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放下心中的巨石之后,我内心却隐隐地觉得不安。我并不能准确地说出哪里不对,这也不是我第一次遇见有人和我竞争简溪,相反,我遇见的太多了。和顾里一样,我到目前为止,都是常胜将军。但是,却有一种隐约的直觉,让我觉得像是光脚走在一片长满水草的潜水湖湖泊里,不知道哪一步,就会突然沉进深水湖潭里面去,被冷水灌进喉咙,被水草缠住脚腕,拉向黑暗的水底。
这样的直觉,就是所有蹩脚的爱情剧里所称呼的“爱情第六感”。
我在长椅上大概坐了一个小时,像个坐在安静庄园里的老妇人一样度过这样安静的午间时光。陆陆续续的,周围的学生开始躲起来,他们下课走出教学楼,前往食堂或者其他更高级一点的餐厅吃饭。
我摸出手机,约好了南湘和顾源,出于人道主义,我叫上了唐宛如。
我到达餐厅三楼的包间时(顾源死活不肯在挤满人的餐厅底楼吃饭,他说他不想在吃饭的时候,周围有一群人围着他,发出巨大的喝汤的声音来),顾源已经到了。他穿着意见HUGO BOSS的窄身棉T恤,下面是一条灰色的短裤,露出修长而又肌肉紧实的腿,他正在翻菜单。我看着他们男生浓密的腿毛觉得真是羞涩。脑海里又翻涌处之前趴在简溪大腿上的场景,如果没有唐宛如最后那声惊世骇俗的尖叫的话,那真是一个perfect moment。
我和顾源打好招呼,刚坐下来两分钟,南湘就提着巨大的画箱,抱着两个颜料板冲了进来,她像是虚脱一样瘫倒在桌子上,拿起杯子猛喝一口。顾源抬起头,刚要张口,南湘就伸出守制止了他:“你给我闭嘴。我知道你除了‘油漆工’之外还有很多可以羞辱我的词汇,但是!你给我闭嘴。”南湘知道,在毒舌方面,顾源和顾里是一个级别的。
顾源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地低下头去,继续研究手上的菜单。
我冲着南湘抬了抬眉毛,她冲我神秘地点了点头。我们都心领神会地笑了。
以我和她多年的默契,她当然可以从我简单的抬眉毛动作中解读出“你约好顾里了么?”这样的讯息。
同样,我也绝对可以从她轻轻的点头,而知道“放心,我搞定了”。
我和南湘期待着顾里的到来。
但两分钟后推开门的,除了我们期待的顾里之外,还额外带来了一份惊喜,Neil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件紧身的背心,结实的胸肌显得格外诱人。他拉开椅子坐下来,目光看见对面低头看菜单的顾源,歪头想了想,恍然大悟的样子:“Hey;I konw you,you are my sister‘s boyfriend!”
“Ex!”顾里拉开椅子,异常镇定地坐下来,“Boyfriend。”
顾源抬起手,伸出手:“Neil,nice to meet you。”
我和南湘都忍不住翻白眼,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又凭借自己的默契迅速地用脑电波交换了对话:
“装个屁啊,死撑什么!”
“就是!以为自己是超女啊!假惺惺地抱头痛苦,惺惺相惜,背地里恨不得掐死对方。”
顾里迅速地拿过菜单,迅速地点了几样菜,然后把菜单地给我们。非常地具有顾氏风范,她和顾源都是一样的,去餐厅的时候,永远只点自己的菜,拒绝让别人给自己点菜,并且也绝对不会帮别人点菜。几分钟前,顾源完成了同样的动作。
Neil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顾源,好像对他很感兴趣,过了会儿,他碰碰顾源的肩膀,说:“喂,你怎么和我姐姐分手啦?”
顾里在顾源开口之前,就接过话来:“他妈妈觉得他现在需要一个保姆,而不是一个女朋友。因为在他妈妈眼里,他还只是一个没有断奶的婴儿,一切都要听妈妈的,乖孩子。”
顾源抬起头望着顾里:“我不需要一个保姆来喂我奶,也不需要他来打我的屁股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我二十三岁,我没有你那么幼稚。”
顾里像是没听见一样,低头若无其事地看自己的手机。顾源盯了她一会儿,皱着眉头把脸转开。
Neil把双手往后脑勺一放,“I wanna a nanny!If sounds so exciting that the nanny does!”
