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他说话,她又说:“你猜对了,是我自尝苦果,我看男人,从来就没有看准过。”
他的手一僵,马上,他便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反应过来之后他心里忽地生起一股火,那个男人,竟然还是伤害了她!
可是宋瑾瑜却轻轻推开他,若无其事地说:“这样也好,没有期待,就不会再有伤害。”
陆思齐抬起手,听到她的话,手堪堪僵硬在半空。
“谢谢,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他皱了皱眉,拉着她往前走:“先去吃饭,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
宋瑾瑜没有挣扎,被他拉上车,转了几圈后到了以前两人经常去的小餐馆。
老板娘竟然还帮他们留着那间小小的包厢,见到走进来的二人,老板娘笑得开心,高兴地招呼一旁的服务员:“带陆先生陆太太去包厢,送点凉菜上去。”
陆思齐和宋瑾瑜皆是一愣,两人却都没有解释。陆思齐和老板娘聊了两句,才拉着瑾瑜的手往前走
一样的包厢,一样的人,宋瑾瑜环视了这间小小的房间,脸上浮出一抹苦笑。
陆思齐没有点菜,只对服务员说“老样子”,等服务员走后,他叹了口气,忽然说:“对不起,我错得太离谱,以前我以为分开才对你最好,虽然很想你,很愧疚,我却一直坚持着我的计划,可是今天,我才发现我走错了路。”
宋瑾瑜抬起眼看他,他的脸色凝重,眉头深深皱起,一脸萧瑟。
“刚刚,你在那里哭,我站在花园旁边看着你,那一刻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后来看到你的眼泪,我就在想,你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也经常偷偷躲起来哭?恨我怨我的时候,是不是手足无措?每一次见到我强装微笑的时候,你的心里该有多么痛苦?可是我呢,我却一直坚信这个时刻是短暂的,以后你会忘记我,也许会遇到一个适合你的男人,然后平淡又快乐地生活着。可是直到今天,我才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瞬间动摇了,也许今后你会恢复,可是现在这样的痛苦要持续多久?我们在一起七年,会不会要花再一个七年来抹平伤痛?只要一想到这样的情形,想到你一个人躲在那里哭泣,我就没有办法再坚持……”
他已经说不下去,抬手捂着眼,将哽咽声吞入腹中。可是她却看到几滴晶莹从他的指缝中悄悄溢出,在他的手背上蜿蜒直下,轻轻地跌落在桌面上,散成了一朵朵暗色的花朵。
她的眼中也有泪,可是她却笑了起来。
这一刻来得太晚,晚到她已经停止了等待。
多少个日夜,她期盼着他的回心转意,在心中勾勒着他的苦衷,可是等来等去,除了一次次再见面后的耻辱,她什么也没等到。现在,她的心早就死了,他却看着她,说他错了。她记得,三天前,他仍是坚持着说“不要踏进这趟浑水,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可是现在,他却说他后悔了。
宋瑾瑜紧紧地咬住下唇,偏头看向窗外。
“你知道吗?因为你,我开始怀疑自己,不相信男人,也不相信爱情。”她吸了吸鼻子:“那么爱我的人都可以背叛,那这个世上还有什么男人可以相信?七年的感情付诸一炬,那为什么还要期待爱情?我甚至开始检讨自己,是不是因为我不在你面前示弱,是不是因为我和婆家关系不融洽,是不是我变丑了变得没有吸引力……”
“瑾瑜!”陆思齐打断她的话,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从来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我爱你,从始至终都只爱你一个人……”
“是啊,”她没有挣脱他的手,继续说道:“可是你却让我变成了一个怨妇,变成了我自己最讨厌的那种女人。”
他的脸瞬间惨白,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什么话,可是最终,他却什么也没说。
“后来,是李泽将我慢慢拉出来。”想到那个时候的事情,宋瑾瑜笑了笑:“他带我去爬山,叫我一起去旅行,安慰我、鼓励我,甚至为了逗我开心,学做各种各样的菜。”
陆思齐看到她脸上出现的温柔神色,心里忽然狠狠一抽。
他们刚刚开始恋爱时,她也是这般神情。怔忪却又柔情。
他觉得有些东西似乎正在慢慢流逝,有些……他珍藏了许久的东西。
“除此之外,有很多外在条件也是让我决定和他在一起的因素。他虽然比我小,可是性格和品行都很好,最主要的是,他没有大家族的负累。”说到这里,宋瑾瑜笑得有些苦涩:“不过他一向重视姐姐,做出这样的选择,我能理解。”
陆思齐抿着嘴,心里早已波涛万千,可是这一刻,他只低低地问:“你对他……已经有了感情?”
