于吟诗填词,可否让在下拜读一首?”
王雱看他一眼,便知他是想试探自己一番,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张纸,双手呈给子瞻道:“在下前些日子写就,这里就献丑了。”
子瞻接过去展开,见词牌是《倦寻芳》,后面写道:“露晞向晓,帘幕风轻,小院闲昼。翠径莺来,惊下乱红铺绣。倚危栏,登高榭,海棠著雨胭脂透。算韶华,又因循过了,清明时候。倦游燕,风光满目,好景良辰,谁共携手?怅被榆钱,买断两眉长皱。忆得高阳人散后,落花流水还依旧。这情怀,对东风、尽成消瘦。”
苏焱坐在子瞻身边,见他一边读一边点头,颇有赞许之意,便也探过头去看,见这阙词写得笔锋细腻,用语婉媚,韵致翩翩,心中倒有点佩服,但她一抬眼却看到王雱正坐在对面盯着自己,想到这等婉约雅致的好词居然是这个无情当众揭发了她的冰山面具男写出来的,她就决定对人不对事的进行打击报复,便鼻子中哼一声,满脸不屑道:“新奇藻丽有余,含蓄雍容不足,难成大器呀~”
大家都被她这话说得一愣,子瞻正要叱责她无礼,却听得王雱沉声问道:“那敢问姑娘觉得什么人的词做得成大器呢?”
苏焱瞥他一眼,忽然就指着子瞻狡黠地笑道:“那还用问,当然是我们子瞻哥哥呀!你难道没听过‘东坡风骨,豪放与婉约兼济,侠骨共柔情并存’这一说么?”
王雱被她说得怔在那里,这首《倦寻芳》不仅是他最近得意之作,词中也隐含了点点相思之意。却不料这苏姑娘不但不解风情,还批评得一无是处,最后直指苏轼远胜自己,心下又是不服又是郁郁。而子瞻闻言却是惊喜交集,他与苏焱相识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如此坦白地夸赞他,虽然对她的话不甚理解,但她对自己的这份欣赏却是毋庸置疑,当下默默看着她,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苏焱看看他俩的表情,心里笑得那叫一个扭曲呀!哇哈哈,王雱啊王雱,今儿给你打击到了吧?叫你丫上门讨揍!姑娘我主场作战,就没有不赢的道理!!而子瞻那家伙一向吃软不吃硬,虽然他现在离豪放还很遥远……总之先夸他两句,给他点甜头尝尝,这样等会他找自己算账时搞不好能就这么混过去……
到了下午送客的时候,苏焱跟着父兄把王雱送到大门口,看到他那张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还在透露出郁闷,更是故意在他面前笑得开心。而且她这记仇的家伙还一眼看到了当日把自己的手臂抓出一块淤青的那个侍从,于是本着有仇不报非君子的精神刻意装作“不小心”地从他脚背上碾过去,直疼得那个侍从龇牙咧嘴。待到他们的马车走远了,她还站在门口为自己今天的报复成功得意,等到回过神来,却见子瞻正站在身边摸着下巴看着她。
苏焱一呆,左顾右盼之间,已然讪笑道:“呵呵……我忽然想起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却马上就被子瞻伸手拦住:“上哪去?你先告诉我你和这位王公子之间都发生过什么事再说!”
“啊……”苏焱见他表情严肃,大有不交代清楚今天就别想过这关的意思,无奈之下只得耍无赖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实在很难解释……今天真的太晚了,过两天我再慢慢跟你说,好不好嘛!”
子瞻看她一眼,叹了口气,也不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忽然轻声道:“你今天怎么那么说我?那话可是真心的?”