“I can be your nanny!”我和南湘异口同声。
“小贱人。”顾里在旁边喝水,冲我们鄙视地讥笑。
“荡妇!”我和南湘奋起还击。
“淫娃。”顾里翻个白眼,非常镇定。
“娼妓!”我和南湘不甘示弱。
“婊子。”顾里格外从容。
“……”我和南湘一时找不到词语败下阵来,顾里露出一张算盘一样得意的脸,让人想要朝他吐口水。
“骚货。”对面喝水的顾源突然冷静地说了一句,顾里显然措手不及,她长大了口,无言以对。
“哦耶!”我和南湘欢呼起来。顾源从对面抬起头,耸了耸肩膀,一脸仿佛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无辜表情。
唐宛如非常响亮地逮着人家问:“这是鸡ba?”
但是她的语气太过肯定,活生生把那个问号念成了句号的口气。
年轻的服务生迅速地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差点盘子都拿不稳……
我们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地把脸转向了窗外。我们并不认识她。她应该是过来拼桌的。
我们刚刚开始吃饭没多久,顾里和顾源的电话都响了起来。于是,我们共同观看了两个机器人,用一模一样的程式设计表演了一出整齐划一的舞台剧。
“OK。”“没有问题。”“我十分钟后到。”
两个人在同样的时间说了三句一模一样的话。简直让人怀疑他们是约好了的。
“我要到学院去一下,院长找我。”顾里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起身拉开椅子。
“我也是。”顾源慢悠悠地站起来,伸手拿过旁边他的GUCCI的白色大包,那个包大得我简直怀疑他装了一辆自行车进去。
Neil埋头吃饭,同时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走过去要超过十分钟了吧,开我的车去咯。”
顾里想了想也对,转过身想要伸出手去接钥匙,结果,Neil轻轻地把钥匙朝顾源扔。
顾里当然也不是吃素的。车刚停靠在经济学院门口,顾里就迅速打开车门扬长而去,留下顾源脸色发黑地去找停车的位子。总有一个人需要扮演司机,而这个人,往往拿着关键的“钥匙”。
顾源把车停好,匆忙赶到九楼的办公室的时候,院长亲切地问候了他:“哟,小伙子怎么动作比小姑娘还慢啊。呵呵。”顾源尴尬地点点头表示抱歉,同时咬牙切齿地瞪了顾里一眼。
院长扬了扬手中的资料,说:“《当月时经》的主编、著名的经济学家赖光信来我们学院做讲座的消息你们都知道的了,我想让你们推荐下我们学院里比较适合的人选,来对他做一个面对面的谈话访问。”
“我可以做这个。”顾源和顾里异口同声,并且,都同样是一张极其冷静的脸……像极了Windows的自带蓝色桌面。
院长显然被难住了,他想了想,凭借着经济学院院长的智慧,做出了决定:“我们就抽签好了。”
顾源和顾里两个人同时轻轻地翻了个白眼。
“院长,您不觉得用抽签的形式太不专业了么……?顾里摆出一副白素贞的样子。
但很明显,院长沉浸在制作纸条的乐趣里面无法自拔。顾源在旁边拿着一个纸杯喝水,饶有趣味地看着顾里。他当然知道,如果顾里因为抽签的关系没有得到这次机会,那一定会让她抓狂到回去殴打唐宛如的地步。顾里的脸迅速黑了起来。
“既然这样,”顾里迅速换了一张脸,就像川剧里唱戏的一样,“院长,虽然我觉得赖光信一定乐于和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掏心掏肺,毕竟哪个男人愿意对另一个男人倾诉内心呢?但是,我觉得要么还是让顾源同学去吧,也许赖先生并不喜欢和漂亮的女孩子聊天。不过,也请顾源帮我个忙,访问的时候,一定要问一下他关于他们杂志上刚刚发表的专题上强调上海比北京更有优势成为顶级的国际金融中心,但是他们是如何解释北京拥有的强大的信息不对称优势呢?在上海没办法获取‘第三套报表’和仅仅拥有证券三大功能中最次要的交易平台功能的情况下,上海也没有完全的优势吧?并且,他们的杂志在2006年强调外滩金融中心的地位,和目前上海对外滩的改造地位完全背道而驰,对于这样的结果是杂志社的判断失误还是government另有打算?这真是我的个人问题。哦,by the way 我这里有《当月时经》从2004年到2008年的简报整理和笔记,如果顾源需要,我都可以提供给他。
顾里像是新闻联播的播报员一样,看着摄影机镜头下面的提字器,噼里啪啦完成了自己的演讲,然后幽幽地起身倒了一杯水,表情优雅地喝了起来。
院长抬起头看了看顾里,笑了笑说:“确实用抽签决定太不专业了。”
走出学院大楼的时候,顾源恶狠狠地对顾里说:“你学你的会计,和我们金融系凑什么热闹。
顾里径直走到车子边上,回过头来,对顾源说:“非常不幸的是,我在四年里面修完了双学士,更不幸的是,我的另外一个专业是国际金融学,最最不幸的是,其中金融地理学科,我的成绩是A++。”她顿了顿,说:“过来开车啊,你愣什么愣。”
顾源黑着脸,拉开车门坐进去,恶狠狠地说;“2004年到2005年的剪报都是我帮你剪的!”
