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来发生的事,自然是姚正年事後的猜度,他猜度到仲文量一定妒嫉莫名,陡然之间,贪念一起,哪里还顾得多年的交情?
於是,正在沉醉於「仙音」之中的姚正年,忽然头上受了重重的一击,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等到醒来,已是破晓时分,只有他一个人在那院子中,头发和衣服,都为露水所湿,仲文量和那只无常鬼所赐的宝盒,不知踪影——「仲獠竟行此禽兽之事,余不扑杀此獠,誓不为人!」
看到这里的时候,仲大雅闷哼了一声:「也不能证明,定是我祖上办的事?」
原振侠忍不住讽刺了他一下:「那只有可能是无常鬼後悔了,把姚正年打晕,抢回那盒子去了。」
仲大雅的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好一会说不出话来。虽然作出「禽兽行为」的并不是他,但毕竟是他的祖上。若是犯罪行为也有遗传因子的话,那麽说不定在同样的情形下,他会做出同样的行为来!
姚正年接着,就叙述他如何立即赶回家乡,可是仲文量根本没有回去过,於是,他就开始天涯海角,寻找仲文量的下落。
在漫长的寻找岁月之中,姚正年靠甚麽度日子呢?真是不可思议,还记得他曾双手夹住过那只盒子吗?
当时,他的思绪十分混乱,不知道「仙音」会传授甚麽法术给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学得会。人在思绪紊乱的时候,是会想到许多乱七八糟,根本平时不去想的事的,。姚正年这时想到的,是他家被乡间一个土豪欺躏的事,占了他家的好田和祖屋,使得他家由小康变成贫穷。当他想到这一点之後,他自然而然想到了报仇。而一想到了报仇,当然又想到了诅咒,他心中念的是,最好叫那土豪一家断子绝孙。
在中国古代,断子绝孙,是一种十分严重的天谴,也是十分恶毒的诅咒。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就听到耳际有声音响起,显然是「仙音」,但是那声音就和无常鬼的一样,说的是:「要人不得子孙之法极易……」
姚正年的记述,并没有把这个「令人不得子孙」的「极易之法」写出来,十分令人匪夷所思,有甚麽方法可以使人没有子孙?
那时,仲文量可能已起了坏心,可是姚正年全然着迷,他忽然又想到了一个相反的问题,於是就在心中问:「要令人添子添孙呢?」
姚正年立时又听到了「仙音」,教了他令人添子添孙的方法。
这一来,姚正年恍然大悟,知道自己得到的那只宝盒,简直非同小可,原来心中想要甚麽异术,立刻就会有声音传授这种异术。他心头狂跳,刚想再求一项异能时,头上已捱了仲文量的重击。
所以,他只学会了两种异术:令人子孙断绝和令人子孙大增。
令人子孙断绝的这项异术,没有多大用处,除了回乡之後,施在土豪身上之外,一直没有用。可是令人多子多孙的本领,却令得他衣食丰足。中国人重视子嗣,他这个神医,挂起「包医不孕」的招牌,万试万灵,不出十年,大江南北,不知多少家庭添了丁,他也到处游历,每到之处,大受欢迎。
姚正年到处游历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找仲文量。由於姚正年有这个异能,交游也广阔,终於给他在若干年之後,打听了仲文量的下落,而且知道仲文量正在大兴土木,要造一座华厦,供子孙百代居住。
一得到了这个消息,姚正年兼程南下,终於,见到了仲文量。
姚正年的记述,看到这里,已经可以知道,那帮来自湖南的恶客是无辜的,仲文量向他的後代,有意隐瞒了事实,那自然是他曾有过十分不光采的行为之故。
而仲大雅看到这里,脸色已开始大变!他自然明白了自己何以没有子孙的原因。
姚正年一见到了仲文量,自然大兴问罪之师,可是姚正年的心中,也大有忌惮,因为他不知道这些年来,仲文量学会多少异能,要是他有本领伸手一指,就置人於死,尽管道理都在姚正年那一边,他也非落荒而逃不可。
可是两人一见面,姚正年的第一句话就是:「那宝盒呢?还给我!」
仲文量见了故人,又做过那样对不起人的事,脸有愧色,他的回答是:「我夺了宝盒之後,试了千百次,甚麽声音都听不到,宝盒多半是失灵了!」
姚正年一听,仲文量并没有在宝盒之中学到甚麽异能,大为放心,立时喝问:「那不是你的仙缘,你自然得不到指点,那宝盒呢?快还我!」
仲文量道:「我南来之时,一夜在船上,又屡试不灵,一时气愤,抛入海中了!」
姚正年一听,顿时凉了半截,急嚷道:「抛在何处?快去打捞?」
仲文量苦笑:「大海茫茫,只记得约莫地点,事隔多年,如何捞法?」
姚正年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厉声道:「你已成钜富,有的是钱,一定要替我雇人打捞!」仲文量也有悔意,连声答应,果然雇了十艘大船,在茫茫大海之上,捞了六个月之久,鱼虾贝类珊瑚倒捞了不少上来,哪里去找一只巴掌大小的宝盒去?