“嗯?”苏焱眨了眨眼睛,见他突然间转移了话题,有点发愣,待到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赶紧点头如捣蒜道:“绝对真心!!!发自肺腑!!!”虽然那并不是我的原话……
“怎的平日里也从没听你说起过我一句好话的……”
“当然是因为对着你这张脸我就没办法把我对苏轼的崇敬之情代入进去呀……”苏焱小声嘀咕,见子瞻疑惑地皱眉,她马上换上一副充满仰慕的神情对着他道:“哪能呢!小妹我对子瞻哥哥您的崇拜简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主要是小妹我看大哥你平时低调内敛,必不喜听这类阿谀奉承之词,所以才一直把对你的敬爱深深地埋在心底!可今天小妹一看王雱这小子就这种程度也敢上我们苏家踢馆,和大哥你叫板,小妹我那个不服气呀!!于是情急之下,小妹不小心就真情流露了,还让大哥看了笑话,惭愧、惭愧……”苏焱一边说一边惊讶自己什么时候说谎的本领居然变得这样大,这堆说辞她说得噼里啪啦却连气都不带喘的。
子瞻被她这番话逗得又好气又好笑,却最终只是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地说道:“你呀,越来越没个正经!我看是得让你嫁人,让你夫君好好管教于你才是。”
“啊??”苏焱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顿时大惊失色,慌忙摆手道:“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离开苏家!!”
子瞻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轻声道:“又没说要让你离开苏家。”
苏焱先是一呆,而后放心大笑道:“就是嘛!哎呀,没事不要吓我好不好!好了,我真的还有事,先走一步啦!”说着三脚两步地跑远了,她一心想着趁子瞻还没回到“算账”的话题上,赶紧离开他身边为上。
只留下子瞻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先是叹气,然后微笑摇头,默默地向着自己的厢房踱回去。
第三十二章
而过了没两天,苏家就收到了来自王雱的请帖,贴上写着邀请苏家兄弟和苏焱翌日去王家位于临安的别邸小聚。苏焱一看帖子就直皱眉头,这不明摆着姓王的他上次在苏家输了便欲在他的主场挽回面子么?苏焱不愿意看到他那张一天到晚装酷的脸,就想要称病不去,但不战而退又一向不是她的风格,最后只得一边嘟嘟囔囔着“切,表以为姑娘我客场作战就必输了”,一边跟在子瞻子由后面乘上了往王家去的马车。
偏这天热得要命,苏焱从密不透风的马车上下来时差不多汗流浃背了,心中不断抱怨着没空调没电风扇的古代夏日根本没法活,抬头一看子瞻和子由却是清清爽爽,一丝汗迹也无,子瞻还持着一把折扇轻摇,一副风雅无限的模样。苏焱只得在心中感叹古人的排汗系统真不是盖的……
王家的侍女却没领他们进客厅,而是径直带了他们穿过花园,往更深处走去。苏焱见王雱是要露天待客,大为不满,这么大太阳,还不给晒化了?可她一肚子的怨气,却在过了后花园的转角看到那一大片连绵的荷塘后,立刻烟消云散了。
只见面前是整片田田的莲叶,之间点缀着或白或粉的花朵,清风过处,花瓣轻颤,微香缕缕,倒是一下子把这盛夏的暑气去了一大半。苏焱欢呼一声,叫道“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便不顾子瞻的阻拦,跑到荷塘边的小石阶上,撸起袖子就要去够那离岸边最近的一朵莲花。一时间她藕臂如雪,笑颜明媚,处在那如画背景之中,人花相映,竟是说不出的动人,倒把子瞻看得呆了。
苏焱站在岸边努力地去摘那朵白莲,却偏偏就差那么一点。她又不敢下水,毕竟莲花出淤泥,她可不想踩了一脚湿泥上岸,可摘不到又不甘心。正想回身喊子瞻过来帮忙,却从身后伸出一只长臂,轻易就摘到了那花,还顺势递到了她面前。苏焱一阵高兴,正要去接,抬头一看居然面前站的就是王雱那冰山男,还正一脸冷冰冰地看着自己,一副她摘了他们王家的花要罚款十元的态度,顿时兴致大减,花也不想要了,站在那里和王雱大眼瞪小眼。
王雱见她不动,皱了皱眉头,道:“姑娘不是要花吗?”
苏焱却挑挑眉毛,扯着嘴角笑道:“谁说我要花了?我只是站在岸边想看个仔细罢了。这花本来好好地在水里生着,明明可以再多活好些日子的,公子却这般不知怜香惜玉地兀自摘了,不觉得可惜么?”