她的眼睛闪烁了几下,过了许久,才轻轻点了点头。
陆思齐的心随着她的点头,猛然破碎。
他的瑾瑜,他的那个小妻子,从来只对他笑、对他施展温柔的人,竟然是他自己亲手推远!
陆思齐闭了闭眼,心里一阵钝痛。
手指抑制不住的痉挛起来,他木然地呆坐着,似乎忘记了动作,脑海里只有她的眼泪,她温柔的那个点头。
痛吧,也许这样痛苦着,越过越久,他便会痛到麻木,痛到再也感觉不到失去的滋味。
☆、第三十七
陆思齐和宋瑾瑜沉默着吃完了饭;老板娘知道两人的喜好;上的菜全是以前他们最爱吃的;可是这一晚两人都没有什么胃口,桌上的菜大都只是动了几筷子。
送宋瑾瑜回家时;陆思齐一直没说话;直到快要到了;他才慢吞吞地说:“也许我现在的想法还不够成熟,当初说走就走;现在后悔了又想祈求你的原谅,不仅一点都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而且公司的事情还没处理好。”
前面遇上红灯,陆思齐将车停在路边;转过头看向宋瑾瑜:“但是那一刻,我的心里就是那样想的:我爱你,看到你我就会觉得安心,我不想看到你难过看到你哭,一想到以前我对你做过的事情,我的心就很痛……很奇怪,那个时候,竟然一点也没有想过那些顾虑,只想走过去拉住你的手……”
宋瑾瑜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腿上的包。
不是没有波澜的,只是毕竟现在的自己,心中的期待早就淡了很多,况且眼前的局面这样混乱,他能期盼她有什么回应呢?
陆思齐想必猜到了她的想法,也没有再多说,只漫不经心道:“你放心,我手上还有那么大一个烂摊子,绝对不会勉强你,只是想把我的想法告诉你,让你知道我一直爱的都是你。”
她没吭声,过了一会儿,亮了绿灯了,他才发动车子往前走。
“你决定好了要去自首吗?”
陆思齐沉默了几秒,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宋瑾瑜的心重重地颤了一下。无可否认的,不管现在她对他存在什么感情,听到他要面临监刑,她仍是十分难以接受。所以再次开口时,她的语气已经没有那么生硬,反倒是掺杂了不少担忧:“一定要这样吗?没有别的解决方式?”
陆思齐沉吟了几秒,有些苦涩:“如果你去看过那些病人,估计就不会这样问了。”
宋瑾瑜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于右辰妹妹的脸一下子浮上她的脑海。
“看到时候法官怎么判,空间还是比较大,最好的情况可能只有一两年,甚至几个月,差的话,有可能十年。”
这方面宋瑾瑜不懂,可是平时社会新闻里面那些猫腻她也听说过,怎么判,无非也是权势利益的平衡罢了,不过在她看来,他完全可以将这件事情全部瞒下,以今日陆氏的地位,即使有人发现,也不会出什么事,何况他已经在着手赔偿。
“我妈要我顾虑亲情,要我考虑陆氏的将来,其实那些事情我都想过,可是反倒是我爸,”陆思齐笑了笑:“是他提议的,他要我先着手赔偿,然后他会去自首。”
宋瑾瑜吃了一惊,先前由于李泽母亲的事情,她对这个昔日的公公早就没有什么好感,更何况他当初草菅人命的做法。可是那个人再怎么错,他始终是陆思齐的父亲,所以宋瑾瑜也只是微微地吃惊了几秒,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有很多事情,光靠钱是没有办法弥补的。”也许是想到这个话题过于沉重,陆思齐摇摇头,将话题引开:“李泽那边……我打听过了,对方是政府要员的侄女,两人是大学同学。”
宋瑾瑜“哦”了一声,过了半响才回应他的话:“不用再帮我打听那些,没有什么意义。”
车子很快到了楼下,陆思齐答应了一声,然后很自然地探过身去帮她解开安全带。
下车后,他又说:“也许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瑾瑜,这段时间,最后的这一段时间……能不能帮帮我?”见她皱眉,他马上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病人赔偿的事情有些顾及不来,如果你愿意的话……不需要你做什么,就是陪在我身边也好……”
一股难言的苦涩从心中泛出,她想笑,为他这迟来的患难与共。可是她又觉得悲哀,因为他们之间可以一起分担的那些时光,早已过去。
昏暗的路灯打在他的脸上,晦暗不明,可是他眼里那片浓浓的期望却弥漫不去,他定定地看着她,带着祈求和忐忑。
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陆思齐不见了,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一个害怕失去、害怕拒绝的普通男人。
宋瑾瑜叹了口气,望着他道:“让我再考虑几天,可以吗?”