顾里回答他:“送我去学校后门。”
顾源显然被顾里的镇定打败了,他深吸了一口气,“Bitch!”
“Whore!”顾里从包里摸出墨镜戴上,冷静地还击。
顾源一脚猛踩油门,在车飞窜出去的同时,顾里的头嘭的一声撞到后座椅的靠背上。
然后几天之后,当赖光信正式出现在我们学校的时候,顾里同学却完全丧失了她的理智和冷静。她在等待上台访问的候场时间里坐立不安,走来走去,反复上厕所,不停喝水,一会儿抓我的手,一会儿扯南湘的头发,就差没有脱了衣服倒立在茶几上尖叫了。在上场前的最后一分钟,我和南湘真的担心以她现在的状况,等下搞不好真的会在台上大小便失禁。于是南湘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顾里,西方最伟大的经济史学家威尔说话,当你在刀尖上看见远处的黎明,那是你羽化前的一次斯坦克里式的跳跃!所以!勇敢地去吧!”
顾里激动地回过头来,两眼放光:“南湘!你说的太好了!艺术家就是不一样!”说万分激动地冲上了台。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在说“艺术家就是不一样”的时候格外地瞥了我一眼。
我酸溜溜地望着洋洋得意的南湘,问她:“威尔是谁?什么是斯坦克里式的跳跃?”
“我怎么知道。随口说说而已,她不是就爱听这种么。”南湘冲我翻了个白眼。
我被激怒了,于是我迅速地在人群里找到唐宛如,朝她走了过去。
访问非常的成功,整个学院的那群对数学有强迫症的疯子掌声雷动。当然,其中包括我、南湘和唐宛如三个鱼目混珠的。
访问结束后,赖光信亲切地握着顾里的手,表达了他的无限欣赏,同时也对顾里发出了“来我们杂志社”的邀请。
顾里端庄地微笑着:“我一定认真考虑。不过之前给你们杂志社写过稿子,但你们那个编辑却因为我给算错了稿费而迁怒在我头上,从此都不再发我的稿子了,让我有点受挫呢。”
“哦?我回去查一下。放心,以后你的稿子来了不用审也可以发。”赖光信笑得像一个慈祥的长辈。
我和南湘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南湘抬起兰花指,指着顾里:“她就是一只蝎子。”
“没错。”我认真地表示了认同。
“她是蜘蛛。”突然从我们身后冒出来的顾源冷冰冰地说,“总是把雄性蜘蛛吃下肚子。”显然,他对自己丢掉了这个访问的机会记恨在心。
不过我和南湘都会心一笑,谁都可以看得出他眼里熊熊燃烧的爱的火焰。我们都很高兴可以看见他们俩重新回到当初热恋期时“打是亲骂是爱羞辱是关怀”的阶段。
“我走了。”顾源冲我们摆摆手。
“去哪儿啊你,等下一起吃饭咯。”我挽留她。
“和Neil约了打网球,这个崽子竟然说我不是他的对手。我好歹是我们学校的前四名。”顾源挥着手,飞快地消失在人群里。
“让他来和我打羽毛球呀!”一直躲在我们身后,被无数经济术语搞的头昏脑胀的唐宛如终于找到了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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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3:09(19 小时前)
小时代 11
而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的所有生活中心,都被一个叫做“期末考试”的东西所取代。
学校的咖啡卖的特别好。学校附近甚至有咖啡外卖店开启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外送业务。
无论是走到厕所,还是客厅,还是学校的图书馆,鼻子里永远是浓郁的咖啡味道。只是廉价和高级的区别而已。当然,最高级的香味是在顾里的房间里。但是,比起我们的手忙脚乱,她依然雷打不动她的日程表。依然在固定的时间做瑜伽,依然早上六点起来吃早餐,依然花大量的时间看财务杂志和财经频道。——当然,如果我也是每门科目都保持着A++的不败战绩,我也可以现在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贴面膜咬黄瓜。但问题是,我并没有。
我和南湘每天晚上都在头上扎一个冲天的马尾,然后在头上绑一个白头巾(就差没写“必胜”了),坐在台灯下咬牙切齿地看书。用顾里的话来说,就是“我丝毫不怀疑你们两个随时都会抽一把日本刀出来剖腹自尽”。而唐宛如,她就是一个彻底的破罐子,摔都不用摔。我每天