王雱被她一番强词夺理的话噎得半天回不出来。他本来在远处见她一心想要摘那朵白莲,才走过去帮她一把,却想不到居然被她倒打一耙,讨了个没趣。但他毕竟名门出身,也不动气,只点了点头,便把花又重新掷回了水中,转身就向子瞻他们走过去寒暄了。
苏焱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心中暗笑:哇哈哈,旗开得胜,这第一回合便是我赢了!不过姓王的那副冷淡的态度还真是让人不爽死了。现在发现男人果然是需要比较的,本来觉得子瞻已经够臭屁的了,现在和这王雱一比,子瞻简直和气得可爱。苏焱平日里身边一直有子由那未来的极品好男人待着,习惯了他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也衬得子瞻那家伙格外的冲动易怒幼稚骄傲。可是宁可像子瞻这样还比较有人情味,王雱这种动不动给人脸色看的冷面男,却是苏焱最反感的类型了。
这样想七想八地在王雱的带领下,苏焱跟在他们身后来到了位于荷塘中央的一座小亭子中。且亭中已然有一位客人坐在那里了。那人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冲着他们微笑,正是鲁直。
“哎呀,鲁直,怎么是你?”苏焱惊讶地走过去在他身边大喇喇地坐下,鲁直见她衣袖还撸在胳膊上,奇道:“刚刚下河摸鱼了么?怎地这付打扮?”又看了一眼王雱,笑道:“王公子是我旧识,今日知道你们要来,我便也不请自来了,嘿嘿。”
“还‘嘿嘿’,你还真是‘天下谁人不识君’啊。”苏焱没好气地回答他,瞟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王雱,心下很奇怪鲁直这样开朗性格的男人是怎么和王雱这种阴沉的恐怖分子结下友谊的。却在这时,忽然闻到一阵异香,她使劲嗅了两下,睁大眼睛看着四周道:“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好闻?”
“是贡茶的香气。”王雱淡淡道,苏焱这才发现桌上放着的茶饼,有的还用蜡封得好好的,盖着龙凤图案。旁边是一壶已用碾碎的茶末泡好的茶,悠悠香气正是从那壶中传出。
“这茶是皇上御赐给王宰相,王公子特意从京城带过来的,在下出身修水,已是产茶名地,可这等好茶,却着实没品过几次,苏姑娘也不要错过了。”一边鲁直说着,开始给各人斟茶,子瞻和子由亦好茶,先闻后品,都是赞不绝口。
切,不就是个茶吗,这也要显摆?苏焱不服气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却顿时在心中乍舌不下,居然连她这丝毫不懂茶好坏的外行也喝得出今天这茶叶不同凡响,但她死要面子,绝不肯在王雱面前服输,便昂着头做出一副无所谓状。
王雱也不与她计较,只和苏家兄弟、鲁直一道品诗论词,谈话中鲁直拍着王雱肩膀笑道:“从前王兄便绝顶聪慧,读书一遍就了然于胸,这点与子瞻倒是不相上下。”
子瞻笑了笑,还未接口,却听得身边苏焱冷冷开口道:“这有什么稀奇?有谁书要读两遍的呢?不要说子瞻哥哥了,就连小女子我这等平庸之才,却也能做到过目不忘呢。”
子瞻瞪她一眼,轻声警告她不得无礼,苏焱却挑衅地看着王雱道:“王公子,不介意的话,不妨即席与小女子比试一番如何?如果能在这过目不忘上赢过小女子,小女子我便诚心服你文才胜过我家子瞻哥哥!”
子瞻一愣,想不到她擅自下赌局就算了,还把自己也一并押了上去,连忙对她皱眉道:“别胡闹!”苏焱却附在他耳边小声道:“没关系,看我的!我若是输了,回家随便你怎么处罚!嘿嘿!”
子瞻见她笑得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仿佛时间宛然回到了去年初见她那晚,她在自己面前为那两幅画题诗的时候。自己也知她个性,决定了的事不可能再做更改,便只得无奈叹了口气,抬头对着王雱道:“王兄,小妹顽劣,不懂规矩,这便得罪了。”
王雱却只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看着苏焱道:“却不知姑娘想要如何比法?”
只见苏焱忽然间满脸笑容,眼波流转之间,已经看向鲁直道:“为了证明小女子绝非作弊,便请鲁直兄当众作词一首,你我二人各自取去观看,谁先能把鲁直做的词背出来,谁就算是赢了,如何?”
鲁直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