找不到宝,姚正年怨气攻心,把一切经过叙述下来,又画了当年两人见过的无常鬼,用血写下了名字,表示报仇的决心,同时也把他报仇的方法写了下来,放在一口小棺材中,买通了造屋的工人,将之埋在大厅的五尺之下。然後,他又对着仲文量,当面把他的报仇计画,说了出来。
姚正年先说了自己有这种异能,然後道:「我念在你总算曾在大海上找了六个月之久,让你仲家,再延六代。六代之後,就此断绝,你聚积的昧心钱再多,总归外姓所用,这是你的报应!」
仲文量听了之後,有甚麽反应,不得而知。可能对仲文量来说,六代是十分久远的事,他根本不会在意,说不定还会出言讥讽姚正年。不过从他留下来的笔记来看,他还是很相信的,为了掩饰真相,他才胡乱说了一些话来搪塞自己的後代,由此可知,这个人的人格,确然颇成问题。而仲大雅在看完了全部记述之後,表现绝望,自然也在意料之中,因为他没有儿子,并不是屋子有甚麽祟物,拆了屋子就可以破解,而是当年姚正年的报复!
而姚正年有令人断子绝孙的异能,是无常鬼所传,六代之後,再无子孙,斩钉截铁,再无转圜的馀地,他还有甚麽法子可以扭得转?除非再起无常鬼於地下,不然就绝无办法了!
原振侠只觉得整件事,古怪离奇之极,他也想不出有甚麽话可以安慰仲大雅。
过了好一会,仲大雅才道:「祖上作孽,报在子孙,未免太不公平了!」
又过了片刻,他忽然又苦笑:「若是当年海上搜寻只有五个月,连我这个人都没有,五代便绝了子孙,倒也免得烦恼痛苦了!」
原振侠抓住了他的这句话:「既然你认为生命烦恼痛苦,何必亟亟於制造更多这样的生命!」
仲大雅大怒道:「你懂得甚麽,如果有能力制造生命,生命哪里还会有痛苦烦恼?」
原振侠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换了一个话题:「竟有能力控制生育,真是不可思议!」仲大雅声音沮丧之极,表达了他自有的一套观念:「有甚麽不可思议?无常鬼本来就掌管生死,阎王的生死簿在他们手中捏着,自然要甚麽人生,就甚麽人生!」
原振侠叹了一声:「不知道姚正年有没有把这个法子留传下来,要是传了下来,你去找他的传人,岂不是可以百子千孙?」
一句话令仲大雅的精神为之一振,可是他随即又长叹一声:「有听说过万试万灵,包医不孕的人吗?」原振侠摇头——真有这样的人,有那麽的奇术,一定世界知名了,绝不会默默无闻的!仲大雅精神大受打击,唉声叹气,说出来的话,也语无伦次之极。
仲大雅甚至道:「真可惜了银雪,她可是块生孩子的好材料!」原振侠听得骇然,忍不住道:「你这是甚麽观念!」
仲大雅瞪大了眼,一脸的不服气:「我说错了甚麽?」原振侠懒得再和争辩,仲大雅忽然又道:「要是能知道那只宝盒沉在甚麽地方,我倾家荡产,也要去把他捞上来!」
仲大雅的话,自然是无稽之极,可是原振侠听了之後,心中陡然一动,皱着眉想了片刻,可是却又理不出甚麽头绪来。
他顺口问:「你要那只盒子有甚麽用?」
仲大雅狠狠地道:「盒子会传授人多子多孙之法,我要是学会了,一胎生六个,反正银雪的身体壮,受得了!」
原振侠有点啼笑皆非,可是他也不禁想:究竟姚正年学到的,是甚麽方法呢?那方法一定不简单,而且是半空实施的,并不需要借助甚麽东西帮助。现代医学确然可以有办法使人绝育、生育或多育,可是过程相当繁复。可是姚正年的方法,不但简单,而且有效,且可以随意控制,要人在几代之後不能生育,都可以做得到!