他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脸上出现了一种类似劫后余生的表情,说话也禁不住有些磕磕绊绊起来:“可以……当然……谢谢,瑾瑜,我,真的很高兴……”
宋瑾瑜忍不住笑了出声。忽然就想起大学那会儿,办完宋老师的丧事,他为了照顾她,每天都跑到她家来,和她谈心,带她出去散心,可是不知什么时候,他和她说话开始变得不利索,总是看着她却半天不说话,就是说话也是支支吾吾,眼神闪烁。那个时候的她还陷在丧父的阴影里没有出来,哪里知道这个父亲昔日的高徒会对她动了心思。
宋瑾瑜的眼睛有些难受,她掩饰般地转过头,陆思齐却先一步抬手扶住她的下巴:“怎么又哭了?”
她吸了吸鼻子,看向眼前这个男人。
十八岁相恋,他是那个让她爱得眼中容不下任何人的男人;二十二岁结婚,他是她的依靠,她的爱人和亲人;二十五岁离婚,她将他当做了陌路人,恨他怨他,却放不下他。
他在她丧父的无助时候将她一把拉起,帮她处理父亲的后事,又手把手地带她走出阴霾;他曾经在大雪的早晨为睡懒觉的她排队占自习室座位,也曾经在盛夏背着生病的她,跑过大半个校园赶往医院;他将她捧在手心里,自己却辛苦工作到深夜……这个男人,是她花尽全部去爱的男人,也是她托以终身的人。此刻,他站在她面前,眼里有担忧,脸上还带着病愈后的苍白,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看到了那个哭得满脸泪水的自己。
“不要哭了,是我不对,把你推开,现在又求你回来,瑾瑜……”
宋瑾瑜使劲摇头,抽噎声一下一下鞭打着陆思齐的心。
“思齐,你知不知道……我很恨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真相,既然要让我知道,为什么不早一点?!”
陆思齐手足无措地将她抱入怀里,心脏随着她的哭声紧紧揪紧。
“我怀疑你,只要一想到你和苏湄在一起,我就恨得头痛,从一开始你在医院说了那声‘离婚’,我就再也没有相信过你,我甚至在想,如果从头至尾没有遇见过你该有多好,即使以前我们那么快乐,我也不想要……”
他的手轻轻在她后背拍着,眼角隐隐泛出泪光。
他怎么会不知道,那一次在春天百货的停车场,苏照岳安排在他身边的秘书添油加醋说着她的坏话,他装着心疼苏湄的样子斥责她,每说一句话,他的心便死了一分,甚至……他甚至没有办法直视她,她的眼神让他抬不起头,也让他心底残存的希望全部消失殆尽。
“后来我逼自己走出来,让自己接受李泽,重新开始。可是我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你的母亲竟然告诉我那样一个晴天霹雳,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混乱吗?!又恨,又伤心,同时又解气:你这个背叛我的男人,终于得到报应了!但是我却没有一点办法高兴起来,我恨死了你,可是却不停地想起以前的事;我想不去管你,可是只要一想起你要去坐牢,我就心慌……”宋瑾瑜大声嚎啕起来,扬起手使劲地捶在他身上。
可是他只是一直默默地抱着她,任由她打。
“没有办法,根本没有一点办法……我接受不了,可是又忘不了,我很痛,很难受……”
他终是忍不住,低下头去猛地吻上了她的唇。
灼热的触感,温暖地触碰,不带一丝情。欲色彩,他只是轻轻地安抚着她,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让她知道他也在痛,也在爱情的缝隙中难受得快要窒息。
两人的泪水混在了一起,颤抖的身体拥抱着互相慰藉,这一刻,他们不像是有过爱恨情仇的情人,他们只像最亲的亲人,在对方痛苦的时候送上自己最大的温暖。
不知哭了多久,宋瑾瑜的情绪才微微平复下来,她抬起手,帮他擦去脸上的泪,而他也伸手轻轻抚着她的脸,眼底满是深情。
谁都没有开口向对方索要一个结果,可是他们心底的那些阴郁,似乎都随着这场发泄瞬间消失。
爱他,也恨他,不知道是重新开始,还是转身离去。
放不下她,也无法推卸责任,不想失去她,可是没有办法两全。
他们一起经历过爱情的酸甜苦辣,现在也共同承受着内心的煎熬和摇摆,他们都知道对方的苦,也清楚对方的痛,这样一个无法绕出去的迷宫,让两人都束手无策。
陆思齐轻叹了一口气,心疼地抚摸着她的脸。
“还有两个月,瑾瑜,我们是仔细地想,还是什么都不要想?”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一向是敢作敢当的男人,在他心里,对那些病人的最好交代便是接受法律的制裁,就像他说的,也许几个月,也许三五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