原振侠知道那一定是人类如今今科学知识之外的事,属於玄学的范畴。
或许,用巫术的角度来解释,倒可以有点眉目,一想起这一点,原振侠自然而然,想起了玛仙来,他不禁发了一下悠悠的长叹之声,顿时心情大坏,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和仲大雅的绝望神情,相互辉映。
仲大雅垂头丧气地离去,连那小棺材和姚正年的记述都没有带去,原振侠自己精神恍惚,也没有提醒他,在仲大雅离去之後,他喝了几口酒,又想和那位先生联络,可是仍然联络不上。
七、冒险搜索无常鬼的「宝盒」
原振侠长嗟短叹了一回,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他拿起了电话,听到了陈克生迟迟疑疑的声音。原振侠心中想:怎麽好像四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人是兴高采烈的,人人都在唉声叹气!陈克生道:「是不是打扰你了?」
原振侠沉声回答:「没有,我正在喝酒!」陈克生的声音有了几分活跃:「一个人喝酒多闷,欢迎我们参加吗?」
原振侠知道,陈克生和胡怀玉的情绪不是很稳定,他叹了一声:「欢迎——嗯,胡怀玉不是说地窖藏有好酒吗?带两瓶来!」
陈克生大是高兴:「我们尽快赶来!」
原振侠放下了电话,只是苦笑——他自己的精神状态如此无依,可是别人还把他当作解救苦难的救星!
没有多久,胡怀玉和陈克生就来了,两人一进门,就各自把一瓶酒塞进了原振侠的手中,然後,叁人都同时吃了一惊。
令得原振侠吃惊的是,他看到手中的两瓶酒,是极品的美酒,这种在拿破仑时代装精美水晶玻璃瓶中的白兰地,简直是稀世奇珍!胡怀玉随便带了两瓶,就已经这样惊人,他祖上的酒窖中,不知道有多少美酒在?
而陈克生和胡怀玉吃惊的是,他们一下子就看到了那只小棺材,棺材盖上的十八枚尖钉,看来更是惊心!
原振侠一面打开酒瓶,酒香满室,他指着棺材的帖:「这里有一个十分古怪的故事,你们没有事,可以看一看,我有些疑点要讨论!」
胡怀玉和陈克生应声翻阅了第一页,看到了无常鬼的画像,就呆了一呆。
一开始,他们就被姚正年的叙述所吸引,一页一页地看了下去。可能两位生物学家读古文的能力不是太强,所以看得慢,还不时问原振侠一些艰涩的名词。
等到他们看完,一瓶美酒,早已叁分之一入了原振侠的愁肠,准备在适当的时机化作相思泪了!
胡怀玉的第一句话是:「真是见鬼!」
陈克生没有说甚麽,过了一会,才道:「根据记述看来,他们见到的,只是两个和无常鬼外形相似的……人,而且也没有明显的黑白之分,由於无常鬼的形象深入民心,所以他们一下子就认为那是无常鬼了!」
原振侠十分同意陈先生的想法——他在看到那一段的时候,也曾这样想。
然而,问题在於:那两个若不是无常鬼,那麽是甚麽呢?原振侠又呷了一口美酒,笑了起来:「如果那位先生在参加我们的讨论,他一定会说:外星人!」
陈克生和胡怀玉却没有笑,胡怀玉还道:「为甚麽不可以呢?」
原振侠用力一挥手:「确然大有可能,他们在黑暗之中观察两个地球人,然後给予报酬,并且完全按照他们的心意,可知他们能洞察人的思想!」
为甚麽不可能是两个外星人呢——头上高高的圆筒形物体,就有可能是甚麽装置,姚正年和仲文量,当然绝不知道甚麽是外星人,只知道无常鬼!
原振侠觉得这个设想,十分有趣,正想进一步讨论时,忽然看到胡怀玉现出极其不安,十分疑惑的神情来,望着陈克生,欲语又止。
陈克生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你想说甚麽?」
胡怀玉神情更是疑惑:「不知道我是不是看了这个记载……神经过敏,我……我……那一网……那半夜落的这一网……」
原振侠叹了一声:「你想说甚麽啊?」
胡怀玉一昂首,鼓足了勇气:「我想我见过……那只盒子!」
陈克生道:「你在胡说甚麽!哪一只盒子?」
胡怀玉向陈克生指了一指:「你也应该看到过的,就在那一网的网中!」
陈克生听得胡怀玉这样说,神情疑惑之极,竟然也像是一时之间,无法肯定是不是真的曾见过这样的一只黑色盒子!
这时,轮到原振侠叫了起来:「你们在胡说甚麽,那只盒子,就是姚正年得到,被仲文量抢了去,在两百多年前抛入海中的盒子?」
陈克生和胡怀玉互望着。胡怀玉又连吸了几口气:「好像是……极有可能是……应该是……」
原振侠怒:「这算是甚麽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陈克生代胡怀玉解释:「我明白胡所长的意思,当时,那一网从海水中捞起来,我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还有没有活的菊石上,留意的只是海螺,连鱼虾蟹都没有注意,就算有一块黑色的东西在,他只当是海底的石头,根本不会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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